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骄炎剑————晏环
晏环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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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君淮神情却十分平静,缓缓的说:“我辞去盟主之位,不全是这个原因,那和我的性格也有关系。”宁郁洁不依不饶,大声说:“怎么没关系,要是没有他,你还是稳稳的坐着盟主的位子,您的声誉和名望在江湖上那么响亮,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最大的原因当然是他,杨大哥,说实话,你有没有后悔过啊?”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杨君淮反问。
“我,我不知道,二哥,你说呢。”
宁静臣看了杨君淮一眼,说:“这件事根本无管紧要,重要的是子吟你的心有没有自由的感觉,是不是?”杨君淮对他会心一笑,叹道:“静臣,谢谢你这么说,可惜江湖上的人都不这么看,静虚道长陆大哥他们一定对我的作为痛心不已,多数人都拿我来做笑话,可我心里一直很明白,我喜欢小炎,或许会因此失去一切,但那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感情,我不能抹杀掉它,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蜡烛燃了大半夜,已经快要燃到尽头,不断跳动的火苗投射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却能听出他话语中坚毅的口气。
忽然,杨君淮猛的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脸刷的一下变的通红,结巴着说:“我,我刚才那是……那是……”宁郁洁眼睛亮晶晶的,用无比崇拜的口气,说:“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一定。”(作者:不知道怎么搞的,越来越觉得宁郁洁像同人女了。)
她这话一出口,杨君淮更加无地自容,低下头整理棋子做掩饰,可小丫头还紧追不舍,猛的跳下床,挨到他身边继续追问:“杨大哥,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爱对方,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你还在怀疑李炎,他是真的爱你的,我今天看的出来,他对你的感情决不会是假的。”
杨君淮不经意的拨弄手里的棋子,慢慢的说:“他爱我,我能肯定,可是在他心里,有一个愿望和我同样重要,为了这个愿望,他可以在不伤害我的情况下,适当的利用我,可是他不明白,这样的举动恰恰是对我最大的伤害,一段感情里,如果掺杂着利用和心计,这段感情还能不能让人信服呢。”宁郁洁无语,细细品味着话里的意思,却听见杨君淮继续说:
“小炎,多谢你这些天的帮助,等你明白了我心里的想法,或许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宁郁洁惊讶的抬头,看见杨君淮对着紧闭的窗户,大声说,好象李炎就站在那里。
屋里的烛火最后猛烈的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了,窗外明亮的月光透了进来,三人都清楚的看见窗户上留下一个长长的黑影,宁郁洁立刻打开窗户,只见李炎就站在窗外,呆呆的站在那里。
朦胧的月光下,李炎看见君淮对他浅浅的微笑,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没有看见君淮对他这么笑了,依然是那双眼睛,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睛,就是从那里,他曾经得到过自己内心的爱恨的平衡和最大的满足,这是他一直在追逐的眼睛。
可是,讽刺的是,他现在竟然无法直视这双眼睛。面对君淮坦然的微笑,他觉得芒刺在背,心中有愧。在听到君淮的表白时,他内心充满了狂喜,可紧接着的话却又把他的欢喜深深淹没下去,他们之间还存在着问题,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他才能真正坦然面对君淮的眼睛吧。
“教主,天快亮了,快回吧。”一个更年幼的少年从一旁的树丛里冒出来。他边说边用傲慢挑衅的目光蔑视杨君淮。透过月光看清他的长相时,杨君淮不禁失声叫道:“你……林笙?”
李炎转身起步,那少年也跟在后头,听见叫声,又回过头,冷冷的哼笑了一声,离开了。
不是,他不是林笙,虽然眉眼间很像,但那神情,气质不像,林笙比他要大一些,而且他不是早就死在钱塘江边了吗,这少年到底是谁?


20
李炎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天早就大亮了,可他没有时间休息,今天早上是听取属下汇报教务的短会,自己决不能迟到的。他用冷水冲了下脸,强打起精神去见北方五个分舵的首领。入坐时,他看见桌上放着一杯自己平时常喝的清茶,不禁向坐在左手边的少年投去赞许的目光,笑着说:“箫儿你倒是用心呢。”
这少年叫林箫,是林笙的堂弟,由于年纪小,一直在四川的老家呆着,这次四川与青城一战,他这十六岁的小小年纪,指挥部署,居然头头是道,有模有样的,也因为他的几条好计策,让他能在众多年轻弟子里展露头角,得到李炎的青睐,招来带到北方,担任要职。
会议开始,几个舵主开始报告炎教在北方的活动情况。年老稳重的大致上都认为,诸如北方武林实力雄厚,炎教以一敌众,应该从长远计议,稳扎稳打,不可贸然进攻等等这类保守的看法。年轻一辈的干部都听了不服气,特别是林箫,他清脆好听的声音在会上格外引人注目:
“北方武林虽然实力雄厚,但是实力排列却很单一,而少林武当,虽说是武林泰斗,可惜两派中青年一辈里没有什么人才,两派的掌门年纪也一大把了,对江湖上的事也不闻不问,其他小门牌派互相有嫌隙,谁都不吃谁的一套,总的来看,目前握有北方最大势力的是震宇盟,他们中间年轻一辈的人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声望,其他小门小派都对他们为马是瞻,连少林武当的人也都对他们敬佩有加,若是在一年前,的确很难撼动他们的根基,可惜……”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在座的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里很容易就了解他那段没有说的话,这里面避讳了教主的种种,自然不方便说出口,林箫咳嗽了一声,又继续说:“这个月来,北方局势发生很大变化,震宇盟内部人事变动,上下混乱,已经自顾不暇,而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其他小派也蠢蠢欲动的,这个月,光是他们自己寻仇打杀的事,大小就有十几例,目前北方可以说是一盘散沙,现在正是我们大肆进攻,完成统一江湖大业的好机会,请教主下令吧,属下们一定全心全力追随教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一席话,条理清楚,分析透彻,说的保守派哑口无言,豪气冲天,气势凌人,又说的年轻辈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跟在他后面拜倒请命。林箫低头暗笑,对自己方才的表现也非常满意,他又悄悄抬头,想看看李炎的反应。
另他失望的是,李炎一反往常的意气风发,一直沉着脸,默不作声,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件事情,我还要再想想,现在就先保持原样,按兵不动好了。”
林箫急着说:“这不成,教主,机会不等人啊!”
李炎挥了挥手,说:“就这样,散会。”说罢,他就第一个起身走了出去,其他人见状,也三三两两的出去了。林箫心里极度不平,咬咬牙暗想,哼,走着瞧。
夜深了,李炎默默坐在书桌前,案上摆放着一本黄面小抄,第一页上题记《晴日圣教史记》,下面一排小字:弟子李光行恭撰,拙荆沈芸娘抄录。
这本书是他父亲李光行所写,记录的是晴日圣教两百年的发展史事,这本书里记载了湘边汉人自组成教,百年发展来,与中原武林交往密切,却被中原人以西南小隅为名,处处被人冷眼,教中人尚武请教遭人讽刺嘲笑,前辈中人自强不息,悟出武学一大境界,自创一派武功展露头角,中原人嫉怕,教中人挑衅,双方互有摩擦,终成嫌隙。书里也写了不少历史上江湖著名血案的真实经过。
文中字字恭敬,事事旁征博引,文采也极好,回想自己的父亲,虽是武学中人,却不弃纸笔,是个文武兼备的天下奇才,忆到这里,他不禁联想到杨君淮,这一点上,他和父亲倒有点像。不过,他们两个绝对不是同一性格的人,父亲心中的雄才大略,壮心抱负,君淮是决没有的,世上也少有。
这一点,从父亲的文章里就可以看出来。
他自担任教主期间,大力整顿,纪律严明,一反教内奢华糜烂,自傲自捧的作风,并且将他发扬光大,把一个涣散的圣教重新整顿起来,以当时的形势看,父亲一定能一统江湖,坐上武林至尊,天下之大,能者居之,这没什么不对的,可惜他在最后犹豫不定,以至被各派反击,功败垂成,让人扼腕叹息。
作为他的儿子,李炎从小就以雄霸天下为己任,这点矢志不移。可如今他居然开始动摇了,退缩的念头在心底萌芽,让他惶恐不安,所以他才把早已烂熟在胸的书又拿出来,反反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只为了能再次确定自己的决心。
眼睛从那一条又一条计策谋划中掠过,其中的睿智让人折服,而其中霸气更让人心情澎湃,就这一个“强”字了得。
没错,成者王,败者寇。回忆起自己在杭州受苦受辱的日子,李炎从没有埋怨过命运不公,只愤恨自己不够强,他把那段回忆当作是对自己的历练,是命运教会自己要手段强硬,心思细密。终有一天,他会完成父亲的心愿,把那些庸碌之辈踩在脚下,做上武林头把交椅。
想到这里,他心情愉快的翻上书本,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忽然,门外“嗑嗑”响起敲门声,林箫端着一碗热粥进来,笑着说:“这么晚了,教主您喝了热粥,快休息吧。”李炎看见热气腾腾的热粥,还真觉得肚子饿了,端过碗来,连声夸奖:“箫儿,亏你细心了,处处都留意了,要什么赏啊?”
“箫儿哪要什么赏啊,教主喜欢就好。”林箫笑着说,眼睛一瞄,看见桌上的书,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便问:“教主,箫儿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绞的怕是今天晚上睡不着了,您能不能帮我解了。”
李炎全神贯注的对付热粥,含糊的问:“什么事,说吧。”
林箫凑到他身边,小心的问:“为什么白天您不同意我的提案,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李炎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玩味的说:“你的提案,是说,大举进攻北方,一统江湖,你真认为我能做这个武林至尊的位子?”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林箫满不在乎的说:“放眼天下,有哪个能和我们炎教为敌,教主当然可以坐上武林最高位。这也是我哥哥经常说的。”李炎看着和林笙有些相似的脸,心里感触无限,叹道:“是吗,他也这么说过。”
林箫立刻说:“当然,以前哥哥每次回老家来看我,都会和我讲我教怎么打了胜仗,教主如何威风八面呢,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叫我学好武艺,好在教主身边出一份力呢。”说着,他的眼圈有点红。
李炎像安慰一样,摸摸他的头,说:“那你说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林箫一听有希望,就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书,请李炎过目。
李炎仔细看过,饶有兴趣的说:“十分详细啊,箫儿你果然很有本事,难怪四川一战你能手到擒来,看来那个还算是小场面,你还想大干一场啊?”
林箫红着脸,挠挠头,笑着说:“那也只是箫儿的肤浅想法,还请教主多提点呢。”
李炎把计划书放在一边,继续拿起勺子搅拌热粥吹凉,喝下一口才说:“你的计划看来也可行,这样吧,目前北方六个分舵的人手都归你调度,你就放胆去做,不过在全面展开进攻的时机还不到,等那个时候我再让你全面调派五行堂的队伍。”
林箫奇怪的说:“还不到,教主,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啊,震宇盟杨君淮在没有交代的情况下,辞去盟主之位,他们内部正势力斗争,等过些日子,新盟主位子坐稳了,就能全力对付我教,到时候只怕要经历一场恶战啊。”
他这一提杨君淮,更让李炎的心理复杂烦乱起来,把碗搁在桌上,说:“就这么办,我要睡了。”林箫有些不甘心,追上去说:“教主,请您……”
门外一人推门进来,冷冷的说:“一个小小的管事童,居然会这么多话,这里轮不到你放肆。”李炎听着耳熟,回过头一看,不禁奇怪的叫道:“锦岚,你什么时候到的?”
而这话里严厉的语气,也让林箫闭上嘴,他看见封锦岚冷霜一样的脸,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小心的说:“封右使。”慢慢退了出去。
封锦岚见他出去,走远,皱着眉头对李炎说:“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李炎又坐到椅子上,奇怪的说:“怎么,他也是教中一员,不能来这里吗?”封锦岚也坐下来,说:“也不是,只是两个原因,一是他太小,只有十六,不能参与教中的主要大事,二是他没有职位,你怎么能让他带五个分舵。”
李炎无所谓的笑了笑说:“他是个不错的苗子啊,你觉得呢?”封锦岚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说:“是个不错的苗子,人很聪明,也机灵,还会看别人脸色,城府可深的很呢,现在这个年纪已经这样,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他可能比他哥哥还要强些。”李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的说。封锦岚沉下脸,正色说:“小心点,别因为他是林笙弟弟的缘故,太宠着他了,他虽然比笙儿聪明,却远没有笙儿厚道。”
李炎会意一笑,喝了口茶,说:“不提他,说说你吧,从那天把我扔下不管开始,到今天二十来天过去了,你都到哪里去了,听说你又有一个新同伴,乐不思蜀,把我们都忘了吧。怎么今天想到回来了?”
封锦岚一楞,尴尬的说:“我哪里有新同伴,他只陪我到开封,然后我们就分开走了。”李炎惊讶的说:“分开了,怎么回事,他不是神似那位白衣人,难道不投缘。”
封锦岚默默走到窗子边,猛的推开,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原来你也知道,他是很像慕白,可是……”封锦岚回头,正视李炎,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世上还有一个和子吟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你会将他取而代之吗?”
李炎想也不想,回答:“不会,我的君淮,世上只有一个,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取代。”
“我也一样,对我来说,慕白也只有一个,再没有人能取代,可笑的是,我居然妄想让别人代替,哪怕是陪我重游一些旧地也好,刚启程到开封,我就后悔了,匆匆和他分了手,我便一个人赶去桃花谷向他忏悔,这半个月全花在路上了。”
李炎更加奇怪了,问:“你都已经到闽南,怎么还回来,这半个月时间只有来去的份,你可没在那里待多少时间啊?”封锦岚说:“没错,我只待了半天,我回来,是向你请辞的。”
“什么?”李炎大叫起来:“你辞个什么鬼啊?”
封锦岚认真的说:“这次回去发现,慕白的墓旁已经荒草遍地,我们以前住的屋子也快倒了,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去了,他在地下一定很寂寞,我也不能看着我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桃花谷慢慢破败下去,如今,教中人才济济,好手众多,我也能放心走了。”
回想起以前,封锦岚对自己的教导,尤其是武学上的启蒙,他相当于自己的师父和大哥一样,李炎心里又难过又不舍,可多年来的相处让他明白,一旦封锦岚下定决心的事,旁人是很难相劝的,他也不多话,拿起茶壶,把两人的杯子斟满,说:“你决心以定,我也不好留你,我们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
茶杯轻轻碰撞在一起,两人痛快喝完,封锦岚扔下杯子,说:“教里的其他兄弟,就请教主代我向他们道别,如果将来有空,就一起到桃花谷来做客,如果教中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也千万要派人来叫我,不要客气。”
李炎一个劲的点头。封锦岚又说:“还有子吟那边,你……”他突然瞄到桌上放的书,继续说:“你创立炎教的目的,我最明白,不过,领行前,做大哥的想提醒你。”
封锦岚摸摸书皮,说:“你知道当时李教主在圣教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进攻中原的计划?”李炎茫然的看着他。
“因为那时,他遇到了你娘……”
在李炎低下头寻思着时,封锦岚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想想,千万不要像我,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21
杨君淮一人三行第二天就出了关,向北前进,这一路上都是荒凉的大漠,四五月间,白天风沙猛烈,骄阳似火,气候十分恶劣。干燥的沙子不时吹在脸上,时不时吸到鼻子里,呛的人不住咳嗽,宁郁洁一路上努力用面纱包住脸,还是不管用,一阵猛烈的咳嗽差点让自己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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