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青若梅————银树
银树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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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夏伯世的儿子?"
"是了。没错的,那就是四公子了!"在旁的仆从回道。
莫贵仁脸色铁青的盯着那个身影,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

周围有些喧嚣,菊花白的有些刺眼,杯盏交错的响,不时有阵阵笑声。
莫贵霄华站着,往若青的酒杯里酌了清酒。
"我那天,抱歉!"
若青没有回答,只是仰起优雅的脖子,把酒饮净。
"再一杯?"
此刻霄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见若青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有再晃了晃汉白玉的酒壶。
若青默不作声的把酒杯推过去,霄华再次酌满它。
但若青却把酒杯递至霄华的唇边,
霄华接过酒杯,很干脆的入喉,视线仍然没有从若青身上移开。
若青拿一双桃花眼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
自上次后,他这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霄华却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的潜意识里,一直还牢记着上次若青看他的眼神,那种恼羞狼狈的眼神。
所以现在他的心里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若青又站了起来,顾自离开了宴会。
那种头也不回的样子,似乎料定了霄华会跟上来。
霄华也没有让他失望。

这边的莫贵仁视线没有离开他们,见到他们离宴了,示意家仆上前,在家仆耳边轻言了几句后,家仆便慢慢的跟上去了......

霄华与若青保持着步伐,却也保持着距离,就这么一直踱到了院子的最后面,周围一片宁静。
这里是霄华经常练剑的地方,栽了梅树。
梅树有些年头了,枝桠们都伸向了天空,极其努力的样子。
秋日的天空高而远,好像一直以来它都是如此的澄蓝。
若青看着梅树不语,他想到了那日夏末的梦,
......隐隐约约中的雪白......
那是......
"这是老梅树,冬天也很少开花了。"霄华走到他前面,指关节敲了敲枯褐色的梅树干,若青注意到树身上有不少的伤痕,新旧深浅不一。
官府人家,连树都活得不容易。
"白梅树?"
"啊,对,"霄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手摸向了腰间的荷包,动作似乎是有些笨拙的,终于是从荷包里掏出几片梅香,
"这香,是你在放莲观给我的,"说到这里,霄华又顿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到要说这个。
倒是夏若青朝他摊开了手,
"我看。"
霄华连忙给他,
在梅香递至若青的手心时,他很小心的克制自己不碰触到他的手。
那是一种从指尖传染而来的温度,滚烫滚烫的,感觉能炽伤人......
"是了,是那次我给你的,"若青盯着手心里几片白色的梅香,嘴角噙一抹很淡的笑。
霄华也舒展了眉。
这是不是表示,他没有生气了?
"我做了个梦......"夏若青看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言,但霄华知道,他其实是在对自己说。
所以他没有打断他的话。
"梦里有一片白色的风........."
若青看着他,心里想着,梦里的少年就是莫贵霄华吗?
如果是,
为什么会是他?
莫贵霄华也在看他,
心里想着,他真没有生气了吧?那天的事......
两个少年各自想着,
都看着对方。
他们上面的梅树枝,都极其努力的伸开萧瑟的枝条......

"公子!"
他们看到一家仆勿勿的跑过来,
"老爷有急事找你哪!"
霄华转过头看若青,"抱歉,家父他......"
"无碍的,你尽管去好了。"若青点头,并不在意。
于是就剩下若青一个人了。
他继续看着梅树出神,
那个梦,是想暗示什么吗?
一片雪白......

由远而近的走路声,
夏若青感觉又有人勿勿而来,
"莫贵公子刚才已经出去了。"他头也不回。
宰相大人未免也太急了吧?
来的家仆语气恭敬而面无表情,
"不,小的是来请夏公子的。"
"我?"
视线全部从梅枝那里收了回来。

绕过好几个回廊,来到一片坦院,几间不大的旧屋。
"这里,老爷请夏公子在这里略坐片刻......"
家仆把夏若青引到一间厅堂内。
"宰相大人?等等,刚才不是......"夏若青赶紧回过头,门吱呀的合上了,同时是落锁的一声重响。
是莫贵仁的意思吗?
"果然宰相府的贴子是鸿门宴啊!"
若青叹服,打量着四周,
既然不能出去,那就先参观一下宰相府的房间吧。
是间旧厅堂,显然是很久没人来打扫了,随意走动几下,灰尘们就在空气中乱抖。
学士府也有几间这样的空房......
若青想起小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这样的地方,急得大哥满府的找寻。

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呆在这样阴暗的地方的。
只是,若青天真的认为娘一定来自己的,带着焦急的神情......
奇怪的是,每次来找自己的都是大哥。
"四弟!你又躲起来了!"虽然语气是很责备的,脸上却实在看不出什么斥责的神情。十五岁的夏中稆对着七岁的么弟实在是生气不起来。
"娘呢?"虽然每次都看不到穿着很美衣服的娘亲,若青还是忍不住的向大哥后面张望。
为什么娘总是不来找自己呢?
夏中稆像是看出了若青的心思,
"四弟,学士院这么大,要是真走丢了,大哥也是找不到的,你娘也不敢乱走呵......"
"那,"小小的脸闪过莫名的神情:"娘一定在担心我了?"
"当然了!"中稆抚了抚若青的头,像是不容置疑四弟的质疑似的,
"她很担心若青的!你要相信......!"

若青,你要相信,你要相信......若青......
----
"就是他吗?长得倒挺标致!"
"通常蒙面的,都是因为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夏若青冷静无波的瞟了一眼从门外闯进来黑衣蒙面人,锁大概是被家仆打开了。
"安静点,很快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蒙面人把剑指向若青的胸口。
怎么回事?
若青思付着,
是不是莫贵仁以为今天来的是父亲?
如果是这样,倒是能讲得通眼前的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他了。
若青有点暗叹起莫贵仁的胆量来了。
在自己家派杀手,任谁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吧,更何况是这时候,外面人声鼎沸,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时候失踪了一个人。
就算事后学士院派人过来追问,也会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场,夏学士可能是在回去的路上出意外了。"
宰相就是宰相--杀个人还想那么具体。
--幸好大哥没来。
若青边想边避,险险的躲开一剑----
光躲不是办法,可是这个时候脑子灵光也是没用的,有时候武力也是必需的东西。
眼前的蛮汉一看也知是不可能听他冷静解释的人,
似乎这次,
在劫难逃的样子......
若青才想到这里,整个人就踉跄着向前跌去----剑穿过了他的左肩!
不能倒下,心里有个声音响着,
虽然痛楚早已贯穿了他的整个神经!
若青很勉强的扶着窗梗站着,
感觉血很温暖的淌下,眼前的男人发出了冷笑---
不行了,视线开始模湖了,然后周围的景物倾斜起来......
不知为什么,此刻脑海里却极为清晰的传来儿时的记忆,它们和眼前的景物重叠着,
----"不要乱跑哦,若青,学士院这么大,要是找不到是很危险的!"
每次大哥总是会这样不厌其烦的说这话。
"大哥,娘呢?娘没有来找我吗?"
每次若青都没有看到美丽的娘亲出现。
美丽的十夜总是端端正正的坐在珍珠帘子的后面。
大哥把自己拉到那里时,帘子后面就有女人的声音响起,
"又给你惹麻烦了,中稆。"是极柔美的声音,听得人能醉进去。
"没事,四弟还小......"
像雨天一样的帘子卷起来了,
若青看到秋莆草染色的衣服,一对桃花眼和细致的眉。
女人低低的看了若青一眼,
帘子就又放了下来。
"不要再乱跑了,中稆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找得到你的,若青。"
若青看着雨天一样的珍珠帘子,珍珠帘子来回的晃荡......
......娘,为什么你一次也没有找我呢?
我明明,
就在这里啊------
"若青!!"
没坠到地上,似乎一个很温暖的臂弯接住了自己.........
谁?谁找过来了?
几声响,四周似乎就安静了下来......
"若青,若青!"
谁?谁找过来了?
大哥吗?
娘吗?
不对,这个声音......

有淡淡的梅花香......
若青似乎看到有一片白色的纱雾,它们被冷冷的风撩卷起来,有着不能言喻的感觉。
"醒了?"
对了,那个声音,
是霄华......
若青睁开了眼!
"这是我的房间,大夫刚才已经来过了。"
想起来了,自己被蒙面人的一剑穿了左肩。
"那个人呢?"
"杀了。"
霄华淡淡的给予答案。
若青想撑起来,被霄华阻止了。
"你安份点吧,想再吃一剑吗?"
若青也不坚持,只是趁机抓住了霄华的衣袖。
"你杀了他?"
"对。"霄华挑起一边眉,想听听若青要说什么话。
"好。"
床榻上的少年脸色苍白,语气却以往一样清晰,
"我没有什么可愧疚的,因为他的目地本来就是想让我死,只可恨我无力亲刃于......"
"那么你就欠我一次情了。"
"我会还的。"若青抬起脸。
"不用。"霄华凑近他,近到咫尺。
"让你一直欠着,也挺好。"
若青转过脸,
"你杀的人应该是宰相大人安排的人吧?"
"我完全不知道父亲的计划!"莫贵霄华眉头深锁,良久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嗯,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赶过去救我。"若青还是没有看他,如羽扇般的睫毛一直低垂着。
霄华觉得他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带点颤微的抖。
他突然很想伸手抚摸一下,
霄华这么想着,指尖就极轻极轻的,横向着抚上了睫毛。
若青一惊,猛然的抬起了脸。
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进了霄华的心,日后想起来了,他才惊觉,那一刻他看到若青才是真正的若青。
单纯的,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孩,有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
然后霄华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反正就是拥住了若青,轻轻的,怕碎了似的。
"对不起,当时很害怕吧?"
若青睁大了瞳孔,
"我......"
若青想说自己并不害怕,因为他并不怕死,一点也不。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嗯,没关系,你不是......来了吗?"
安详的闭上眼睛,若青闻到了霄华身上淡淡的梅香。

有人能找到自己,真好......

天高云淡的秋,
视线一下子从转成了室内的灰暗,有些不能适应的眨了眨。
"你是不是认为,为父老糊涂了,错把夏伯世的公子当成了他本人?"眼前的父亲正欣赏着几把进贡的折扇。
霄华没说话,莫贵仁也不加理会,自顾说道:"没错的,我要除去的,就是夏若青。"
"可,为什么?"霄华不能理解的皱眉。
"夏若青在朝中不成气候,与父亲完全不能对峙......"
莫贵仁啪的一声合上折扇:
"因为他是......"末尾几个字他没说出来,只是在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才接着说:"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你,乃至整个宰相府,若青都不能活......"莫贵仁说到这里,就收住了话。
而因为不理解父亲的意思,莫贵霄华的眉头始终都深锁着。


池塘里的水面又起了涟漪,
起先只是一圈一圈的,到后来水圈全都被越下越大的雨给砸碎了。
水鸟们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早就枯死的荷叶撑出水面,任由雨摔打着。

风染着雨水的味道,冷冷的。
"这雨一过,冬天就真的来了。"
若青以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雨景。
"四公子,有客人!"池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若青头也不回。
池砚把客人带入,然后掩上门。
若青还是没有回头。
"伤好得怎么样了?"
"你托人送过来的草药很有用处。"若青终于回过头了,脸上是淡淡,很像笑意。
莫贵霄华深深的看着若青,
"那就好。"
雨开始下得壮烈了,风夹着细沙石响。
若青面对着霄华,反手一扣,就关了窗,
雨的气息就断绝了,如同另一个世界,只听见沙声。

"父亲要杀的人,确实是你。"
"也许那个时候我应该被砍掉,然后等着宰相大人来验尸,说一句‘啊,没错'的话。"
若青回道,把池砚刚才送来的茶递到他面前,自己则喝平日里的六安茶。
霄华接过茶: "可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难道他要除去的整个学士院的人?"
对莫贵仁的推测,若青不置可否:"也许吧,不过那样的话,对他实在是没什么好处。"
"嗯,所以我不明白父亲意欲何为,而且比起夏学士,现在父亲更是想要尽快的除掉......"
"我?"
"......是!"
"派你么?"
以霄华的能力,就算不是莫贵仁的独子,也绝对会是宰相大人的亲信之人吧?
有半晌,霄华对这句话的反应是沉默不语。
若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手中的茶。
全世界只听见沙沙的雨声在响。
又半晌,
霄华把茶喝完,然后他把茶杯放下,茶杯和桌面碰出清脆的一声响。
若青抬起了头,看他。
霄华也看他,郑重其事的说:
"没错。"

"可是,"若青却摇头了,
"那对你来说是,不可能的。"
这句很淡的话,让霄华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为什么?"他反射性的脱口而出。
"你不明白吗?"
若青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像酒一样,又清又深。
就是这样的眼神......
霄华发现只要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心就会狠狠的窒息掉!
"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
但若青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风轻云淡的笑,
说,
"要和我一起去庭园走走吗?"

沙沙沙----沙沙沙--
风很干净,雨很凉。
若青先出来,撑一把伞,十八细骨的伞,伞面扎染了白色的桃金娘。
手伸到雨里的时候,
雨珠就卷了凄凉,在触到手心时碎成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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