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之风流云散————千寻
千寻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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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我形容日渐憔悴疲惫,常常劝我修习内功本不该操之过急该量力而为,我听了却不以为意,面上应着心下想的却是既然先祖能在三十岁上下修得我为何不可,终究是不忍太弗她心意,每夜待她睡熟便悄然起身去我平素修炼的地方待到天明方才回去,渐渐内功飞进,我便想一举攀上顶峰,却未料到终于走火入魔,气血攻心几次吐血晕厥,醒来之时竟觉体内真气流转顺畅,胸腹间也无那窒息之感,我当日竟以为那乃是神功渐成的先兆,更是欣喜,便将此事告诉了昭雪想她同我共乐。"
"为何,那时我竟如此愚钝,眼中只看的她嫣然微笑如往昔般温柔美丽,全然未看出她容颜日渐清瘦苍白。。。"
"可笑我一直被那神功将成的喜悦蒙蔽了心智,直到同他那一战之中引发了一直未能吸纳的真力受到反噬重创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些日子我究竟是怎样安然度过重重难关的。"思及此处,那种痛彻心扉的心底伤痕爆裂开来,秋亦岚五指深深陷入掌心,淡淡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那时我已隐隐察觉体内真气充盈已近无法操控的地步,万万不该同人相争,我不在乎浮世虚名,也不甚在乎什么中原一脉的名誉尊严,那些不过虚华一场,可是竟是那人来向我挑战,我却是无论如何不想输与他的。。。我对昭雪说我定会赢得此战要她放心,不错我是赢了他,但并未安然,气血逆流,心脉受了重创, 命悬一线之间。"

 

声音顿了一顿,眼中仿若寻不到焦距般痴痴望着班驳的石壁,良久,他惨然道:"我却终是获救了,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她苍白若纸的容颜,见我醒来欣然一笑,竟软倒在我怀中。。。待她使女哭着轻轻掀起她袖口,看到那手腕上纵横交错的刀痕,我才知道,原来从前每夜气血攻心晕厥过去的时候,是她彻夜不眠不休施展最为耗费心力的飞神针法将自身鲜血度给我保我度过难关。"我知你们的娘亲自幼居在琼真谷,谷底皆是奇花异草,服食之后其精髓渐渐融入血脉,百毒不侵;却从未想过她竟每每以己身鲜血救我受损的经脉,可她又能有多少血来流,最后一次,为了救我,终是耗尽精血,在我怀中安然逝去。"

 

秋亦岚缓缓起身剔亮了灯,亮起的烛光映入他俊美忧悒的眼中,幽深清亮如寒夜里孤独的星子,他涩然道:"她临去前叮嘱我日后告诉你们她是病死的,直到最后一刻,她想的仍是不想你们怨恨我;她走时竟是笑着的,静而温柔的,象我们初见那时,就好象她不过睡着了,沉入很美很美的梦一样。"

 

秋重寻与秋重月怔怔站在那里,心中千回百转,隐隐沉痛,抬起手抚上颊畔,掌心已是一片冰冷泪痕。

 

"她本是仙女般的人物,是我生生将她拉落云端,虽结鸳盟,心中却隐隐放不下另一人,这一切,她早知道,却从未怨过我,心中早明了那次施针乃是以己命续我命,依然含笑赴死,没有片刻犹豫。"

 

"这些年来,每夜我都梦到她临去前淡然也满足的微笑,梦里梦外,总听她说从未后悔过与我的一切。" 秋亦岚话语间走到秋重寻两人身前,静静看着两人已然泪盈于睫的眼:"我却是悔了,我这满身血污早已入了骨,最后,还是害了她。"

 

听出他语气悲苦有异,秋重寻再也不忍睹目,刚想说话却突觉胸前微微一麻,身子竟已无力软倒,仓促一瞥之下,见秋重月同是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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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他语气悲苦有异,秋重寻再也不忍睹目,刚想说话却突觉胸前微微一麻,身子竟已无力软倒,仓促一瞥之下,见秋重月同是瘫软在地。
乍惊之下,见秋亦岚轻轻将秋重月扶起倚墙而坐,秋重寻面上瞬息万变,最终归于沉寂,似是明了般,轻轻问道,"爹,你是否早解了迷药药性,你这样做,究竟为何?"

 

秋亦岚闻言僵了一僵,而后转身莞尔笑道,"重寻,你这孩子还是如此聪明,只可惜说话非是总这般冷漠么,自小就是这样,让人看着心寒,更是心疼。"

 

秋重寻一怔,"爹,你刚刚说什么?"

 

秋亦岚敛了笑容,清俊的眉眼间闪过一阵郁色,俯身轻轻抚过他发心,"过刚则易折,重寻,这道理你本该明白,却为何还总是苛求自己,你伤重未愈,竟敢连服下三枚赤血丹以催内力。。。"
话至尾音,忽然执起秋重寻细瘦的手腕,轻轻一压,只见他面色已变的惨白,死死咬住下唇才忍耐着未出声。

 

"果然所料不错,以你之伤撑过这多日,却没料到你竟忍心真将那金针埋入自己身子,你竟不想要这条命了吗?"
秋重寻微微一颤,默默垂下眼帘。"重寻虽知此法对己身伤害颇大,但局势刻不容缓,只有不得以而为之。"

 

秋亦岚望着他,良久,微微摇头,"不得以而为,重寻,你总是这样为夜教,为我,为重月而苦了自己,你心里可曾埋怨过我,恨过自己生就要承受这诺大的重担?"

 

听的那熟悉的清冽声音中透着的怜惜慈爱,秋重寻怔怔出神。
自幼性子淡漠,常常离群孤索,因是少主之尊,人人对他敬畏有加,却几无能说上几句体几话的朋友,站在暗处,悄悄偷看重月奔跑跳脱的身影时的欣羡,此刻想来还如此清晰,只是,他真的嫉恨过爹对自己和对重月截然不同的态度么,他真的厌恶这样尊华却沉重的称谓吗?

 

心中一时千回百转,不知该如何作答。

 

寂静片刻,秋亦岚幽幽叹道,"我却是怨恨过的,而且很是怨恨。当年若你这般年纪,族中年龄相仿的孩子虽多却没半个敢越距同我亲近,我也很是寂寞,于是便越发冷漠狂傲起来,若非少年时养成那般习性,也不会惹来许多是非,更不会累你娘为我而死。"

 

秋重寻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紧蹙着眉,笑的有几分苦涩无奈。
"你同重月是一卵双胞,性子却截然不同,你与我当年一样,待人接物都是一派冷漠疏离,又太过倔强服不了输,却不知这样的性子日后会有多难。。。所以比起重月,我更是放心不下你。"

 

顿了一顿,复又苦笑道,"我也不是个好父亲,自你娘走后,我悔恨难当,一见你们两人面容便想起昭雪为我而死,见你更是仿佛见到当年的自己,心中更是难受,索性避而不见,只怕徒增伤痕。"

 

那边重月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爹,不要再说了。"
秋重寻恍如梦中,听到他声音方才清醒,凝目望去,竟是看不清重月眉眼,只觉眼前一片水气氤氲,垂下眼睫,才觉一道冰冷泪痕蜿蜒而下。

 

灯火渐渐昏黄,犹见得那俊秀容色凄楚,秋亦岚心中更痛,良久未语,忽而抬手轻轻抹去他颊畔泪水。
"时日已然不早,我们已经不能再有片刻耽搁。这便将你体内的金针取出,金针入体时日已久,我须全力施为,你们莫要做声,若是扰乱真气,必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秋重寻一惊之下,还未来的及发问已觉背心一麻,竟是被拂中了哑穴,口不能言了。只觉出后心一双温热的手掌,源源不绝送入浑厚内力来压住体内不时逆流紊乱的气息,漫漫凝入丹田。
不多时,左手无名指等三指微痛,三束金芒已是激射而出。
秋重寻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垂眼看向指尖残留的一星点血迹。这针当日阻住了毒气上延,之后却是随血液游行全身,时时全身剧痛难当,更累他真气混杂虚弱,此时离体而去,果真大为受用。

 

他暗自调整了下内息,顿觉灵台清明了许多,虽是依然真气流转不畅,心下却不由宽慰几分,只等解开他的穴道,三人一起再商定对策。

 

却不料听重月竟在此时轻呼了一声,旋即没了声息。惊讶之下,想转过身去才发觉穴道未解,还是动弹不得。
"别慌,我不过是点了他的哑穴。"顿了一顿,秋亦岚复又说道,"这嫁衣神功传功的时候委实太过凶险,容不得片刻分神,我点了你们两人穴位也是怕万一有失。"

 

秋重寻心中剧震,回想起从前听说过的关于此法的种种诡秘,竟是遍体生寒。

 

缘于数百年前自天竺传入,后在日帝夜后一战中公诸于世,流传虽广,却鲜少有人问津。因为此法门修炼之时极为艰险,不只稍有一瞬疏忽就要气血逆流,轻者一身武功全数废去,重者当场血脉爆裂而死,而就算是天赋过人者顺利修得此法,身体也会大受损伤,内脏受那霸道内息所侵,定是会落下隐忧之患。
而修成之日,却要把这通身功力,千日苦修的真气通数度给别人;
嫁衣神功,正是取为他人做嫁之意。

 

回想起他近年来容色日益憔悴苍白,当初只以为是想念亡妻相思所累,原来竟是因为这缘故。
思虑之间,只觉背心大穴已有内息奔涌而至,不需自身导引已自行会聚丹田,体内紊乱的气流已渐渐被压制消融,更隐隐有充盈澎湃之意。

 

秋重寻心下大急,此时却又口不能言,一时思虑纷乱至极,引的体内源源会聚的真气也紊乱起来,竟是乱奔乱撞,胸口有若窒息的激痛[自由自在]。

 

觉察出掌心下肌肤已微微战栗乍冷乍暖,冷汗隔着层布料也渗了出来, 正是要走火入魔的先兆,偏此时正是最紧要关头万万松不得手。

 

秋亦岚一动未动,强压住自己被牵引起的纷乱内息,深吸口气道,"收敛心神,。若不想此时我们三人都死在这里,其余的容后再说!"

 

听得身后清朗的声音已有几分嘶哑沉钝,那绵长悠远的呼吸也急促粗重了许多,秋重寻恍如梦醒,纵有千个疑问,此时也只得深压心头,当下收心凝神,小心把四散的真气融汇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石桌上的烛已近燃尽,寒光如豆。
石室内几是寂寂无声,秋重寻伤本未愈,一时吸纳了沉厚内力,光是将其汇聚一处就已经耗尽心神,此时汗透重衣,若不是身后有父亲双手支撑,早已软倒。

 

神志恍惚间,听的身后略显疲惫的声音幽幽响起,"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差错,你好好调整下气息吧。"

 

说罢,秋亦岚站起身来,拍开两人哑穴,其他穴道却未有解开之意。

 

"爹,您为何要练那伤及己身的内功,还将。。。"声音一窒,下一瞬已和重月齐声惊呼!

 

秋亦岚面色青白,水色的唇边犹余着一抹血痕,淡色的衣袍上血迹宛然,身下石地上,大蓬的血色竟是殷红中搀着几分浓黑,煞是骇人。

 

神态自若的揩去唇边鲜血,秋亦岚淡淡道,"不用怕,传功之后本就该吐出坏血,死不了人的。"

 

又拉过秋重寻的手细察脉象,半晌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展颜笑道,"总算是及时赶上了,否则没浑厚内力压着你的内伤,以你那般蛮干,再触动一次旧伤定是神仙难救。"

 

"重月,你可怪我将功力传给了重寻?"
秋重月望了望那张憔悴的苍白俊容,缓缓摇了摇头,"爹,若是我见他如此伤了自己身子,也会如此做的。"
目光流转,望了望秋亦岚惨白疲惫的容色,声音已有些哽咽,"只是,爹,您这样做,也会安然无事吗?"

 

秋亦岚恍如未闻,手轻轻抚过一双孩子发心,再轻轻帮他们理好凌乱的长发,温和的神色有如冬日煦暖的阳光。
"当年你娘为我而死的时候,我内疚自责,激愤之下只想求死,是因为听到你们的哭喊才恢复神志;而练这嫁衣神功,是自你娘死后才偶然得到的秘籍,不知是否天意若此,冥冥之中已料到有今日灭顶之灾。"

 

叹了口气,幽深苍俊的眼中被鹅黄灯焰映的悠远,"世间之事本就瞬息万变,何况我们有那天大的机密,那时,我只是想,日后若是变故陡生,我能护的你们周全。"

 

伸手拔出头上发簪,移近灯火,两人才惊见原来那通体翠碧澄清的玉石被灯焰一映,竟在墙上现出了一副画的周密细致的地图,"这里,就是秋家世代相传的藏宝图,记在心里。"

 

片刻,见重寻他们轻轻点头,秋亦岚微微一笑,手上使力一搓,那簪子已化成了一捧青灰飘落。

 

"那龙珠就在我教历代教主的墓陵之中,重寻,你精通五行八卦,以你之能定可安然进入,而那宝藏,却需要修成冰月心法才可进入,你资质奇高,如今有我半身功力,等旧伤愈合,潜心修炼我信你定能数年内练成。"

 

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那班驳石壁,慨然道,"秋氏一族近百年来为这所谓复国大业所缚,以重誓相迫苦的代代有人为此黯然神伤,一生孤苦无所依恋,其实谁做龙廷对天下百姓而言并无太多分别。。。"

 

"看的不是姓秋的还是姓夏侯的当皇帝,看的只是谁心中装的是百姓罢了。"
秋重寻听着这句简单平实的话却生生道出了世道真实,不由怔怔出神,心中激荡,脱口道:"正是!"

 

秋亦岚欣然点头,"当年我想以自己之力破了这束缚了几代人的誓约,可惜被情所困没有成功,如今这宝藏图在你们兄弟手中,虽然眼下情势极险恶,可是你们血液又有异天生有抗药之性,你又有嫁衣神功护体,凤凰涅磐,烈炎重生,该如何做,你可懂?"

 

听的他口气竟似别离前最后叮咛,秋重寻又悲又急,道:"爹,你莫不是要和他们一拼?"

 

秋亦岚仰天一笑,面色虽是苍自如刀不掩憔悴之色,眼中却是光华惊绽,红烛灼亮,照在素色的衣袂上,衣上一缕晕黄,长身凝立不动,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被那烛光衬的格外冷隽明晰。
落在眼底的是刹那镇寂了天地的风姿,他傲然道:"接任夜教,虽非我愿,可我却从不是临危抛下教中兄弟不管的人,该担当承受的,我定会一力承担!"

 

秋重寻怔怔看着父亲英气飞动,眼中光华一烁如星飞缀,那修俊的身影临去前温暖眷恋的深深望了他们一眼,便再不置一词,没入光影寂灭深处。

 

却生生迈不动脚步,不知是不是眼底还留着那些烛光剑影,他无由的一阵晕眩,竟是气血攻心,堕入黑暗中模糊听得重月焦急的带着悲戚的呼唤,却是再无力回答。

 

耳际心中回荡的是父亲最后平和温柔的话语,"重寻,你要如何作为,全看你自己,只望你记的我的话,做龙庭者一般无异,只看心中是否承载天下之福。"

 

"其实,在我心中,你与重月从来都一般无异,你可明白?
我只望你们两人此后能远离那些刀光血影,红尘是非,能够安静幸福的活下去,活下去,总有雪止天晴之时。"

 


28
一路急步奔来,离的越近,心中那莫名的惶急和焦虑却越发清晰。
所处的偏厅本就与那间离的不远,他轻功又是极好,须臾间已到了那扇门前。

 

回廊外无灯,那层轻薄的窗纸被屋内的烛光一映,朦胧恍惚起来,影影绰绰,竟是辨不清其中是否还有人在。

 

水黎耀微微喘息着,轻触着门栓的手也微微的颤,掌心竟是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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