南之极昼 北之极夜(下)————未必无瑕
未必无瑕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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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班级的纪律差得不得了,宫毅缩在角落里看别人打闹。台上语文老师声嘶力竭,可就是没人听他讲课。宫毅看看齐晓云,对方正在玩文曲星。
"孟阅,你来答一下......"
名为孟阅的倒霉男生站起来,一言不发。
"站着吧,我就知道你没听课!靠窗的那个男生,嗯,宫毅对吧?你来回答。"
啧,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虽然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宫毅却还是从容地站了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完美地答对了全部问题,尽管他连完整的题目都没听到。
这就是宫毅。
"宫毅毕竟是宫毅,名不虚传!"语文老师回到办公室,对以前教过宫毅的老师大发感慨,"他明明没听课,却能答对我提出的全部问题!"
"你是不是给他什么提示词了?"
"我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说了几个字啊......"
"对他而言,哪怕是一个字都能让他解出整个题来!"
"那看来我挑他当语文科代表还真是挑对人了。"
......
"你果然又被老师指名作班干部了。"中午吃饭时秦远流把宫毅好个嘲笑,"你不是说你不想再当任何干部了吗?"
"是他自己说要我当的,又不是我乐意当。"宫毅揉揉太阳穴,"你说我这么低调的一个人,怎么他们都冲着我来呀?"
低调?这个词用在宫毅身上绝对是一个谎言!
"你低调?你不说话时都够显眼的了!我敢打赌,你今天一定又回答了全部的语文问题,没准还指出了语文老师的一些错误,对吧?"
"知我者远流也!"
"得了得了,像你这种放着班干部不当的人我才不喜欢结交呢!"秦远流叨两口肉丝,"那你准备辞职?"
"不。"宫毅正色,"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没能力管事。既然被选为语文科代表,我就要做到最好,无可指摘!"
"我说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呵呵,这是我的骄傲。"
......
晚上放学的时候,何祈竞与文如到宫毅他们班来接宫毅回家。
但是看上去却像是接齐晓云回家。
宫毅看着正和齐晓云大侃游戏的何祈竞,目光冷若香灰。
他越走越慢,最后停下,目送齐晓云和何祈竞。而那两个人居然没有发现他不见了!或许何祈竞是认为他在后面和文如说话呢?
看啊,没有我也没关系。
然后宫毅看到文如穿过人群,向他这边走回来。
"你怎么不走?"
是她,不是他。
宫毅故作潇洒地笑一下:"你觉得他们之间还容得下我吗?"
这一句反问让文如心酸。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爱人。但是我没想到,你非但爱了,还爱得这么深!"文如抓紧了衣摆,仰头盯着宫毅的眼睛,"非他不可?"
"至少在现阶段,是。"
文如的目光晃动着,就像是要落泪。可是她不能落泪,她哭,会让宫毅手足无措。
"我不明白,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爱你的机会?"
因为我寂寞啊......
"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他,干什么又要疏远他?向他低头,哪怕是缠着他赖着他,也不要松手啊!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在他身边吗,哪怕他不喜欢你也好,能呆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好了啊!"

看你这么作践自己我很痛苦啊!
喜欢,就去追,喜欢,就去占有。这是大部分人的恋爱方式吧?可是宫毅之所以是宫毅,就是因为他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宫毅把目光投向渐渐稀疏的人流,一脸倔强的神色。
"我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要向任何人低头!我不能跪在地上求他爱我!这是我的固执,"他微微一笑,笑得高贵却执拗,"更是我的骄傲。"
"你的骄傲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是吗?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可以向全世界比我强的人下跪,惟有在你的面前,我要坚持我的高贵!
誓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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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一直给一直给,你却总是拒绝接受?

我已经把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了你,却还是不能让你开心。

我越来越无力,甚至开始怀疑--你爱的只是一种痛觉。

相逢一杯酒,谁能不谈愁?
分班后的第一个周末,原班同学聚会。
宫毅没有像别人那样在走廊里和人谈天说地,他只是沉静地坐在桌前,等别人入座。
其实他不该来。所谓同学聚会,是为那些朋友多的人准备的。像宫毅这样不加入任何小团体的人,在聚会中只会受人冷落。
参加初中同学聚会时就是这样。
何祈竞下楼去接其他迟到的同学了,萧清竹则忙着把女生往包间里赶,秦远流和齐晓云没来,乔泽明去了长春,宫毅身边没有一个相熟的人。
听说这次聚会时李云隆搞的,李云隆并不是班级干部。
真正具有组织能力的人往往不是班干部。
宫毅闭目养神。
耳边渐渐喧闹起来,却没有何祈竞的声音。
"毅哥,上我们那桌去吧。"李云隆过来拍拍宫毅的肩膀。
宫毅向那桌一望,何祈竞正坐在那边和萧清竹说话,也不知他们是几时进来的。
"毅哥,过来吧!"那桌的其他人吆喝着。
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和以前不同,有人邀请他,有人需要他......
宫毅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笑才好。萧清竹拉他坐下。
"何祈竞,你坐毅哥的左边。"李云隆要和何祈竞换座儿。
连你也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宫毅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心思其实大家都知道,可是大家都不说破。他们,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只是大家都忘记了何祈竞的想法。
"犯不着。"何祈竞摇摇头,把李云隆按在座位上。
"没必要。"宫毅见了也压住李云隆的肩,同时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毅哥,你这是干什么??"全桌的人都来拉他。
"我没事。"宫毅一笑,又端起另一杯酒。
"‘竹子',拦住他!"何祈竞皱眉。
此时还未开席,宫毅就已经灌了两杯酒。
也不是特别想喝酒,只是很平静的做了那样的事。
但是看在别人的眼里--"毅哥,你这又是何苦?"萧清竹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有用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他?
好啊,就权当是为了他吧。
那么,我干脆把我自己毁得更彻底一些,什么都不要留下了。
宫毅笑得疯癫,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没关系,我死了倒干净!"
这又是说给谁听呢?
菜没上几道,宫毅就跑去上厕所。吐了两口以后,他走出洗手间。
他们的包间离洗手间不远,包间里的笑声毫不费力地灌到他的耳朵里。
但是对于宫毅而言,他听得更清楚的,是萧清竹的哭声。
萧清竹站在走廊里,握着手机哭泣。
"这又是怎么了?"宫毅走到萧清竹身边,被她一把抱住。
借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宫毅看到萧清竹伤心的表情。
"毅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可是......一下就好,让**一靠......"
宫毅立刻明白--萧清竹是失恋了。只有失恋的人才会这样,像一根断了根的水草一样无助。
是谁让你伤心?
宫毅没有问。他没有干涉别人私事的习惯。
他只是想,我要是能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就好了。然后,他默默地轻拍萧清竹的肩。
学校禁止早恋不是没有道理的。恋爱,太痛苦了。
包房里传来一阵歌声:"我们能不能不分手,亲爱的别走......"
谁被触了景谁被伤了情?
"毅哥,我喜欢乔泽明......"
萧清竹哽咽着说。
她喜欢......
宫毅似乎嗅到了丁香花的味道,花香里是一个人的冷笑。
"我一直没发现,要不是他走了,我可能......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我喜欢他......毅哥,我......"
萧清竹抓住宫毅的白衬衫的手抖着,像鸟儿那受了伤的翅膀。
"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他恨毅哥,他害毅哥,我明明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我就是......"
那个人戳她的额头叫她不要多管闲事,那个人对她袒露自己险恶的用心,那个人对她说:"你很聪明。"那个人塞给她酸酸甜甜的糖果......他的坏,他的好,她今后再也看不到。
宫毅又能说什么?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那种心情他比谁都更明了!支持或阻挠都是错,叫他如何是好?
"你喜欢他,这没有错。"宫毅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心里一圈一圈地乱成麻线团,"乔不是坏人,他只是放不开......"
我并不恨他,只因我知道我和那个人之间的一切都不是其他人破坏的,而是我自己毁掉了一切。我没有理由把我的过错推给别人。
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没有我,很多人都会活得很好......可是,我很自私,所以我还是要活下去,对不起,坏人其实是我。
"我打电话给他,说我喜欢他......他却说:‘只做同学不好吗?'呵呵,我本来也没奢望能有别的关系啊......我问他:‘那我可以常常打电话给你吗?'他却说:‘普通同学的话,没必要常常电话联系吧?'没必要......"
萧清竹吸吸鼻子,用力抹去眼泪。
"不过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他会拒绝我了。我只是有一点难过,很快就会没事了。"
说着说着眼睛里又开始涨水。
宫毅第一次希望自己能为别人做些什么,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
似乎是感觉到宫毅的手足无措,萧清竹从他的怀里离开。
"我没什么,毅哥,吓倒你了吧?呵呵,我们回去吧,大家该等着急了。"
"......"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那么几道伤,只是有些人很坚强,他们粗粗地把伤口包扎一下就又上路,去为自己打拼。而我,还没有那种坚强。
我只懂得自暴自弃。
宫毅回到包房,再灌一杯酒,酒沫自嘴角流下,玷污了宫毅如雪的衣衫。
那一点污迹,若是透明的,就该是一滴泪,一滴苦楚的泪。
若是红的,就该是一滴血,一滴酸涩的血。
可它只是一滴酒。
宫毅终于被萧清竹拉了出去,"你别喝了,这是给谁看呢?那个人要是能明白他早就明白了,你这样做有用吗?"
"没用啊......"宫毅红着脸,像一只醉蟹,头发也乱了,倒还是口齿清晰,"可是我就是想喝酒。"
不是为了他,只是想做点什么......
要不然我会受不了。
萧清竹真是要被他气死,这个人,居然要一个刚失恋的人来安慰他吗?
这哪里是那个挥斥方遒的狂人?这哪里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学生会长?
"毅哥,你敢不敢和我进女厕所?"
"靠,有什么不敢?"
这个醉汉真的提脚就往女卫生间赶!
"等一下,我先进去清场。" zy bg
萧清竹看卫生间里没人,才让宫毅进来。
"有什么呀,不就是比我们那边少一个小便池子吗?"
宫毅嚷嚷着,疯了。
什么道德。去TMD的狗屁!凭什么男人不能爱男人,凭什么男人不能进女厕所?
"毅哥,你真的喝多了。"萧清竹看着眼前男人的丑态,心都快碎了。可她还是要坚强,"来,趴在水池子边上吐吧。吐干净了就舒服了。"
她教宫毅用手指压舌根,然后看他吐得昏天暗地。
毅哥不是那种很会玩的人,他连如何催吐都不知道呢!为什么这么干净的毅哥却偏要往泥潭里跳?他想学坏吗,可是他学不会的......
何祈竞在门外站着,不敢进来,宫毅呕吐的声音像是要连着胆汁一并吐出来,让他心焦。
"哗~~~~~~~"
宫毅扭开水龙头,洗洗脸,抬起头。
镜子里的自己一脸颓唐。
宫毅扭紧水龙头,直起身子。
"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一下,跟萧清竹一起走出卫生间。
"萧清竹,你简直是胡闹。宫毅你也是,跟着她乱跑!"何祈竞见他们出来了,便撂下这句话走人。
"脸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丢的吗?"
宫毅自暴自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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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反复折一根金属汤匙的同一部位,最终汤匙会从那个部位断开,这种现象叫做金属疲劳。

连金属都有不堪折磨,疲劳断裂的一天,更何况是人呢?

"毅哥,你再喝下去就要出事了!"宫毅回包间以后被李云隆他们围住。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我再喝十杯也没问题。"
"毅哥,这可是你说的,只许再喝十杯!"萧清竹立刻跟上一句。
"十杯就十杯。"
宫毅捉过一个杯子,倒上酒,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灌下满满一杯酒,喉结一动一动的,像是代替心脏抽痛似的。
一杯,两杯,萧清竹给他数着,看他手中的酒瓶空了,自己拎过一瓶,"毅哥,我给你倒。"
和很少身处这种场合的宫毅不同,萧清竹懂得如何让别人少喝一点。看她倒的酒,一杯里半杯是沫子。
"来,毅哥,第三杯。"
"你这是半杯。"宫毅接过来喝了,"别把我当醉汉糊弄。"
"分明是一杯!"萧清竹说得很坚定。
好,一杯就一杯,我宫毅还能被你整倒了?
"服务员,换最大号的杯子!"
宫毅做得更绝!
再这样喝下去,我会酒精中毒而死,我知道我的心脏受不了。但是我就是要喝!
喝到第五杯,宫毅的脚都有一点浮了!可悲的是--意识却还是那样清醒。
说什么喝多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全是骗人的,宫毅越喝越清醒,胸口紧紧地蹙缩成一团。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真是要把酒吐出来了,但是爱面子的他还是忍住了。
不知是谁把何祈竞从女生那桌叫回来,他来的时候,宫毅已经喝下了不知第几杯。
"别喝了。"何祈竞要夺宫毅的杯子,却被宫毅瞪了一眼:"你少管我!"
刚才你又在哪儿呢?
索性让我喝死了干净!
我不是刻意要吓谁,我只是想做我的事情......
没人敢来劝宫毅了,大家看他想要自杀一样地牛饮,心都寒了。
白衣被酒染得花了,宫毅的身上泛着浓浓的酒臭。
"毅哥。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会死人的!"
你们都说会死会死,可是我活下来了,我淋了雨,没有得肺炎而死,我刻意不吃药,没有死,我走路不看车,没有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宫毅被人抢走了酒杯。
真的不许我再喝了?那么好吧,我......
宫毅向包间连着的一间黑屋子走去,没人敢跟过去。萧清竹刚好去上厕所,他就一个人被那黑暗淹没。
黑屋子原来是一间大堂,里面摆着圆桌和大椅子。墙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凸雕,是一个"寿"字。
宫毅很喜欢黑色,这么静的黑屋子让他想唱歌,想发泄。
他坐下来,把自己摊在椅子上,像是在晾晒一袭华美而蹦着跳蚤的袍(典出张爱玲"青春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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