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未待适应,轻哑的二字飘过耳畔,裹挟着冷淡,冷淡之中深藏疼惜。离朝即是立刻站起,她知道君姑娘不悦,知道她难过,亦知道自己就是个傻瓜,为何要为了什么惊喜而让她这般不痛快,还让误会滋生……自己明明说过,会让她一直欢喜的,真是傻瓜……
抿了抿唇,她强硬地将眼前人拉入怀中,烛火幽晃,怀中人微微挣扎。
“你作何!”挽君衣蹙眉,真的生气,这人未瞧见自己手中拿着烛台吗?若是烧到她头发该如何是好?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有所欺瞒,不该为了惊喜让你生气,你原谅我好不好?”鼻音煞是浓重。离朝憋住泪,将怀中人抱得更紧,生怕她会脱出自己怀抱,远离自己。
此语入耳,挽君衣按在她肩上的手渐渐卸力,怒气稍稍消散,心软亦心疼。她知自己冷落离朝是在伤害她,也在伤害自己,只是有些事难以大度,有些情绪难以掌控。
“先放开我,进屋,我不赶你。”她将声音柔和,又微微偏头轻吻离朝的脸颊,以作安抚。
“好。”感受到贴上脸颊的柔软,离朝心底的不安消散,她抽了下鼻子,听话地放开君姑娘。
挽君衣这才撂下举着烛台的手臂,并转身将烛台置于桌上,同时为避免某人不安,轻言:“将门关好。”
“嗯。”应声起,门关合。
接着脚步声渐息渐止,身后人的两只手小心地环抱自己的腰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自己的耳垂,挽君衣并未拒绝她的亲近,仅是垂着眸,问:“欺瞒何事?”
这声音虽不再冷淡,但微哑,显然君姑娘有哭过。离朝的心发紧发疼,更是后悔之前所为,自然不再隐瞒。
“我无有为雨兮姑娘准备生辰礼,亦不打算如此做。我画画只是为了将她抢买去的,我打算送你的礼物买回来。她说作为朋友想要我作画一幅,不要我的银两,不过我还是将银两给她了,不想与她不清不楚。”
闻言,挽君衣的怒气彻底消散,愧疚油然而生,很是自责,明明自己已对雨兮姑娘的计策有所察觉,明明该是相信离朝,却还是中计,莫非自己很不安?为何……
“君姑娘,我保证不会再给别人作画,不生气了好不好?”见自己的妻沉默,离朝急忙又作保证,语气中的担心害怕丝毫不加以掩饰。
为此声唤回神,挽君衣抬手抚了抚身后人的面颊,自也察觉到离朝的不安与怕。该是坦诚说开,遂言:“离朝,我很不安……”
未想君姑娘会如此说,离朝难免发怔,反应过来后忙吐出二字“为何”,显得有些急切。
“我无法确定,兴许与少时经历有关。”挽君衣将手覆于离朝的手上,目光描摹着她骨节分明又修长好看的手,停顿几息,平静道,“三岁那年,一伙匪寇袭击山雨一村落,烧杀劫掠,村中死伤大半,我的娘亲与你我的父亲也未能幸免,我便亲眼瞧见他们被匪寇的刀砍死……”
说着,她双目闭合,手指不由得蜷缩发颤,哪怕语气再如何平静,这无力、害怕、悲愤也难以掩藏。
离朝即是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罩于自己怀中,让彼此更为贴近,且将温暖传渡,又温柔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别怕,有我在。”
这安抚很奏效,挽君衣稍稍平复心境,轻应一声“嗯”,随后继续讲起“那时”。
“那时我躲在院子里的草筐中,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匪寇进我家中搜寻,似是未寻到想要的东西,很快便离去。我稍稍等了一会儿才从草筐中爬出,想爬去娘亲的身边。然而,那匪寇并未走,只是敛声屏息地在树后躲着,瞧见我出来,其即刻持刀向我逼近……”
听着这讲述,离朝不禁紧张起来,心揪在一起,似是能瞧见那时的君姑娘是如何危险,又是如何无助。
“我本能地感到害怕,想逃走,可是丧父丧母的悲痛已是将我的力气抽干,我也知晓逃不掉,便握着娘亲冰冷的手哭耗不止。匪寇逼近,他似是不打算杀我,只伸出手要将我拎起来。就在这时,师姐出现了。”
言语至此戛然而止,她偏头看向离朝,与她四目相对。
望进她的眼神,再不见不安,挽君衣微微一笑,说:“我提起师姐,你可介意?”
“唔……”离朝认真思量几息,凝望着心上人的眸子,答,“若无必要,我依旧不想你提起她。不过就算提起她也无碍,我早已知晓‘你已是我的’这件事,不会再害怕他人将你抢走。我也笃定你我就是彼此的归属,生生世世不会变。”
“愈加油嘴滑舌。”虽是如此说,但挽君衣心下煞是动容,亦很是羞涩,自也默认这番话属实,她确实已将她当作今生唯一的归属,至于下一世……
自己许是无有来世。
“君姑娘,我可是说错了话?”见心上人突然有些落寞,离朝压下笑意,疑惑发问。
闻言,挽君衣微微摇头,继续讲从前的事。
“师姐杀死匪寇,将我救下,那时我已是晕眩,只来得及瞧她一眼便昏厥,待醒来时我已身在忘尘山。少时我时常会心慌不安,即使识字后阅读佛经,学习忘尘心法,这份不安也依旧挥之不去。
好在有师傅,有师姐师兄,以及师弟陪伴,我渐渐忘却这份深刻的不安。直至现在,又被你这坏人引出,你需得负责。”
讲到最后,挽君衣已是眉目浅弯,掩不住笑意,那双沐月明眸亦盛满绵绵情意,让人无法不心动。
且此刻的君姑娘着实有几分俏皮,让离朝可是喜欢得紧,目中欢喜与情愫霎时满溢而出。
毫不迟疑,她作出回应,认真又郑重。
“我负责,我永远负责!”
“嗯,既然你负责,那么你我约法三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离朝竟在君姑娘眸中看到几许狡黠,当然君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可能不答应,遂颔首,认真听着。
“第一,若无必要不许亲近他人,只许亲近我。”
君姑娘特意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离朝瞧着这样的君姑娘,心里是乐开花,面上是憋着笑,心下还念叨着:我的妻怎得如此可爱~
“第二,若无必要不许单独送他人礼,若必须且可以,你我便一起送礼。”
“好~”离朝还是忍不住傻笑起来。
对此,挽君衣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捏了捏这“坏人”的脸颊,同时道出第三章 :“第三,只许心悦我。”
话音未落,她便羞涩地将头偏向另一边,为雪发半遮半掩的耳朵全然红透。
“好~我只心悦你,我发誓!”离朝高兴得发飘,竟突然放开怀中人,紧接着一把将她抱起,直直向床榻走去。
这人想作何不言而喻,挽君衣抿唇,以袖掩面,实是不想看这整日想着亲吻的坏人。
见状,离朝笑得更欢喜,脚步更轻快,几息间即至床榻。她将自己的君姑娘轻缓放于榻上,而后抓住她纤细的皓腕,温柔将这遮住其面的手以及衣袖挪开。霎时,仙子玉容显露于眼前,携几缕嫣色,又见仙子眼睫轻眨,眸中水光潋滟,深情难藏。
离朝便是痴于这目光,缓缓俯身,勾连彼此气息,贴合彼此柔唇,十指相缠,沉溺情海。
……
翌日,挽君衣复又让离朝出去一二时辰,欲继续缝衣,当然她并未问离朝要送自己何礼,彼此默契地当作不知对方准备了惊喜。
在今日缝衣缝得差不多以后,趁离朝还未归来之际,挽君衣主动在大堂找上雨兮。
雨兮见着她来,眉头就是一皱,又立马舒展开,且挂上笑,沏茶招待她,一点不心慌不心虚。
而挽君衣自不是来算账闹事,亦不打算久留,仅淡然一语:“多谢姑娘让我忆起埋于心底的不安,亦多谢姑娘让我与妻之情更为深切。如若姑娘是心存怨愤而行计报复,姑娘已然成功,望莫再执着。告辞。”
说罢,她转身即走,然雨兮喊了一声“慢着”,遂止步。
“姑娘还有何事?”
压下心中不甘,雨兮笑道:“你来寻我,离朝可知晓?”
“知也好不知也罢,我二人皆无愧于姑娘。”
此话深意即是——雨兮愧不愧对她们,其自己心里清楚。
“哼。”雨兮冷哼一声,憋着怒气,将一物扔向她。
并非毫无防备的挽君衣转身接住那物,居然是一画卷。
“既然你等无需我去解释,这东西就拿走,我可不乐意留着它。”
语落,雨兮直接起身绕过她跨过门槛,几息就不见踪影。
而挽君衣则打开画卷一瞧,竟瞧见自己,不由得掩唇浅笑。
难怪其会那般怨愤……
微微摇头,她收好画卷上楼,安待自己心上人出游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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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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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云情节(上)
云情节,北炎三大本土节日之一,名扬天下。凡是有爱侣者皆多少听闻过此节,唯那等久居深山或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者不知,是以在云情节这一日,北炎会迎来难以计数的访客。
即便现下战乱也阻挡不住一拨又一拨有情人冒性命之危来到北炎,尤其是那等苦命鸳鸯,更是想依靠这云青庙来成全这份情。
亦有不信怪力乱神者,怀抱狐疑之心来此参拜。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自然于不信者身上什么“神力”也不会降下,而于信者则十分灵验。
北炎云情节除了参拜云青庙定情之外,还有五大习俗。
一是解同心锁,此物乃是一系有鸳鸯绳的机关红锁。将鸳鸯绳两段系于爱侣双方的手腕,垂红锁于鸳鸯绳中央,随后爱侣即可去随意游逛,待得情意生热至一定地步,此机关即可解,彼此即可分开。据说拿下红锁而无有分开,且出现鸳鸯绳系鸳鸯结之情况,这对爱侣就是能够相伴彼此一生的命定之人。
(鸳鸯结:无法解开的“死”结。)
二是提同心诗,爱侣双方同时作诗半句,而后接对。若能对成,爱侣即是心有灵犀,店家会赠送一信物,凭此信物可前去宝玉堂换任意两块玉。
三是吃同心糖,请前往唐铺自行了解。
四是刻同心玉,爱侣可前往云情宝玉堂选玉刻字,并自编同心结,送予彼此定情。
五是放同心灯,于烟火绚烂下,爱侣共放鸳鸯灯,向上天发盟誓。
云情秘籍如是言说。
合上秘籍,离朝双目放光,面上刻了两个大字——期待。当然她现在更期待君姑娘要送自己的衣物,心鼓自方才起就一直敲得欢快。
她忍不住目光一瞥,因着夜幕已至,屋中煞是昏黑,君姑娘又不让点蜡,便只能借洒入屋中的月光视物,是以勉强能看清屏风,却瞧不见其后的君姑娘,惟能听到“沙沙沙”的衣料相磨声。
君姑娘买了两匹红布,自是做两件衣裳,一人一件,应是还绣着鸳鸯。
思及此,离朝不禁更为期待,心鼓亦敲得愈加激烈。
不过有一点她觉着奇怪,那两匹红布瞧着并不长,真的能做成两件衣裳吗?
疑惑间,沙沙声息止,她即刻回神,凝望那屏风。只见君姑娘身着……咦,好像未更衣,依旧是常穿的那件月白襦裙?
离朝眨眨眼,一脸疑惑。未等君姑娘向自己走来,她便起身走过去,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自己的妻。
唔……一如既往仙气飘然,让人心动不已,不想挪开目光。墨发我也很喜欢,还有浅弯的眉目,柔软的丹唇,挺秀的鼻,小巧的耳,以及眉间的朱砂痣,我都好喜欢,呜呜,我好心悦你,君姑娘~
竟一时忘记衣裳的事,离朝端是只想将她拥入怀中。
察觉到此,挽君衣无奈摇头,伸出手指抵住眼前人的鼻尖,温声道:“先去换衣裳。”
“好~”离朝傻笑应着,收回要将心上人拉入怀中的手,目光满含期待。
这目光灼热,让挽君衣不禁羞红了脸,又不自觉微微偏头躲避这份灼热,同时递出藏在背后的衣物。
离朝即刻挪目一瞧,乃是一件绣有鸳鸯的……心衣?!
“君君君姑娘……这……”拿着这件红心衣,她的手轻颤不止,赶忙抬眸看向心上人。
但见君姑娘虽未与自己对视,却神色如常……莫非是自己反应过大?
“莫再耽搁,去更衣。”
清灵音轻起,离朝回神,瞧了眼手中的心衣,心下兀自肯定:约莫是我反应过大,君姑娘与我毕竟互为妻子,送心衣似是也无有什么可害羞的,应是寻常事。
于是她收敛羞意,傻笑着应一声,接着听话地跑去屏风后面更衣。
殊不知她的君姑娘已是从头红到脚,天生的寒气都压不住这因羞而升腾的热气。
她倒并非不知羞,刻意送此等私密之物。而是因知晓缠胸对身体有所损伤,又恰好路过布庄,听说云情节的事,她才想在此时送出此物,全然未意识到此举有多羞人,若不是离朝先害羞的话……
热气盘旋不散,挽君衣稍稍有点头晕,便坐于凳上,默念忘尘心诀,欲压下这股羞意,也不知能否赶在她更好衣之前平静下来。
好在离朝乃第一次穿上心衣,又有些慌张,是以鼓弄了半天才穿好。
穿好之后前胸不再有勒紧之感,吐纳都顺畅好多,很松快舒适,不愧是出自自家妻子之手,就是这心鼓愈加响亮,宛若为不再被束缚而感到欢愉……不,是因为害羞吧……虽然这似乎是件寻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