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此间静谧,唯屋外黄叶战栗不止。
一个时辰之前,三个灾星循着踪迹追来了这破庙,却没有见到那红衣女子,反而是看到了一个青袍子小道。道士拿着一柄白木剑,站在佛像旁,好整以暇,颇似在等着他们前来。
三灾星一看这状况便知这道士是漏网之鱼请来的帮手,当下也不客气,照了面便直接“打了个招呼”。
小老头银针三根,涂着笠尸堂特制的蜈蚣毒,夹杂着内劲儿飞了过去,同时猪爷吐了几个烟圈,细烟乘着风飘飘荡荡,宛若银丝飞扬。
邪僧倒是未出手,只捏过几颗黑珠,腹语一句“阿弥陀佛”,然声若龙钟。
这般毒、丝、音三管齐下,若是常人怕是仅这一回试探便已命丧黄泉,可惜他们的对手是道兄——西阿昴。
西阿昴手中这剑名为“万钧”,乃是用悟道峰上一棵灵树的落枝制成。此灵木本身极轻,但只要沾上一丁点真气便会增百均重,真气附着越多,重量也会递增越多,直至万钧。
平常人,不,即使是内力深厚无比的江湖老怪物碰上此剑,怕是都会止步于将其拿起这一步,就算自负无比也是断不会拿着它与他人比武的,更别提是面对三个杀气十足的邪道恶人。
可西阿昴却是轻易地立起万钧,微颤,弹开了三道银针,同时衣袖轻挥,那烟连着线全被挥断。
至于还在回荡的闷声,引得另两个灾星气血翻涌,面色难看,但西阿昴却依旧神色淡然,宛若入定般微阖着双眸,气息淡薄,似虚似实。
见状,三灾星皆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虽然刚才那一番试探未用全力,但也有三成之力,如此还轻易让对方破解,可见这道士绝非等闲之辈。
且这道士似动非动的好不诡异,他们多少心生了些退却之情,哪怕是内力最为深厚最为深藏不露的邪僧也皱紧了眉头。
“呵呵呵,道士,我等今日也算有慈悲之心,你若是告知我等那小丫头的去处,我等倒可以放过你,否则……道士,你应该清楚,小老儿三人在邪道也算是有些威名,今日我等三人联手,你即使不死也必残,不若好好配合,存一线生机。”
小老头自是在虚张声势,不过也不算是在骗他,毕竟他们在邪道确实可当威名显赫,其也确实认为即使道士再古怪再厉害,也敌不过他们三人联手,只不过会费些功夫,保不准就让“线索”溜了去。
可惜道士就像听不到他们说话一样,不言不语,就杵在那儿不动,若不是这人刚才动了,他们怕是都要以为道士不过一尊雕像。
得不到回答,小老头便将眼神左右一摆,瞬间三灾星齐齐向道士发难。
笠尸堂的小老头虽是暗器大家,却也精通拳脚,尤其是将银针插在拳头缝,再刁钻地去攻敌命穴,又将一暗器藏于口中,随时准备喷吐而出。若是敌人轻敌,怕是过不了两招就会被这老家伙给阴死。
此刻,小老头便藏在壮实的猪爷身后,准备攻其不备。
猪爷虽为邪道一散士,但武功一点不比那些大门大派之人差,尤其是擅长以刃丝制敌,更使得一手好刀法,能够刀丝相辅相成,常常杀人于无形。本来他应是叫“蛛爷”,但因着身形魁梧又颇为能吃且好色,故被称为“猪爷”。
这一个呼吸间,猪爷就欺近了道士,手中宽刀裹脑疾出,直劈道士面门。同时,小老头针拳瞄准了道士腹部要穴,只待他抬手阻刀便可送他去阴间走一遭。
哪知西阿昴抬剑也来一招猛劈,刀剑相撞,竟生生将刀压了回去,这还未完,那刀承了万钧的力,“咔咔”两声竟是断了?!
猪爷机灵,见刀现裂缝就撒丫子往旁边一跳,躲了这一剑。
可他身后的小老头不知情况,依旧照着自己的计划,出拳打穴,却见猪爷身影一闪,他心里暗骂,但这收不回的攻势已是将其推向风口浪尖!
好在小老头是个邪道老江湖,后手自是不少,口中暗器一发,欲逼得道士后退,同时自袖中抽出一把折扇,这扇中夹杂着毒粉,只要吸入一点便会头昏眼花,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几息间便会神志不清。
然而小老头盘算得挺好,西阿昴却是不走他的套路,那剑一点收势也无,而他喷出的暗器竟在西阿昴身前一寸处——凝滞?!
再也顾不得,小老头急忙后撤,同时折扇一打,毒粉飘扬。
“你娘的!”猪爷骂了一句,急忙轻功内功并行,要退出这破庙,可就在这时,破庙的门“哐”的一下关上了,邪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猪爷心里咯噔一声,惊疑不定。莫非这老和尚和道士是一伙的?联手阴他和“阴尸老儿”?!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身后迸发出一道闷响,猪爷迅速地瞥了一眼,那阴尸老儿已经被古怪的道士打飞出去,撞上墙不知死活。
猪爷脸色铁青,拳头攥紧掩在衣袖中,眼神晦暗,血丝满布。
“阿弥陀佛,朱施主不必惊慌,老衲的目标只有阴尸老儿一人,现在他已解决,你我应当联手对付眼前之敌。”邪僧捏着黑色佛珠,凝望着道士,腹中声震响。
闻言,猪爷来回看了他二人一番,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目标真不包括我?与其与你这等阴险之辈联手,我倒不如帮这位道长,想来还能有一条活路。”
说罢,猪爷已面向邪僧,自背后抽出另一把刀来。
“也罢,既然施主自己送死,就别怪老衲不客气了!”
声未落,气先行,夹杂“钟声”阵阵,引得猪爷当即喷出一口血来。他死盯着门口的邪僧,架着刀一眼未眨,就是这样还出现飞花残影。
邪僧白胡子飘飘,一掌拍向猪爷天灵,猪爷忙仰身避掌,手中弯刀犹如螳螂之臂,弹发而出,挑其下颔。
可万万未料到这邪僧歪了头口一张,竟以齿咬住刀刃,同时另一手握拳打击猪爷腹部。
猪爷因刀被控怔愣一瞬,即使下意识地运气护住腹部也还是受了内伤,自口中喷出的血溅了邪僧一脸。
“阿弥陀佛”,邪僧嘴角一勾,平掌一捅,附于掌尖之气化作利刃划开了猪爷衣衫皮肉,只需一息,他必将丧命于邪僧之手!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西阿昴挪了脚,万钧剑一下子挑开了邪僧利掌,接着道士手腕轻转,上挑之剑立即云出,与邪僧厚掌相撞,震得二人皆后退一步。
“多谢道长。”
身后冒出感谢之声,西阿昴只轻轻点了头,便欲先行出击,然就在这一刹那,几道银光自角落袭来,西阿昴剑眉抽动一下,拂袖甩开,前面邪僧趁机飞来一掌。
“道长小心!”
随着声音乍响,西阿昴长剑一挂,却是意欲走上升之势,顺便划散邪僧之气,接着再行下劈,想藉由万钧之重使其再无法动弹。可同时西阿昴左耳畔袭来一阵风,在月光摇摆之下,刀影咬其喉!
“哼”,西阿昴轻哼一声,猪爷之刀凝于其脖侧,任凭猪爷如何用力,这刀也半分前进不得,不过他还有后招。
不知何时甩出的丝线将西阿昴围困其中,他手中已升至空中的剑却是难以再下来,但相对的邪僧也无法再出掌。
“唉……”西阿昴轻叹一声,完全睁开双目。接着他将胳膊往下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月光之下的丝线被压到一起,可西阿昴不但没被划破皮肉,甚至道袍的长袖都未被损坏一点。
猪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贫道向来不喜杀生,诸位若是退了,贫道可既往不咎。否则,贫道恐是要伤了诸位筋骨。”
他此时说这话似是真的“慈悲为怀”,但三灾星却是谁也不信,只当他同他们一样在做无谓的虚张声势。
“啧,阴的不行就来阳的,老子不信这小子能以一敌三!”说罢,猪爷后退一小步,使出了真本事,其手中之刀快出残影。
邪僧的利掌,小老头的暗器也紧随而至,一并招呼。
然而两柱香,一千一百五十三回合左右,这三人便被逼到了墙角,皆是“伤了筋,动了骨”,小老头甚至就没起来过。
至于西阿昴除了发丝乱了些,脸上有些疲惫外并无大碍,只是神色恹恹的。
“贫道也不欲取你等性命,可莫要再执意去寻阎王。”
说罢,西阿昴收了万钧,如仙人一般飘出这破庙。而那三人即使有心偷袭,也没了那个力气。
下了这小山之时,西阿昴终于身形有些摇晃,但并非被那三人所伤,而是“用神过度”。
此刻他脑袋如针扎般刺痛,需得找一清静之地打坐调理一番才是,想着玲珑客栈许是还未被拆掉,虽然已无人丁,但现下也算得一方清静之地罢……
于是西阿昴打定主意,迈步走向威灵镇,又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夜空,心下默念观星神咒,银河显现,繁星点点,赤青星流向凤岭方向,想来离朝姑娘确实命含赤青。
不过……
西阿昴眯了眯眼睛,剑眉微微蹙起。于他眼中,凤岭方向出现黑斑,使得周围星辰趋向暗淡,尤其是那颗众星之中隐含赤芒的星辰已是蒙上了阴霾,恐怕陨落之日将近……
见此,西阿昴不再耽搁,脚下携风前往威灵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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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o(≧v≦)o
第17章 威灵地宫
在西阿昴前往威灵之际,离朝也紧跟在无名之后,在弯弯绕绕的威灵地宫中穿梭。
爵玛人建的地宫复杂程度如何,那宛如一团乱麻的地图便可窥见一二,但也仅仅是“一二”。
据无名所说,实际上这个地宫不是玛蒙皇帝寻欢作乐的地方,而是一个巨大的藏兵场,有野史记载,这个藏兵场至少能藏下十万大军。
“十万?这地方有这么大吗?”
离朝对“方圆”无甚概念,只大致猜测从这里可以直通凤岭,本来走官道,要出了藏年,还需得走翁木、贤安和常时,才可进入凤岭。但经了地宫便省了这些路途,似是会横穿威灵旁的云岚山,直接抵达凤岭。
如此,左右不过是勾连了凤岭和威灵,她觉得这地宫应该大不到哪里去吧?盛下十万大军实在是匪夷所思。
无名神秘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西北大漠大不大?”
离朝不解他问这个作甚,但还是老实地点了头。
“西北大漠白天暑热难忍,夜晚寒风阵阵,又干燥无比谷物难生。若是女娃你,能在那里活命否?”
蹙眉仔细思虑了一番,离朝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但是爵玛人活下来了,大漠还成了他们的信仰之地。”
她点了点头,听懂了话却没懂无名是什么意思,可无名说完这句之后就又闭了口,离朝抓了抓头发,问:“无名兄,你说得和我方才问的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无名理所当然地回道。
“额……”离朝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好在无名不是坏心眼的人,他偏头看了离朝一眼,说:“女娃,可曾有人说你生性懒惰?”
“嗯?”离朝被他问懵了,这怎么扯到“生性懒惰”这四个字上的?不过,她还是细细回想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见此,无名挑了下眉,又似是无奈地转回头。
“那就听你无名兄一言罢。你常生好奇之心,又喜好追求甚解,便总向他人请教,是否?”
“是。”离朝大方承认。
“在寻得他人之解前你可有仔细考虑过问题的答案,或是自己去翻阅典籍求解?”
闻言,离朝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后她有些惊诧地吐出两个字“没有”,同时也明白了无名的意思。
“看来你是意识到了。本来这不过是个人天性问题,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我与女娃你颇为有缘,你又助我脱离困境,我尚且无以为报,便只能多嘴提点你一下。以后遇不解要勤思,要取自己的道,不得过于依赖他人,也不能轻信他人片面之言,否则……”
“必有大祸。”离朝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道兄的身影,仿佛道兄也在对她说这番话,而他应是会说这四个字。
微愣,无名嘴角抽了抽,说:“是也不是。祸事兴许会有,但我想说的是,若是在某一天,你能依赖的人消失了,你又该如何?”
“我……”离朝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能够依赖的只有师傅,而师傅消失了…… 她不敢去想。
其实离朝一直都很不安,自师傅消失的三年前开始,她想找到师傅,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已成了一种执念。离朝甚至分不清这是对师傅的喜爱不舍,还是为了不让自己感到恐慌……
所以,她无法作答。
见状,无名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闷头对照着图,找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碰上了一个石室,无名立即停住了脚,后面的离朝还失着神,遂没有察觉,直接撞上了无名。
别看无名破布褴褛的像个乞丐,但那体格可甚为壮实,离朝就像撞上了石头,不由地退了两步,又捂着撞疼的鼻子,终于回了神儿。
“无名……”想着问问怎么回事,但记起方才无名的话,离朝将疑问咽回了肚子,转而走了两步到无名身侧,亲眼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结果她霎时就怔住了。
这间石室不算大,出口也就一个更不会使人为难,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书架,书架摆放还颇为凌乱但泾渭分明,书架上满满登登的都是落了灰的书,这倒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被两侧书架群夹在中央的冰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