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君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师姐,以往都是她被师姐捉弄得羞涩不已,今日倒是新奇,也颇为欣喜。
“师姐,你在躲什么?”挽君衣明知故问,同时越发靠近她,唇角的笑容也愈发藏不住。
白卿别开目光,往后退了又退,直到快被逼至墙角,才不得不开口说:“师妹,咱们来谈谈正事吧。”
她选择逃避。
挽君衣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嗯。但是在那之前,师姐,你先别动。”说着,挽君衣伸出了手。
白卿虽是没看她,但是余光可以瞄到,何况习武之人多有玄感,她脑海中还在思量着该怎么办,身体倒是自行行动起来,左手不自觉地捉住了师妹的右手腕。
因着挽君衣身体中流淌着一半雪族人的血,自指尖传递给白卿的便只有冰凉,即使她的心炙热无比。
凉意让白卿找回了些许平静,又不免生出几分疼惜,她垂眸拉起师妹的手,运行内功,想以内气驱散雪族人天生的寒冷。
挽君衣想说不用,或者说没用的,天生寒症是雪族人自古以来背负的传承代价,内气驱寒,治标不治本。
可是看到如此认真,眸中满是疼惜的师姐,挽君衣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眼前人,温柔的眸子铭刻着深情与眷恋。
少时,待二人双手温度相当,白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番举动实属暧昧,于是急忙放开了她的手,面上也挂上了犹如面具一般的笑容。
挽君衣本是欢喜的,但见到师姐这副“假面”后,欢喜便淡了些,也没了兴致,且很快地拂去了眼前人肩膀上黏着的发丝,快到白卿来不及反应。
随后,挽君衣才打量起师姐的装扮,毕竟方才未顾得上。
白卿居然是一身男子装扮。头戴紫翼冠,脚踩麒麟靴。精白深衣乾坤袖,亮金水纹淌衣衫。墨色比甲飞云森,大带缠玉流苏斓。再加上其生得英飒,眉眼暗含凌厉又合存温玉,颇是一副贵气公子相。
“师姐这是要去博哪家姑娘的芳心呢?”挽君衣从未见得师姐着男装,今日见了,新鲜是新鲜,倒也无甚欣喜。 原因无他,她所喜爱的是身为女子的白卿,而不是装作男子的她,再加上那次夜谈,总是令她有所介怀,也有点刺眼。
见师妹不惊不喜,白卿有些意外,但既然师妹肯出言调侃,想来也并非心情不佳,于是轻松笑道:“自是要博得眼前人的芳心。”
“是吗,然师姐断会糊弄人,师妹可不敢信。”挽君衣淡淡地应了一句,回了桌前坐下。
白卿挑了下眉,再次出乎意料,便追过去,面上有些急切,说:“吾心天地可鉴。”
闻言,挽君衣抬眸看向她,虽说师姐面上带了急色,但眼底却笼罩着迷雾,依旧是让人看不清,即使是自己也看不清,假面并未卸下……
“我……”不喜你如此。
攥紧拳头,挽君衣心下真的生了些气,但刚刚吐出一字,门就被突然打开。
“师姐,来人……了。”
说着,小师弟眨了眨眼睛,一看师姐们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应是我找的人到了。师妹,有何事你我下次再谈。”
“好。”
她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她也放松了拳头神色淡然。
来人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大娘,相貌平平凡凡,很和气,走起路来有点跛脚。其手中拿着一个布袋,不知装了些什么。
白卿主动迎上,将大娘请了进来,又吩咐小师弟去守门,三名晟虽有些好奇,但还是乖巧地听了话,关好门继续认认真真守着,一点也不知疲倦。
门关上后,白卿领大娘入座,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这般恭恭敬敬的模样让挽君衣微微蹙了眉,别开了目光。
“白姑娘不必客气,老妇只管拿钱办事,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您是长辈,又是客人,我作为锦绣布庄的主人为您添一杯茶水也是应当。”
话音未落,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道含着了然,一道含着冷淡。
“呵呵,那老妇就却之不恭了。”大娘接过茶水,喝了一小口,又开门见山道,“事不宜迟,这便开始如何?”
“好。”白卿笑着应了声,随后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师妹,说,“师妹,这位是千面妆娘。”
“这是我师妹,就有劳妆娘为其染发了。”
一听“染发”二字,挽君衣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如箭,目光微寒。
白卿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只有温和。
见此,挽君衣皱了下眉,垂眸,坐下,紧抿双唇,面藏愠色。
大娘站起来,对她们这番无声对峙视若无睹。将布袋摊在桌上,里面有一些小瓷瓶、小毛刷、画眉笔,以及一些其他的上妆器具。
她仅拿起了墨色瓷瓶和小毛刷,走到挽君衣身后,一边为这雪发上料,一边说道:“姑娘不必担心,老妇这料皆出自然,涂上即干,又遇水便可卸掉,不会污了姑娘的衣裳,也不会糟蹋姑娘的雪发。”
听得这话,挽君衣攥着衣裙的手稍稍松了些。
此刻白卿倒是不敢多话,遂只站在她们旁边,面带微笑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娘上料,弄得大娘的手都僵了几分。
不过,这倒是让挽君衣消了些气,也安心不少。
如此约莫三炷香后,挽君衣原本如同冬日初雪一般白净的头发变得乌黑如墨,披散下来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也衬得那双靛青眸子愈发清澈明亮,更使得她眉间那点朱砂愈加昭彰。
“多谢妆娘,这是我的谢意。”白卿予其一金丝袋,重量不轻。
千面妆娘收了这“谢意”,也给了她瓷瓶和毛刷,接着又行了一礼后,推门离去。
待她离去,白卿便将在寒风中恪尽职守的小师弟叫了进来。
三名晟一进来就开心地感叹了一句“真暖和”,随后目光游了游,有些疑惑地挑起一边粗剑眉。
“诶,师姐呢?”
闻言,白卿但笑不语,挽君衣则是偏了偏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小师弟当即打了个抖,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一番,才不确定地唤了声:“师姐?”
挽君衣不想说话,便拿起自己的茶盏,抿了口,真是凉得很。
“嘿嘿,是师姐了。”三名晟见状挠了挠头发,憨憨地笑了笑,便又喜迎师姐一个幽幽的眼神,他立刻捂住嘴,向大师姐求助。
“好了,小师弟先坐下吧,咱们还要说些正事。”
这正事倒是简单,无非是为了避免被可能混入凤城的邪道发现,他们要以假身份行事,今日也要以假身份去赴同门相聚的约。而有了假身份自是也要有假关系,他们便是要商讨这个。
“我等家在南地,因着家境富裕、长辈开明,便离了家乡四处游山玩水、体会各地风土人情。师妹颇擅医道,游方之际常会行医济世,但不慕名利。师弟自小就好任侠,乃师妹表弟,因着武艺不错,便随着家姐出来游历,顺便担当护卫。你们觉得如何?”
“咱没意见。”三名晟立即应道。
可挽君衣却没有应答,她语气淡淡,反问:“师姐又是何位置,需得以男装示人?”
“师妹想我是何身份?”白卿眉眼含笑,话语似有深意。
挑了下眉,挽君衣漫不经心地说:“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白卿笑意更甚。
“我可不愿。”挽君衣垂眸,不敢看她有些灼热的眼神,心湖明明泛起涟漪,面上却仍是淡然自处,实在是气未消不想轻易从她。
“那……”白卿故作为难,将矛头转向了无辜也是没听懂的憨憨小师弟,“就委屈小师弟男扮女装喽,或者去云雀楼寻一姑娘,你便二选一,左右不能浪费我这一身昂贵的行头。”
三名晟表示:“???”
挽君衣黑了脸,目光刺向无辜的小师弟。
如坐针毡的三名晟表示:“??????”
“那啥,咱出去望风!”三名晟吞了口口水,跳起来,难得聪明地来了招走为上策。
一阵风掠过,门发出“哐”的一响,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挽君衣睫毛轻眨,手指又碰上了茶壶。
“君儿……”
轻轻的一声飘过,挽君衣的手指顿了下,终是舍得抬眸看向对面的“翩翩少年郎”。
“皑皑白雪霞光处,银汉架桥串心珠。”
眼前人终于收了唇角笑意,也散了眼底浓雾,眼神无比真挚,恰如起誓。
见此,挽君衣又如何能不动容,终是忍不住柔和了面容,展露几分笑颜,不过未急着松口,而是伸出小指置于师姐面前。
白卿眉眼弯弯,笑了笑,也伸出小指,与她的勾在一起。
“便向天公作盟誓……”
“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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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去申个签(ー`?ー),虽然大概率过不了hhh我准备好要坚强了(*ˉ︶ˉ*)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的小天使们~(*/ω\*)
第21章 黄昏街市
待到黄昏将至,白卿才带着挽君衣和三名晟离了锦绣布庄。
此刻街上冷清了些,而酒楼客栈则更为热闹几许。
白卿一如既往地护着挽君衣,小师弟也一如既往地跟在两位师姐身后。不同的是挽君衣带了面纱,与身旁的“少年郎”十指相扣,小师弟也端着“小生”的架子,不再那般粗野。
兴许这样风华绝代的神仙伴侣于江湖上也少见,来往行路人三三两两,时不时地就会向他们这边飘来目光,或歆羡或赞美或嫉妒,也有的想去结识一番,但一瞅见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便晓得是云泥之别,瞬间退缩了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四周就留了好大的空,若是飞到云端上看怕是要觉得是凤城人孤立这三个生面孔。
不过,倒也有位“不知趣的”。
这位看上去似是一个少年,穿着嫣红色的单边半袖,素布直裰,缠布护手,霜色封腰,脚踩土靴,腰间系着一个小酒筒,还背了把圆头宽剑。其墨发高束,额前发两分,发丝杂而不乱,微低着头,见不着全貌,但粉面红唇的应是年轻,又稚气未消,且单看这紧致清晰的下颔线便可笃定,其相貌应是不差。
此少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步伐忽快忽慢,足下路线也歪歪曲曲甚是随性。旁人见此不免猜测,这少侠怕不是大白天就喝了个微醺,虽说现在黄昏已至……
少侠自然就是苦寻师傅至凤城的离朝。
离朝是昨日晚间进得凤城,当时因着凤城挤满了江湖人士,守兵都疲于盘查了,于是就只看了看她有没有携带毒药硝石之类的东西,又简单记了个名,就放她通了行。
进了凤城,离朝按耐住找师傅的心思,打算先去寻个住处歇息歇息,等白天再去寻师傅,结果哪个客栈都没有客房了,无奈只能在某个小客栈的大堂与一群同病相怜的侠士将就了一晚。
因着疲惫,再加上这些挤在大堂的基本都是散士,戒备心十分重,离朝也就放弃了与他们攀谈的心思。
虽说如此,但也有睡不着的在与同伴小声交谈,许是仗着外面风声呼啸,他们交谈起来倒是没什么顾及。
可离朝买了酒吃又运行内功,耳聪又目明,他们的交谈内容就跟着自门缝挤进来的风钻进了离朝的耳朵,她本不想听,但他们恰好提到了一个人名——江曌(音同照)
江曌就是离朝的师傅,在江湖上名声极差,被称为“巫陵大魔头”。据传言说,她师傅江曌早年为了练魔功,不但作阴谋捕杀各大派精英子弟,还屠杀了巫陵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近千,实乃作恶多端。
但因其武功高强,近二十年间正道各大派发出无数道追杀令,都没能奈得江曌如何,反而是各大派折了许多弟子在其剑下,故久而久之,江曌就被正道称为了“大魔头”。
又因这乱世“佳才辈出”,大魔头属实是不少,正道为表达对江曌的“敬意”,就将其功绩凸显,冠以巫陵大魔头之名号。
当然,离朝绝不相信师傅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虽然师傅从未解释什么,但与师傅相处十五年的离朝可以保证——她师傅江曌是个温柔又有原则的善人,巫陵之案必有隐情。
其实离朝这些年不仅是在追寻师傅的踪迹,也是在和各路人士打听当年巫陵案的详情。可是很奇怪,巫陵案是个众所周知的大案,但是有关于这件事的细节却是少之又少,且大多都对不上号,甚至前后矛盾。
江湖人士似乎听风就是雨,死认定江曌是巫陵案的真凶,各大派也是,不肯透露当年的情况,也不肯出示证据,只是疯狂地下追杀令,似是盲目的对江曌恨之入骨,就像抓住了替罪羊一样……
倒不是离朝阴谋论,实在是巫陵案太过于蹊跷,其幕后的推手不知凡几。
思及此,离朝自是睡不下去,索性闭着眼正大光明地偷听起来。
“江曌?大魔头也跑来凑英雄会的热闹,难不成她也想当个英雄?哈哈哈。”
“别开玩笑,我这和你说正事呢!据说江曌在一月前就出现在凤城,在找一个宝物……”
“宝物?新鲜,不是说大魔头有磨镜之好,只好美色,不好金银吗?难道这宝物是个绝色美人?”
闻言,离朝直想翻白眼,心道:我师傅才不是好色之徒呢!就算是,师傅她老人家直接照镜子看自己不就好了,用得着去找什么美人?真是以讹传讹、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