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奴隶跪在广场上,赤裸着上身。四周佩着大刀,手拿皮鞭的士兵来回警戒着。上千人却静若夜半,只有中间甬道上四个衣着华丽的人的交谈和着脚步声丝丝入耳:"九妹可有看上的?"
清纯的少女声轻笑:"看来都差不多,拿来干活嘛,一会儿让总管公公直接送两个年轻强壮的给我就好。倒是六哥和四哥,可挑仔细了。"
"我可是看好五六个了,就是不知如何取舍呢。"又是刚才提问的青年声音,带有几分放荡不羁。
居中的青年不怒自威:"可是说好了只能挑四个的,余下的还要赏了各位有功之将呢。七妹可有看中的?"
走在最边上的女子轻轻福了福,方才轻声回话,声音却不如方才少女的清脆,温厚中带有几分自矜:"皇上赏赐,自不敢辞。只是奴婢府中现并不缺人使唤,想来六哥府中家眷众多,必是需要人手。"
"哈哈,四哥,你听到了吧,七妹把她的一份让给我了。"这青年笑起来颇为豪放,浓眉大眼,身材健壮,想来是长年在沙场拼杀的人,在皇上面前也并不太拘礼。
居中的这位,面容清瘦,面色却不差,和眉善目,双唇微薄,面带微笑。只是双目黑若点漆,隐隐有些凌厉的光芒:"你也不可欺负了七妹好脾气。"
"皇上,这有什么要紧。我府上只我一个人,现下倒有十好几个下人,再多了也是闲着淘气。再说,我也不耐烦调教这些个奴隶的。"说完这话,女子微微一笑,柳眉轻展,凤眼传神。并不若平常女子娇弱,平和中略带英气。
"既然这样,我也不便白得了七妹的人情。就把我调教得最温顺听话的奴隶送给七妹当作还礼吧。"唤作六哥的王爷程叶轲微微笑着还礼,眉目中与皇上甚为相似。
"那我就多谢皇上赏赐,多谢六哥好意了。"安平公主,即是六王爷口中七妹,也笑着还礼。
于是唤来总管太监,让他把各位公主王爷选中的人送到各人府上,四人便转身离开了。
01
"哗......"一桶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来,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贱人还睡得挺熟啊,现在清醒了么?"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皮靴在自己面前。
"唔......"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现在从内到外的剧痛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烂了,头也晕晕的根本无法思考。大雪天里的冰凉井水也让他快要窒息了。
"啊......"皮靴踢到身上,已不知是被踢得新伤痛还是旧伤口被触到痛了。但是他也深深知道,如果自己再慢一步,只怕更痛的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挣扎着爬起来跪在雪地上,对这面前的皮靴深深叩头。
"王爷有令,从今天起,你就是安平公主的奴隶了。真是好造化哼哼。"说完皮靴的主人丢下一件破旧的外套,但也比他身上这件已经破成布条的衣服要好上百倍,至少不用衣不蔽体。
被人用铁链条锁着,拖在马后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一面耳朵里还飘进一丝一丝的嘲笑:"听说这安平公主治家向来严厉,是皇家里出了名的冷人,这安平公主府的家法可等着你去哦。"
无所谓了,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觉,今生今世是注定了要受这等苦,三年的调教,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奴隶了。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有无边无际的苦痛和忍耐。
"公主在上,这是我们王爷说送给公主的奴隶。望公主笑纳。"二管家的声音,充满了谄媚。
"嗯,我收下了,回去替我多谢你们王爷。"冷冷淡淡的声音,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
打发走了六王爷的二管家,安平公主对下面跪着的奴隶望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妙连忙叩头:"奴才......奴才的名字叫妙。"
"怎么说个话都结结巴巴的,名字也女里女气的,一点不像个男人。"说起话来自带着一种威压:"下去歇着吧。一会儿等小穆回来了再给你安排工作。"
"还有,从今往后在我这里回话就会话,不用自称奴才。"说完话安平公主径自转身朝里间走去。
"奴才遵命。"
"掌嘴!"话刚落音,就听见公主的声音冷冷的吩咐。
妙浑身轻颤,却也不敢怠慢,双手立即啪啪的扇上自己的脸。双颊立即肿了起来。
安平公主吃惊的回过头,看见妙的动作,不由得内心烦躁,六哥说送个听话的奴隶,却是这么个木头人。转念之间,那奴隶又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了。
"住手,滚出去。"安平公主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暖阁。
妙完全不知所措,公主身上的冷漠和刚才严厉的语言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公主说掌嘴,他便掌嘴,却也惹了公主生气。只好慢慢忍着浑身伤痛,起身走到屋外,在院门外跪着。这三九的雪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冷风透过衣服,刮得浑身伤口都似刀割一般。天渐渐黑了下来,风雪却越来越厉害,妙浑身哆嗦,四肢渐渐不是自己的,伤口的疼痛好像也渐渐远离了意识。正房中亮起了温暖的灯光,仆人们进进出出,只觉得眼花了,头好晕。
屋内,丫头雨雁正忙着收拾吃过的碗碟,安平公主靠在熏笼旁,穿着青色长布衫,头发上的珠钏也取下了,只用一张素绢和一根银簪子绾起来,样子分外闲适。对正收拾书本的小斯肖穆吩咐道:"今天新来了个人,你安排他的住处,跟你帮手管些书房事务吧,省得你一天到晚抱怨事情多。平时多带带他,我看他不太机灵的样子。"
"嗯,知道了。"穆头也不抬继续收拾。"那孩子现在在哪里?我收拾完就去安排他。"
"该是雨雁临时安排他的吧,多半随着王妈她们在厨房吃饭吧。"安平公主伸手指了指正在把盘子放进提篮的丫头。
"我没有啊,不是主子下午直接安排的么?"雨雁提起篮子准备把盘子送到厨房去。
"等等。"安平公主突然坐起来,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两个人。
三个人互相看一会儿,还是安平公主先开口说话了:"你们都没看见他?"见两人都摇头。便没多说,起身往外走。穆连忙拿起羽纱雪披风给她披上。
里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内院门口雪堆有点奇怪,安平公主走上去用手拂去上面的雪,露出妙已经冻得发紫的脸。
02
安平公主和小穆连忙将妙身上的雪都拂掉,公主解下自己的披风将他裹起来,打横抱起,就向正屋走去。小穆连忙拦住说:"他如今身上还不知有无冻伤,太暖的房子恐怕不行的。"说着便指了一间干净的下房,请二人进去。
才刚放下妙,小穆便打了温水进来,安平公主解开妙的衣服,二人顿时傻了眼。浑身上下都是伤,开裂的,流血的,青紫瘀痕更是不计其数。安平公主自恃见过大场面,也不禁傻了。这些伤痕有些是鞭伤,有些是烫伤,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伤痕。交错纵横,无比刺目。双手肿起,手腕处也破得血淋淋的。双腿间被人侵犯过留下的污迹合着鲜血凝固在一起,顺着那些伤痕形成一种很妖艳的残酷,实是惨不忍睹。
两人愣了一会儿,小穆开口问道:"主子,是否请太医过来瞧瞧?"
安平公主又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说:"悄悄去太医院请孙医正过来瞧瞧,切莫惊动了其他人。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我日间伤了手吧。"
小穆领命便去了,这边安平公主拿着布巾子沾了水,轻轻的清洗妙的全身。无奈伤势实在严重,布巾子每一沾身,妙便是浑身一哆嗦,昏迷中仍然呻吟出声。安平公主咬牙仍是把他全身上下都仔细清洗了一遍,动作迅速却也顾不得他疼不疼了。
刚刚清洗完毕,小穆便带着医生来了。孙太医也是宫廷中的老外伤医生,见此伤势,只愣了愣便开始诊视,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方,下了医嘱,便起身离去,并未多问。
妙只觉得浑身疼痛,犹如烙铁煎熬,翻滚不休。一时间又觉得额头上似有雨水滴落,便不禁张口欲接,却又接不到,喘息不止。又似有人扶了他的头,将清泉送入口中。如此三番,方渐渐平缓下来。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早已过了干活的时辰。只怕管家立时就要打来,妙赶紧翻身下床,却又疼痛得跌下床。挣扎着还要爬起,却听得门响,管家的鞭子立时就要落在身上,缩了身子,不停颤抖。
来者却是一个公子,二十三四岁年纪,青布衫,白头巾,眉眼甚是清爽。走到床边将他扶起道:"你身上伤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干活了,好好休息。"轻轻扶他躺下,又拿过棉被帮他盖好。妙此刻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在六王爷府上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中衣,想必是昨晚别人帮他换的。凝神间,这青衣公子又端了药进来,一手扶着他,一手喂他喝下。这青年公子看来不似六王爷府的管家凶恶,和气的说道:"白天我也要去干活了,饭会有人送过来。缺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来人。我晚间再过来看你。"说完便走出去了。等妙回过神来想道谢时,人早已不见了。
午间和晚间自有人送饭送药过来,饭菜也香味四溢,只是妙看着那些东西只能眼睁睁的流口水,一点也不能下咽。勉强把药喝下去,谁知那药十分凶猛,早间不甚饿还不觉得,到了午间,喝下去一会儿便胃里翻腾不休,直是吐了个干净方才罢休。
到了晚间,饭菜仍是和午间一样,那药也不敢再喝。直等得送饭的人又来收拾碗盘时,见他一点未动,便问道:"公子可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妙从来便是被人呼来喝去,忽听得人称呼自己公子,便惊得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那人便说:"公子若不想吃饭,好歹也把药喝了。"妙说不过,便只好端起来一饮而尽。那人方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不一会儿,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伏在床沿上,却有人搂了他的肩,端了漱盂任他吐了个天翻地覆。等他吐完了,抬头一看,却是早上那个青衣公子,端茶给他漱了口,又拿了手绢子帮他擦干净嘴。方才问他:"听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昨天公主的严厉还在眼前,这样的美味还嫌不合口味,只怕会有更严厉的惩罚。妙连忙否认。
"那,是你不饿么?"妙只好低下头,说是也不是,说否也不是。
那青衣公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了然的用手捏着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口,往他口腔里看了一看,便点点头走出去,招呼人来收拾他刚才吐的烂摊子。
妙坐在床上,只觉得头昏眼花,他喉咙里本是肿痛得厉害,喝水都难受。方才被那公子看破了痛处,心下羞愧。这公子处处照顾他,他心下又是感念,想到这一层,又红了眼眶。又想着这公子待人和蔼,看来也颇有点地位,莫非就是昨天公主口中的小穆么?正自思索得没有头绪,忽见那青衣公子又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个托盘。
公子把托盘放在桌上,妙便看见盘上是一碗清粥,一小碗蒸鸡蛋羹。公子放好东西,便过来床边,往妙身后垫了枕头让他舒服的靠着床头坐好。端起清粥,舀了一勺,却不喂他,先放在嘴边吹了一阵子,又自尝了尝,觉得温度合适了,方才喂到妙的口中。那清粥入口却有一丝清香,不纯是米饭的味道。想必是放了什么蔬菜熬出来的。
妙从小便是被卖到大户人家作奴隶,从来没人这般待他,弄得他好不尴尬。说了要自己来,那公子便拉了他的手说你看你的手肿得这样,哪里能够自己来。不由分说,硬是把两晚吃食都一点点喂完了。又有人送了药来,他也是整杯吹凉了,方端到嘴边让妙服下。之后又是帮妙洗了脸,换了药,直待妙睡下,他方收拾了东西出去。
吃了东西,再喝下药,妙也觉得好多了,很快便沉沉入睡。
之后一连许多天,都是另一个丫环来照顾妙平时的生活,那公子只在每日晚间方过来瞧他两眼,同他说两句话,也不过是问问身体可好一类的,便回去了。而那个公主,却一直再也没有见过。想来堂堂公主自然是不会到下人房间的。她能够放任丫环小厮们伺候妙,已是万般宽厚了。
妙身体见好,思索着一直没有机会问那青衣公子的名字,想来连自己的恩人名字都不知,也是不应该。偏偏这几日似乎那公子忙得很,晚间只匆匆来看一眼,有时甚至连话也说不上。这日妙再也忍不住了,便在那丫头过来送饭时候问道:"姐姐可知道每日过来的那位公子是谁?"
那丫头见他平时不说话,此时忍不住想要戏弄他一下,便说道:"这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日日过来照看你,可叹啊可叹,你却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说完冲他笑笑,收拾了东西出去了。把个妙更是弄得如坠雾中。
第03章
这一日,午间刚过,青衣公子竟破例来到了妙的房里。如今妙的身子已好了大半,便想着问问他何时需要开始做活。谁知二人刚说了两句,那日日照顾妙的丫头匆匆挑帘进来,也不施礼便道:"主子,皇上传诸位王爷公主皇子速到太后宫中。"那公子便嘱咐他好生歇着,起身与丫头一起去了。
原来这青衣公子便是众人口中当今太后养女,皇上的七妹,钦封的安平公主。
当下里安平公主与丫头雨雁回房更衣梳妆,收拾停当便往太后宫中赶去。待到赶到时,众人已到了大半。安平公主便先跪下与太后问了安。
此时太后也不命他起身,就势询问道:"安平,好久不见你,一切可还好?"
这安平公主心里暗暗觉得不妙,叩头道:"多谢母后挂念,孩儿甚好。孩儿应该日日给母后请安的,是孩儿疏于礼节了,请母后责罚。"
太后却笑道:"自家人何来这许多规矩,快请起吧。"
安平公主起身又向太后身边的皇上福了福,问了安,方才向右手第三张椅子上坐下。悄悄打量各位,发现众人神情皆略带轻松,便知是太后随意召见众人,叙叙亲情而已。此时坐在右手第一张椅子的渊亲王开口道:"七妹得了这御前免跪的规矩,却仍是不忘母后面前的规矩,可可儿招人疼。"
安平公主便笑道:"母后的养育之恩,做儿女的便是时时处处也不能忘的。礼节上自是不能疏忽。"
那九公主此时坐在渊亲王旁边,不平道:"六哥,七姐的御前免跪那可是为国立功换来的,你要是不服气啊,你就上前线杀敌立个大功,保准皇上也赏你个御前免跪。"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
说笑间,人已经都到齐了,太后便道:"今日也没什么事,只是皇上说得了天大的好消息,哀家也就顺便叫你们来一起乐一乐。"说完便看向皇上。
皇上脸上自是带着喜色道:"诸位皆是知道的,昔日西南劲敌容国,虽说数年前已被我国攻破,但一直未曾称臣,残存的童姓皇族及其军队也一直负隅顽抗,是我国的心腹大患。今日接到战报,这一支顽寇已经被我们消灭,将领活捉,容国终于走投无路,正式向我国称臣。朕已经决定,将容国领地,定为我禹国容州。"
众人一听,立时起身向皇上叩祝胜利。安平虽有御前免跪的规矩,此时也不得不随了众人。
一番祝贺之后,众人难免要饮酒作乐以示庆祝,只是此一时国家初定,政绩清明,皇家亦不喜奢靡,只是吃些水果点心饮些醇酒晚饭前便散了。
回到安平公主府,穆便迎出来笑道:"主子去了好半日,可有什么好事么?"
安平一路进屋一路说道:"确实是好事,皇上平了那容国。"说完便回身关了门,把二人隔在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