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想得到这少年之后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官中的奴隶都来自于战败的皇室或者获罪被抄的官家,骤然获此命运,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天堂地狱的转变。肖穆不禁想到自己,若保不住蓟国,难免不落到如此地步;又或将来失了这皇子身份,虽不至于为奴,却也是永世不得翻身。如今需得是步步为营,不能错了一点。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国的原因,留在禹国,便是为蓟国作出诚心求和的态度,不给程叶轩任何机会,也是为自己将来积攒足够的功劳和威望。如此三番四次的转动心思,连安平何时走到他身后都浑然不觉。
"发什么呆?"安平一面说,一面顺着肖穆发呆的方向望过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肖穆吓了一跳,连忙回神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看见一个奴隶逃跑被捉回去了。回去了么?"
安平知他转移话题,也就不再勉为其难:"今天的事情已经完了,回去吧。"
这件事情本是一个极小的插曲,如若不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肖穆根本不会记得半分。然而就在肖穆即将淡忘的时候,他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少年。
第17章
不几日,便是端午节,民间习俗是要吃粽子,宫中为了表示与民同乐,每年的这天皇上亦或是赏赐,或是设宴邀请大臣们一起吃粽子。午间赏赐发下来,下午时分安平便进宫谢恩,肖穆自然也随同前往。方走到永巷里,几个太监牵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奴隶迎面走来,远远看见安平二人,便让在路旁,将那奴隶的头也摁在地上:"公主安泰!"安平亦不以为意,挥手道:"请起吧。"便和肖穆一前一后走过这群人身旁。却不妨那奴隶突然挣扎着起来,仰面对着安平就啐了一口,骂道:"吃里扒外,小人得......呜呜......"匆忙间扑过来的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将那奴隶的脸摁向地面,"砰"的一声,嘴也严严实实的啃在了地上,那奴隶却尤自"呜呜"不休。事起突然,那奴隶虽没啐到安平身上,那声音却引得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重又走回到那奴隶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声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只是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着那奴隶说的,不如说是对着那些太嗝撬档摹D羌父鎏嘧プ∨サ耐贩ⅲ耐反拥厣侠醚銎鹄矗宰虐财健V患桥ッ嫔险醋判┏就粒齑揭蛭讲趴牡降厣希丫灼鹄戳耍宦葡恃酉麓搅鞯较掳蜕希瓷先シ滞庖郏凑趴诰陀诌虬财健1呱系奶嗯滤偎党鍪裁椿袄矗琶Τ骞ィ狻芭九尽钡牟煌Kυ谒成希桥ト允锹罡霾煌!R凰劬Τ渎朔吲氚疗钡勺虐财剑褪钦庖凰劬Γつ氯铣稣饩褪悄翘熳驳剿纳倌辍?
这一招安平自然是防着的,所站的地方离着那少年足够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目光一直留在那少年脸上,一句话都不说。肖穆眼见那少年的脸就吹气似的肿胀起来了,白净的面孔上印满了瘀紫的掌印,语不成声尤自呜呜不停,心下大是不忍,便将那少年怒骂安平也忘了计较了。却又碍于安平沉声不语,不好十分违拗,焦急中陡然想起皇上前些时候许下的"一个要求",大声喝道:"住手!"
那太监听得一声呼喝,连忙停手,待听清原来是肖穆出声后,又看向安平,见那奴隶含混的怒骂声中安平仍是沉默不语,便又举手开打,急得肖穆只好偷偷猛拉安平的袖子。此时安平才仿佛回过神来,转头看了肖穆一眼,见他满是祈求眼色,亦没多言,依然冷声道:"住手!"这一声比肖穆那声大喝不知轻了多少倍,那太监却立即住了手,恭敬的垂手立在旁边,静待安平的吩咐。
谁知安平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身走了,肖穆也只得跟上。安平一路疾走,直到了上书房方才停住,由太监禀报了姓名,走了进去,跪着磕了头向皇上谢恩。程叶轩眼瞧着安平一段日子不见,还是老样子,相较于平时的喜怒不形于色却似乎显得面色不善。但是相比于能够见到安平的喜悦,这些都是小事情,程叶轩心情大好的缓声吩咐道:"平身吧。赐座!"却见安平非但不起身,还又磕头下去:"臣......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程叶轩缓了缓道:"讲来听听。"安平跪直了身体,望向程叶轩道:"臣......想求皇上赐给臣一个奴隶。"程叶轩见他从来是赏赐还要辞的,此次主动向自己要求,自是大喜过望,忙道:"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少不了你的。快起来吧。"一面说一面亲自伸手去扶他起身。安平知道这是莫大的礼遇,也就没有躲开,一边起身一边道:"我就只要童楚林。"程叶轩听到这个名字,手上僵了一僵,带着薄怒道:"你见到他了?"安平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失态,微微一躬道:"皇上英明,臣在来的路上碰见过他。"程叶轩略沉思了一下道:"若说是这个人,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已经赏了左将军,断无出尔反尔之理。"安平听他如此说,知已无望,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肖穆听见二人说话,已是明白安平要的童楚林便是方才遇见的那个少年,却想不通安平为何方才对他如此狠心,现在又来亲自向皇上要人。思量着若是赐了左将军,那少年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便跪下道:"皇上曾允臣一个请求,不知是否能够兑现?"程叶轩不料他突然有这一问,答道:"只要是朕能办到的,自然兑现。"肖穆便叩头道:"臣想要一个奴隶。"程叶轩道:"你也要童楚林?"肖穆面色严肃道:"正是。请皇上恩准。"说完便又叩头下去。
愿是当着众臣许下的,如今肖穆有这一求,也是合理。便是真赏了左将军,程叶轩也能下令让他把人送出来,何况这童楚林由于上次逃跑被捉回来,已经用了一个听话的奴隶代替了,现在还未真的赏赐给下臣。程叶轩方才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知道童楚林是童楚文的亲弟弟,不想要安平再跟他们有所交集。现下肖穆抬出自己的令牌来,也是无法再推托,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于是笑道:"既然是朕亲口所许,别说你是要一个奴隶,就是千金美玉,也决无反悔!"
第18章
当晚童楚林进得安平府上时的情状,和当初的妙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是被两个太监半拖着送到安平面前的。白天的愤怒行为带来的惩罚,让他在太监们跪下去请安的时候,甚至无法自己站立,只能随之倒在地上。然而两个太监想让他拉跪起来行礼时,却仍是挣扎不休,嘴里由于塞着团破布,怒骂声变成了呜呜的低鸣不断传出。安平对此毫无表情,只依规矩谢了恩,就把人交代给肖穆安顿,从此再不过问了。
肖穆对此也微感头痛,安平看似不管事,但这府上所有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或者可以说是一个一个救出水火的。当初要这个孩子时,安平虽然淡然,但凭肖穆这几年跟在他身边的经验,知道他也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如今人要到手了,却什么都不管,可该怎么安排?幸喜这孩子身上现在伤势严重,什么活都干不了,就先安排在厢房里,紧挨在妙琰的房间旁边。但是下面的事情却依旧让肖穆犯难。童楚林现在的情况并不好,一身的伤引得人也在发烧,但是安平不发话,为了一个奴隶绝对是请不动御医的。而童楚林自从被赏过来,就一直是非常敌对的状态,见了安平就怒骂,其他时候一概不说不动不理人,安平也没有为此操心的意思。肖穆无法,只好去找雨雁商量。谁知道雨雁并不着急,只随口说差妙琰去德庆堂请个大夫过来看就行。
请来的人原来就是上次帮安平和妙琰看病的大夫蒲锋。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却不似一般医家的书生气,反倒像是个武者,别有一种英挺的豪气。沉沉稳稳的诊了脉,开了方子又下了医嘱,说都是外伤并不碍事,多修养,只是许多日不能下床了。
照顾楚林的事情甚是为难。诺大的府上人手并不多,余下十来个厨娘门房以及洒扫的丫鬟小厮每天都各有各的事情忙着,平日里伺候安平的也就是雨雁肖穆和妙琰三个人相对闲一些,但是安平随时可能找人,都不能整天陪着。肖穆几次三番的试探安平的意思,想让妙琰专门过去照顾几天,安平都不置可否的打发了。因此肖穆只好让厨娘按时送饭送药,自己和妙琰每天抽空轮流过去照顾楚林一会儿,吃药吃饭换药擦身也不能日日盯着。即使有许多不便童楚林也不吭声,肖穆二人去了,便由着他们摆布,却仍然是一副不说话不理人的样子。第三天午饭后安平自要写折子,肖穆便得了机会到楚林房中,却见厨娘正收拾碗盘。平时雨雁三人吃饭是随着安平,因此肖穆并没有在楚林吃饭的时候来过。这天一看,所有碗盘里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不禁大为吃惊,拉住厨娘一问,才知道这两天楚林都拒绝吃任何东西,顿顿都是怎么拿上来怎么端下去。肖穆听了,心下思量这孩子看起来是跟安平有仇,定是抱着不食周黍的态度要对抗到底了。可安平的态度甚为不明,但既然把人要回来了,总不能看着他活活饿死。于是吩咐厨娘重新煮了粥拿上来,亲自端着到床前准备喂楚林。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想把楚林扶起来,谁知楚林把看见他端着碗过来,便把脸转到一边,对他的搀扶也是不理不睬。肖穆一只手力气有限,又要顾及到另一只手上的粥不要撒出来,楚林不配合,根本就扶不起来。肖穆着急起来,说道:"你不起来怎么吃饭?"
楚林头也不回道:"不吃!"
肖穆端着的碗很烫,慌乱之间也找不到地方放,急道"不吃饭怎么行?快起来吃饭。"
楚林本就对安平府上的人没有好印象,听到肖穆这样不耐烦的命令他,转头就怒骂道:"谁要吃你们的饭?我就是饿死了也不吃。"说完用力将肖穆一推,虽然几天没吃饭没什么力气,但肖穆一个不防仍然是被他推得趔趄一下,手上的粥一下没端平,整个倒了出来,泼到了楚林身上,大部分却顺着他自己的手往下流。那粥是滚沸着从锅里舀起来的,此时仍然是烫得不得了,两人都被烫的一闪。肖穆使劲儿甩手,但粥十分粘稠,故沾到手上却甩不掉,转眼就已经红肿了。楚林身上的伤,连起身都做不到,那粥洒在伤口上疼得要命,伸手去拂又烫得很,脸上也是露出痛苦的神色,额头上冷汗直冒却咬牙不肯吭声。肖穆忙乱间瞟见楚林的样子,想也知道那粥倒在伤口上是怎样的痛苦,他却一声不吭,也觉得这孩子十分坚强,转而不顾自己的手,赶快拿了手巾替他收拾身上的残迹。饥饿与伤痛下楚林完全没有精神再跟肖穆对抗了,躺着由他收拾。肖穆收拾好了再揭开衣服查看伤口,发现已经被粥烫的紫红一片,触目惊心。又见楚林此时的模样,全然是憔悴痛苦,丝毫没有先前的强硬任性,想来他这么个小孩子国破家亡,与人为奴,心下不禁怜惜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是个人质,方才的争吵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19章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看着没什么大事的,只是些外伤。怎么搞到现在非但没好,伤口也加多了,内里也闹得虚了?"肖穆和楚林都烫伤,少不得又差妙琰请了大夫过来诊视。这次蒲锋完全没了上次的客气,诊完脉之后满面怒火的质问肖穆。
肖穆从小也是个皇子,虽然在禹国做人质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但毕竟大家还是碍着他王子的身份只敢私底下弄些鬼,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质问他。见蒲锋的这个样子,一时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蒲锋见他无言以对,更是料定了他们不顾楚林死活。甩袖而起道:"公主府既想置他于死地,又何必要我来诊视,让他自己等死岂不更好。没得白白让我背上庸医的名声。"说完转身便走。
"先生请稍等......"肖穆知他医术高明,又见他误会了安平的意思,慌忙出言挽留。蒲锋怒气冲冲的站住回头,等看他如何解释。然而肖穆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一生从没求过人,说完这一句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只尴尬的站在当地。"先生别生气,是您误会了。"从小为奴的妙琰此时却是伶俐,忙接过话头道:"是不小心打翻了碗烫到的,请先生来也还要让您顺便给肖乱部纯词帜亍!彼底疟憷つ碌氖秩闷逊婵础F逊娌恍嫉孛榱艘谎郏灰彩且谎奶躺耍讲庞掷淅涞目戳嗣铉谎畚实溃骸拔裁次医淮艘煤眯扪饧溉丈硖迦幢戎坝秩趿诵矶啵棵挥泻煤贸砸俊毖韵轮猓椿褂行┗骋傻摹!八豢辖常膊豢铣砸!泵铉黄逊娴难酃饪吹没肷矸⒑憔菔荡鸬馈!安怀苑共怀砸闶巧裣梢簿炔涣恕!逼逊嫠底牛阌忠摺C铉患保琶潘男渥忧蟮剑骸跋壬胂敕ㄗ影伞!彼底乓凰劬Ρ阃牌逊妫砬蟮纳裆跏敲飨浴F逊姹疽彩歉鲂郧橹腥耍案铉泄该娼坏馈I洗胃紊说氖焙蚧拱底愿刑竟馍倌甑目嗝龅礁稣饷葱暮菔掷钡闹髯印U獯渭苏庋笄椋肜慈绻尾缓么采险飧觯厣险饬礁霾恢烙忠苁裁醋铮谑且残娜淼溃骸拔铱朔阶樱顾韵氯ゾ突岷谩!彼低瓯憬渥哟用铉氖种谐榱嘶乩矗阶辣吣闷鸨实屯芳笔椤C铉耸狈椒⑾肿约悍讲沤艚糇阶∪思业男渥硬环牛幌伦雍炝肆常劬Σ恢睦锟床藕谩F逊嫘赐攴阶樱莞醇镁貌唤樱谑浅錾溃骸鞍凑飧龇阶蛹搴昧宋顾韵拢洗慰耐馍艘┗辜绦磷牛躺说牡胤交挥玫囊┎钊撕臀乙豢槎ト∫幌隆!泵铉熳帕弛ㄚǖ慕恿朔阶铀担骸耙裁蝗丝刹睿汀臀易约骸壬ト"伞!逼逊嫠坪跛亢撩徊炀醯矫铉氖阃返溃骸昂谩R欢ㄒ词背砸┗灰┎判小!?
身上的伤奈何不得,只能由着肖穆二人收拾了擦好药。但煮好的饭,熬好的药,死活也喂不进楚林的嘴里。无论肖穆和妙琰怎样软硬皆施,楚林只是咬紧了牙不开口。东西热了凉,凉了热,直闹到天黑也依然如故。等到二人想起来还要伺候安平的时候,晚饭时间都已经过了。
"吃饭了没有?"安平随口问到。
"还没有。"
"死活不肯吃。"
肖穆和妙琰二人同时答道。说完二人立马互相对视一眼:答错了!
"没有吃就过来吃,我让雨雁留了饭的。妙琰你为什么不肯吃?"安平半靠在椅子上继续看着书,一边像什么都没听懂似的继续发问。
"我没有......"妙琰看了肖穆一眼,心虚的回答道。
"你没有,那是谁啊?"安平还是头也不抬。
"是......是......没有谁......"妙琰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看不出安平是什么态度,似乎也没有生气,也不想追问,只是随口谈天而已。但妙琰却觉得总也躲不掉那种无形的压力,只能把头低了又低。
好在安平也不再说下去,只是淡淡吩咐道:"你们吃饭吧。"
坐在桌前,妙琰松了一口气,肖穆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安平两眼,讲派焓侄似鹜耄赐讼挛绮盘躺说氖指径瞬蛔⊥耄├惨幌碌粼谧雷由希俟隽税肴Φ诘厣纤さ梅鬯椤L秸飧錾簦财铰卮邮橹刑鹜防矗戳诵つ乱谎郏裁挥芯鹊难樱实剑骸澳愕氖衷趺戳耍俊?
肖穆也没有半点惊讶地答道:"没什么,烫伤了一点,不碍事。"
"怎么会烫伤的呢?下午也没让你烧水,也没让你沏茶呀?"安平似笑非笑的问道。
"想必是端什么粥啊汤的不小心洒了吧。"雨雁也靠过来答道。直把妙琰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两人猜得是什么谜。
肖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顺势答道:"雨雁姐姐果然聪明过人,这也猜得到。正是被粥啊汤的烫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