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皇宫的事情可大了,做戏似的。”一五八三以黑纱遮面,又身着一身墨黑的劲装,腰佩黑柄长剑,胸前绣有金丝黑云纹。瞧上去可疑又神秘。
此乃暗官之服饰,奉嵇亦是如此打扮。
“做戏?”他疑惑。
一五八三未答,只道:“去看密卷罢,天级大能已是记述近十卷。我先告辞了。”
“好,无灾。”
“无灾。”
(无灾是暗官之间的祝福语,类似于一路顺风,助你好运。)
与一五八三擦肩而过,奉嵇在这新迷宫弯弯绕绕,碰上不少同僚,打了不少招呼,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三十三号密卷房。见密卷房的机关是启动的,他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得里面的同僚出来后才进去,并启动封闭机关。
这密卷房为了规避火烛,特地去雪山寻得不少光雪石以供照明,是以很是亮堂,一点也无有存放秘密之处该有的阴幽模样。
又打一哈欠,奉嵇扫了这屋子一圈,迈开脚走向天级书架,拿下一密卷,利落地解开机关。伴随一声轻响落下,卷轴打开,里面的记述大致如下:
孝乾三十三年四月初九,皇宫摆宫宴,邀文武大臣、江湖人共聚。席间二皇子慷慨陈词,欲改革政策,然无果,以借口离席。而后片刻,皇宫生变。二皇子与江湖人欲逃出皇城,魏副相与周将军协助之。
此事结果:二皇子一党逃往南地,柏晓护卫皇城有功晋升为镇南大将军,魏副相与周将军因协助二皇子逃跑而遭贬下狱。
同日,洛月爵玛联合军大军压境,于天成预备军被大公调去青丰之际,大举进攻。因攻势迅猛,乾无有预备兵力支援,致使不过一个时辰即丢掉长云关,王栩军后撤五十里,于最后五杰关前十里处列阵。
不久,预备军为百里副将及时带回天成,得以阻止联合军攻势,联合军暂缓进攻,亦列阵与王栩军和天成守军对峙,战局胶着。
另:皇帝驾崩,表面为江湖人杀害;周烐之义子周轩带领三千周家军阻杀北禁军,斩北禁军统领,随后不知所踪;同样,魏副相之女魏靖琳与魏芸澜也皆是失去踪迹。
合上这一卷,将机关重置好,放回原处。奉嵇又拿起下一卷,轻车熟路地打开,查阅。
孝乾三十三年四月初十,戏宴之变后,大公扶持遗落民间的年少皇子登基,却在登基之时迎来不速之客。皇帝“起死回生”,称为江湖邪道歧戈所救,死去者乃是一替身。且当即将假皇子处死,并不顾众大臣反对,封歧戈为丞相。
大公劝谏不成推举苏维钰为副相。因苏维钰彻底站队保皇派,其暗监之职被取缔,密司将不再庇护苏氏。
“嗯?苏氏这是……”
又取来下一卷,展开。
孝乾三十三年四月十一,王栩军与联合军虽暂且势均力敌,但王栩猜测此番境况恐怕于洛月神秘谋士算计之内,遂向军行处递谋战申请,新相二人与新军行处谋划对敌之策,因此搁置内斗。
另:江湖通缉令与鬼军追杀令接连下达。
看来江闿赶得及时。
心下念叨一句,他继续看下一卷。
冷宫有甚多古怪踪迹,经调查,丞相歧戈派邪道频频进出冷宫,进多出少,引起大公注意。
“被‘吃’了罢。”闯爵玛人的地宫岂是那般容易?奉嵇轻笑,又拿起下一卷……
……
在将北炎的情报整理成密卷放入相应书架,已是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奉嵇伸了个懒腰,准备前往下一个地方。
在走出密司前,他换了身行装,装作一吊儿郎当的富家少爷,走得是另一条暗道,通往皇城临近城池——护龙城。
在这个战事期间也极其热闹的城池,他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富家少爷。
于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拜访另一纨绔子弟,接着相约去烟街柳巷,实属稀松平常。但如若能听得他们所说话语,怕是会觉着这眼珠子无甚用处。
“公来作何?”护龙城出了名的纨绔向琨,平日里可是颐指气使、傲慢非常,常拿鼻孔视人,嘴里吐出的话何曾有此般客气。
这也是因着他们来到一避人的地方,向琨才会收敛起装出的傲慢,显露几分深沉,不然作为一赤网合格的民间探子,哪里会轻易卸下伪装。
奉嵇拿扇子扇扇风,语气一如既往慵懒,问:“江湖上情况如何?”
“大事不少。据网中的情报言,连恒行正式归隐,不再参与江湖事,其女与堇先生的两个徒弟和魏官卿一起行动,似是要去寻自地宫逃亡的那两位姑娘。”
闻言,奉嵇有几分惊讶。
“他们未与武林盟一路?”按理说,现在这邪道与官家合谋,正道为邪道压制的情况,他们该是集聚而非分散才对。
“无有。现下江湖正道的情况颇有意思,他们自逃到寿延后就兵分三路。以二皇子和恒桀为首的武林盟前往飞鹤无极山,在那里占了个山头,整一个山贼做派。不过飞鹤百姓倒是对他们颇为欢迎,还有不少云中人跑到飞鹤安家。”
“意料之中。飞鹤官家少又临海,还与古沪非常近,如要再逃亡也方便。就是与云中做邻居,恐怕之后会有乾军路过。”奉嵇是觉着攻打长阙的神秘谋士醉翁之意不在酒。
瞧着地上这蚕食死虫尸体的蚂蚁,向琨淡淡道:“乾军怕是难以注意到云中,云中这盘棋自李礼一死后乾就输了。”
“也对。那另两路军是?”
“名士楼脱离武林盟,相胥带着剩下的弟子去了藏年威灵镇,抛弃威阳门派驻地。”
“威灵……”嘴边衔着这两字,奉嵇看向身旁人,言,“我听说威灵有大事发生……”
明白其意,向琨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年邪道欲掌控威灵而毁威灵之神性,让威灵百姓不再信仰云裳仙子,转而信龙神,龙神之邪力致使威灵灾厄频频,偏是威灵百姓不自知。此次相胥前去做了两件事,一是派人砸毁龙神像,二是威胁威灵百姓不许再信龙神。”
“真是邪道作风……”奉嵇轻挑一下眉,又说,“他这么做,威灵百姓不是更会认为是没了龙神才会遭遇不幸,更要去信龙神?”
“谁信谁死。那位新楼主一上来就将最为迷信的几位给杀了,毫不在意会不会有损名声。”
扇子快扇几下,奉嵇微微摇头,道:“狠戾,真没想到残棋会送与他……倒也兴许正因如此才会送与他。”
“不错。”向琨应一声,继续说,“第三路军即是半脱离武林盟的百灵宫,她们直接回到香陵,并广发英雄召集令,邪道还去进攻过百灵宫驻地,不过灰溜溜地败了。”
“做戏。”奉嵇当即接二字。
向琨轻笑。
“另外还有不少消息。五大派的秘密据点因细作而被邪道拔除,好在有东篁暗中运作,五大派精英大多无恙,且已是前往无极山与武林盟会合。不过,五大派被抓做人质的弟子以及长老尽皆失去踪迹。
再有就是邪道,那位本是傀儡的南景阁主开始谋划,趁黑斑为朝廷困绊之际壮大势力。目前野刀集常良氏与独雨刀已是加入其阵营,连带着还有一小部分野刀,另外隐血楼左使少冬也加入南景阵营。”
见其停顿,奉嵇问:“镰寨以及新祁章山庄情况如何?”
“祁章遗孤已是在暗中掌控新祁章。至于镰寨,竞争依旧激烈,原本那几个当家现下只剩了一个。而目前占据优势的乃是臬枭之子徐虓,以及那个风头正盛、躲过少冬之‘影’暗杀的七二,成两虎相争的局势。但约莫很快就会被打破……”
此话暗含深意,奉嵇眯眼思量几息,开口问:“她要来了?”
果然,向琨微微颔首。
“哼~这下情况可就有趣了。”奉嵇挑起一边眉,若有所思。
“不止如此。你可知颜兮绫死了?”
他当然知道,虽说这事不知为何暂且被朝廷压住,但密司同僚还是掌握了这一情报,遂点头。
“那你可知是谁杀了她?”
这话一出,奉嵇皱眉,出声喃喃:“不会吧……”
“就是她。恐怕很快就会流传开来——江曌还活着这一事……”向琨闭目暗叹。
“啧,真如此,怕是不好瞒她们啊。”奉嵇紧接着也暗叹一声,“唉,尽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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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ˉ︶ˉ*)
奉嵇是通知鬼军来皇城帮二皇子的人,在间篇四有写到。
第199章 顾萋萋(终)
阳春三月,自顾萋萋成为狄河弟子已有数月,这数月她收获颇丰。狄河是个好老师,不论言教还是身教皆是通俗易懂、尽心尽力,亦是倾囊相授,甚至还赠与顾萋萋好几本他写的兵法。
就是让人觉着有些许急切,这数月的严格教导让顾萋萋肉眼可见的消瘦。她本就无有几两肉,年纪还不大,这一瘦显得人是愈发娇小,瞧上去整一个弱不禁风,然而在古沪无人会如此认为。
但凡瞧见她出一刀即将粗树拦腰砍断的场面,这人就得摸摸自己“纤细”的脖子,顺便打个寒颤。
好在这位小大人脾气不坏,又生得不凶煞,不然这愈加浓重的武威准是叫人见之即吓破胆,退避三尺。
古沪在她与狄河联手整合之下,已是安宁许多,再无先前那般险恶,且不论是原住民还是后来者皆是其乐融融。又在顾萋萋的指导下大力发展工农,连带着商亦兴起,再经由狄河军对他们的操练,俨然成一小国。
这些个土匪强盗亦是皆在两尊大山的严(威)厉(逼)教(利)导(诱)下改邪归正,虽然暂时撂不下那土匪的德行,但已是不再做那等行当。久而久之他们也觉着现在这样无有纷争,和大家伙一起努力改造古沪的感觉也不错,比以前打打杀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不知好上几倍。
就是古沪女子少啊,这些大老爷们可是发馋。原本古沪有好些被人牙子卖来的女子,但在东阳山一战后,顾萋萋就解放了这些女子,还给予她们银两,派人送她们回家去。有些人走了,有些没家的、在此地还有孩子的就留了下来。
顾萋萋自然是善待她们,还设了规矩刑罚,不让这些女子再受伤害。不过并未禁止男子与女子接触,只要他们双方都愿意。
由此古沪出现一妻多夫的情况,自也有一夫一妻,全凭他们个人意愿,只要不存在强迫,顾萋萋就不会多管。
此外,那些护送女子后归来的人带回好些无处可去的外人,大多是乾边境的百姓,也有自山雨来的,有男有女,还有好些孤儿,烟柳女子也有,顾萋萋皆是接纳,一视同仁。
这些外来者带来许多他们正需要的技术,很大地促进了工农发展。于是很快古沪就彻底摆脱了以前那恶地的模样,竟渐成一世外桃源。
也是多亏有狄河军这强大的武力坐镇,以及顾萋萋撰写的律法加以规范,古沪并未因人数暴增而变得混乱,反而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并且十分开放,无有歧视也无有贵贱,人人皆能得以温饱与住所,甚至情|爱都不再是洪水猛兽,可供人随意言说,只要不伤害他人。
依顾萋萋对现下古沪的评价即是——原始又有秩序,自由又不疯狂。
此言入了狄河的耳,令他哈哈大笑道:“这与武帝想看到的国很相近。”
于是顾萋萋便问师傅:“武帝想看到什么样的国?”
狄河捏着酒盏,望着天空,悠悠答:“无有战乱,无有烧杀劫掠,无有贫富贵贱,无有压迫,无有伤害,无有羞耻,无有奴与主。人与人之间就像家人般亲近,人人皆怀有包容之心、仁爱之心,像爱自己那般爱他人。不再需要帝王来管辖,不再需要兵戈来止恶,不再需要刑罚来约束,不再需要教条来奉善,无需再怕。”
他即是说着说着就淌了泪,很难想象那威震四方的乾国大将军会因几句话而淌泪。可不知为何,听着这些话的顾萋萋也嗓子发紧、鼻子发酸、眼眶酸涩。
“那样的国会存在吗?”她悄声问。
“老夫不知,不过老夫相信武帝。他说会存在就必定存在,现下这古沪即是让老夫瞧见了希望。”他笑。
闻言,顾萋萋没有泼冷水,然其实他们都晓得——现在的古沪不一定能永远如此。假如没了狄河军,没了她顾萋萋,没了这些律法,这里还会如此吗?或者说人再多一些,异心者总会有的,贪婪者总会有的,古沪还能如此吗?
即使心中呐喊着还能,他们也欺骗不得自己,答案很悲哀……
“总有一天会实现,武帝的宏图,老夫坚信。”狄河拍了拍顾萋萋的小脑瓜。
“……”顾萋萋没有回话,只是抱着双腿,瞧着山下古沪的百姓说笑打闹。
……
某一日天未亮,狄河将顾萋萋叫来看日出,让某小童甚为无语,也不知这位大将军在想些什么,不过作为弟子,她还是乖乖地来了。
而狄河一大早就饮起酒来,喝一口,爽快地笑一笑。
接着他问身旁的小童:“可想知晓老夫以前的事?”
嗯?倒是稀奇。顾萋萋倒是有问过他以前的经历,可他并不愿讲,今日怎么?
似是察其所想,狄河言:“哼哼,老夫以前的事总要牵扯上故人,总要让老夫难过,自不愿讲。”
“那为何?”顾萋萋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