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郑重地说，周相许就当他在对她正式解除他们的娃娃亲，便回应说：“以后，长辈们再撮合，我们就是一个阵线了。”
　　他白天的问题，以及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周相许不得其解。
　　这一定是他自己察觉的，母亲不可能绕过父亲，先跟他说。
　　“冬哥，你站在什么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这一刻，周相许忽然一点都不了解李去冬了。
　　在昨天之前，她还将他当作兄长一般信赖的，
　　白天对他撒谎，她一直愧疚到现在。
　　“我的立场重要吗？”
　　“我想知道你的立场，才能决定要不要回答你。”
　　“阿许，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动车忽然间提速，列车极速前进所搅起的声音将李去冬的话语消释得无比单薄。
　　可周相许还是听清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商务车厢里，乘客真的很少。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
　　原来他是那种想要别人都要喜欢他的人。
　　周相许一阵不适，脸色忽然间变得苍白。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李去冬说。
　　周相许都还没回答，他怎么就知道答案了？
　　“没错，就像冬哥知道的那样，我喜欢陈孟鲸。”
　　她忽然不想再隐瞒，“白天我撒谎，是因为，我爸还不知道，在那之前——”
　　“我理解。”李去冬打断她。
　　沉默再度笼罩下来。
　　周相许越来越不自在，她希望动车可以更快一点。
　　她想快一点见到陈孟鲸。
　　“为什么是她？”
　　“你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不是你吧？”
　　“你想这样理解也可以。”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你们在一起，会很辛苦。”
　　“冬哥不喜欢我，我辛苦或者不辛苦，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嫉妒陈孟鲸。”
　　“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许，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现在，我确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即便没有爱，我们有亲情，我们在一起，比你跟陈孟鲸在一起更容易幸福。”
　　“我对幸福的定义，和你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只有亲情，不足以让我想跟你在一起。”
　　“以前你不是这样。阿许，喜欢陈孟鲸让你变得不清醒。喜欢一个人，会失去理智。”
　　“如果喜欢陈孟鲸会让我失去理智——”周相许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那我愿意永远失去理智。”
　　“你能不能和她在一起，还是未知数。”
　　“冬哥是在告诫我吗？”
　　“不是，我担心叔叔阿姨，还有你。”
　　“如果是这样，依然是不劳费心，我爸妈这边，我自己会处理。”周相许觉得好无力，以前她没发现他这么自以为是。
　　“我会等你，以防有一天你后悔。”
　　“我不——”
　　“阿许先别拒绝，你听我说，我对你，对陈孟鲸都没有任何恶意，我不否认我嫉妒她，但我所说的话都是基于理性的思考，人心不是恒常不变的，我这里会一直为你留着一个位置——”
　　周相许现在才知道那些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帜的人，大多时候是如此可恶，
　　李去冬所谓的“没有任何恶意”也是这样，
　　他明明不能爱，又想将她绑在身边，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嫉妒已经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性？
　　“冬哥，不用，这样的位置我不要。”
　　“给自己一条退路。”
　　“我不需要退路。我会一直向前。”
　　“陈孟鲸就有那么好吗？她，比我好吗？”
　　“这跟陈孟鲸、跟你好不好没有关系，而是，跟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有关。我喜欢她，而喜欢她，让我觉得活着可以变得更有意思，我喜欢我我喜欢她，仅此而已。”
　　“你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冬哥不也是，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么！”
　　“我怕等不到你，才那样说的。”
　　“冬哥不要再等了。”
　　周相许开始分不清，李去冬的哪一句话可以相信。
　　他说的“即便没有爱”，指的是自己对他吗？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揪心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
　　“随你。”
　　周相许不想再为这种事情感到抱歉，
　　如果总要为不能回应每一个喜欢她的人感到抱歉，
　　那她大概什么都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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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47
　　从火车站分开之后,周相许有预感，很长时间里，她和李去冬都不会再见了。
　　星座书上说得对,摩羯座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他们不听劝，常常一意孤行，近乎偏执地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欢里，很多时候你以为你们早已经结束,而某一天，你会冷不防发现，他们一如从前,从未改变过——
　　周相许不得不承认,李去冬是很典型的摩羯男。
　　在车站外碰面，周相许正式地给他和陈孟鲸做了介绍,
　　在嫉妒她的情况下,他不只做到隐忍克制,
　　互道你好之后，李去冬还过分有礼地对陈孟鲸说：“照顾好我妹妹。”
　　那郑重的语气和严肃的神情，像极了那些将自己心爱的孩子交给别人的长辈。
　　搞得陈孟鲸莫名其妙,她看向周相许,才明白了李去冬的意思。
　　“肯定的。”她接道。
　　在从火车站回去的车上,陈孟鲸打破了沉默,“李去冬还蛮可爱。”
　　“陈孟鲸,你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爱？”
　　“学姐，你不会在吃醋吧？”
　　“为什么不会？”
　　周相许扭头看向车窗外的模样惹得陈孟鲸噗嗤笑,
　　这走向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该吃醋的那个人明明是她！
　　“才发现学姐独占欲这么强。”
　　“现在发现还不晚。”
　　“哈哈哈……学姐的心情不美丽。”
　　车子在夜晚的街道上平稳地滑行,
　　车厢里有一种很熟悉的香味，
　　隐隐是柚木和大溪地香根草混合的气息，
　　陈孟鲸是那种会将香水当空气清新剂使用的人，
　　周相许想，她一定已经喷了好久，这气息已经是香水的后调。
　　收回视线微微垂眸，她果然看到了放在凹槽里小巧的香水瓶。
　　“我心情不好这么好笑吗？”周相许故意曲解陈孟鲸，
　　她知道她只是在笑她不可思议的独占欲。
　　独占不独占周相许不知道，但她不喜欢陈孟鲸说别人可爱。
　　“学姐，你和李去冬说了对吗？”
　　“何必多此一问。”
　　“我想知道，学姐为什么不开心？”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其实周相许是想要说一说的，李去冬今晚的言行让她憋得难受，
　　从鲤城到鹭岛车程不到一个小时，但那四五十分钟，仿佛有四五十天那么漫长。
　　李去冬将他深藏了那么久的情感忽然一股脑曝露，
　　尽管说比不上前段时间得知陈孟鲸对自己的暗恋那么震动，
　　但也相去无几——
　　“我还是知道比较好。”
　　“你自己说的？”
　　“嗯。”
　　前方是一个蛮大的十字路口，刚好红灯，陈孟鲸停下车，侧身看向周相许。
　　“他——比你还会藏心事，”
　　周相许不自觉地抠了抠右手的虎口，那种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她，说出来，李去冬很可能会成为她和陈孟鲸之间的障碍；不说出来，以后要是被陈孟鲸知道，后果会更严重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说出来更好，只要彼此足够互相信任，她相信外力的影响一定能大化小。
　　“这样啊。”陈孟鲸瞬间了然了。
　　对于学姐的语言能力，她一直很佩服。
　　复杂的问题，被她清楚明白地浓缩到短短的一句话里。
　　周相许又补充说：“很久之前他跟我说过他不知道怎么喜欢别人，所以不会结婚。当时我以为，他在口头上正式跟我退娃娃亲，为此松了一口气——”
　　“很久之前是多久之前？”
　　“陈孟鲸，你的点很怪。”
　　“不可以吗？”
　　“大概是我上大学时某一年的春节——”
　　“可能李去冬更早之前就看出了学姐喜欢女人。”
　　“我没问。”既然不喜欢他，周相许不想问得那么细。
　　不然李去冬痛苦，她也会不好受。
　　“学姐，他都不想跟我竞争一下吗？”
　　“你还真是——”自信。周相许抬头侧首，对上陈孟鲸黑亮的眼睛，“唯恐天下不乱不乱——”
　　“学姐，李去冬为什么都不想争取一下？”
　　“应该就像你说的，他应该早就看透了我心里没有他，所以才会说那种话骗我。”
　　“那学姐呢？”
　　陈孟鲸的话，半玩笑半认真，
　　站在自己的立场，她自然希望周相许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但换一个角度，以世俗的眼光看，她跟李去冬在一起，需要承受的会少很多，得到的祝福，应该也会多很多。
　　关键是，她更想要什么。陈孟鲸更在乎这个。
　　“陈孟鲸，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
　　“学姐，我想听你清晰地说出来。”
　　“我只喜欢你。”周相许看着陈孟鲸的眼睛，她说得很轻很轻。
　　说完，她垂下眼眸，又抠了抠右手的虎口。
　　“我也只喜欢学姐，比学姐喜欢我更多。”
　　听到陈孟鲸这么说，周相许又抬起头。
　　只见她美丽的眼睛漾着迷人的、令人放松的笑。
　　“喜欢又不是比赛。”说完，周相许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绿灯了。”
　　这一刻就好像，她的生活也开起额绿灯，
　　以前，是她的胆小和怯懦将她桎梏在恐惧之中，
　　如果不是鼓起勇气走出家门，如果不是跟陈孟鲸重逢，
　　周相许不知道她还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踽踽独行多久。
　　她庆幸，她如此幸运，没有第二次错过陈孟鲸。
　　车子继续向前。
　　周相许发现，陈孟鲸在往她家开。
　　两天不见，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很有默契。
　　“今晚想和学姐一起洗澡的愿望能实现吗？”陈孟鲸又打破沉默。
　　“不要，难为情。”
　　“为什么？我的身材那么完美，学姐的身材比我的还要完美——”
　　“自恋。自大。”
　　“说真的啦，我没见过比学姐身材更吸引我的。”
　　“还说自己母单？”
　　“学姐啊，不要告诉我你从没有看过小电影。”
　　“没有。”
　　“天啊，你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等会儿一起洗完澡安排起来。”
　　“骗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
　　“笑点在哪里？”
　　“越美的女人越会骗人。”
　　陈孟鲸丝毫没有被骗的不愉快，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喝多了一样兴奋。
　　“我没答应。”
　　“什么——一起洗澡还是一起看小电影。”
　　“BOTH.”
　　“学姐昨晚你已经答应过人家——”
　　“我没有。”
　　“你没有拒绝。”
　　周相许不该忘记，陈孟鲸是那种你沉默她就会当你答应的类型。
　　“我没有跟别人一起洗过澡的经验。”
　　“学姐，让我们一起去开启更多的第一次吧啦—啦啦——啦！”……
　　周相映已经不止一次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你们陈老师来接我，出去玩一会儿，不用等我，你先睡。”
　　“哦哦哦，那你们玩，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周相许察觉，妹妹好像也发现了些什么。
　　“你和陈老师在一起，我很放心。姐，什么时候带她来家里玩？”
　　周相许觉得“玩”这个字，颇为刺眼。“以后再说。”
　　到了陈孟鲸家，
　　根本等不及洗澡，一关上门，她便将她抵到门背后，强势期欺压过去，
　　在对方异于往常的力道中，周相许才知道，陈孟鲸是用实际行动疯狂吃醋的的类型；
　　想到说不定明天，不，应该是晚一点的时候，父亲就会知道她和陈孟鲸的事，就像怕会没有以后一样，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冲动中，周相许也像被烧起来的烈火，她的热情让陈孟鲸更加沸腾……
　　周相许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李去冬和她的父亲可以说是无话不说，
　　但让周相许意外的是，他居然按下了这个秘密。
　　在到陈孟鲸家的路上，她已经向父母报过平安，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礼拜五的晚上，曹小桢忽然联系周相许，“我跟你爸说了。现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理。”
　　“我试试。”
　　周相许挂断后立即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对方关机。
　　“妈妈，我需要回家吗？”
　　“除非你能转变心意，不然你回家只会火上浇油——你爸这边交给我就好。”
　　“妈妈，你跟爸一样吗？”周相许知道，她母亲虽然乐观，但并不代表她能安之若素地接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