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完结+番外[GL百合]——BY:Z鹿
Z鹿  发于:2023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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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子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与神情一同软了下来。
  她暂时放下毛衣针:“大概和你们军人比起来,我的觉悟确实不够,你有资格看不起来。我都不能为时总元帅上战场捍卫祖国,还是你们最厉害。”
  大概是白冉待多了的缘故,卢箫下意识以为这是阴阳怪气。但在那张小圆脸上搜寻了半天后,她确定了嫂子是百分百认真的。
  陌生带来了恐惧,恐惧带来了排斥。她僵硬地笑笑:“那倒也没有,你们在后方支持我们,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听到这话,绫子脸上钢铁的部分终于融化了些许,继续岁月静好般地织起围巾来。
  看着那娴熟做女红的手法,卢箫感觉心脏的跳动越来越不安了。
  是脱离群众太久了吗,为什么群众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热爱这场霸权战争?她不理解,也不敢理解。
  突然,绫子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急切地看向卢箫:“你说,我是不是该尽快再嫁呢?”
  “啊?”卢箫再度愣住。她一直以为嫂子对哥哥忠心耿耿,根本料想不到她竟能说出这种话。
  “时总元帅说,每个女人都该为国家生一个孩子嘛。但现在可怜的笙走了,我别无他法了。”说着说着,落寞爬上绫子因悲伤凹陷的脸颊。
  恐惧与不安之感越来越浓重。
  JedeFrausolldemFuehrereinKindschenken.(每个女人都该为领袖献上一个孩子。)
  她忘记曾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了,但能确定自己曾看到过。
  而现在,当类似的思想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口中表达出来时,恐惧加倍。
  “但你已经为我们的国家生了安安。”卢箫不解道。
  “但现在我们的国家打仗了,需要更多勇敢的战士。”绫子紧握拳头,竟有了一丝世州军人的风范。
  卢箫头一次觉得,原来世州军人的风范如此滑稽。
  疯了。
  大家都疯了。
  “一个也够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卢箫心口不一地闷闷回应着嫂子,但实际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能说话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她知道,自己真正所想是永远不能说出的,要永远保持“正确”的政治态度。
  我果然不像那女人那样勇敢,卢箫苦涩地想。
  “希望将来安安能成为你这样的人,亲爱的箫箫。”
  卢箫尴尬微笑:“还是他自己的选择最重要。”
  “那我希望他自己选择参军入伍。几岁就可以上军校了来着?”
  “……”
  虽然她表面上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嫂子聊天,但内心的疲惫让她只想现在回房间躺着。
  终于,另一个声音的介入拯救了她。
  “我回来啦!”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一同转头向大门看去,只见刚刚和门把手差不多高的安安,正一边握着钥匙一边笨拙地换鞋。
  现在世州的管辖很严,街上到处都是巡视的军警,因此刚上一年级的安安可以独自上下学。
  这是开战后为数不多的益处。
  “啊,姑姑好!”看到沙发上的卢箫,卢安惊喜地放下书包,冲了过来。
  看着小侄子阳光明媚的笑脸,卢箫感觉心稍稍受到了些许安抚。
  然而正要拥抱小侄子时,小侄子的意想不到的举动却又让她的胳膊停在了空中。
  “伟大的时总元帅!”卢安停在了沙发边,脊背挺得直直的,就差敬个军礼了。
  那身小学校服也让卢箫的心脏停了一拍。浅浅的军绿色,胸口处绣着十字国旗,让一个个稚嫩的小学生看起来战场上的士兵。
  世州境内的学生校服也不知从何时起悄悄改了版。
  一旁的绫子面带自豪地打量着自家儿子。
  卢箫咳嗽了一生,无奈地扶住小侄子的肩膀:“安安,你这是跟谁学的?”
  卢安不解地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半垂下头,小声解释道:“我看学校里的领导和街上的人们都这么打招呼呀。”
  果然。
  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意识的,只可能是耳濡目染。
  “原来如此。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说的话,而且一般是军队才用的口号,小孩子不说的。”
  “哦。”卢安面露羞愧之色。
  绫子也恍然大悟:“这样啊!看来我那些街坊们也不该随意说,毕竟‘时总元帅’神圣,不能随便用来打招呼。”
  “没事,等你长大了……在某些场合是可以说的。”卢箫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
  铃铃铃。
  真奇怪,总近些天来总有救世主捞起即将溺死的思绪。
  “是上个月水电的账单到了吧?”绫子头也不抬,仍勤勤恳恳地织着毛衣。
  “我去开门。”卢箫率先从沙发上弹起来。她不想再在沙发上坐着了。
  拖鞋擦着木地板的声音,在卢安和绫子的说笑声中隐没。
  然而站在门口之时,有预感一般,卢箫突然开始害怕,就好像门那一侧是另外一个世界。
  等在门外的或许不是邮递员。
  而随着门缝渐渐大开,门口的人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保守预计不出一周便要生产,手里还颤巍巍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这是谁?
  为什么明明临产,却不好好在家里休养生息?
  卢箫从来没见过,她也确定妈妈和嫂子也从没见过。
  但就在那一秒,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白冉说过的一句话,心里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而不幸的预测总是最准确的。
  那女人看着卢箫,薄唇轻轻一动吐出声音:“请问这是卢笙的家吗?”


第66章
  仅凭眼前的画面,在警卫司工作多年的卢箫便能在一秒钟内拼凑起事件的原貌。她可曾是最优秀的警司,最孤独的猎犬。
  接近真相的猜测化作汗珠,从太阳穴间滑落,四肢如泡在冰窖里一般冷。
  “请问这里是卢笙的家吗?”半天得不到回应,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再次开了口。
  卢箫从那语气中听出了世界上最愤恨的无助。也就是在这无助的引导下,她如实回答了:“是。”
  “你也是他的情人吗?”
  若脱离了那个语境,这会是一句很接近侮辱的话;可惜有了这个语境。
  卢箫不觉得冒犯,只替她感到悲哀。她看到那双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有些颤抖,愤怒与憎恶便被扫到了压在心底的密码盒中。
  “我是他妹妹。”
  听到这话,那女人突然艰难地弯下腰去。若不是大着肚子,恐怕她下一秒就会狠狠地跪到地上。
  “可以收留我吗?我没处可去了。卢笙他妹妹,你行行好,我肚子里这也是你们家的种啊。”
  金发碧眼的女人高鼻深目,和德区北部原住民的外貌特征一模一样,和某条北欧长相的蛇一样。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太美太美。
  那是高加索人的美,此时此刻却是可悲的美。
  卢箫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想要逃离这个家,就好像罪恶深入流淌进了她的每根血管。
  这算是男人与生俱来的贪婪吗?家里有一个黑发黑眼的东方老婆,却还要外出去搞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妇女。
  闷热的空气里,蚊虫肆意飞舞。仅仅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卢箫便能感到蚊子打了脸好几次。
  那圆如石墩的肚子刺激着她的眼睛,博取了一切同情。
  背后的客厅内传出小侄子给嫂子背书的声音,一顿一顿,本该万分和谐,却在当下的情景无比刺耳。
  “先进来吧。”卢箫扶住大门,语气变得柔软。
  “谢谢谢谢。”怀孕的女人颤巍巍拉起行李箱向里面的方向走来。
  卢箫看到了她脚腕的浮肿与行动的不便,想到了多年前嫂子怀孕时痛苦的景象。胎儿们都在以母亲的身体为代价进行发育。
  什么无耻的情妇、卑鄙的第三者;那是一个孕妇。
  于是她走上前去,一把接过女人手中的行李箱,然后用空出来的手搀扶女人的胳膊。
  嗒,嗒。
  拖沓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背书声。
  在沙发上听儿子背书的绫子察觉到了异样,转过头来。
  而正热火朝天背着国语课文的卢安也停下口中的话语,瞪着迷茫的大眼睛顺着母亲的方向望去。
  “他们是?”女人的身子有些无力地前倾,若不是卢箫小臂肌肉倏然收紧,她肯定会栽倒到地上。
  绫子看着女人的大肚子,表情露出了同曾是孕妇的、共情的怜悯。她无比相信着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这女人的身份。
  “我嫂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卢箫的嘴唇在不住颤抖。
  如果嫂子大发雷霆,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办?把这位即将临盆的孕妇扔到街上,让她自生自灭吗?
  她在尝试寻找一个隐瞒女人身份的方法,避免一场硝烟的发生;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嫂子的单纯过。
  可惜当事人毫无自觉,一切徒劳。
  那名孕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绝望地抓住卢箫的大臂不住摇晃:“什么,卢笙他结婚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旁边那是他儿子吗,快告诉我他不是,哦,他也没跟我提起过……”
  小侄子卢安的眼神越发困惑起来。才上一年级的他什么都不能理解,只觉得姑姑搀扶的这个女人有些可怕,便紧紧贴着自己的妈妈。
  绫子再笨也不是傻子。她明白了大半,脸色煞白,却仍佯装镇静地摸摸儿子的头:“安安,你去给奶奶讲故事,好不好?”
  卢安呆若木鸡。
  “奶奶这么喜欢你,你要多陪陪奶奶。”卢箫也附和着嫂子,用装出来的镇静安抚六岁出头的小男孩。
  卢安这才反应过来,懂事地冲大人们点点头,然后小跑进了娜塔莉亚的房间。大概是感受到了氛围的异样,他进门后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你真的和我老公搞上了?你确定是他吗?”绫子皱眉,圆眼中仍留有一寸希望。
  怀孕的女人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确定上面男人的身份后,开始崩溃大哭。因身体的不便,她哭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抖,卢箫只能尽全力扶住她。
  “卢笙这个混蛋!提裤无情,就连他的死都是我他妈托人打听到的!”
  一切都清晰明了。
  一切都没有误会的余地了。
  绫子放下手中的毛衣针,走到哭泣的女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后,她咬牙切齿地问:“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
  怀孕的女也咬牙切齿。
  “因为我受到了欺骗!”
  “我就没受到过欺骗吗?”
  “你至少有了一个家,我却什么都没有!”
  “你管这叫家?一个男人不仅死了还出轨的地方,叫家?”
  绫子握起拳头,尽全力控制越来越大的嗓音。
  卢箫肌肉紧张地挡在中间,生怕两个女人直接动手打起来。
  虽然她们的力量不大,但真下起狠手也会闹出人命的,尤其是在其中一人还是孕妇的情况下。
  两个女人的对峙构成一座压抑的雕塑。
  明明白冉早就告诉过这件事情。
  而现在,卢箫才为过去感到后悔。
  那时的自己只想维护一个虚假的和平,却遗忘了它可能带给别人的伤害。而那别人不仅是自己的嫂子,还有一个素不相识却同样可怜的女人。
  “这里是我家,你滚出去!”绫子失了智,抬起手就想把那女人往家门外推。
  眼看那双手就要挤压隆起的腹部,卢箫自己挡了过去,被嫂子推了一个重重的趔趄。
  一阵巨大的冲击穿过皮肤打入胃部,令她一阵咳嗽。就算是个娇小的弱女子,真发起狂来,力量也是超乎想象的。
  看清楚推的是谁后,绫子愤怒得面目扭曲:“连你也在护小三!跟你哥一个货色!”
  怀孕的女人紧紧护着肚子,恐惧随着胀起的胸脯不断溢出,那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反应。
  千古罪人已经死去,留下活着的人互相残杀。
  “绫子!”卢箫用军队中正派的嗓音讲理,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中滑出。“不管她怎么伤害了你,她都是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你要是害她流了产,你的手上也将沾满鲜血!”
  怀孕的女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靠在卢箫的背后。
  绫子的表情动摇了。
  “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卢箫抬起双手继续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两个带着深仇大恨注视彼此的女人在视线内定格。
  一个女人笨而懒,什么事情都干不好,在丈夫死后依旧不知道出去工作,只能靠小姑子的军饷继续生存。
  一个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小三,怀孕近临盆走投无路,死皮赖脸地想留在正妻的家庭寻求庇护。
  卢箫不喜欢的事物有很多,太多太多。
  但她选择包容,而不是厌恶。
  卢箫不喜欢她们。
  但她选择保护她们,从现在起。
  赐予她们和平吧,即便和平是虚假的。
  安静了几秒后,大约是没有后续说理的推进的缘故,恶毒重新浮上了绫子的脸颊。她越发面目狰狞,抬起手想要痛揍怀孕女人。
  “我还就为民除害了!小三的坏种根本就不算人!”
  一如既往的执拗,情绪即将失控。
  卢箫急了,虚伪的话脱口而出:“她也在为国家献上一个孩子!代表我们家!”言不由衷得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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