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青若梅————银树
银树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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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帘一样的雨,显得凄凉而美,
就好像若干年前,有个穿着秋莆草染成衣的女人,坐在雨帘后面--

啪沙啪沙--
跟在后面的踏步声显得凝重。
若青回过视线,看到霄华没有打伞,雨正迅速的打湿着英俊少年。
还是绰着剑,剑柄上的红缨络因为饱浸雨水的关系,就像马上要坠落下来的鲜血一样。
"......告诉我,为什么认为我杀不了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若青想,是秋雨太冷的关系吗?
这么想的时候,若青就看他,霄华也看他,
雨水顺着霄华的宽额边淌下,再淌到眼角,黑色的眼睫毛上凝着透明的雨珠。
"你当然杀不了我。"
若青抬高手,想去拨弄雨珠。
雨珠一颤,
霄华就势抓住了若青的手,
"为什么?"
若青的手很纤细,几乎能感觉到一根一根的白瓷骨,若青的手也很冰,让霄华觉得流动在那些瓷骨下面的血也一定是冰冷如斯。
沙沙----沙沙沙--
有半晌只听见雨在下,让周围本来就模糊的景色此刻像是溶化了一样。
若青把伞一丢,于是伞就跌落到了满是水的地面上。
雨水刷下来,湿了黑发,还有染着夹竹桃的衣,夹竹桃齐齐的怒放开一片鲜艳。
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到了眼角,眼角则往上微吊,据说那是能勾人魂魄的桃花眼。
霄华直直的看进那双桃花眼里,
"为什么?!"
有透明的雨水冲刷在对方的眼睛里,显得澄清,透澈。
少年抿唇浅笑了,就好像他的问题有多奇怪一样,
"因为,你喜欢我啊,就像我喜欢你一样,霄华。"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莫贵霄华感到雨一下子大起来,彻底的把他和若青埋葬掉了。


霜降夜,宰相府。
晚上的空气湿而冷。
霄华站在一片黑漆的庭院里,
黑夜里练剑,是为了训练在黑夜里的能见度,倒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他觉得心绪不平静,以至于有点难以把握住自己的感觉----
"你当然杀不了我。"脑海里有人说话。
"咻------!!"
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
待剑的锦衣卫长身份,是父亲的意思,好方便行事。
在宫中行走几载,暗杀,行刺,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既无愧疚也无成就感。
"你杀不了我......"
感觉到握剑的手紧得能把剑折断!
杀不了吗?
他以为他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拔剑,然后看着薄如蝉翼的剑刃穿过对方的胸膛--完全和以前一样的......可是却,
却一想到那张死在他剑下的人幻化成了若青的模样----不,
他想像不下去了!
"咻----!!"
剑流狠狠的斩过夜色----
"因为,你喜欢我啊,就像我喜欢你一样,霄华。"
声音如酒,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让他失去冷静,吞噬了他的全部感觉!
--夏若青!
我该拿你怎么办?

离冬至还有五天,
尘埃飞扬,迎接着一场血腥的撕杀。
霄华一剑当前,撕开一个杀手的胸膛,接着另一个,再一个......
被霄华的剑擦到的人无一例外的倒下,但其余的人却是越围越多!
今天本来是一个人要去办点事,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若青,话没说上一句,就有一伙穷凶极恶的杀手过来行刺!
原来以为只是一些记不起姓名的官员派来的散丁,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霄华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目地竟然是直指四公子!
是父亲派来的!

"--死吧!"从后面追上来的杀手大叫着朝若青砍剑而来!
一道疾风过,霄华一剑迅速斩穿对方的手臂--
"啊啊啊----!"对方发出凄惨的怪叫!手中那把抹着剧毒的剑和他自己一样都摔到了地上!
如果真是父亲派来的杀手,自己这样做,无疑就是背叛了!
霄华皱紧了眉头,动作却丝毫不见犹豫!
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若青于死地!
他无心恋战,在迅速的解决掉几个拼命过来送死的男人后,
"快走!"
他拉起若青疾步跑了。

感觉整个心脏都不能负荷了--
若青边跑边揪紧胸口,
"怎么了?"霄华凑近了看他,
他的脸色很苍白,霄华想起那一次晚上夜袭,他从廊庭那边跑过来时也是脸色发白。
"我没事,这是天生的,"若青抹去渗出的细汗,抬头笑道。
霄华又皱起了眉头,
自从相识以来,他变得越来越爱生气,而若青,却越来越爱笑了......
不,不是,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只是,只是......
"别再跑了,他们没有追过来了!"
"是宰相府派来的人吧?"若青猜出杀手们的用意,显然他也早就发现了。
霄华没有回答,无言的默认了若青的猜测正确性。
"霄华,你这样做,可是相等于背叛了哦!"
"我,并不知道那是父亲派来的!"霄华辩道。
"是吗?"
"不然为什么要救你?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有可趁之机而已!"
"......霄华,"若青俊美的脸一沉。
"什,什么?"霄华不由得有些发怵。
但是若青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太不坦率了。"
可恶,被耍了!
霄华想恶狠狠的瞪回去,却发现自己根本作不出那种表情!

宰相府
庭院里落了秋叶,菊花也早凋尽了,离冬至还有三天。
霄华看到莫贵仁正指使着几个家仆把紫檀木桌搬到庭院,还有紫檀木的太师椅,雕着很精细的花鸟图,看得出来,是很上等珍贵的紫檀香木。
"是左中堂派人送来的,这老官,总算是开了窍。"
莫贵仁坐在紫檀木桌边,正用指关节叩着光滑的桌面,极有节奏,像一典戏中的伴奏,看得出来,宰相大人今天情绪似乎很不错。
"左中堂最近都没有再派人了,看样子是已经放弃与父亲对持了。"
莫贵仁抬头看了看霄华,轻描淡写的问起了另一件事:
"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
半晌的静。
"父亲恕罪......"
叩桌声突然就停顿了!莫贵仁用好像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眼神盯着他。
"......为父的令,你可是从来都不曾违背呵,霄华!"
"儿臣,杀不了夏若青......"
"你,说什么?!"莫贵仁断然喝道,马上他就惊觉到自己的大声,缓了一口气后,重新坐回太师椅。
"父亲,以前你让我除掉任何人,我都不问理由,我现在也不想问,唯这次,儿臣想问一句,杀夏若青,为何?"
论政治,夏若青完全不成气候,他虽聪明却对官场无兴趣,虽被皇上亲赐御前行走,却也不是得势之人......
"......因为他是十夜的儿子!"
莫贵仁似乎是从牙缝里说出这一句,霄华看到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父亲头一次脸色大变,像个重病即将死去的人。
十夜?
因为他是十夜的儿子?
......可是,
"可是这和若青有什么关系?"
"不要再多问了,霄华,你......只需像以前那样完成为父的命令就成了!"
"可是父亲......"
"再给你几日时间!"莫贵仁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清晨的时候,庭园里的冷雾还未完全散去,枝头的梅花一点一点绽开了。花瓣上有透明的像血管一样的脉路,隐隐透着淡红色。

"四公子......这么早?"
"嗯,霄华叫我去一趟宰相府。"
屋里生着很暖的熏香,有淡淡的烟从半开的熏炉盖中袅袅透出。
池砚捧着银狐夹毛的雪卦衣,看着若青用发簪子拔弄着熏炭,细碎的火星不时跳跃着,然后灭掉。
"莫贵公子人呢?"
"在外面等了。"
四公子和宰相府的大公子......是极要好的朋友吧。池砚想。
因为从来不谈别人的四公子现在会常常的说"霄华他......"什么什么的,还经常和莫贵公子出去。
可是,去宰相府......
池砚又想到上次四公子去宰相府赏菊,却遭到了歹人的袭击的事,这次又去......
四公子是不是太信任莫贵公子了?
"池砚。"
"啊,是!"惊觉自己竟然发呆了,池砚连忙回过神来。
"你跟着我多久了?"若青头也不回,继续拔弄着炉中的火星。
"咦?我,小的跟四公子五年有余了......"池砚紧张起来,不明白四公子为什么一下子想到问这个。
"是吗?那么久了么?"若青突然笑了笑,喃喃道:"对了,是十夜死的那年。"
四公子一直称呼自己的娘为"十夜",真奇怪呵!池砚又想,却什么都不敢说。
刚进学士院时候,自己很畏手畏脚,甚至有一次失手打碎了公子房中的精细瓷器,为此他吓坏了!
他见过三公子房中的一个小仆因为弄坏了一把折扇而被吊起来打了一夜......
但四公子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让他拿扫帚过来收拾掉,就完了。
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主人,虽然一直冷冷淡淡的,不过,是很好的人......
虽然天天出去玩,不过也有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像二公子为了一个女子和别家公子大打出手。
只是四公子喜欢看一些老爷喝斥为杂书的书,去酒楼和一些清客耍酒令什么的。
那个时候就经常带着他出入酒楼。
酒楼很热闹,南来北往一片。呤酒,对令,抽花签......
只是不知为什么,自己跟在这样的公子后面,和他一起站在那些人声鼎沸的酒楼,还是能强烈的感觉到,
公子他......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
那种越热闹就显得越寂寞的,寂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有一天晚上,四公子说要去看莲花灯。
后来,四公子遇见了莫贵公子。
他们成了好朋友。
"池砚,四公子有点变了呢!"在大夫人房里的小丫头珍珠有一次偷偷的和他说话时,说到了这个。
变了?什么地方变了?
池砚感觉不出来。只是发现四公子不去酒楼玩了,倒是和那个莫贵公子一起出去了。
好像,好像也没那么寂寞了......

"外面有下雪么?"
"没有,阴着呢,下是要下的。"池砚回道。
若青把发簪扔进了熏炉,就起身要披那雪卦衣,池砚连忙抖开来。
"四公子,头发不绑起来么?"久了池砚也知若青的性情,但类似于这样的对话还是会常出现。
"不了,麻烦。"若青笑笑,披上雪卦。
也许,真的是有点变了吧,池砚看着四公子,想。
若是从前,他肯定会说:"这样不是很媚吗?"
..................
"啊,对了。"快迈出门槛的时候,若青突然又回过头:"明天就是冬至了......"
按惯例,每年冬至全家都要拜祭祖先,吃膳房做的银莲圆子,云片糕。若青每年都夸膳房的云片糕可口,所以池砚都会特地的早几天过去让膳房多备一份给四公子。
池砚了然的点头,"还是和往年一样让膳房备好了送来吧?"
"不,不必送了。"
"怎么?公子要在外过夜?"
"嗯。"
"那么,就留着等四公子回来吧。"池砚把一个小小的填漆手炉递给他。
若青愣了一下,但马上就笑着接过手炉,说,
"那,也好。"

"来了?"
院门一开,看到一身火红箭袖衣的少年已经等在那儿了。
有风,风卷撩着冷冷的雾,还有淡淡的一点梅花香。
"来了。"
若青点头,冲霄华一笑。

宰相府的梅花也开了一点,白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洁白的绽放在冷风中,有那么一点冰雪压不服的傲骨。
"若青,父亲说再给几天时间,但我现在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不论多久,我都不会杀你!"
若青看着枝头的梅花,表情有些难以捉摸,"你能违抗宰相吗?霄华?"
"能!"一身火红的霄华不假思索的回答。

有微微的阳光出来,从云缝中洒下几点,显得地面有些斑斓。
若青看到有一些碎光落在霄华的肩膀上,在清晨未散的冷风里,跳跃出点点冷光。
白色的风.........果然......和梦里的一样呵。
"那么说,你是想保护我了?"
若青边笑边向霄华走去,霄华也微笑着看他,但马上的,少年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朝若青急吼:"快闪开--!!"
若青一愣,他的耳边贯穿起几声琴弦崩裂的响!
--倾刻间!
"若青!!!"
霄华疾步冲上扶住若青!
"若青!若青!!"
若青没有回答他,扶搂住他的少年震惊不已的看到他的背上有一片血漫开,几支羽箭赫然的扎入血中!
"霄华,这儿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霄华抬起头,正看到弓箭手成一字形的排开,后面站着莫贵仁。
"父......父亲!!"
怀中的人动了动,虽然很轻,霄华还是清楚的听到了:"......是你,你明知道这是个陷井......"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若青!"霄华竭尽全力的朝他喊!
"......我不会信你的......莫贵霄华!你......走开!"若青咬着银牙,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搂着他的少年推开,但没有成功,拥住自己的手臂没有一丝的放松。
弓箭手们再次把箭搭在弓上,拉满------
箭在风中响起很凄利的尖叫,都朝着若青而去!
霄华没有迟疑,反身就挡箭!
----沉闷的几声痛响!!
"你......"若青睁大了眼睛,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霄华!!"万万没想到霄华竟然以身作盾,莫贵仁失声大叫!

两个少年都因为中箭而支撑不住的半跪在了地上,但霄华仍护着怀里的若青,很努力样子,
"我还没有回答你的话呢,若青......我会保护你的!!"霄华对若青说道,好像他从来没有中过箭一样......
血泛出来的时候,有一种甜腥的味道,和他的火红色的衣服混成一体!
若青觉得难以置信,他想说话,喉咙里却涩的发不出声来,眼睛也是又酸又痛......
"......怎么样,这回,你相信我了吧?"霄华第一次完完全全的露出了情真意切的笑!
"......嗯!"
白色的风......带着淡淡的梅香......
就这样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遮蔽一方的少年,听他说话......听他......
"若青,我知道你会寂寞的......"
感到怀中的人一沉,然后他看到了若青闭上了眼睛,那双像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不再颤抖了。
"......所以,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的,怎么样啊?若青......"
若青似乎没有再听到这句话了,不过他的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意。

娘亲,原来我......一直比你幸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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