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才微微落定,虽是清冷异常,指尖却犹感到一丝淡淡的温热,于心口萦绕不绝。
拭去他唇边血迹,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水黎耀俯身轻轻抱起他拥紧在怀中,低声道:"你总是那样任性,这次休想再象上次一样逃开我了。。。"
"天涯海角,我们还有许多地方从未一起去过,这便一起去如何?"
自然得不到回答,他也不甚在意,径直越过恭立等待的众人走出房门。
"宫主,你怎能将他带走,瑞王要我们定要从他口中打探出那两样物事的消息,这样如何向他交差啊?"
尾随在后的众人中终有一人壮起胆子,战战兢兢的问道。
水黎耀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心里喜忧参半,听到问话连看都未看一眼,漠然道:"他要如何是他的事情,与我何甘?从今开始,我与日天宫再无半点瓜葛,要如何应付他你们自己想吧。"
话音未落,后肩竟是一阵锐痛,回身看去,竟见那数十个宫中武功最精的属下皆手握兵器,杀意凛然。
水黎耀轻轻放下秋亦岚,伸手便拔去肩上暗器,再站起身时嘴角撇出一丝嘲讽的孤傲笑意,冷冷道:"如何,养了你们多年,如今要弑主就荣么?"
那为首之人正是刚才偷偷向秋亦岚发暗器的人,闻言阴笑道:"跟在你身边哪及在王爷手下,你一走了之,我们可不愿日后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更何况。。。你如今受了重伤还要照顾你的心上人,我们人这么多,要杀你却也不是难事?"
水黎耀剑眉斜斜地一剔,笑意更深,森然道:"那便来试试如何,本想看在你们服侍我多年的分上留你们一命,如今莫怪我心狠!"
反身拔出陨星长剑,剑身一振幻出一朵剑花,清寒的剑光映的他须眉皆碧,一派肃杀之色。
。。。。。。。。。。。。。。。。。。。。。。。
秋重寻醒来时,眼前竟是一片黑暗,目几不能视物,一惊之下坐起身来,才发觉穴位已经冲开,手脚虽是有些麻木,血脉流通先比从前已经顺畅很多。
想来是父亲传给自己的功力泰半已经收归己用的缘故,思及此处,不由心若绞痛。
黑暗中循着那绵长却有些紊乱的呼吸走去,摸索着触到一个温暖柔韧的身体,轻轻扶起他运气于指,轻易便解了他背心穴位。
这才觉出真气充沛非常,与从前尚未受伤时竟是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父亲传给自己的功力泰半已经收归己用的缘故,思及此处,不由心若绞痛。
"重月,重月,你还好么?"觉出怀中身体微微一颤,想是他已苏醒过来了。
"恩。你呢?"秋重月低声答道,声音却有些干涩。
"我。。。很好。"虽是黑暗中见不到彼此脸色,但一日之内乍逢骤变,发生了如此变故,更知晓了离奇身世。千头万绪,秋重寻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两人心意本就相通,更何况此时遭逢巨变,秋重月自是知他心中所想所感,心下也是恻然,伸手拉过重寻手掌,紧紧握住。
"重寻,你心中所想所顾虑的我都知道。。。我是心甘情愿,你且放心。而如今,如何营救父亲同被俘获的教众才是最要紧的。"
掌心传来的温度仿若春日暖阳般温暖,莫名的令人心安。秋重寻心头顿时一舒,点头道:"好,我们这便去找父亲,不过。。。"
自怀中摸出一盏火石重新点燃,一室明亮。
他看住重月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答应我,不论遇到任何变故,你都不可莽撞行事,不要顾及我生死,以大局为重!你可答应?"
秋重月别开眼,"我若是说想与你同生共死,你又如何?"
"那我现在就施重手点了你的穴道,三天后穴道方解,你才出的了这是石室。"
竟是似初次见他眼中如此决绝冷厉神色,秋重月心头一颤,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
待到他们终于自暗道出来时,竟已是破晓时分,明澈的晨光映的室中纤毫必显,看清眼前如修罗场般的景象时,两人俱是手足冰冷。
地上,回廊之外,目光所及处竟是横七竖八的卧着几十具尸体,死状凄惨,断手残肢,比比皆是。
两柄长剑剑光胜雪清寒,却已是齐齐断开,似是互拼而断,其中一柄是夜教教主历代相传的上古名剑落日剑,另外一把剑身窄长锋锐难当,秋重寻识的那是水黎耀的陨星。
入秋挟着微寒的晨风自洞开的窗吹进,拂散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秋重寻眼神渐渐清明,一瞥下发现角落处似有物微微蠕动,心神微动,急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人被砍断了左臂埋在尸堆中,犹在喘息。
那人脸上现出青灰色,瞳孔已有些失了焦距,身子落叶似的抖个不停,眼见是救不成了,偏生忍受着椎心的痛楚一时却死不了。
秋重寻俯下身,纤长的手指轻触在他额间,"我会帮你解脱,只要你告诉我秋教主去了哪?"
虽是痛的几失了神志,被真气一贯,那清越的语音却是听了分明,于是挣扎着答道:"我。。。我不知,只知道他被宫主带走了,宫主不做宫主了,就杀了我们所有人,自己也受了重伤,呵呵,我不知他们去哪了,真的不知道。。求你杀了我吧。。。求你。。。"
秋重寻心中一颤,这人的话虽是胡乱不得要领,却可以隐隐猜出爹定是被水黎耀带走的,而这些人身上的致命伤阴狠决厉,绝不是爹的剑法,所以是水黎耀所为极有可能。
蓦然想起先前同重月在窗外窥见的一幕来,心中一窒,愤恨之外也有微微的心安。
水黎耀对父亲的态度绝非对待普通仇敌,而父亲未能出口一直深藏心底的那人,也是水黎耀吧。
虽是不解他们有多深的痴缠追逐,不过,那人弃了日天宫宫主的尊位权势不要,该是不会伤了他吧。
只要都活着,想必终有重聚的一日。
黯然轻叹了口气,指力凝聚解了那人痛楚挣扎。站起身来,眼光徐徐扫过遍地鲜血尸首,又回到秋重月身上,涩然道:"爹怕是被他带走了。。。该是不会有事,对吧?"
声音渐低,带着些微不确定的猜疑,似安慰旁人又象是说服自己般。
秋重月心中何尝不痛,此时见他那般凄楚神情却终是不忍,抬手来想搂住他肩膀,谁料倏然间竟是一阵晕眩,足下不稳已斜斜倒去。
"重月,你怎么了?"急忙伸臂扶住他腰身,急急问道。
"我没事,想来是那暗室中待的久了,突然出来有点晕眩罢了,不妨事。"
深深吸了口气凝在丹田,轻推开重寻手臂转身道:"我们在这耽搁太久了,不知教中情形如何,快走吧!"
笼在袖中的左手却暗暗使力撕下一条衣襟,紧紧缠绕在腕上早已迸裂开的伤痕之上。
秋重寻目光似不经意的一瞥,也未再问,默默跟在后边。
一抹痛楚致深的神色却沉淀在他清寒如星的眼中,刚才他如何瞧不出那脸色苍白比纸,他如何没看到他背转过身偷偷裹伤装做若无其事?
他本是旧伤未愈,又割腕放血来解药性,再加上一路不眠不休,奔波辛劳,又适逢家中巨变,他怎能抵受的住?
望着前方奔跑灵动如往的人,心中半是怜惜半是不舍,千回百转间已做了决断。
那一夜情事确是为了阻他冒险助他疗伤,不得以而为之;但是,细细说来,那离经叛道,罔故伦常的决绝却也不是一昔所定,究竟为了什么肯屈居弱势,现在想来心中竟也是茫然迷惘,寻不到一个解释。
只知道,如今世间只剩你我,即使我死,也万万不能让你受苦冒险。
足下运力,无声息的拉近了彼此距离,伸出一指力凝指尖,堪堪就要向他右肩肩井穴点出。
就在指尖即触到他肩上之时,忽听的回廊外人声鼎沸,竟似有大批人突然涌现出来一般。
心中一惊,忙收回指力,顿住脚步将身子隐在暗处,自回廊中密致的窗棂间张望外边情形。
只见外边空场上站着黑压压大约二百来人,泰半穿着几色服饰,依稀分的出竟有倥侗昆仑这些大派的弟子搀杂在其中,其余那些俱是玄色劲装,面目冰冷漠然,隐隐有肃杀之意,那气势竟掩过那些名门弟子。
再望去身上不由更是寒冷彻骨,那些玄色衣装的人围成一圈站定,中间几百人或卧或躺,神情皆是萎靡不振,困顿不堪,更有些人身上早或轻或重挂了彩,性烈之人尤在一旁叫骂挑衅。。。
拳不觉间已狠狠握起,指甲入肉竟不觉出痛来,那中间被俘的几百人正是驻守总坛的教中精英,未想到,竟是齐齐落人敌手。
突逢急变,适才想点了重月穴道将他藏在秘道的主意怕是已行不通了,一是敌人太多且离此地太近,轻易便会被发现;二是他们有这么多教众在手如何放手一搏也是难上加难。。。
正苦于思忖间,突然听到窗外有人齐声拜倒:"瑞王殿下,魔教众人皆已带到此处,惟独教主父子三人未寻到,属下等办事不力,还请瑞王殿下恕罪!"
那近百人竟是一口同声,分毫无差,秋重寻一凛,循声望去,一人一骑融在一片晨光灿烂中,身处在逆光处一时眩亮耀目,有些看不清眉眼。
望着那俊挺修长的背影,秋重寻心中竟是一颤,涌上一刹莫名惊惧和隐隐暗藏的熟埝之感。
"水教主要带走的人,以你们武功却上拦不住的。。。我不怪罪。"那被称为瑞王殿下的人手中绛绳一扬,蓦然回首道:"只是,为什么到此刻还寻不到他呢?"
清朗的声音起初还很平和,话及尾音却倏然变的凌厉霸气之势尽显,实令人不寒而栗。
初听的那声音的一瞬,竟觉的那昔日相伴身侧笑语阔论,曾劝他一起游侠江湖的低柔声音,如今听来直如魔音贯耳,刹那间心口某处似被抽空般,许许多多自己尚未明了的情素就自那缺口生生的流溢,空荡荡的仿佛已永远失却了什么。
璨璨光辉下,那人脸庞被镀上一层浅金色,幻化出炫丽光华,映在眼中纤毫毕显。初秋晨光的余辉洒落他青色身影,那狭长深邃,天生写满飞扬笑意的眉眼,那仿若永远微微扬起的锋锐薄唇。
正是那相处不过十几日,在桃林中伴他晨昏与共,浅笑高谈醉卧剑饮的人。
正是那世间除了早亡的母亲外唯一明了自己心意的人。
正是那冒着中致毒危险为他亲手削木蝶的人。。。
也是那重月口中对自己居心叵测,心存不堪念头辱了重月的人。
。。。。
也是,自那日不告而别伊始,被自己深深埋藏心中不敢碰触的影象,却是每每午夜梦回,那些日子同他相伴的快乐喜慰,便如浮光掠影般闪过眉间心上,无时或忘。
他曾经说过:"相伴相携,快意江湖"
当时他那低柔暗哑的声音如今依然萦绕耳际,深邃眼中的复杂神色他在分别后才渐渐分辨的出那蕴涵着如何的情感。
此刻眼前这人究竟是谁?那样熟悉,那样令人心痛心悔心伤?
依旧是青色的华丽长衫,不过精致的绣上了王家血统的龙图。
依旧是深邃黝黑的眸子,不过那眼底流露的狠酷凌厉,再不见一抹往昔的柔和包容。
依旧是英气飞动的天生笑意,不过唇角间笼上的却是一层睥睨天下决绝冷酷,带着些微的嘲讽。
望着绝不似往日那人却的确是同一个人的修俊身影,仿若用了一世的恍惚,他低低沉沉的唤出那人的名字:"夏赫。。。。"
话梗在喉间,痛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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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说过:"相伴相携,快意江湖"
当时他那低柔暗哑的声音如今依然萦绕耳际,深邃眼中的复杂神色他在分别后才渐渐分辨的出那蕴涵着如何的情感。
此刻眼前这人究竟是谁?那样熟悉,那样令人心痛心悔心伤?
依旧是青色的华丽长衫,不过精致的绣上了王家血统的龙图。
依旧是深邃黝黑的眸子,不过那眼底流露的狠酷凌厉,再不见一抹往昔的柔和包容。
依旧是英气飞动的天生笑意,不过唇角间笼上的却是一层睥睨天下决绝冷酷,带着些微的嘲讽。
望着绝不似往日那人却的确是同一个人的修俊身影,仿若用了一世的恍惚,他低低沉沉的唤出那人的名字:"夏赫。。。。"
话梗在喉间,痛极。
当世有瑞王封号,以皇弟身份拒去封地却居留京城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深受先帝爱宠,如今权倾朝野,锋芒之锐利隐有夺帝位之势。
夏侯瑞赫。。。夏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以堂堂王爷之尊,屈尊降贵伴做普通江湖人陪在我身边,竟未露一丝端倪,
那桃林的初逢疗毒,亲手雕刻的木蝶,眼中深沉的温柔与包容,原本就是一场高明的骗局么?
只是使计的人太过高明,而被骗的那人太过愚钝单纯,才会明明想要忘记却记忆更深,才会此刻生生忍受这样的椎心之痛。
那瑞王垂眼看着手下人一一盘问着夜教教众,以性命相要,竟始终无一人说出他如今下落。
眉峰深蹙,心中焦虑更深,莫非他未上得峰便遭了不测。。。还是已经远走异乡待他日之机东山再起?
又暗暗摇头,以他武功见识,无人能那样简单便伤的了他,何况自己早下了秘令见到那惊艳绝尘容貌的少年,不论如何只能擒不可伤他要害;以他坚韧孤高的性子,也断不会独自逃生弃下这数百人命不管。
只是,他如今身在何方?
思忖间,心中倏忽微痛,仿若感受到那熟悉而思恋至深的视线般,莫名的抬首望向回廊那方。
正迎着日光,灿烂的有些刺目,却是生生移转不开眼,涩痛中分明看到,密致的窗棂孔洞间,隐隐透出一抹幽深的白。
记忆最深处凝铸的那袭白衣,如他一般。
未想到他竟似发觉自己的视线,秋重寻一怔,蓦然间却淡淡一笑。
那一瞬,前尘往事,恩怨缠结重重掠过心头,激痛之下回复清明,终有了决断。
"重寻,你楞在那做什么?"秋重月自然也瞥见夜教众人皆失手被擒,只是他目力不若重寻未看清那领首之人,只知是朝廷下令围剿,心下更是焦虑。
秋重寻转身过来,脸上笑容还未及隐去,若有似无,幽幽落寂,三分惨然,三分苦涩,余下的竟是一种了然决绝的凄丽。
再见他如此笑容,秋重月心中莫名一颤,急问,"你为什么笑的这样悲凉,重寻,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秋重寻缓缓摇首,"我不会瞒你,日后再不会骗你瞒你,你信不信我?"
秋重月心中一紧,从小到大最不忍见他这般神色,此刻更是不忍视睹,心中纵仍有疑问却是出不了口,只得强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