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十九街(上)————嫣子危
嫣子危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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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其实我有份抢银行,我就是用爆自己家的炸弹去爆银行金库的,你没发现金子上面全都是我的指纹吗?快逮捕我吧!"
"沈翰云,这里是警察局,你要对你自己所说的一切负责。"
"我也对自己一个小时前说的负责,为什么你又不信我?"
"因为你对警方不肯坦白。"
"你凭什么说我不够坦白?你说绑架我的人是洪爷,那为什么你不去抓他却在这里审我?为什么你不怀疑金子是他抢的却硬要说跟我有关?还有,别把你无法指证洪爷的气出在我身上,我也是受害者!"
"沈翰云,说来说去你什么也不肯交待,不过我会继续留意你。你的资料已经递交入境暑,在证明你彻底清白之前,希望你会取消一切‘出国旅游'的打算。"
"你以为我会逃跑吗?"我说:"不如派个警察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会感激你。"
"必要时我们会这样做,不用你提醒。"他冷冷地说,"还有你的搭档麦小龙也一样,如果他犯了事,我同样会秉公办理,绝不留情。"
"你最想说的就是这句吧。"我也学他冷冷地笑:"真是青梅竹马的好兄弟。"
他盯着我,然后说:
"你别搞错了,我和麦小龙可不是兄弟。"
那一瞬间仿佛有冷风自室内吹过。我明白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有什么好奇怪的,即使相识十二年,也无一点情谊。也不过是世事平常,何必大惊小怪。
"我会代你转告。"我说。
视线与他相迎的时刻,如同拉开一场战火,从今又多一个敌人。
他并没有任何理由恨我。不,他并不恨我,他只是讨厌我。
因为我是小龙的朋友。除了雯雯,他讨厌所有与小龙相关的人物。恨不得一网打尽,全数消灭。
现在,小龙除了要躲避黑帮的追杀之外,还要提防警察的盯梢,真是忙,希望他还可以如以往那般一笑置之,多么难得,人多热闹嘛。
好不容易从警察局里逃了出来,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的狼狈: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头发脏得像十年没有洗,酸臭异味阵阵可闻,一个月前的那次出走我已经觉得自己够惨的了,一个月后更是霉上加霉,不知再过一个月我是不是要沦为街头难民,与路边的乞丐抢地盘。
我站在警局门外,才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方向。
我要到哪里去?
麦小龙不见得会在三天前的那个电话亭里等我。之前报失的银行信用卡存折现金通通无法动用,我当然也十分乐意向警方求助,但如何解释?里面太多线索,不是我一时三刻说得清楚,何况......我甩了甩头,傅大探员说得对,我那时没有报案,现在更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不是不相信警方的能力,而是有些时候,他们比我知道的更加无能为力。
我污口黑面地挡在警察局前面,每个走过的人都回头看我一眼,他们一定很奇怪,今天是放监日?还是走失一个越狱的犯人?
你相不相信巧合?偏偏就在这时有人喊我:
"阿翰?"
我回过头去,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裙的女孩子向我迎面走来,还不太确定地:
"你真的是阿翰?"
我泄气。记得以前小孩子常唱: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我说过,现在走上街,遇到头三个都会是熟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雯雯好奇地看着我,前前后后,都不放过:"你去参加越野战?怎么搞成这样啊?"
"被人绑架,你信不信?"我没好气地说。
她点了点了头,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警察局上面金光灿烂的大型警徽,她问:
"所以现在来报案?"
我想起了她未婚夫的嘴脸,轻哼一声:
"我是来自首的,因为绑匪是我。"
她呵呵地笑出声来:
"你心情真坏,你到底跟小龙搞什么啊?他每隔一个小时就打电话到处问人你有没有去,现在大家都在找你呢。"
我真是感动,麦小龙为何不打电话上电台?这样就全世界都知道了。
雯雯拍拍我身上的灰,说:
"你这样子走出去没够三分种就会被巡警捉回来,先来我家换套衣服吧。"
"你家?"我几乎敏感地跳开,"不要客气。"
我不希望再制造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刺激傅大侦探的狂野想像,到时又加多几条罪状在我身上。
"阿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雯雯一点也在意,拉起我就走:"小龙还在等你消息,正好叫他过去接你好了。"
半推半就,半拉半扯,我最后还是上了她的车。我不安地坐在她的身边,有点犹豫,有点紧张。
我终于明白为何现代的男女都喜欢在车子里面偷情,车门一关,直踩油门,感情也像那飞一般的速度,停也停不下来,多么刺激多么快意,反正前路茫茫,无处可逃,干脆豁出去了罢。
深宵夜里,与美女同行,我也似足一个暗地鬼混的情人,有点担惊受怕,又极不信任似地追问:
"去你家真的没问题吧?你来警察局不是要去找傅探员吗?你不出现他会不会突然跑回家去?那时我们......"
真是老土,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雯雯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车子横行地扫过半边马路,幸好安全着陆。
但凡跟麦小龙相识的人似乎都对车子有几手看家本领的样子,雯雯行经的路线左曲十八弯,也没见她撞死什么人。
好不容易到达终点,这个女子还在笑。不知有什么秘方可以使人常年保持良好的心情,这真是保生安命的地道偏方。
雯雯的新居十分宽敞明亮,两个人住则显得有点寂寥,我看到了墙边一角有套超级夸张的音响组合,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品味。只是难为了屋主却要把它安置在如此当眼的地方以谢感激之情。
雯雯说:"你坐呀,别客气。我去放水,你先洗个澡吧。"
如此服务怎敢担当,我当机立断,出言阻止:
"呃不必--"
根本没有人理我,我的手还在半空,她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浴室门后。
娶了老婆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我有点疑惑,不禁想像一番。
这是一种何等温馨感受:每天回家,便看到亲切暖融的微笑,卸下一身的烦嚣之后,还有亲密爱人为你释心调教好温度的洗澡水,就算看不见上面浪漫如童话的七彩泡泡,一缸的温柔也足够淹死你了。
不过得享温柔也是有代价的,这个世界早已没有免费的午餐和爱情。
沐浴更衣,改头换面之后,雯雯对我一身的干净的衣服表示满意,她说:
"你和他的身高差不多,正合身。"
这是傅大探员的私人珍藏,如果他知道这东西穿在我身上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时候我理应是心虚的吧,不论门外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觉得下一秒姓傅的就会出现在那里般的恐怖。
"叭--叭--叭--"楼下有人极无公德地深宵按着喇叭,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暗号似的等待着别人回应,雯雯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头,她说:
"是小龙来了,你快下去吧,我保证他再这样按下去马上就会有人用洗脚水帮他洗车。"
我还来不及细细感谢这个热心女子的救济,她也像迎接我时一般爽快地把我扫地出门,临别之际,我只好选择最传统的方法,把千言万语浓缩后对她说:
"谢谢。"
她会意一笑,完全接受。我很高兴她没有敷衍地回我一句别客气。
任何时刻,她都那般从容大方。我开始可以理解姓傅那小子的执着。
来到楼下,看到小龙那辆早就车门大敞以示欢迎的座驾就那样刺目地停在路边,我惊奇地看了看车身上斑驳的油彩,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自称为艺术家的家伙才会开这种充满警示味道的奇怪车子,上面的图案丰富又抽象,不知出自哪位已故名家之手。
"麦小龙,很久没见。"我说。"你有没有想念我?"
他一点说笑的心情也没有,对于我轻浮的招呼也没理会,他单刀直入:
"这三天你去了哪里?"
"环游世界。"
"阿翰,你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也知道,但我怎么开口告诉他我其实是被他赛车踩场时的对手抓走了,而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报复他而不是报复我。
当然,对方也可能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他的金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快小龙就会变成整个东区狩猎的对象,流言传得比瘟役还快,这个无底的旋涡只会越陷越深。
"小龙,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偷了谁的金子?"我问。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算要死,也希望死得明明白白。"
他沉默,我不知道他是不肯说还是不敢说。
"是不是小四爷?"我问。
他蓦地抬起头来,一刹那之间,我在黑暗的车厢内仿似看到异象,小龙的表情变得凌励逼人,他的眼睛闪烁着跳动的火焰,连声音也抑压不住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他问:
"你见过小四爷?"
"这是真的?是不是?金子是小四爷的,你知不知道他如何得来?这是国安银行失窃的东西!"我说。
小龙呆了一下,他说:"你又怎么知道这些?"
"麦小龙,你听我说,这些金子你要不了,就算小四爷没有把你劈成十八段,警察也不会让你逍遥法外的。"
"阿翰,你到底知道多少?"小龙有点混乱了:"你是警察?"
"如果我是警察你一早就被扣在警察局!"
"阿翰,我不是要隐瞒你,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或许会更好。"小龙为难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麦小龙,到我死了那天你再来我坟前细说从头吧!"
"你别激动,阿翰,喂,你去哪里呀,外面现在很危险的--阿翰--"
我拉开车门,还没跨下车后面的人已经一手把我捉了回去,小龙说:
"你想死?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我一早就被瘟神盯上了。我还怕谁不成。
他略了一略,说:
"阿翰,你自己还不知道吧,现在整个东区的黑道都在找你。"
"找我?是找你吧!"
"现在很难解释得清楚,或许是他们误会了些什么,反正你现在比之前要更加小心。"
"麦小龙!"我又惊又气:"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拿走金子的人明明是你!怎么到了最后我反而为目标?"
"我说过,或许他们误会了什么。"小龙也有点不知所以然,他说:"不管如何,你别再乱走,这样我无法照顾你。"
"你是我的保姆还是替身?你可以照顾我得了多久?我信你还不如去买人寿保险!"我大叫。
小龙黯然,他没有作声。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言不发,返身回到车上,然后把整条无人的街道留给我独自冷静。
路灯和月光,交缠不清,投射在地,我只好向前行。
他的车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不远不近,无声无息。
我转过头去,他便停下。
最后我回到了车上。
因为我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小龙异常地沉默,没有了往日那满不在乎的随便态度,也没有了那份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到了长街尽处,他出奇不意地用一种近乎落漠的声音对我说:
阿翰,对不起。

9

窗外在下雨。
好久没有下过雨了。
这一条阴冷潮湿的街,经雨水一涮,仿佛更阴冷更潮湿了,不论明日阳光如何高照,也蒸发不了那层深埋地底的湿气。
这年的雨季来得特别的漫长,仿佛自天上拉开了一个水闸,大雨连绵不断,下完又下,永无休止。
住在这街上的男男女女,老大幼小,早就习惯了无常天气,他们依旧活动在东区各处,细碎而忙碌,街中暗灰的天,掩盖着厚厚的云层,如同无尽的布幕,掩盖住不为人知的剧目内容。
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故事。
小龙的车子缓慢地开过了东区八街,他说:
"这里是青华帮的地盘,洪爷的手下一般不敢来这里混。"
"如果敌人有心要取你性命,就算你躲进东区下水道也没有用。"我说。
自从知道那次我的失踪与洪爷有关,小龙就特别留意不让我走进对方的地场,听说东区十九条街,被划分成好几等份,各有各的码头,背后皆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坐镇。不过自一条街分界至另一条街,总有些混淆不清的地段,这些地方便是那纷争不断的源头,A老大说这里属他管,偏偏B老大又说这里其实是他家的一部分,三言不合,四下交手,大家精力旺盛,一天少说也打五六七八回。
这么好气为什么不去当义工?人类把精力贡献在此,地球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是谁说过这句话?那人一定有病,我说:
"麦小龙,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离开东区?"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翰,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要计划将来,我那夜想了一整晚,终于给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看见他如此兴奋雀跃的表情我的心就先凉了一半,这家伙会想得出什么好办法?希望不会诸如是"只要把敌人全杀光我就安全了"之类的蠢话。
"说来听听吧。"我并不抱太大希望地说。
他一点也感受不到我的无趣,还犹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解释他的美妙构思:
"我打算插赃嫁祸,你想想,他们一直追着我们不放,不过是为了取走金库钥匙,只要我们有办法让他们相信,钥匙已经转移到别人身上,那么他们自然也会转移目标。"
"啊,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是吧。"
"你打算害谁?"
"这个我还没想到。"
"既然要嫁祸,那对象必定要很强,不然他三两下就被干掉,我们还没落跑事情就穿帮了。"
"听起来有点道理。"
"我有一个好提议。"
"怎么?"
"不如嫁祸给小四爷,你瞧他日日追杀我们,不眠不休也不用吃饭的样子就知道他多么的强,嫁祸给他就准没错了。"
"阿翰你当我是在说笑的吗?"
"如果我是那班贼我就不会追杀你,一个重型炸弹把金库大门炸开就什么也解决了,还要一条钥匙干嘛?"
小龙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说:"阿翰你真逗。"
"你知不知道这条钥匙是什么呀。"他说:"它是瑞诺班德最新科技的感应轮,金库里面所有防卫门的密码全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小四爷,一个是制造钥匙的技师,剩下一个就是得到这条钥匙的人,即是我!"
"好伟大啊。"我为他鼓掌,"恭喜你抽奖成功,不过我问你,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支撑到你拿到那批金子?在你一分钱也没换到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在阎王殿前排队。"
"别咒我行不行。"小龙啧啧啧地皱起眉头:"阿翰你就是这样,一点冒险精神也没有,我麦小龙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能不能毕业就看这次了!"
这果然是大事。黑帮去抢银行,然后他又去抢黑帮的,其实他算是聪明了呢,起码黑帮不会在处死你之前多此一举地送你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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