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说完所知一切,冷冷寒意也已蔓延入四肢百骇,到今日始知,想浊世独清终是妄念,不知不觉间,竟已部署了如此长久时间。
偏到这危急时分,那金针戾气竟发作起来,痛彻心扉,秋重寻险些不支软倒,勉力提气封穴,情知如此耗损精血真气,却始终不得而为之,如今可以依靠的,唯只自己一人。
抿紧双唇,阻住蔓溢的鲜血,心中,涌上些微苍凉孤寂之意,只那昙花惊绽的一瞬。
心下思虑万番,已有了决断,抬眼看去,面前跪著的张瑞风直直望向自己,满是期待神色。
"叛教通敌,其罪灭顶,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死罪难免,只望您能放过雨华,他身世孤苦无依被那七王爷收在身边百般欺凌羞辱,却是从未害过人的。"
"我再问你一句,本教待你不薄,你为何倒戈?为功名,为财富,还是。。。"
"我只为他,我们自幼结识,同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身若浮萍只彼此相依,莫知分别後多年重逢他竟已沦为如此尴尬身份,身不由己强自欢颜,我怎忍,瑞王应承我,若是可以助他成事,就帮我解了他的司情蛊放我们海阔天空,共度余生。"
"瑞风此时无欲无求,只望。。。"
"我不杀不谙武艺之人,你且放心,至於你,如此重罪,如今念你往日大功今日坦承,你自行了断吧/"
"拜谢少主仁心,瑞风自知犯下重罪,万死莫辞,但盼来生能报你知遇之恩。"
秋重寻听他语声有异,回转身来,见他竟服下一枚暗紫药丸。
他自然识得,正是教中至毒,药入体即化,随血液流经全身脉络,灼痛难当,又若万千蚁虫噬咬,一个时辰内却神志清明定要受刑者体会过人间链狱才可气绝。
见他面容自若,竟是安宁欣喜,秋重寻心下有些不忍,"你又何必定要如此受这教中极刑,我本意并非如此。"
"不,我知罪重,甘愿受罚,盼少主日後能将他送返故乡。。。"毒入血脉,张瑞风话至嘴边却已痛的再也出不得声,只挣扎著回身凝视著那一抹纤弱人影。
雨华竟挣著站起身来,缓缓走近,跪落拥紧张瑞风,苍白泪颜,眼中却几分了然坚韧颜色,水色唇边竟晕开一抹温柔笑意。
"瑞风,你如今要抛下我走了吗,我可不应。"
他笑意更深,手腕轻颤一把匕首已直插入张瑞风胸膛!
轻抬起手抹去爱人唇边汹涌的血迹,复又猛力拔出那晶亮匕首放在张瑞风手中,执起他手腕对准自己心口。
"你别怪我,你想赎罪,我却不忍见你如此痛苦,我这一条命虽是不值钱却是我唯一可以拿出来的,总敌的过你一人的痛吧。"
"瑞哥哥,你别阻止我,别说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好,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那样生死不由自己的日子,未自己了断都是想死前能见你一次,未想到却是拖累了你,你後悔再遇到我吗?"
张瑞风眼中泪光盈然,血中毒素不知是否已随胸口鲜血流散,竟已觉不到痛,拥紧他瘦弱的肩头,"瑞风今生能遇得你,从未有悔。"
"我也是,瑞哥哥你可还记得,小时听人说过,若是两人亲手杀死对方,下辈子定会纠缠不断,我好怕过了奈何桥你便再记不得我了,我不在意那是孽缘还是情缘,你可愿此刻与我结下来生之缘?"
张瑞风望进他秀丽的眼中,满是恳切期待神色,心中一痛,已然明了他必不愿独活,心中半是痛惜,半是欣喜宽慰,轻轻点头。
无须多言,相视一笑,那柄染满他鲜血的匕首已深深插入雨华胸膛。
隐约间听得他们倒下之际,有低低呢喃,"来世我们一定还可以再见,我很欢喜。"
声音渐沈,终於归於寂静。
秋重寻凝视那相拥而死的两人,宛然的殷红血迹如波开的大副图画般触目惊心,却莫名凄丽。
秋重寻心下涩然,对这有违伦常却痴心相爱的一双人不知是怜悯,亦或悲哀。
不忍再看,提起委顿一旁的全力鸣走出暗室。
。。。。。。。。。。
一夜一日未眠未休,秋重寻循著张瑞风供出的名单,先捕获风堂本部的叛教之徒,再以风驰电掣之势追著那日召见便已早下在五省堂主身上的千里香的余味,一举肃清了江南一带的叛乱。
"萧冉何在?"想起那日叮嘱他若是清晨不见自己暗号便放飞信鸽,後来局势大乱未顾及到他,如今见众人神色隐约,心头不由掠过重重阴影。
在侍从引领下穿过那条地道,一路走过那些如今空空的囚室,路依然幽深不知几许,鼻端充盈的血腥气味越发浓重,直至那侍卫在一展白帘前站定,颤巍巍想去揭开那帘子,却终是不敢。
"好了,你下去吧。"语音如常,收敛心神,秋重寻沈著手终於掀开那血迹班驳的帘子。
从未想过,看到的竟是如此光景!
白帘後的景象,有若人间活生生的炼狱,那被盐水浸泡在坛中的勉强辨的出人形的,竟是当日那沈稳忠诚的萧冉?
四肢皆被活生生绞去,因那创口分外不齐,鼻被削落,微张著的口只能哑哑做声,舌头自已被拔除,那眼眶处此刻只余两个浸满鲜血的洞穴,空空的向著这方。
身边是那侍从涅懦的声音兀自说个不停,萧冉放飞那信鸽後如何被全力鸣严刑逼供,如何死命不开口说出自己密令,如何。。。亲眼看著妻儿老母被残忍虐杀,自己被全力鸣狞笑著做成人棍。
秋重寻心若刀绞,怒极,痛极,当日要他放飞信鸽无非是故布迷阵,却未想到竟累他如此凄惨,更陪上全家性命,当真是。。。
秋重寻走到他身前,竟抬起手来,轻轻为他抹去眼中滴落的肮脏血水,幽幽说道:"我如今终於肃清叛党,你功不可没,却是害惨了你,你可後悔?"
望著那满是伤痕血迹的头颅竟费力却毫不迟疑的摇著,秋重寻心中一痛,如此放他存活在世上,忍那痛苦煎熬,不如。。。
"我,助你解脱可好?"锋利的匕首已抵在他颈间。
萧冉那不忍睹视的脸竟在这一刻自痛苦的扭曲中平和起来,惨白的唇角竟扯开一丝微笑,若有似无。
"你好好上路,你同你的家人我会好好安葬,下辈子别再做入江湖了,可好?"轻声说著,再无迟疑,那刀锋已无声息的深深嵌入肌肤中,一刀封喉,他走的没有痛苦。
只这一刻,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顺著刀锋滑落,秋重寻已是泪盈於睫,却终未落下。
转过身来,声音清冷异常,若万年寒冰,"将那全力鸣以教中极刑处置,即可。另外以堂主之礼厚葬萧冉,好生安葬他家人。"
走出那幽暗地道,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副凄惨绝伦的景象,绚烂的阳光直直射入眼中,竟是一阵眩晕。
不由苦笑,这个身体似已到了极限,教中之事也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此间却还未能离去,再未见到那人之前。
出发前曾著人去看红绡楼,回禀说已被朝廷通告为通敌重罪,无端端又毁了几十条人命,如今只余一片焦土。
秋重寻闻言未惊,以他玲珑心志,怎估算不到朝廷下手之狠厉,不过, 那两人定早已脱险远走了吧。
仔细叮嘱好风堂暂代堂主万不可轻举妄动,便旋身上马,绝尘而去。
重月,重月,再那日与君别後,再无相见,你,可还好?
身体孱弱不堪,早已经受不住马上颠簸只得以手勉力抓紧缰绳,却仍不时策马狂奔,心中,萦绕不绝的,如今只有那暮色苍茫的巷尾,那一双深深望住自己的幽深眸子,忧悒,眷恋的直让人心痛。
21
窗弦外,月光清冷,空山孤寂,只间或传来几声寒蝉悲鸣,无端多了几分秋意萧瑟。
秋重月独坐桌前,修白的手中轻轻晃动著一杯酒,波光微漾,清冽无匹,空气中弥漫的满是那香醇悠远的味道。
"月出。"秋重寻低低自语,
心头掠过的浮光重重,依然清晰的是两年前与他唯一一次共醉的月夜,依然记得是那次他清冷冰霜的脸上染上了几分酡红的色,微颤的长长睫羽下,墨亮的眸子中那抹终於因酒醉释放出的忧悒与带些脆弱的憔悴、厌倦。
那时自己静静凝望著他一杯复一杯的饮下,彼此未有言语,然後见他终於在喝光了三坛醇酒後不支,醉倒伏在桌上。
那时,多想伸出手紧紧的拥他入怀。
那时,为何没有那样做呢,心头自问过千百次,答案始终如一,还是怕了他会拒绝自己的感情,这,他禁受不起,所以只选择苦苦压抑著那灼热的爱恋等待一个契机。
等到的却是什麽?
心底最深最深,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自己的,和他的。
若是当初能不顾一切的紧紧拥抱了他,如今是否一切都不会如此了呢,或是更为绝望?
秋意在那怅惘的回忆中浓郁起来, 浓入杯酒,清香幽幽,绮丽若梦,却让人悲凉起来,唇瓣轻触著杯缘,却没了兴致。
也在此时,门外忽而一阵轻轻的扣门声,秋重月不由一惊,手中的酒倾了出来,沾染了袖口。
却不甚在意,那轻轻的敲击若每下都在撼动著心扉。
是谁?知道如今局势浑浊危险,特意寻了这处僻静至极的住所,只告诉了柳梦寻一人,叮嘱他无最危急的事不要来这里。
那麽告诉他,又为了什麽,其实,不过是想著有一日可著他之口,告诉重寻自己身在何方,而已罢了。
终还是脱不了小孩子心性,自己说过绝不见他的,心里却是如此隐隐的却急切的盼望著。
手触到把手,心却突突的狂跳起来,怕是有人来告诉自己他有了危险,更怕是他此刻就站在门外,自己又该用何等面目面对。
虽那次伤痛至深至苦,却仍是舍不下,忘不掉他冰雪容颜,怎忍见他一力承担那风雨沧桑,所以,此次就索性作戏到底如何?
缓缓开门,虽心中早有了感应,在初见那静默的立在门外,憔悴苍白了许多的容颜那一瞬,呼吸依然一窒。
如他逡巡著自己脸容般,秋重寻也凝视著那双已忧悒沈痛了许多的眼眸,一瞬不至。
良久,夜风袭来,清冷的寒意似在空气中绽放的烟花,打破彼此的寂静,秋重月瞥见那颀长纤细的身体竟是微微一颤,心间一痛,何时他竟伤至这秋夜寒意都抵受不住。
直想把他紧紧拥入怀中好好温暖,却终生生遏住,心里想起的是自己用生命承诺的誓言。
"重月,你不邀我进去吗?还是,你还是不能原谅,过往一切。"
蓦然,秋重寻幽幽道。
"我们之间已没什麽好说的,我不受你赠药,不愿见你一面,难道你还不明白?"
秋重月听得自己的声音,冷漠空洞,陌生的答著。
"果然你还未忘记,其实,这次来是向你辞行的,此间事情已了,我该早日回去了。"沈默了许久,秋重寻轻轻说道,"你也早日回家吧,父亲很想念你,还有我。"
秋重月闻言抬起头,他却不著痕迹的别过目光。
"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你可还记得?。。。我这便走了,"
"珍重。"
秋重月再也做不得声,默默注视著重寻纤瘦的身影越行越远,那轻然平和的声音,顷刻间熄灭了他满心期盼的星火,如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剖开了胸膛,血淋淋的在他心上刻下两个字,兄弟。
直至看到那快要走出视线的人,倏然倒落,无声。
未及细想,已是几个飞纵轻落在他身旁,颤著手抱起他,拥在怀中。
紧闭著眼帘,苍白到惨白的面色,稍微心安的是,那呼吸虽是细微的,却是暖暖的绵延不绝。
忽明忽灭的烛火饮泣般颤动著,映在秋重寻沈静的睡颜上,在他密致的睫羽下投下一抹淡淡的光影。
秋重月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心中是痛惜还是悔悟,已辨不清楚。
未曾想过,以他功力精深醇厚,此刻脉象竟是如此紊乱虚弱,刚才昏厥在地,是劳累太过,还是夜寒入腹,那虚弱的身子已抵受不住。
重寻,重寻,你为何总要难为自己。
纤长的指间温柔的轻抚过他秀挺的眉峰,小心展平远山青岱间忧悒的皱结,抚过轻颤著的长而柔的眼睫,修挺的鼻,终轻柔的落在那樱色的唇上,流连著不肯离去。
"水。"忽而一声无意识的呢喃,微微张开的柔美唇瓣,看去竟有些干涸。
急忙寻了清水来,却不知如何喂给昏迷中的人儿,於是含上一大口水,俯低身子,以唇轻轻的,一口口哺给他。
清凉的水自唇间溢出,感觉他微微张开了口,微微摩擦著唇上一阵心悸的酥麻,清幽的香味入了口,那眠中的柔软的舌不期然间竟碰触到他的舌,这一瞬,死命压抑的心湖再也无法假装波澜不惊,唇上芳香温热的触感,顷刻间点燃他长久的思念爱火[自由自在]。
燎原的火。
水早以流干,紧紧密和著的唇却片刻不愿分离,流连著,轻轻摩擦著,扣开贝齿纠缠,攻占。
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生命中也唯有眼前的一人。
沈醉在温柔的缠绵中,却感受到身下的人轻颤了一下,睁开眼来,果然秋重寻清亮的眸子正凝视著自己。
这样没有一点恼怒羞涩,平和淡然的目光,有若剧毒的刺深深嵌入心内,秋重月顿了一顿,便飞快的别过头,起身想逃开。
竟在这一瞬,被人轻轻牵住了袖口。
"重月,不要再逃开我身边了。"僵在空气中,身後传来的清越声音柔和的有如梦幻虚空。
迟疑的转过头,那扯住他衣裳的手却仍未放开,反而微微使力,将他拉的更近。
"你,刚才可是叫我不要离开麽?"
"是,我不想再看到你离开我身边。"
"你可知,我刚才。。。你不恨我怪我吗?"
彼此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落在发梢耳间,都有些急促起来,勉强压抑著那熟悉有陌生的暧昧情潮。
手微颤著抚上秋重寻白皙晶莹的面颊,他并未拒绝。低垂著眼帘,看不清神情,却是分明轻轻摇了摇头。
"重寻。。。"轻轻的呢喃之音,消弭在两人复又纠缠在一处的唇舌间,甜美的余韵化在夜的浓黑中。
不染纤尘的素白衣裳轻然滑落在地,束发的娟带松散开来,柔云倾泻枕畔,月光掩映下的晶莹白皙的肌肤,在秋夜的清冷空气下微微战栗著,却因那轻柔爱抚渐染上一层惑魅的瑰色。
秋重寻的眼帘始终低低垂著,柔长的睫羽轻颤看不清他眼底光华,偶或一抹流光溢彩,却转瞬而逝。
虽是已小心润泽过了,秋重月挺身进入时,那秀丽的眉宇间依旧浮出痛苦神色,紧紧抿著的唇畔却生生遏住了喉间压抑的痛苦。
虽是身心如焚的灼热难当。心中对挚爱之人的痛惜让重月生生顿止,细细柔柔的吻如春雨丝丝落於重寻眉眼唇间,在见那眉峰舒缓开来的一瞬,纤长的手指已轻轻握住了他的脆弱。
"重月,你。。。"果然如愿听得他一声惊呼,清越的嗓音搀杂上几分情欲的低哑,宛转非常。
"放松些,我不愿弄痛你。"轻捻慢挑,惹的重寻一阵轻颤颤栗著释放於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