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伟时他只有十五岁，不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那个人。于是很固执地生下了和他的孩子。"她淡淡望着范唯："那时一直以为
可以一个人把你养大，可是越久就觉得越软弱，在最需要一个依靠的时候遇见了Peter--我现在的丈夫。但他的母亲不同意我带
一个别人的孩子，即使我坚持带了你过去，也是要遭排挤的。你还那么小。所以把你交给程伟，他还很年轻，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庭。"
"在德国的时候，想你了，一遍一遍翻你小时候的照片，对Peter说，我永远也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因为心怀愧疚。你看，
"她优雅地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人生总是不完美。"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范唯觉得自己世界里某个看不见出口的地方突然亮了起来。心里有什么在温柔地流淌：你知道吗，我其实
什么都明白，可是，一直，在等着你，给我一个答案......
"小唯，"范莎莎望着他："你有没有抱怨过？"
"什么？"
"抱怨我抛下你，抱怨我们，给你的不够多。"
范唯歪了一下脑袋："或多或少吧。以前，一直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觉得，有了爸爸的爱和妈妈的爱，我才是完整的......
不过现在想通了，"给她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像你说的，人生总是不完美。"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啊，"范莎莎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小的时候像妈妈，现在越来越像爸爸了。"
范莎莎和程伟杨缤约在酒店的包厢见面。
程伟坚持反客为主："上回没来得及给你接风洗尘，这回我们请客，就当是提前给你饯行。"
范莎莎挑眉："赶我了？"
"不敢不敢，"程伟笑得痞痞的，给她满上红酒，"你是小唯的妈妈，什么时候想儿子了尽管来，我们随时欢迎。"
范莎莎笑笑："说真的，我这回回来，本来是打算带小唯去那边的。"
程伟激动地就要站起来和她理论，被杨缤一把按住。
范莎莎自顾自地轻轻晃着面前杯子里的红酒："九年不见，都变成大小伙了，我却还总记着他小时候的样子。"
"在德国时总是想，他会不会很恨我，毕竟是我当初，先抛下了他。给他打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因为每说一句就心
惊胆战，他觉得讨厌吗，他觉得烦吗，他还记得我是谁吗...每次匆匆忙忙就放下电话，真怕，先挂上电话的，会是他。"
"我甚至把每次他说的话都录下来，一遍一遍地听。在街上看见别人的孩子，满脑子都是他小时候的影子。--这也是我自作
自受。"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终于，现在有了条件可以把他带在身边，我想补偿。看见小唯的时候真的很欣慰，多宽容的孩子，
我应该感谢你们。"
"小唯从一开始就很懂事。"杨缤垂着眼睛。
"我，"范莎莎把那杯酒放下，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现在已经不打算带他走了。一半是因为胆怯，如果说出来被拒绝，我
这个做母亲的真的会很伤心，那还不如让记忆就维持在他依然很爱我很依赖我的小时候吧--即使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二者，就
算他愿意跟我走，心里一定也放不下你们。这些天和他在一起，张口闭口就是我爸说，我干爹讲，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们。小唯他，
本来得到的就比同龄孩子少，我不想再给孩子徒添烦恼。怨恨的话，怨恨我一个人就好。"她转向杨缤，淡淡地微笑："杨缤先生
，谢谢你，给了小唯很多关护。我原来一直以为，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不客气，我也很喜欢小唯，"杨缤覆上程伟的一只手，"我们不可能有小孩，所以一直把小唯当成是亲生儿子。"
"哎！"程伟叫："莎莎你也要谢谢我啊！"
范莎莎转头对他调皮地一眨眼："你是小唯的亲生父亲，这是你应尽的义务。"
目送着范莎莎离开，可怕的女人，杨缤心想，如果她说完那些话后提出要带走小唯，他和程伟恐怕没有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程伟明显是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因为范莎莎一走，他就像打完一场大战一样瘫在椅子上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心口："不行了不行
了，跳不动了！杨医生快给我做个人工呼吸！"
杨缤暧昧地笑着看着他："真的要？"目光掠过刚进来倒水的服务员。
"哎小姐！"程伟仰在那里发号施令："出去出去！把门关上，没叫你别进来！少儿不宜！"
28
送走她，是在一个美丽的黄昏。纵使心里有万般不舍，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再见，妈妈。"
范莎莎向检票口走去。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什么东西翻腾着，涌动着，有句话，非常非常地，想要告诉她--
"妈妈！"
她转过身。
走上去，用力把她拥住："我爱你，妈妈。"
一直一直。
那个从来都淡漠的女人突然就热泪盈眶。
在儿子额头上落下柔柔的一吻："我也是，谢谢你。"用笑容来掩饰泪水落下的尴尬，捏捏他瘦瘦的下巴："以后要多笑笑，
我儿子笑的时候，眼睛里有温暖的阳光。"
飞机起飞，划过天际，带走那个深爱的人。但温暖留了下来，在心中，缓缓浮动。
"小唯。"
范唯回头，杨缤站在他身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知道，"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我知道。"这里还有我爱的人，陪我一起面对这不尽完美的人生。这种感觉，真好
。
"我们回家吧。"
"我爸呢？也不来送送我妈，没礼貌啊。"
"他哪敢来呀，躲在家里偷偷哭呢，怕你一时冲动就跟着你妈上了飞机，不要他了。"
"夸张。我哪能走得了啊，我走了，谁做你们的洗碗机？擦地机？我爸郁闷的时候哪来的出气筒？谁没事陪你们玩......"
"臭小子，别得寸进尺啊。"
"哎干爹，你说咱们吓吓我爸怎么样？"
"正有此意......"
......
夕阳柔软的橙红洒下来，将并肩说笑的两个人，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 * * * * * * * * *
自打和姚小北一起回了一次，范韦就"逛逛"逛上了瘾，每天一放学书包飞快地一收拾就跟着姚小北出了门。直到穿过南街，
才又折回去往家走。
"跟屁虫！"
嘴上这么说着，姚小北心里却是像吃了蜜糖似的，一不留神就被溜到嘴边的甜甜的笑泄漏了秘密。
范韦厚脸皮地仰头望天吹口哨，吹着吹着忍不住就咧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楼道口，正好碰上了范唯。
"韦韦！"他照例翘着嘴角打招呼。
姚小北的眼神又开始变得不友善，范唯心里祈祷他可千万别说正好一起走千万别说正好一起走......
范唯还算有眼色，眼神闪闪："我先走，还得下楼帮人打印个东西。"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利索地闪人。
姚小北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韦韦'，哼，‘韦韦'。"转头换上笑嘻嘻对着范韦："挺亲热的嘛。"
"不是不是，"范韦激动地摆着手解释："我妈这么叫我，他也就跟着，说是叫‘范wei'感觉跟叫自个儿似的。"
"哦，"姚小北点头，"家长都见过了。"
"不不哎那个......"越描越黑，范韦急得抓耳挠腮。
姚小北突然转过头，飞快地皮笑肉不笑一下，"逗你玩的。"
"......"
又过了一天，终于不能和姚小北一起走了，于向杰过生日，叫了学校里玩体育的一帮子和高二（9）班的哥们儿，有范韦也有
范唯。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聚在小操场等着凑齐了好一块儿出门。范韦站在那里和范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打发时间。
"......我爸真跟你这么说？"
"骗你干嘛啊。你没看见他急得那个样子，"范韦嘿嘿一笑，"好玩。"
范唯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下嘴。眼角一抬，正好看到姚小北从那边经过，边走边向这儿看，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看，脸上带着范唯
熟悉的表情，似笑非笑。
吃醋了。
逗他一下。范唯一边对着他笑一边把一只手搭到范韦肩上，故意做得很亲密地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话。
"其实你爸对你挺......"范韦正大发感慨，范唯突然一个神神道道的动作弄得他莫名其妙，也没听懂这家伙咕哝了些什么，"
啊？你说啥？"
"我说，"范唯望着姚小北猛然一怔然后快步走开的背影，嘴角一翘，"我帮你一个忙。"
全是男生的聚会闹腾得天翻地覆，到了九点多，几个壮实的架着醉成烂泥的寿星公回家，其他没喝醉的嚷着去网吧再爽一把。
走出饭店，凉风一股一股地吹，范韦问范唯："你去不去？"
"不去了，"范唯伸个懒腰，"我不是很常玩那种三维的，技术烂到了家，一分钟内准被人爆头。"
"这么菜！"范韦瞅着他："那你平时都娱乐什么啊？"
"......说出来你别笑我老土，拳皇。"
"哎别说！我也最喜欢那个了！使得最好的是八神！"范韦边说边激动地做了个八神的招牌必杀式。
范唯终于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嘿你还会笑嘿！"范韦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瞅着他："这不挺好看的嘛，我还一直以为你牙齿有毛病呢，来来来，再笑一
个！"
范唯脸上的表情别扭，不过他用说话掩饰了一下："我知道个游戏厅，咱俩对一把去？"
"好啊，Go !"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范韦兜里的手机就振了起来，他掏出来看，短信，姚小北："我被人那个了，你来不来？"
"是姚小北......"他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我恐怕去不了了，有点事......"
"哦，"范唯点一下头，"没事，那咱们改天。"
范韦拔腿就往路口跑，跑出没两步又急急煞住车，折了回来："那个，你有没有钱？"
范唯掏出钱包给他，"先拿去用吧。"
"谢啦！"范韦飞奔而去。
范唯望了一会儿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身，落寞地笑了一下。
29
跑到十字路口范韦才想起打个电话："喂！你在哪？"
那头沉默了好半天，"......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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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那儿奔去。
一直跑到南街的尽头，看见姚小北靠着一家酒吧的侧墙坐着，明显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悠哉悠哉啪啦啪啦按手机。听见有人走
近,冷冷抬起眼睛看了范韦一眼。
范韦站在他面前，呼哧呼哧直喘气："你人没事吧？"
"我说什么你都信？"
"啊，"范韦骚骚头，"被你骗惯了，我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递上钱包："给你，一会儿打车
回去。"
"嗯？"姚小北停下手机游戏，扭头不解地望着他。
"啊你不是被人那个了么，这点钱先拿去用。"
姚小北更迷惑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范韦这会儿也迷惑地看着他："‘那个'，不就是被打劫了么？"难道还能怎么着？
姚小北像看火星人一样盯着范韦，然后哑然失笑，然后嘿嘿地抖着肩膀笑，然后干脆抚住脸哈哈大笑起来。
"喂喂喂！"范韦郁闷，"耍了我也不用这么开心吧？"
姚小北突然飞快地转头在范韦嘴唇上吻了一下。
范韦一下子懵了，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做梦？
姚小北扭回头盯着前方，"我喝醉了。"
"你......你......"范韦终于反应过来了，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小北站起来拍拍衣服，"回了。"
"等......"范韦急得一把扯住他重重摔坐在地上，来不及反应，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唇。第一次接吻，心脏嘭嗵嘭嗵就要蹦出
嗓子眼，曾经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莫名其妙的在意，那些或生动或恼怒的生动时光，全部都融化了，融化在甜甜蜜蜜的碰触
里。姚小北一手搂过范韦的脖子，舌头探进去，青涩地纠缠，轻飘飘的幸福......
恋恋不舍地分开，姚小北把头搁在范韦的肩上。范韦脸红的像个西红柿，嘴张了又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喂。"
"嗯？"那边依然不抬头。
说就说了吧，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我喜欢你。"
"......知道。"
"哪，你呢？"这样的姿势，看不见他的表情。
"管得着嘛你。"
"怎么管......"话说了一半，被脖子上突然传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吓了一跳，"干什么呢你？"
"别动，"那边一手从另一边勾过他："我要给你留个印。"
"看你那点小劲儿，"范韦扳开他："我来！"
姚小北边走边不停地把本来就竖起来的领子往高了拉，"都是你！"
"嘿嘿，"范韦伸手去往下拨，"我数数啊。"
姚小北瞪他一记凶的，范韦耸耸肩，抽回。
过了一个转弯，两个转弯。
"你还不滚？"
"把你送到家门口，不然又被人那个了怎么办？"
又......？！
翻白眼！这个人，不懂就算了，居然还三句不离口，以为是好话呢！姚小北终于忍不住愤愤地转过身："我呸！"
范韦乐呵呵地回到家，一贯晚出早归的老妈居然又不在，注意，是"又"。
这个女人，最近疯得很！回来得好好数落一顿才是！一边很伟大地自我想象一番，一边不禁又想起姚小北，这才分开小半个小
时，居然又觉得想了，于是给他发短信："喂！明天早点来学校！"
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范韦坐在沙发上等了老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害羞了！甜蜜蜜地一笑，干别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