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对一只狗太客气。"
对于司渥的挑衅,男人冷笑道:"至少我爱的人还活着,你姐姐却已经死了。"象是示威一样,男人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一上一下的跳动。握枪的手却一丝不动地举在胸前,瞄准司渥。
"走吧,我说过,以前你放了我一条生路,我也不会杀了你,你老实一点,或许下次还有逃走的机会,不要逼我开枪。还有你,议员先生。"喝干了水的男人举着枪对司渥挥了挥,示意他起身。
"我不这样想。"司渥站起来,"我不会回到那个地狱。"
"不要逼我开枪,司渥。你应该熟悉我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我不会打不中。"男人端起枪再次瞄准了司渥的胸口。司渥知道雷蒙没有在吹牛,此人曾经在逃避警察追捕的过程中打伤过3名警察,而且每枪都是打在腿上。
打在身上要比打在腿上容易多了。
司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雷蒙,放我一马,就这一回。"再过一会儿,就再过一会儿。
"对不起,我不能......"男人换掉玩世不恭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无法忍受的弯了腰,子弹飞了,打在墙边装满玻璃杯的小车上,荒朗地一片脆响。男人的一只手撑着桌子,努力使自己不往下滑。"你这个婊娘养的,你在水里......"
原本是为了万一准备下在pizza里的,却没想到在这儿有了用。在这个瞬间,司渥以扫趟腿的姿势滑到了男人所在的桌下,一反脚,用脚跟踹中男人的膝盖。
骨折的声音。
男人从嗓子底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吼,身体的重量全付压在了桌子,桌子跨擦一下散了架子,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枪也飞了出去。
司渥一个翻身,胳膊肘加上全身的重量向雷蒙的胸口击下。攻击被对方用双手架住了,右边身子露出了空档,被男人曲起膝盖狠狠地踢中了肋骨。司渥忍住痛,迅速翻身,趁男人能爬起来之前骑上了对方,试图掐住对方的咽喉,遭到雷蒙。两人扭打在一起,在力量的起伏间不断对换上下的位置。
直到朝二人的身边空发的子弹有效地停止了两人的动作。
戴维举着枪,指着两人的方向。
司渥松了一口气,从雷蒙的身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深吸了一口气,肋骨隐隐作疼。
男人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着右腿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右眼角乌青,肿得老高,是司渥的杰作。
"咱们走。"司渥对戴维挥了挥手。"警察很快就会来。"
周围的食客已经清空了,连侍者也不见了踪影,没有人想成为纠纷的误伤者。
但是戴维没有动,他的枪指向了司渥。
"靠,拜托你先问问他给我吃了什么。"男人慢慢地爬了起来,一脸晦气的样子,拖着一条腿跳到戴维身边。
司渥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接下来的直觉是问为什么,但是问题在问出口之前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的嘴张了张,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戴维的眼睛看起来幽蓝幽蓝的看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仿佛千年的湖水一样荡漾着。司渥希望戴维说些什么,什么都好,但是戴维什么也没说。
第十一章
司渥被吊在一间黑暗的牢房里,金属的铁链将他的身体拉成一个大字形,上身赤裸着,露出紧韧的肌肉。
后背火辣辣的,鞭伤,也好,这样可以让头脑保持清醒。想想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受到这样的体罚,或许是因为在某个阶段,老爷子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地对于疼痛有了抵抗力,他甚至已经学会通过听声音判断鞭子落下的部位和时间,以便调节相应的肌肉去承受。这些体罚,尽管仍旧造成不快,却不能够成为折服自己意志的手段。
显然这种惩罚方式不是直接来自金,估计是金指示哪个手下给他点苦头吃,而这位奉命行事的非但对他并不了解,而且对于刑法,也不是太有创意。
连亲自折磨他的兴趣都没有了吗?看来他真的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司渥不由地自嘲。
铁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了。是雷蒙,他看起来洋洋得意。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很性感呢。"雷蒙嘲笑道。
"谢谢,你脸上的青紫也十分适合你。肚子疼好些了吗?"带着嘲讽的明知顾问换来对方咬牙切齿地一拳。拳很重,就好像胃都被震到肺里一样,司渥咳了几声,嗓子里甜甜的。但司渥没有吭起声。
笑话,怎么可能向手下败将示弱。
"老爷子让我带你过去见他。这周围都是警卫,没有人会犹豫把你射杀,所以不要试着耍滑头。"一面将司渥解下来,雷蒙一面警告。司渥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甚至怀疑老爷子宁愿他被雷蒙直接杀掉算了,这样就不用头疼怎么处理他。
将司渥的手重新铐在一起,雷蒙继续他的唠叨,"其实你用不着这么看不起我,当年你不也一样逮着我,咱们只能算是扯平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很瞧的起自己,替金做事的都是狗。所以闭嘴吧,你。你吵得我头疼。"
雷蒙如他所愿,没有再开口。
再次见到金,司渥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害怕。长久以来一直是看到那个男人都会不寒而栗,是一种骨子被钻头钻过一样害怕,无时不刻都一直防备着,防备在自己不小心触怒了对方所以会招来的后果。
是因为豁出去了吗,还是因为没有了牵挂就一身轻了?
金比他的印象中老了很多,脸上的肌肉干枯得只剩下一层皮,颤颤地随着面部表情抖动。他看起来就和一个垂暮之年的平凡老人没什么两样。司渥突然有些可怜他。
原来不用自己复仇,时间也必然会替他做一个了结。
霎时间,有一种释然。
金挥了挥手,雷蒙退了出去。若是往日,这种无需多言的遵守必然看似帝王一般不可违抗,如今也只是像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一种迁就。
金拿起一根雪茄,在划着了香柏木的火柴轻轻地烘了一下,才将尾部点燃。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如同在屋子里渐渐弥漫起来的烟草的味道,金的话缓缓地出口。这是金习惯的开口方式,开放式地给予一种结论,让你自己给自己下套。司渥曾经很害怕这种谈话方式,因为他永远摸不清金到底知道多少,他既怕自己坦白的太多,徒然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又怕自己坦白的不够,而因不够诚实而遭到更严厉的责罚。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沉到了底儿,没有更多可以失去。
司渥避开金严厉的目光,默不作声。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做完之后,我可以不追究你以前犯的错。"金说完停顿了一下,像是等着欣赏司渥象一只饿极了的狗见到骨头一样扑这个意外的机会一样。
太小瞧他了,他绝对不会在为金做任何事情。打定了不让金顺心的主意,司渥继续闭口不言。
金的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接着说道:"我要你杀了戴维。"
为什么?司渥几乎脱口问出来,尽管忍住了没说话,金仍旧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惊讶。
"因为我无法忍受背叛,尤其是靠我这么近的人,即使是一刻的犹豫。"金缓缓地回答,"我要让戴维知道,我造就他,和毁了他一样容易。"
"就象你毁了海伦?"司渥冷笑道。
金的脸色变得阴森,近乎有些狰狞。"收回你的话,别以为我一定需要你不可。"
"戴维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是如你所愿把我交了进来?"
"是,当初为了从你那里套出监控系统里病毒的解毒程序,他建议由他将你救出来,骗得你的信任,把病毒的解毒程序骗来。可是他在把你救出来之后,却偷偷地安排想要和你一起逃到国外去,他以为我不知道么?哼。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改了主意没去,否则那趟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一股寒意从司渥脚底心冒起。这就是金,只要是有人忤逆他,就会不惜一切的毁掉,甚至让一飞机的人陪葬。
"杀了戴维,过去的事儿可以既往不究。"
"我拒绝。"
"我以为你应该恨他,他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你。"
"我也这么以为过。所以你和我都错了。"司渥静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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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的脸色忽明忽暗,如同雪茄头上的红星。
"你不再想想吗?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定需要你。"
"你是对的。"说话间,司渥突然转身举起旁边台的花瓶砸了过去。"所以我会先杀了你。"
金头一闪,花瓶砸在他身后的墙上碎了一地。司渥哪里容得他喘息,抢身进前,双手捡起地上的一小片碎片,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圈住金的脖子,花瓶的碎片抵住金已经松软的下巴。
尽管双手仍旧被缚,他的行动仍然如行云流水般流利。司渥暗暗感激雷蒙将他的手绑在了前面而不是身后。
屋内的混乱立刻引来一群警卫,哗啦啦地掏出枪指着司渥,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金猖狂地大笑起来,却被司渥卡紧了脖子,笑声骤然停止,一道血丝从他脖间一点点泛出来。
戴维拨开围住的警卫,走到人群的前方,雷蒙尾随在他身边。"你们都退出去,这里由我来解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警卫们之间交换了一下犹豫的眼神,缓缓地撤了出去。其中一个说:"我们就在门外,如果您需要。"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三人和雷蒙。
"放开他,司渥。"戴维命令道,但是司渥没有动。
"他想杀了你。"司渥说。
"我知道。"戴维平淡地说。"放开他,我不要你再为任何人杀人,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过来,站到我身边来。"
戴维的眼里有一种控制了一切的自信,司渥感觉自己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地放开了金。戴维拿出钥匙,解开司渥,又在司渥的手铐里拆出一只迷你的录象机。司渥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没吭声。
"你的魅力不小,戴维,这个劣种一直怕我,他居然会为了你豁出去了来杀我。"
"谢谢,父亲大人。"戴维不卑不亢地回答,然后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只听他用缓慢而清晰地语调说道:"金,你身为监控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却造成监控系统的全面瘫痪,如果追究起来,是渎职罪。指使手下在民用飞机上装炸弹,严重危害国家安全,那是恐怖罪。再加上预谋暗杀国家议员,也就是我,不管哪条成立,都够你在监狱里度过晚年余生。你也应该知道,以我的行事作风,若没有搜集到确座的证据,是不会跟你摊牌的。"
"雷蒙,你为什么还不动手?"金仿佛没有听到戴维的话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戴维身边的雷蒙。
雷蒙举起手,一副无辜地看着金,表示无能为力。
"你不想再见你的情人了么?"金威胁道,眼睛眯起来露出危险的神色。
"我已经见到了,他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感谢戴维先生的帮助。"
金的脸色由青转绿,终于变成灰色,挫败地软了下来:"不愧是我养大的儿子,很好,很好......"
"为了家族的名声,只要你安心退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刚刚中风一次,实在不该再费这么多心思。明天起,你将宣布退休,去温泉疗养。"
金冷笑:"你想代替我,只怕其他人也不见得会服。"
戴维淡淡地说:"我只是让他们继续做他们原来想做的事儿,没想要控制谁。"
金不说话了,只有状如鸡骨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脸上的皱纹好像更深了,脸上的肌肉如同一团稀泥一样往下滴。
司渥有些不忍地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房间外的警卫举着枪,但谁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目送着他走出了佛莱明主宅的大门。
自由了,金被被扳倒了,从此不用在生活在恐惧中,心中却没有胜利的喜悦,一种感伤的情绪控制了他。司渥打开车窗,让风迎面吹来,十字路口的小贩手里捧着花,司渥招了招手,要了两束花。
工作日下午的墓地静悄悄地,仔细修理过的草坪带来无限的绿意。墓碑上,海伦的笑容依然温柔灿烂。
那位海伦的代替者,凯瑟琳,在戴维的安排下,被埋在海伦墓边的位置。司渥把另一捆菊花,放在她墓前。
司渥深吸了一口气,心情略微平静了下来。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了,电梯前的人回过头来,一脸惊讶的表情。
"司渥,你居然也住在这儿,我也才搬进来。唉,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被停职审查了。这儿房价稍微便宜点。"
"你好,彼得。"司渥客套地回了一句。可是彼得却好像看看见一个亲人一样,喋喋不休。
"要说我真冤枉啊,他们非要说我盗了监控系统的程序,我要那么个烂程序做什么。其实不就是看我没靠山,上次南希小姐传送的程序上带了病毒,弄到开发部和测试部两幢楼的系统同时瘫痪,不得不从备份里恢复,连你的解毒程序都一起没了,也没见她被审查......"
司渥心里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南希小姐拿去的不是自己的解毒程序,反倒是那份他为了测试系统稳定性而故意制作的病毒程序。难怪金说上次胜利的逃亡是为了从他这里骗回解毒程序,他当时心里虽然纳闷,却也不方便点破。原来金以为系统瘫痪是他干的。
当然知道不是他,他那时候还没有恢复记忆。那么是谁呢?难道南希小姐不小心拿错了。太方便的巧合了。
跟戴维会有什么关系么?
再次见到戴维,就迫不及待地求证。
南希小姐是我的手下,因为被金的人调走了你的体检资料而又联系不到人就猜测金的手下对你下手了,才不得不用这个办法让金有所顾忌,戴维是这样解释的。
至于那个让所有系统瘫痪的程序,也的确是司渥自留地的产物。
想到戴维不动声色地一步步计划下来,真真假假,一个计套另一个计,不惜毁掉监控系统,甚至不惜用他做诱饵,尽管是为了他,这样的心计和不择手段仍然让司渥一阵心悸。
"凯瑟琳,南希小姐,雷蒙。我周围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人其实是替你工作的?"司渥笑道,让人听不出口气里的讽刺。
"很多。"得到得是戴维半真半假地回答,就被他嘻皮笑脸地欺上来揽住了腰。
"那么监控系统呢?"
"你原来的修复程序,我留了备份,到时候由你重新上传,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将作为高级技术顾问被开发中心回聘。不过这次修好了也暂时不会对外公开,这样可以让敌人失去警惕。"原来戴维都把一切安排好了,一切都将按照戴维的意志发展,就好像旧日,一切都由金来控制一样。只是他比金更有说服力,做事更加圆滑。
"这样不是会侵犯隐私权么?"
"上星期通过的议法,为了国家安全,政府部门有权利隐瞒必要的消息。"
这也是戴维长久策划的结果么?司渥的身体僵硬起来,戴维感觉从未有过的疏远。他迫切地需要一点私人的时间,来整理心中逐渐膨胀的不安。
但是戴维不允许他的疏远离,他的双手紧紧地捧住司渥的脸,另司渥不得不直视他。强烈的目光让司渥感觉到被一千盏照明灯聚焦一样无处可逃。
"你不高兴吗?你不想让这套系统修复么?我以为你想毁掉这套系统只是因为你想毁掉金。现在金已经除去了,就不在有什么理由不恢复了。事实上,为了我的私人感情就让这种干系到民生的系统一再中断,我已经十分内疚了。但是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管他的天下人,管他的民众安全,如果我甚至不能让一个你幸福,还有什么资格说要保护天下人呢? 所以如果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