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是想要什么。
“你的条件?”翦瑀挑眉。
果然,他笑意更浓,假意思量几息,回道:“条件的话——翦瑀姑娘,你便恢复女儿身罢。”
此话真像是在说笑,可对方的眼神却很认真。翦瑀很不解,这人为何这般执着自己的女子身份?对了,“太行翦瑀有断袖之好”的传闻也是他散布的,起初还以为是报复之举,现下细想,莫非是想让自己为了太行的名声而恢复女儿身?
他还真猜对了,王公项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断袖、磨镜在他国和边境不是什么稀奇事,也无有什么人介意,但在天原尚且并非如此。有不少“文人”批判过此等违背天道伦理的“背德之情”,还有史官将洛月的衰落归结于——自洛昭帝时期开始盛行的女子称帝与磨镜风气,可批判此事之人中有不少持此癖好,还有不少讨不到娘子便狂发怨气,真真是好笑。
然,这些言论对民众之观念影响颇大,甚至以为战乱因此而起,从而十分排斥断袖者与磨镜者。
江湖威望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百姓,是以各大门派大多会注意不踏百姓之雷池。而江湖侠士有不少端是爱凑个热闹,虽不是那般介意此事,但就是要嘴欠议论几句,讨个闲趣。
王公项知晓太行这样的正道古门派很在乎名声,亦知人言可畏,是以才散布谣言来逼迫太行“放过”翦瑀,他以为翦瑀会女扮男装,活成男子,乃太行所逼迫。
事实上,太行并未逼翦瑀如此,在他化钟之后,秦珵就想让其恢复女儿身,做太行唯一的女弟子,可惜遭到翦瑀拒绝,理由是不想为太行带来闲言碎语。
毕竟太行自开山立派以来就只收男弟子,一是因祖师想忘情灭欲以修仙道,二是太行功法讲究阴阳多变,如若不慎走火入魔,怕对女子胞宫有所损伤。不过太行并不要求弟子一定不可成亲。
当时化钟之后的翦瑀最为接近太上忘情之境,一心想为太行开辟天路,已然不在意自己是男是女,只愿省些多余的烦恼。然随着钟的破损,这仙路愈加成束缚,直至如今他确实想要脱离,却也脱离不得……
如此,翦瑀自是拒绝了王公项的条件。在拒绝之前,他问王公项——为何有此执念。
王公项苦笑一下,讲起了前尘往事。
在他还年少的时候,曾化名王项与父亲游历行医,受邀前往太休望青山的镇子,在那里遇见了贫苦的翦瑀母女。
父亲与翦瑀的母亲乃是青梅竹马,翦瑀之母亦是父亲的救命恩人,本来二人应是持此缘而相伴终生,可惜终无分。父亲被朝廷的人发现,遭到追杀,因不想连累翦瑀之母,遂不告而别。
后来摆脱了追兵,父亲去寻翦瑀之母,结果人已是寻不见,兴许真的无有缘分,他便也不再执着,未过几年与一钟姓女子成亲生子。
虽说不是被迫成的亲,但实际上父亲与母亲并不相爱,钟家想要一条延续血脉的后路,而“王公”想要寻得一方庇护,如此一拍即合。在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就不辞而别,而父亲与他得到了钟家一个外势的庇护。
只是好景不长,钟家为神秘人覆灭,其外势也大多未能逃脱神秘人之手,他们阴差阳错为一游方道士所救,道士让他们行医济世积攒功德。
之后没过多久,那道士就飞鸽传书邀他们前去望青山,但在望青山他们却并未见到道士,而是见到翦瑀母女,且很快父亲就与翦瑀之母给他和翦瑀暗中缔结了婚约。
不过造化弄人,有人发觉他与父的身份,招来杀手,他们不得不离开望青山,且于逃亡途中中了埋伏,父亲身死,而他也险些死去,好在有风朗轩相救。
后来他才得知,风朗轩乃是母亲的隐秘势力,母亲临死前给当时风朗轩的掌门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协助钟家后人完成天命,二是找到他和父亲加以庇护。
在风朗轩习武修行一年后,他回望青山找翦瑀母女,却发现翦瑀之母已死,而翦瑀则以男子身份成为太行弟子。当时他自身危机未解又实力不足便没有去寻翦瑀,而是回到风朗轩继续打磨武艺。
当然,那婚约凭证至今还在他手中,不过他并不打算拿出来亦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翦瑀,毕竟已是知晓现在的翦瑀已有心爱之人,而他对于翦瑀也只是有照顾“妹妹”之责,以及完成父亲的遗命罢了。
至于缔结婚约的理由乃是靠钟家的某个古仪式来改命星,这需要钟家血脉者与欲改命星之人阴阳交融,还不得有不自愿,真是难为人的仪式。
而翦瑀的命星不改就必须加以抑制,因为那是黑斑星的影星,一旦放任,恐怕会成就另一黑斑,亦甚是可能为赤青星杀死。
好在影星的命运并非不可更改,只要抑制其欲,不让其为欲把控而生极恶,即可保其不变黑斑,这就是为何太行一定要翦瑀修炼钟功的理由。
王公项自道士那里知晓了这些,是以并未有所阻挠,可在十年前趁盟会期间攻打太行的行动中,他发现翦瑀好似一具空壳,这才打算将其带离太行或让其脱离太行,通过其他方法来改变或抑制影星。
不错,他当时会心血来潮与其他邪道一起攻打太行,本意即是想保翦瑀无恙,可惜在要带走她的时候,这丫头发疯般将他右眼刺瞎不说,还因此露了破绽被重伤,好在太行的道士不弱,带其逃脱。
再之后他想寻机会将翦瑀带走,可惜翦瑀端是窝在太行不出来,唯一单独出来历练时还倒霉碰上了颜家小丫头,被其毫无停歇地追杀三个月,最后惊动太行与百灵掌门来调和,他实是无有机会“下手”。且此事过后,翦瑀就数年未出山,出来时已是去年秋日的英雄会。
无奈,他只好开始散布“翦瑀有龙阳之好”的消息,目的就是引她出来,或者逼她恢复女儿身,不再作什么求仙问道的引路石。
当然,王公项并未完全说出实情,而是半真半假,还编了一个很单纯的理由搪塞过去。
自是过不去,翦瑀压根不信,只信他是少时见到的那位大哥哥,对他的戒备少了些,然因着他未言十年前为何抓大师兄又杀太行弟子,是以对刺瞎其目一事并无多少愧意,也对其无有多少好感。
对此,王公项不甚在意,也不勉强,亦还是将邪道的目的讲了出来,最后留下一张纸条告辞离开。
至于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比之邪道的目的还要让翦瑀震惊且背后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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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
本章基本是把王公和翦瑀的前尘往事说完了。翦瑀是黑斑星的影星,所以非常容易因欲望而黑化,钟在,黑化可能就小,钟破,倒也不一定会黑化,只是没有抑制手段了。
影星就是出生时受某命星影响而带了某命星特征,并极为可能在成长中变成那一命星,也可能一直保持影的状态。如果肉眼直观看影星,影星就像是一层纱,非常的虚无缥缈。另外影星有可能会取代原本那颗命星,而且发展无法确定,可能好可能坏。
既然说到影星就可以回收伏笔了,在序篇道兄出场的那两章,道兄说过威灵出现赤青星重影,也就是赤青星的影星出现在威灵,是谁呢~当然是白卿了,白卿能在失去所爱后不黑化就是赤青星带来的影响。道兄说影是变数也不差,影星就是变数难料的命星。
当然白卿比离朝大,肯定不是受离朝影响而诞生的影星,而是受另一位赤青星的影响,是谁暂时保密~
然后就是翦瑀之前和颜彩漪发生了什么,依目前的信息可得知——翦瑀曾看光颜彩漪,然后被她追杀三个月,最后是两派掌门出面解决的此事,翦瑀因此自闭并留下阴影,直到去年英雄会才再度出山。
第170章 宫外(上)
阳光已然钻入屋子,落于脸庞,离朝抽动眉毛,挣扎着睁开双目……
霎时,君姑娘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她瞧着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间暖意流淌。
君姑娘怎得这般好看,纤细的眉、灵慧的眸、挺俏的鼻、柔软的唇、小巧的耳,面容与师傅一样柔和秀雅,又有雪族人的出尘清丽,还有君姑娘自己独有的慈悲温柔。端是瞧着,离朝就心动不已,好想永远瞧下去。
目光温柔描摹着君姑娘的面庞,不知不觉凝于她眉心间的红痣,便是这红痣让君姑娘的面容显现慈悲,更似出尘仙子。不,不是像,君姑娘本就是仙子,还是自己的仙子。
如此想着,离朝面上的笑愈加傻气,她将怀中人抱紧,眼前亦泛起些许水雾,心不知得软成什么样。
水滴……
兀的,她发觉君姑娘眉心的红痣有些许特别,细看之下不似寻常的痣,好似一点水滴,又好似玉石,光滑深邃又有点晶亮,好特别……
“可瞧够了?”
稍有些绵软的清灵音悄然乍响,离朝的眼神更加温柔,她当即笑着作答:“瞧不够,这辈子都瞧不够~”
“莫耍贫嘴,快些起来。”挽君衣面染红霞,轻拍紧抱着自己的人,心湖泛起涟漪不绝。
“嘿嘿,好~”傻笑应着,离朝挪不开目光,凝望着羞涩的君姑娘,甚是不舍地放开她,而后坐起。
君姑娘亦随之坐起,面上红霞未退,且低垂着眸,眼睫轻眨,好似羽毛轻轻扫过自己心尖,好痒。
“君姑娘,我……”
“好想亲你”四字还未脱口,木门被被敲响,可是扫兴。离朝不禁撇眉,叹了口气。
见此,挽君衣浅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轻语:“一会儿让你自背后抱可好?”
“真的?”离朝看向现下属于自己的仙子,眼神晶亮。
“何时骗过你。”
细语落,鼻尖为清凉轻轻一点,她便是又露出傻傻的笑。
傻到她的君姑娘都不禁跟着唇角愈发上扬,眉目愈加柔和。
这时,门又被敲响,真真是扫兴。
不过二人也晓得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遂有所收敛,稍作打理之后前去开门。
门外又是翦瑀。
“医师姑娘、离朝姑娘,二皇子的人已至,我等得赶在宦官来之前离开此地。”翦瑀面色稍差,实是无精打采。
离朝与君姑娘对视一眼,旋即问:“翦瑀兄,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他摇摇头,道:“多谢关怀,我无事,若两位姑娘还需收拾一番,请快些,我在院外等候。”
言罢,他抱了下拳转身离去。
将门关上,离朝与挽君衣皆有些疑惑。将疑惑暂且放置一旁,她们赶紧更衣,好在屋内暖和,昨日洗过的衣裳,今日就干了。
少时得了允许,离朝回头,瞧见君姑娘正往袖囊和衣襟中放物什,有木梳、羊皮纸、小瓷瓶,还有小陶笛和存针囊,以及……嗯?那是何物,似是一个布老虎?昨日怎得未瞧见……
“可收拾好了?”
“嗯,嗯。”离朝回应,将疑惑压下,又温柔笑着向君姑娘伸出了手。
这意思即是想要牵手。挽君衣清浅一笑,并未拒绝。
于是两手相牵,十指相缠,二人比肩向门外走去。
……
与此同时,皇宫外。
大清早,商贩还未出来吆喝,就有一帮身着藏青官服、腰配官刀、瞧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人,出现在各大客栈的门口,男女皆有。
魏靖琳与魏芸澜也在此列,不过她们与这些人不同,乃是神色严肃、面容发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并且,魏靖琳的目中明显带了烦躁。
倒不是因着她爹让她来拉拢江湖人而烦躁,而是瞧着这些没个正经模样,端是来凑热闹,也不理当下是何局势的官卿同僚,深刻体会到乾官宦世家之腐朽,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烦躁。
“长姐,有人在偷窥。”
“嗯,咱们去看看。”语罢,魏靖琳轻功一起,上了旁边客栈的房顶。
待得小妹也上来后,她掀起一块瓦片,往里一看,一位姑娘正仰头望着她们,且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会意,魏靖琳将瓦片放回原处,接着带小妹走窗,倒是未避着其他官卿,不过那些人只是瞥了一眼就又开始说说笑笑。
自窗入屋,屋内有两男一女,女子灵秀,男子一高大憨厚、一面相甚凶。
屋中人正是连佳乐、三名晟以及绍子野,隔壁还有颜彩漪、费渡和伍氏兄弟,约莫还未醒。
他们将官卿招来即是为了打探情报,如若可以还想混进宫去,毕竟甚是担心在宫中的人。
“久闻魏官卿大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连佳乐抱拳道。
闻言,魏靖琳蹙眉,开门见山地问:“敢问姑娘如何知晓我是谁,又有何目的?”
连佳乐笑笑,说:“您与江姑娘和离朝姑娘相识,我等自是认得您。至于目的,您是何目的,我等即是何目的。”
弯弯绕绕,魏靖琳可不喜,当下撂下一语:“本官卿于公事不看交情,更不喜不诚之人。”
“我等亦是。”说着,连佳乐自衣襟中拿出一信封。
“这是?”魏靖琳接过,翻看一番,并无署名,信封上亦无有半个字。
“我正道武林盟三百门派掌门之名姓,于官卿大人来说,应是有用之物。”
确实有用,虽说在江湖大军向青丰进军时就得了消息,但探子仅调查了正道五大门派,以为拿捏领头即可,遂无有太在意中小门派,自也无有多少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