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气呼呼地松开手,道:“你这么坑我……”
还有半句话,她不敢说,迟早有一日是会还回来的。
扶桑笑说:“今夜有宴,回去换身衣裳,好看些。”
南阳转身就走,也不行礼,可还没走两步,扶桑又出声:“穆远调去川蜀任职了。”
“穆远?”南阳想了想,没想到这人究竟是谁,猜测陛下可能又在坑她,也不回答,直接跑开了。
透过窗户,南阳的身影映在浓浓绿意中,裙摆在空气扬出弧度,绿树成了一抹衬托,衬出南阳修长的身姿。
秦寰轻轻走来,扶桑叹道:“她长高了不少。”
秦寰闻声抬首,可她什么都没有看见,殿下早就走远了。
再观陛下,她凝着那抹虚空,痴痴地看了许久,帝王心,深如海,她不敢随意揣测。
****
行宫清凉,夕阳西去,绿荫下温度骤然降了不少,殿内窗明几净,宫人来回忙碌,将从井水下冰过的水果摆在食案上。
不少朝臣陆续到达,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言笑晏晏,而此时的南阳刚换了一身衣裳坐在明光殿内。
时辰还未到,扶桑不会去,秦寰捧了两盏茶,一盏递给陛下,剩下的一盏递给南阳:“殿下,这是云雾清茶。”
“难怪闻着这么香。”南阳未经思索就品了品,与秦寰说道:“这茶喝着口味不如去岁,是旧茶吗?”
“是旧茶,新茶还未送来。”秦寰回道。
南阳颔首,望向屏风后整理衣襟的天子。
一盏屏风阻挡了视线,可屏风上映出曼妙的身影,玲珑有致,别有韵味。
南阳轻笑,口干舌燥,旋即将整盏茶都饮了,又唤秦寰续茶。
待扶桑更衣出来,她便已喝了三盏云雾清茶。
“你今日这身别致。”扶桑打量面前的少女,往日劲袖裙裳,今日一改风格,宽袖大衫,衬得纤腰楚楚,面上也敷了脂粉,额间一抹桃花,娇嫩粉妍,让人惊艳。
十六岁的姑娘,恰是花开正艳。
“重日给我穿的,说是好看,您说好看吗?”南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装束,宽袖下压根不好走路,奈何重日说好看,她只得这么穿了。
扶桑点头赞赏:“确实好看,让人挪不开眼睛。”
南阳笑了,粉面通红,扶桑牵起她的手,两人一道离开明光殿。
天色入黑,已有几分朦胧,宴上灯火璀璨,远远地看过去,更若银月照耀漆黑的夜空。
陛下入席后,秦寰宣布宴席开始,夜风带着阵阵凉爽,酒味四溢,恰是夜饮最好的时辰。
秦寰走至南阳身侧亲自给她斟酒,一面说道:“陛下嘱咐,少饮些酒。”
南阳微笑着答应,见到酒盏中澄澈的酒液,香味有些熟悉,“这是我带来的酒吗?”
“对,陛下说此酒不醉人,正好适合您。”秦寰说道。
南阳听着就扬首饮了一口,果味浓郁,确实不易醉人,比起桃花酒,此酒喝上几坛都无妨。
殿内朝臣推杯换盏,扶桑亦在与朝臣言谈,手中不离酒盏,言辞间神色肃然,天子仪态摄人。
南阳微笑着凝望陛下,灯火下仪态端庄,从容不迫,又带几分女子的娇柔。
陛下情冷时摄人心魄,天子一怒,让人不敢抬首。
温柔时柔美万千,细腻中透着女子的魅力。
她凝望许久,扶桑忽而转眸,隔着朝臣与她对望,顷刻间,南阳的心口剧跳,她忙低首不敢再过。
饶是避开,可还是觉得口干,端起酒大口饮了。
不知为何,越喝越渴了,她摘了几颗葡萄放入嘴里,可比起酒味的甘甜还差了些,还有些酸。
细细品味,酸味浓郁,她又端起酒饮了一口,这才将酸味冲淡。
第83章
葡萄越吃越酸,南阳不耐,喝了一壶酒后反倒更渴了,直起身子去找水喝。
小殿下起身要走,秦寰立即跟了上去,“殿下酒饮多了?”
“葡萄太酸,我想喝水。”南阳扶额,脑袋晕眩,走了几步后,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她止步不走了,问秦寰,“你热不热?”
秦寰摇首:“臣不热,您热吗?”
南阳晃了晃脑袋,手搭在襟口上徘徊,举步离开殿宇。
夜色已黑,宫灯一盏一盏地分布在庭院前,绿意攀着墙壁而上,青萝绕着一角。
南阳口喝得厉害,找一凉亭坐下,背靠林子,面前是一池塘,荷叶莲花。
宫娥送来清水,她热的喝了几杯,舌尖舔了舔唇角,依旧口渴。
池塘间荷叶轻摆,是起风了,她撑着下颚赏莲,秦寰守在亭子外间,不让生人靠近。
莲花散着清香,徐徐袭来。
南阳热得脸色发红,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熟悉的感觉复又来了。
和上回一样,热、口渴,浑身像是在炭火上熏烤一般。
酒有问题……南阳及时醒悟,心中又奇怪,前几回喝酒的时候,为何没有这个反应?
难道是药效时灵时不灵?
她捂着额头细想,燥热一点一点将她侵蚀,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挪走。
当秦寰再度将热水送来后,她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她整个身子都微感觉些舒服。
秦寰被吓坏了,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清水溅落一地,“殿下、殿下……”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后,南阳陡然清醒了几分,立即收回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秦寰惊慌失措,却立刻发现她的古怪,脸颊红润不说,就连眼睛都是红色的。
“殿下不舒服吗?”秦寰试着用手背探了探小殿下的额头,并不是太热,“您中暑了吗?”
“许、许是的。”南阳坐在石凳上,她望着面前的秦寰,眼睛一眨都不眨,就在此时,秦寰忽然变了一张脸,变成了扶桑。
她立即紧张了起来,浑身打颤,舌尖狠狠地抵着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害怕,而秦寰察觉事情不对,转身就想去请陛下,可刚一转身,就瞧见了黑夜下缓步而来的陛下。
秦寰吐出一口气,让人收拾地上的碎片,自己立即去同陛下说明情况。
“陛下,小殿下似乎是中暑了,臣去请太医来看看?”
扶桑并未止步,越过她,平静道:“方才还是好好的,怎地就中暑了?”
走进凉亭,南阳无精打采,托着下颚,双眸紧闭,似乎在小憩,可颤抖的眼睫出卖了她。
扶桑轻笑:“闹什么呢?”
随着话音落地,南阳睁开了眼睛,拖着下颚的尾指轻颤,“没有闹……”
扶桑走近,手贴着她的脸颊,似乎是真的很热,再看到地面上洒落的水渍,她恍惚明白了,“很热?”
南阳也站起身,眼中映着扶桑的笑颜,她靠近她,深深呼吸,目光保持镇定,极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尽可能装作所无其事,“不是很热。”
宫灯立在一侧,摇曳不止的明黄色灯火包裹着两人的身影去,气氛陡然微妙。
扶桑清冷的眸子懒懒地黏在南阳的神色,透着些许冷淡,下一息,她转身。
南阳不受控制地抓住她的手,速度之快,压根没有经过思考。
她很热,而扶桑的手腕冰凉,顷刻间,她受到了慰藉。
她想抱着她。
南阳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手腕,尾指贴着她的掌心,慢慢地,挪到脉搏处。
扶桑并未制止。
南阳朝前挪了两步,一缕疏冷的清香,不可避免地钻入自己的鼻尖。
她恍惚其神,浑身燥热,闻到独属于扶桑身上的气味,让人很舒服。
南阳几乎要贴着扶桑的脊背,深呼吸,嗅到她衣襟处散出来的香气,而自己的一双眼睛更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后颈白皙的肌肤上。
盯了两息后,她抿唇不语,神色发呆,可四肢百骸里涌动着无尽的热意,顷刻间将她吞噬。
她想凑上前去咬一口,尝尝陛下的味道。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就在这瞬间,扶桑回过身来,眼眸清明,“你怎么了?”
扶桑表现得很平静,唇畔展露笑意,温柔极了,似一股流动的泉水,慢慢地、慢慢地,将南阳包围起来。
纵有宫灯在,亭内光线不如白日明亮,南阳盯着扶桑的面容,低声开口:“陛下、身上很香。”
她的眼神带着炙热,似炭火,更似小狼见到食物的贪婪。
她徐徐靠近,将脸埋在陛下的肩膀上,滚热的呼吸烫红了自己的脸颊,而呼吸散尽,鼻尖散着扶桑的气息。
冷冽如冬日里冒着严寒一节比一节高的青竹,疏冷、严寒,风骨天成,不可高攀。
她将脸藏了起来,全身紧绷,身体里的热火就要将她烧成灰烬了。就在这时,扶桑伸手,徐徐落在她的脊背上,如幼时般轻轻拍打。
南阳抬起头,扶桑伸手摸摸她的脸,爱不释手。
南阳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是扶桑给予的。
她鼓足勇气,咬唇贴上了扶桑的唇角,顷刻间,天旋地转一般刺激感涌入心口,就像是到了悬崖处,猛地一跳。
飘在空中,生死难料。
冷冽的气息让她舒服极了,她并不止于此,唇角上的缠绵难以压制心口上的热意。
这些年来的魂牵梦萦,哪怕魂飞魄散,也不想松开。
她数度为她动心,为她筹谋,更为她横剑杀人。
她知晓自己病了,病得不轻,唯有扶桑,才是她的解药。
她能做的就是吞下解药,治好自己的病症,让自己活过来。
缠绵许久的吻,让摸索而来的扶昭震惊不已,眼中充满着嫉妒,她要疯了,在她崩溃之际,两人没有松开。
更重要的是,扶桑没有推开南阳。
她为何没有推开?扶昭不明白,难不成陛下真的动心了?
扶昭不服气,气恨涌上心头,关键时刻,她不敢冲过去,更不能去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亲吻。
南阳与她不同,自己的理智被酒意控制,她的吻从唇角徘徊至颈间,这一刻,扶桑阻止她,甚至半推开,她很冷静地望着眼前不大冷静的少女,仿佛在说适可而止。
南阳盯着陛下唇角的红艳,咽了咽咽喉,一股燥热在喉间无声涌动,深邃般的眼眸在扶桑的注视下暗了下来。
夏夜的凉风钻了进来,少女宽大的袖摆被风吹得摇曳,过分纤细的腰肢上挂着红色的玉璜,轻轻漾开。
扶桑的眼睛被玉璜吸引,接着纤细的腰肢,穿上衣裳都如此纤细,倘若……
她没有再想,而是转身就走。
走出凉亭,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她整个人更加冷静了。
回到殿内,歌舞已然开始,宫人准备了歌舞,朝臣看得津津有味。
她如常般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殿内翩翩起舞的女子半抱琵琶半遮面,腰肢纤细,露出白嫩的肌肤。
扶桑看了一眼,觉得无趣,阖眸想着心事。
而南阳却没有再回来。
扶昭踏着歌声走进殿,看向南阳的方向,空空如也,陛下也在阖眸。
她想知晓,两人是剖开心思了吗?
一位是天子,一位是帝女,就这么抱着亲吻,不怕旁人知晓吗?
歌声曼妙,舞姿妖娆,早就无人在意南阳公主离席未归。
一舞结束后,散席了,朝臣意犹未尽,扶桑径直离开,坐上车辇回到明光殿。
进殿后,冰块的凉意让她止步,她问秦寰:“她可回去了?”
她自然指的是南阳。
秦寰回道:“您走后,殿下就回去了,眼下该在沐浴了。”
南阳将自己浸入水中,水蔓过头顶,她在水下睁开眼睛,看着水流涌动,更看着自己在水下的双手。
热意并未全部散去,却没有继续蔓延,酒与催.情药大不相同,也没有催.情药的威慑力,只要熬一熬,就会过去了。
可她今日,没有熬过去。
方才一时冲动将她所有的努力都毁了。
回过神来,懊悔不已。
水下不宜太久,憋不住气的时候,她才从水里钻了出来。
脑子里想的便是:明日该如何面对扶桑?
如果有一颗后悔药,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吞了。
沐浴出来,她浑身无力,坐在床榻上任由重日帮她擦拭头发。
擦干了以后,重日说道:“听闻明日还要许多事要做,殿下早些入睡。”
南阳并无回应。
重日又说了一遍,见殿下双眸无神,不觉害怕道:“殿下、殿下。”
南阳骤然回神:“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她的脸色发红,不知刚沐浴过还是身子不适,重日想多问一句,可观察殿下发呆,似乎不想搭理自己,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熄灯,重日去殿外守夜。
南阳麻木地躺在床上,凝着屋顶,这回不同于上回,她没有那么热了,或许是心里的燥热得到释放,身子就舒服多了。
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怎么都睡不着,辗转难眠。
南阳努力想着解决的办法,声称自己酒醉,亦或是酒醉了忘了昨晚的事情,见到陛下,一字不提?
这么想都有些混蛋,她翻过身去,重新去想,换一种办法。
在床上翻来覆去至天明,她蓦地有些紧张起来,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该怎么才能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