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选贺礼,借楚衣干吗?"
是呀,要我去干吗?这温大少就算想帮我离开这一团混乱,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吧。
"呵呵......段冰块,你喜欢的东西我可不敢碰,不带小衣儿去,难道你要我直接带你去挑不成?"
温月贼贼地冲我笑道,
我是很感激温月的体贴,但经过下午后我已经不需要,
"师父大喜,楚衣自然得留下来帮忙,不过......"
我突然狡黠一笑,
"解毒药我会为温大少准备好的,多少都有,"
温月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冲我哀怨地递着眼神,不过眼里倒是一片释然。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段儒心居然也说了句玩笑话,
"既然楚衣不想去,你就只好多带些药,撑着一口气回来就好,"
温月一听立马张大了嘴,一副你们怎么都这样的表情,让众人不禁莞尔。
第二天清早,温月临上马前,我把昨晚才回的貂儿和自己准备的一袋药丸一并递给了他,
瞧着温月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我以前对他真有那么差吗?
目送他在视野里消失,我的心里突然一阵失落,温月走了,连貂儿也离开了,又只剩我自己了......
楚叔不知为何已站在了身侧,将我的不舍和失落都看在了眼里,拍拍我的肩,
"放心好了,有貂儿在,温大少不会被毒死的。"
"......我是怕他会被貂儿给毒死,"
想起每次温月和貂儿见面时,总是吃亏的模样,我和楚叔一齐笑了,楚叔爽朗的笑声稍稍冲淡了些我的伤感。
楚衣-05
忙得不可开交的楚叔抽空招过我,
"衣儿,带师傅去给主人和羽竹姑娘裁衣。"
"是"
捧着一大叠的各式红布,领着人三天来第一次踏进落云阁。
找到师父时他们是在花园里,羽竹正在弹琴。
纤指轻抹,平和轻柔的琴声悠悠地在花园里传开,像从高岭倾下的雪水,清澈无暇,缓缓流过,平抚了我浮动的心。
能弹这种琴声的人不会是坏人,师父会幸福的......
"师父,裁衣的人来了。"
静静地候在一旁等一曲终了,我才带人走上前去,
段儒心点点头,轻轻扶起羽竹,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裁缝在一旁给师父量身,羽竹则在专心地挑着布,翻看了一会,
"楚衣,你觉得哪匹布好些,布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选哪一样了,你来帮我看看好吗?"
羽竹一脸新嫁娘特有的羞涩和幸福的对我说,秀美的笑容让我晃了下眼,
无声地垂下眼细心看看花色,挑出一匹布,
"这一匹如何?师娘。"
羽竹因这一声称呼又是两朵红云飞上白玉般的小脸,
段儒心走了过来,羽竹拿着布转头,问他觉得如何,
段儒心笑得温柔,说你喜欢就好。
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连指甲穿透皮肤都不自治。
"楚衣,你也挑一匹布做件新衣。"
段儒心转过脸对我说,
带些漠然地点点头,看也不看随手拿了匹布,
花色嫣然,喜艳殷红,谁又知底下的惨淡苍白?
几天后,我又带了人捧着首饰去了落云阁,
这次段儒心不在,只有羽竹坐着刺绣,
比翼双飞,鸳鸯交颈......
见我进来,很高兴的让我坐着陪她一起挑首饰,
我的话原本就不多,再加上有意无意地避开羽竹,更是显得有些冷淡,但不知是什么缘由,羽竹从没在意过,反是喜欢有事没事就拉了我说话。
几天相处下来,明白她的纯真、善良,虽然每每想起师父,依然是揪着心,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讨厌她。
"楚衣,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羽竹突然抬起头问我,
"没事"
我只是摇了摇头,其实不讨厌她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笑起来很像小羽......
"还说没事,你都呆了,是不是想起谁了?"
羽竹一脸促狭地笑着说,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猜测,但也奇准,
"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个朋友,"
我老实的说了出来,不觉得该隐瞒什么,
羽竹突然来了兴致,索性放下手上的首饰,
"谁呀,姑娘吗?"
"不是,是个男孩,"
"那叫什么呢?也在空园吗?"
"小羽,两年前就满了约回家去了"
我虽然对羽竹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感到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回家了......"羽竹喃喃重复道,脸盘微微垂下,须臾,侧过脸来对我一笑,"他以前是服侍你的吗?"
摇摇头,"不是,我与他是一起卖入空园的。"
羽竹‘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我以前也是一个下人,但随即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地向我道歉,"对不起,我问了很过分的话。"
"师娘无需道歉,没有关系的。"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
之后,羽竹估计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一直不再开口问什么了。
二十天过的很快,温月和貂儿也在昨天风尘仆仆的抵达,温月还神秘兮兮的将礼物给收了起来,说要到喜宴时再拆,
早早地起了床,大伙儿就开始忙活起来,
段儒心虽然不想铺张行事,但空园主人大婚的消息还是被有心人给散播的沸沸扬扬,所以段儒心虽为人孤僻,但冲着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今天还是来了很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
我和楚叔、温月站在一起,看着师父冰也似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柔情,一身大红喜袍地与同样艳红嫁衣的新娘拜着天地,然后礼成,送入洞。
悄悄摸了摸脸还好还在笑,温月从侧拉下我的手,扯着不知所以的我溜回了枫影楼,
不知从哪变出两坛花雕,
"小衣儿,我们来喝酒吧!不醉不归,"
听着极诱惑的话,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喝酒的,我要把贺礼给师父送去了,"
温月对我的不领情撇了撇嘴,也没再劝我喝,只是对‘贺礼'两个字有了兴趣,
"你准备了什么 ?我看看,"
没驳他的兴头,我轻轻一抖手,从袖口探出了个小脑袋,慢腾腾地滑了出来,一条小指粗的嫣红小蛇,连眼都是晶莹的红,盘在手心里,就像尊红玉雕成的蛇像,
"好漂亮的小东西,和段冰块的情丝有的一拼哪,"温月赞叹道,逗着小蛇,我不由地笑了,
"我花了不少功夫找了它来,小心养着,本来是想给师父赔罪的,不想现在倒是当贺礼用上了。"
"赔罪?怎么了吗?"温月的耳朵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敏感的字眼。
收回蛇,起身往落云阁走去,温月亦随在身后。
"两年前,貂儿咬死了师父的情丝......师父虽没说些什么,但我还是过意不去的。"
一句话又勾起了回忆,我从没忘记过与师父初见面的种种......那时师父是真的吓到我了,我当时只怕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上这个冷漠的男人吧,苦笑......
我闭闭眼,将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一路上,我没再说话,难得的温月居然也一路无话。
靠在通往新房的回廊, 等着师父经过。算算时辰,师父也该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师父的身影就出现在回廊的那头。
我看见他时显然他也看见我们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停了下来。
将小蛇唤出,递至他面前,
"师父,这是徒儿的贺礼,祝师父和师娘永偕白首。"
段儒心点点头,接过小蛇。
温月一把拉了我回来,对段儒心一阵挤眉弄眼,"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和小衣儿就不打扰你了,走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拉着我奔回枫影轩。
那晚回去后我抱着貂儿一宿未眠。
师父成亲后的第三天,我就向师父提出想去南方磨练,师父听完后邹着眉,倒是楚叔和温月听了,很赞成,都认为我是应该出去磨练磨练了。
兴许是楚叔和温月的话打动了师父吧,师父答应了。
接着温月便也向师父辞行,说要去杭州游玩,并邀我同行。
对于这个提议我没有拒绝,于是当天我便带着楚叔为我整理的行李,和温月离开了空园。
一晃眼,我在江南已经住了一年了。
一年里,我去找过小羽,却发现他早已搬走了,之后我又回了趟家,村子已是一片废墟,杳无人烟,分明是荒废了许久。一时间,我的心里就塌了一大半,我最挂念的人,如今都杳无音讯了,小羽和家人......
那段时间,我怕极了,因为不久之后我就得到消息,我被卖走没多久,村子就遭山贼洗劫......听到这个消息,我如雷轰顶,不敢相信亲人已不在人世,我开始疯狂地到处找人。
温月一直没回家地陪着我,四处托人帮我打探他们的下落,自己则天天变着花样都我开心,温月为我做了那么多,虽然我不敢相信但还是看出来了,他喜欢我......
他是个好人,我不想耽误他,便明白地告诉他,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的感情我无法回应。
温月听了后只是笑,温柔似水,说,他已经成亲了,所以我还是会有机会的,不是吗?我会一直等你爱上我的。
这一等他就又等了近一年,始终无怨言地,也从不强求我什么,收起游戏人间的心,安安份份地守在我身边,对我无止尽地付出真心和温柔,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前些日子,我们又得了一条消息,是关于小五的。
这一年多来,我和温月得到过不少的消息,但每次都是很像的孩子罢了。
这次,温月见我暂时手上有事脱不开身,其实也怕我再失望,就一个人去了,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也该回了。
揉揉貂儿的小脑袋,打算等温月回来后就告诉他......
我现在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经常想起师父了,虽然每次想起时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已经有点喜欢他了,虽然还不是爱......
如果他还愿意等我的话,这次我会努力地爱上他的,专心地只爱他一人......
嘴角轻轻地一弯,有些好奇当温月听到这些话后,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开心地笑,还是惊讶地呆住了?
不过不管是哪样,你还是快点回来吧,温月......要不,我没了勇气就不说了......
最后,我还是没对温月说出这些话,不是没有勇气了,而是我没能等他回来。
一纸飞鸽传书,把我急急招回了空园。
信上只有草草两字,"速回"是楚叔的笔迹......
楚衣-06
我一路急赶,累死了不知有几匹骏马后,我终于站在离开有一年了的空园前,握还是回来了......
园里真的出事了!一进空园,就发现原来的人大部分都不见了,只留了楚叔和三两老仆、婢女。却多了很多从其他地方调来的护卫。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从进门起就没看见师父?师父怎么了吗?!
一连串问题搅得我心慌,只想向楚叔问个明白。
明显苍老许多的楚叔挥手止住我欲出口的话,将我带进书房,确定关好门窗后,才告诉我,大约两个月前,有几个黑衣人夜袭空园,段儒心受伤,羽竹失踪。
闻言,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怎么可能,师父的本事我清楚,先不说用毒,旧单单是剑术,这江湖上只怕也没几人能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去,更何况还有楚叔在,又怎会因区区几人而受伤呢?除非......
"楚叔,师父是不是......"我焦急地想向楚叔求证。
"唉......"楚叔长长叹了口气,脸色越加地难看了,我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主人在那之前就已中毒了,是‘不羡仙'"
我的脸色顿时也白了一片,‘不羡仙'!
那是江湖排名第六的剧毒,毒性至狠,只对武林高手有效。
中毒后,经脉堵塞,内息大乱,且一月发作一次,六次也就是半年后毒发,但绝大多数的人都撑不到半年,就自行了断了,由此可见一斑发作时的痛苦。
让我心寒的不是‘不羡仙'的毒性,而是它的诡异。
‘不羡仙'不是不能解,相反它的解法极为简单,只要中毒之人与人行房即可,但是,这人必须是中毒者至爱之人,它才会有反应,其他一概人等都不行。
确切地说,这‘不羡仙'不是解了,而只是过到那人身上,而且这法子只能用一次,换句话说,只要中了这‘不羡仙',一对有情人就注定要天人永隔。
因此,‘不羡仙'常被下在负心人身上......
只是,这‘不羡仙'虽是江湖排名第六的剧毒,但却显少出现在江湖中,原因就是这种毒的下法极为繁琐,挑剔,一定要在同一处肌肤连下四十九天的药才能见效,如果不是极亲密之人,其他人很难下手。
"楚叔,师父怎么会中这种毒?查出是谁下的了吗?"
楚叔摇摇花白的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查出是谁下的毒,而是快想法子给主人解毒,只剩四个月了,不急不行了......"
我皱起眉,也是一阵苦恼,突然想起一事,"楚叔,为什么现在才叫我回来?"
楚叔长叹一声,"主人不让,硬是给压了下来......直到这次发作,整个落云阁都被主人在剧痛下毁坏殆尽,主人自己也伤上加伤,昏迷不醒,我才私下叫了你回来,唉......"
心头一缩,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我会守着师父,楚叔你放心去找师娘吧,多带些好手去,不论什么法子,只要四个月之内,把人带回来就行了。"
我话里的意思楚叔听明白了,发生这件事,我们心知肚明,羽竹怎样也逃不了干系。
既然她先对师父不仁,那就别怪我不顾师父对她的情意了,毕竟对于我而言,师父最重要。
楚叔点点头,"我叫了你回来,就是为这事。有你在我也放心,那我现在就点了人走。"
楚叔交接似的拍拍我的肩,"主人就交给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
"等一下......"我突然开口唤住一脚跨出门的楚叔,"多带些药,一路小心......答应衣儿,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已经谁都不能再失去了,不能......
楚叔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身形,点点头,然后走了。
楚叔走后,我去看了还在昏睡中的师父。
推门而入,一片昏暗中,隐隐看见床上躺着那个男人。
走到床前坐下,才发现他瘦了,瘦得厉害。
空气中浮动着丝丝药香,是伤药。
这么重的味道,他身上的伤只怕不轻......
才一年多而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即便是要天天看着你与别人恩爱非常,我也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鼻子一酸,眼泪扑簌扑簌地就往下掉......
无声地哭了一阵,抬手抹去眼泪。我不敢留地太久怕惊扰到他,只留下貂儿守着他,便悄悄地出去了。
我匆匆地检查了一遍空园的警戒布置,又稍稍调整了下人手,就一头钻进书房开始四处翻书,找有关‘不羡仙‘的只言片语。
到了傍晚时,来了人报,说师父醒了。
我欣喜地丢下手上的书跑了过去。
我到时,婢女正好刚刚服侍师父喝完药,见我进来,福了福身子,示意她将药和纱布留下,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们师徒俩了。
看见我出现,段儒心便知道了大概,淡淡地说,
"别难为她,叫楚管家回来。"
心一沉,就算是这样了,你还是不忘她吗,心伤之余,我不免有些气恼,
"师娘的事楚叔会有分寸的,不用挂心,师父安心养伤便好。"
然后我不再说话,自顾拿了药和纱布走到床前,准备帮他换药。
虽然早知道他伤的很重,但亲眼看见躯体上裹的层层白布和斑斑血迹,心下还是不免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