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青若梅————银树
银树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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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华没有问,他只是看着夏若青经过自己的身边,从一片火红中褪出来。
霄华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火焰燃烧开了,
秋季的风原来是极有凉意的,现在都像染了火一样的炽热。

走了一段路,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到那片火红的枫叶林,若青才松开一直攥成拳头的手。
长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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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越来越像那个女人了!"
"是啊,毕竟是歌妓生的下贱种,妖里妖气的!"
"说不定啊......"
"十夜怎么说也是当年江南城里的数一的名妓嘛,难道她的儿子还会是什么清高人物?"
"下贱之子......"
"俾贱!俾贱!"
..................
"大哥,娘呢?娘没有来找我吗?"
"若青......若青,你要相信,你要相信......"
相信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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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青,难得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大哥?"
宫殿廊庭上,正有些神游太虚的四公子被自己的大哥叫回来了。
夏中稆和南书房的几个总管事交情甚好,加之又是翰林学院的大公子,因此能出入于皇宫的书库。
"又来看书了?"回过头,若青像平常一样的笑道。
中稆也笑着点头,稳重而不乏儒雅。
"唉,家府里的书都被你啃尽了,你现在又来偷皇上的书。"若青叹服。
"学士院哪里能和天子的藏书量相比较?"中稆边走边说,"很多贵府高官的子弟都过来,连那个莫贵霄华也常过来翻古代兵法......"
若青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的转过脸,"莫贵霄华?"
中稆显然误解了么弟的意思,
"哦,你不知道,他是宰相大人莫贵仁的独子,同时也是皇上亲赐的四品锦衣卫长,虽然我也是没见过其人。"
若青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认识大哥口中的人,但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种无谓的说明。
"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屑于他年轻轻就当上了四品,但不久之后,锦衣卫们都已经深佩其人了!"
"收买吗?"
夏中稆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么弟说这个词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是降服,对锦衣卫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他们忠心耿耿了。莫贵霄华虽年轻,武艺却在他人之上!"
这倒是完全能看出来,若青想。
他接着补充:"传闻他单身一人就轻松的击退了几十个想袭击皇宫中人的杀手......"
几十个人啊......
若青的表情若有所思。
那晚学士院的待卫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吧?却没有一个能伤到他。
看样子宰相大人是把自己的独子当一个杀手工具来栽培了。
"确实是很厉害的锦衣卫长......"
"......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敢质疑他的地位了,说起来,他其实也只是和你二哥一样的年纪呢,日后必是成大器之人哪!"
看到中稆用很赞赏的语气肯定着莫贵霄华,若青突然想到,要是大哥知道霄华就是上次夜袭的刺客......哦,不能让他知道呢,要是告诉父亲,事情就难收拾了。
刺杀的动机,若青略作推测就能敲出了:
宰相府历来和翰林学院有着颇多争执,自上次夏伯世在皇上面前,参了莫贵霄华一本,其对执几乎可说是呈现半明朗化了。
莫贵霄华行刺的不外乎就是一个目标,
那就是夏伯世。
因为来行刺的是莫贵霄华,所以若青对连是谁指派的都不用去想了。
不过,
真是冒险的行为哪!
宰相大人都没想过后果吗?

那个莫贵霄华......
若青泛起一丝苦笑,
刚才在枫林那边的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一切了吗?
说到底,
莫贵霄华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

"若青,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中稆有些担忧的看着么弟。
"大哥,为什么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面对若青唐突的问题,中稆没有太多的惊异,
"......我没有那么聪明,不想把人分几等。"顿了顿,中稆继续言道:"......夏若青是十夜的儿子,可是,夏若青也是我的弟弟,是学士院的四公子。"
"............"
温厚的嗓音,不急不火的,但中稆认为他和小时候一样,每次都能安慰到若青。
能安慰到四弟的,只有自己了。
"不过,四弟,现在还能有什么人的恶言能相攻于你了吗?"
若青摇摇头,恶毒的话,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听习惯的,他也早已在十七年来有了保护自己的一套方式。
所以毒言伤不了他,对他来说,毒言反倒是相讥于别人的武器。
唯独霄华的话......
虽然没有别人那样的恶语相向,却足够能攥紧了心脏,然后窒息!
看到么弟的表情,中稆把其理解成了沮丧。
"没事的,若青,其实大家也只是说说,没有恶意的。"
大哥,把人皆想像成良善之辈的,就等于在杀自己......
不过若青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把头轻轻的点在中稆的胸前,轻言:
"谢谢大哥......"
就像以前一样,大哥温厚的抚了抚么弟的头,笑着点头。

在远处的莫贵霄华把这一幕收到了眼底,
顺手折断了从走廊外伸到里面的树枝。

"十夜有很多的传闻。"
血红色锦服的少年挡住了若青的去路。
"那真是恭喜了,你知道的比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要多。"
有些勉强的笑开来,若青示意莫贵霄华不要挡他的路。
但眼前的少年没有移动:
"你也是吗?和十夜一样?"
他知道朝中有很多人说夏学士的四公子太美,太艳,以至不祥。
他更知道,有关夏若青和十夜的种种艳事,每一件都是能令宫人们娓娓道来......
宫府人家,大凡是太过极致的事物,是会跟很多流言蜚语的。

"你和十夜一样?"
纤细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然后慢慢的才转过身,霄华看到若青的眼里有一片沙漠:
"为什么不是呢?我既然是十夜的儿子,自然就流着她的血,那么只有像她一样才不会辜负众望......"
为什么?
为什么在伤害了他自己后又回来?连让他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如果是这样,那时候你又为什么推开我?"莫贵眯起了眼。
那片仿佛沙漠一样的眼神让他从心底不相信那些传言,可是,那一幕......
"还是说,我比不上那个老实的书生?"
什么?
若青倒退了一步,但莫贵霄华马上就逼了一步,同时他也把若青的这一举动误认为心虚。
在廊庭上看到的那一幕清晰起来,让霄华感觉忿恨的,是脑海竟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手一捞,很轻松的就掳到了若青的腰。
风不响,空气凝住了!
彼此都借由对方感受到了体温,灼热得几乎能穿透全身,而自己的唇离他很近,只需再一用力就能蜻蜓点水般的印上......
"莫贵护卫!"
急促的声音和脚步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出事了--"
几个锦衣卫慌慌张张的冲过来,扯大的嗓门同时也打破了窒息的空气。
"请大人赶快过去吧!"
"......我知道了。"莫贵霄华转过脸,手也离开了若青的腰。
其实在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在搂上若青纤细的腰时,他明显的感到了微颤。
还有他看到了若青眼中的神情......那是一种恼羞的眼神!
霄华觉得自己被那种眼神刺到了心里最痛的一根神经!
明明是没有这个意思的!自己却被误解了!
他厌恶的想,和几个锦衣待卫头也不回的一路狂奔过去。
自己真是,
--太差劲了!!

若青先是依着朱漆柱子,却发现根本站不住,只能缓缓的滑坐在了地上。
自己果然还是太软弱吧?
只需轻轻一击,
就能体无完肤的碎掉。

学士院
下弦月出来了,像拉了半张弓,在地上射出满地的寒色。
"好冷。"
秋夜让人手足都像浸了冰一样。
夏若青披着白衫绸衣,忍不住还是打了个冷噤。
睡到三更天,就再无睡意了。
月色从忘关的窗子泼进来,
月色是银色的,很寂寞的颜色,透着寒冷的叹息。
有风透过树梢摇晃,
沙沙作声,似乎还带几点隐隐的光在闪烁。

远处又是更夫的梆子声。
叩叩叩三下。

偌大的学士院没有一点灯光,庭院黑漆的像是要把人吞没。
黑夜......
若青抚着自己冰冷的手,没有温度的指尖冰冷的触过手腕,冷得很。
长长的黑夜----
十夜也是在一个黑漆的夜死去的。
衣服上有染成细细的流萤穿秋草,像是铺落在她身上一样,把她铺天盖地的埋掉。
这个女人美丽极了,即使是死。
若青当时就这样想着,坐在十夜的床塌前,静静的看着她闭了眼。
浓黑而卷的睫毛磕上了;染着脂红的薄唇闭上了。
曾经的一抹风情万种,逝在一灯如豆的寂寞中。
若青以手抚上十夜冰冷的脸,然后感到些许的真切。
真切......的寂寞。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触到自己的娘亲,十夜。

夏伯世是在二天后赶回府里的,脸色苍白的让若青以为他是不是也要死了。
他对身为侧室的十夜给以厚葬,就像当初要娶她一样,不顾周遭人的强烈反对。

若青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往石阶踏下一步,
深深的黑......
咦?
暗色中,似乎出现了一点光,
二点光,
三点......
越来越多,
都是些很细碎微弱的光亮,如同既灭的烛光。
光亮摇曳着聚拢,形成了一个比黑夜稍亮一点的影子。
少年睁大了眼,终于,发出类似于在喉咙中哽咽的声音,
"......娘?"
白瓷骨般的手穿过去,却只掳到点点碎光。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只有夜风冷过,泌入心脾。
若青回过神来,看到光亮在他的手心隐约了几下,灭了,
一点,二点......
都是小小的尸体。
夏末里最后的几只萤火虫,
消失在夜里。


"咻----"
剑在风中划出水一样的弧线。
"少爷!"
身后的家仆小心翼翼的,像虾一样的弓下身。
"老爷在前院等着你。"
"有什么事?"
莫贵霄华抹了一把额头渗出来的汗,停止了练剑。
"恕奴才不知!"家仆继续弯着腰,头也没敢抬。
"说我就过去了。"
"是了!"

院子里有冷冷的香,景色是大片的雪和墨绿组成。
秋菊们一丝一丝的蔟拥着,组成了一朵硕大的花。
大量的名贵秋菊拥在一起,就簇成了秋天下的一幅菊花景。
"正是赏菊的好季节啊,霄华。"
两鬓有些斑白的男人弯腰凑近闻那些或白或绿的菊,用很闲情逸致的语气说。
在他身后的莫贵霄华出声道:
"......父亲叫儿臣过来有何要事?"
莫贵仁回过头,似乎是笑了笑,这不禁让莫贵霄华一愣。
"后日我让人收拾了几桌水酒,请众家来此赏菊,你以为如何?"
"赏菊?"
"可好?"莫贵仁用了疑问的语气,但表情却是截然不同。
霄华扫了那些雪菊墨叶一眼,淡淡的回道:
"父亲的意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况是这等雅事,儿怎会有扫兴之意?"
莫贵仁直起了腰,
"嗯,那就好,既是宴请众家,自然也不能少了学士院的人了。"
霄华的视眼刚好停在一支半绽的雪菊上,听到这话的时候,就瞪大了瞳孔。


"请贴?"
夏伯世点头,把眼光丢向一边的梨花木桌,顺着父亲的眼光,若青也看到了桌上的一张请贴。
"是宰相府的赏菊,宴请了不少朝中重臣。"若青打开贴子:"这样一来,学士院就很难拒绝了。"
"莫贵仁......"
若青注意到父亲在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眉毛重重的抖动了一下,历来如此。
若青从来没问为什么,夏世伯也从来不说。
只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夏学士大人和宰相大人是水火不容的。
从十七年前开始。
"宰相府的贴子,爹一定是不会想要去的。"夏中稆在旁边说道。
"父亲要是不去,怕是宰相府会借此生事吧?"对此若青一针见血的指出。
就算再怎么样明争暗斗,脸皮却是两家都要的。
中稆深思了一会,终于抬头道,
"不如让儿代父出宴吧。"
"中稆?"


宰相府今天很热闹。
家仆们打扫院落,设酒席,迎接着各个贵府的客人。
众清客也早已到场,和秋菊们一起在宰相府争相热闹。
"哎呀,宏大人!"
"这不是张大人吗?一向可好?"
在场的每个人在看到自己熟悉的官场中人都忙着施礼招呼,诺大的赏菊园显得好不热闹。

莫贵霄华很快就注意到他来了,因为人群中的一阵骚动。
"这不是夏大人的么子吗?"
"他怎么也来了?"
霄华看过去,
是的,是夏若青,应景的秋菊染衣;缎带拦腰;头发,挽得有些高,偏偏又在旁边松垮下几缕,弄得有些不论不类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虽然有人说过,不管是在哪个场合,夏若青就是有能让别人一眼认出的特质。
不过霄华看着他,心里则暗想,
会这么引人注目,有一半也因为他本身的打扮而导致了他人对其的误解吧?
毕竟是以衣辩人的官场是非地。

若青也看到霄华了,
因为他朝那个方向颔首,同时好像也笑了一下。
但霄华却皱起了浓眉。
故意的?还是说那天的事对这个人来说,真的是不足挂齿?
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去。
只是,
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又总会往那个方向飘。(............)
踌躇了半天,霄华终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待客之道,待客之道!
他这样对自己说。

"学士院只有四公子一个人前来?"
霄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客套。
"家父和长兄都有事外出了,故此只遣我一个赴宴。"若青把视线移向了旁边的菊花,还是笑着。
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想到大哥为人厚道,宰相府的话,还是自己去比较妥当。
真的是不想来,
因为他不想见霄华,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自那次之后。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宰相大人!"
"不必多礼,今日乃是家宴......"莫贵仁招呼着。
而夏若青和莫贵霄华则远远的看着。

莫贵仁也看到这边来了,因为家仆说,站在公子身边的那个少年就是学士院的四公子了。
夏若青很少出入宫中,所以四公子的名声虽早有耳闻,却是头一次见其人。
莫贵仁其实只是不甚在意的瞄了一眼,但脸色却突然变了,甚至整个人都微微的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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