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箫重重地关上卫生间的门,脸颊仍然在发烫。
虽然头一次遇见这种半蛇半人的怪物,但她并没有看到蛇人与人类的实质性区别,总觉得白冉就是个烂性子的女人;因此之前在思考白冉相关的事时,她总会下意识以正常人类的视角看待。
但那一刻起,她的视角突然变化了些许。
从某些方面来看,这女人完全就是一条蛇。视力和听力不好,嗅觉却很灵;力气很大,喜欢缠人;怕冷喜湿热,爱肉食。
……
如果是蛇的话,发情期应该在四五月份才对吧?怎么能一年四季都处于这种情况啊?她呆呆地看看天花板,实在没想明白。
这么思考着,卢箫脱下厚重的军服,走到花洒下。
温暖的水流带起蒸汽,流过纤细的腰与平坦的小腹。脸颊在水蒸气中泛红,和灰蓝色的瞳一对比,就像深海中的岩浆。
肌肉的线条在顶光下投出流畅阴影;半黄半白的皮肤上,一道道早就愈合的疤痕呈淡淡的青色。那是军人的烙印。
洗净身体后,她披上浴巾,轻轻吸干身体上的水。
站在镜子前穿衣服时,她看到自己的脸颊过于红了,大概是被热气蒸的吧。
然而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又是开幕雷击。
白冉虽已乖乖披上了衬衫,但——
没扣扣子。
敞开的衬衫中,透出阴影的腹肌与半圆的轮廓清晰可见。尤其是那圆润的轮廓,其体积过于具有视觉冲击感了。
卢箫慌忙别开眼睛,斥责道:“你怎么不穿好!”
“扣不上啊。”白冉浅金色的眉毛挑起,很无辜。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卢箫瞪她瞪了好半天,最终只能泄了气:“好吧。”
慢悠悠经过她时,白冉的嘴唇作出了一个很妖媚的圆形。又是静音版的飞吻。
工作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
在头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刹,卢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但她担心白冉又干什么离谱的事情,便强忍着睡意,撑起来靠在床头。
虽然白冉平常的作风很散漫,但洗澡的速度仍沿袭了军人的良好作风。不到十分钟,她就擦着头发走出了卫生间。
看到斜靠在床头犯迷糊的卢箫,白冉皱眉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刚十点半。
“睡什么睡,除夕夜不跨年的吗?”
卢箫苦笑,中气不足道:“可是我真的累了。”四肢的每个细胞都提前泡在了梦境之中。
“也是,卢上尉工作辛苦了。”白冉将毛巾展开,挂到衣架上。她很尊重卢箫带点强迫症的习惯,把每个褶皱都铺得整整齐齐。“但除夕夜一年只有一次吧?”
卢箫精准捕捉到了那语气之中的失望。于是,她控制着不住上下打转的眼皮,强撑道:“那我就睡一会儿……快十二点的时候叫我起来,我陪你看烟花,好不好?”
白冉被卢箫的神情和语气逗笑了。明明自己跟个熬不住夜的小孩子似的,说的这话却像在哄别的孩子一般。
她坐到床沿,双腿交叉盘起:“好呀,这可是你说的。”
“嗯……”最后一个音节都发不清楚了,从身到心迷迷糊糊的。
紧接着,不到五秒,年轻的上尉呼吸便趋于平稳。光速睡着。因为过度疲劳,她的鼻鼾很重。
白冉坐在她的身边,双腿蜷起,额头轻轻靠在膝盖上。
时间很安静。
微微斜眼,她看到了上尉一直紧蹙着的眉头。
犹豫了片刻,她将手指穿过卢箫散开的发丝,轻轻抚弄。很奇特的颜色,像燃尽的烟灰。
在指尖的安慰下,卢箫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其实若没有军人硬汉身份的加持,她的长相很像橱窗里的瓷娃娃。
或许在另一个年代,另一条时间线上,她本可以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或许。
时钟一点点向前飞奔,白冉一动不动。她一直盯着那熟睡的脸庞,绿眼不住泛出温柔的水波。
盯着盯着,她忘乎所以地俯下身去,却在距离十厘米处及时停住了。嘴唇终也没有落下,即便是蜻蜓点水。
指针指到了十二点整。
窗外,烟花灿烂。
漆黑的夜空复制了花海,一颗颗反复徘徊的流星绚烂绽放。
年轻的上尉睡得很熟,隔窗的爆炸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睫毛,都异常平静。
白冉如母亲般微笑。
却没有叫醒她。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之我是卢上尉:化身娇妻被宠上天》
不过宠是相互的,很多卢上尉的小细节也很宠哈哈哈
第30章
再次睁开眼时,是一片暖洋洋的明亮。
春天来了。
雾已经散去,开罗上方的天空成了一条碧蓝的缎带。
睡得有多好,醒来时就有多迷惑。
卢箫瞥一眼墙上的钟表。昨天晚上醒来过吗?是她没叫醒自己,还是自己醒不来?抑或是……
她尽可能没动静地转头,看到了躺在身侧的白冉。因为看不到那双绿眼中的激进与嘲讽,闭眼酣睡的蛇看起来格外温和,像旧时北欧皇宫里未谙世事的公主。
不是一场梦。
然而,眼神稍稍向别处瞟了一下,卢箫就感觉气血上涌得头晕。
白冉本就没扣上衬衫扣子,经过一晚上睡姿变换的影响后,彻底敞开。大概是室内温度较高的原因,被子也没盖好。
什么都能看见。而她的皮肤过于苍白,比任何事物都要抓眼。
那具身体过于桃色,以至于多看一眼都算亵渎。
卢箫别开头,决定思考一下今日的排班,以及新的一年的工作计划。上一任警司长的遗风仍影响不少,风纪整顿仍是首要任务……
这时,身边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长官。”
两个字,让卢箫大脑猛然一片空白。
莫名其妙。她被无数人叫过“长官”,却从没被那条蛇叫过。
卢箫警觉地看向身边人,却只看到一个半梦半醒的朦胧表情。哦,这条蛇没叫自己,只是在说梦话。
“长官……别哭……”
突然,一股异样感涌上心头。
跟那声“长官”相比,以前的无数声“卢上尉”都显得生疏无比。就好像每一声“卢上尉”,都在硬生生掩盖她所习惯的、即将脱口而出的“长官”。一定是错觉,但这错觉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谁,或谁们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不会是我,没有被一个高军衔的人叫“长官”的道理。
大概是别的军官。
而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感觉肺部一阵收紧。兴趣不会无缘无故诞生,而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来说更是。
她隐隐明白了无缘无故的亲密举动的含义,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被强吻。大概自己让她想起了那位“长官”罢了。
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卢箫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滋味。失望?迷茫?抑或是如释重负?
她坐到床沿边缘,看向窗外反射阳光到呈白色的沙土。
现在的生活是过去的影子,现在的意识是过去的修饰。她开始思考,白冉是否也能在过去的某个人身上找到影子。
但想着想着,卢箫及时打住了思绪。
她觉得,还是将每个人当作独立个体对待,才算得上有尊重。当然,关于这一点,她不会向别人提出要求,只希望自己能默默贯彻下去。
终于,白冉醒了。
在那双绿眸显现的一瞬,她整张脸的气质就立刻变了。变得愤世嫉俗,变得压迫感十足,变得坏而调皮。
“真是早睡早起的乖孩子。”白冉边笑边撑了起来。那松松垮垮没扣扣子的衬衫,立刻随身体的运动滑落了一半。
香肩半露。
更糟糕的是,那女人好像毫不在乎,就任它露着,并伸了个懒到不能再懒的懒腰。她的双臂一展,纤腰便弯折出一个过分柔软的弧度,而前面的曲线也更加清晰。
说毫无波澜是假的,就算是块木头,也不能直视这令人过于浮想联翩的景象。
卢箫叹了口气,替她拉好衣服,然后背过身去:“赶紧换衣服,吃早饭去。”
“不吃了,我必须尽快赶回索马里。”白冉懒懒地站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大年初三还要做手术,真就只有医生不用过年。”
“军警也不用。”卢箫平静地补充道。
白冉轻轻笑了起来,语气还染上了点幼稚的炫耀感。
“也是。我现在休假结束,至少证明我有假期;你的休假从不结束,因为就没开始过。”
卢箫皱眉:“你这次到底是‘出差’还是‘休假’?”
“这两个有什么实质性区别么?”
卢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个是需要装样子的偷懒,一个是不需要装样子的偷懒,对吧?”
白冉被逗乐了,眉毛扬得很高。也说不上窗外的阳光和她的笑容哪个更调皮。
“恭喜你,成功被我带坏了。”
**
法定春节假期一过,卢箫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世州官方的信。信封是红色的,而红色是优先级最高的颜色。
取下印有军徽的钢银,新鲜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看一眼信的模板,卢箫就明白这是什么信件了。
世州鹰眼军校的进修役通知信。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又要服军官进修役了。
军官进修役,是世州军队特色培养体系的重要一环。
它针对校级以下的军官,一般于晋升一年后开始服役。此类兵役为期半年,涵盖体能、军事训练和理论教育,由高两级的军官管理;对于军衔为上尉的军官,将会额外追加为期两个月的“教官役”,即担任低级士官的教官训练他人。
进修期间,军校实行封闭管理。只有出现重大事务,才会允许短暂离校处理原职位上的工作。
卢箫将信件按在桌上,每个字都进了眼睛,却没什么意义。
服役时间什么的早都确定好了,但只有拿到官方通知信的那一刹,才真真切切有了实感。
七年内,三次进修役。
晋升太频繁。
卢箫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每次都被特批晋升。碰巧考出了好成绩,碰巧破了案,碰巧被中央赏识。明明自己这个年龄,不该是上尉的。
她抬头看向窗外一派荒凉的景象,想起了四年前的兵役时光。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段时光。
来自天南地北的大家军职迥异,却能共同在训练区里挥洒汗水。信仰互相构建,热情互相感染。于是乎,再艰苦的拉练也可以忍受。
但过小的年龄实在和大家格格不入。那年的自己不过二十岁,却被迫和一群二十五六的人待在同一个连里训练。而这次的上尉进修役,年龄差只能更大,训练之下很难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上尉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不过……那女人今年该有三十二岁了吧?这么换位想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但这也仅仅是安慰而已。
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很想选择一条随大流的道路,那样的话,就不用接受那么多奇怪目光的打量。
而最令人不适的目光,无疑是怨恨和嫉妒。
她闭上眼睛,看到了无边的黑。
**
进修役前,最后的日子十分平静。
握笔的手不断飞舞,留下一行行刚硬的字迹。去年新年发的钢笔已经磨旧,但两个月前刚发的警务笔记却很新。
命运是个环,好像逃了,却没完全逃开。
回忆的温暖会让她留恋,但离别的情绪很快就渐渐淡去了。总局也就那样,中央也就那样,她从未觉得哪里是家。
从12岁踏入军校的那一天开始,她已四海为家。
地图又更新了一版,世州的领土又在某个边边角角扩大了。卢箫的手指按在满是油墨味的边界线上,沉思。
无时无刻都有东西在提醒时间的流动。
这时,警局走廊传来一阵骚乱,仅从脚步频率便可判断发生了大事。
现在是难得的午休,疲惫的困意布满干热的空气,手边的咖啡都没喝一半。
但作为开罗警卫司的总警司长,发生任何大事都必须在场。于是,卢箫匆忙走出办公室,向骚乱的来源赶去。
下楼后,她看到两个警员押着一名犯人出了警车。
那名犯人的身影很熟悉。瘦小却挺拔,是人类中的老鼠,也是人类中最有血性的老鼠。
脑海内闪过正午的班加罗尔街道,全身罩绿袍的女人用最冷的语气轰走每个走狗。
卢箫快步上前。
两位警员立刻立正敬礼。
“她是谁?”
“报告长官,是司愚。”
果然没错。
那次她全身罩了绿袍看不见脸,但其独特的气质与身形仍能让人一眼认出。
卢箫用余光打量这位“流浪艺术家”。
白如纸的脸上,一对狭长的眼睛中间,刀片一样的鼻子锋利地斜劈下来。像老鹰,但不是那种加害别人的老鹰。
而司愚看到了卢箫的脸后,明显也认出了她,只不过问候是一声冷笑。
“一个画画的,抓她干什么?”卢箫冷着脸问。
两位警员为难地对视一眼:“但她是中央通缉的政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