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并非寻花问柳之人,怎地会去那等之地?”扶桑不明白,扶良洁身自好,从不流连野花之地,难不成有苦衷?
“奴婢不知,但杜唯死了,世子压了下来,以、以京官为诱迫使杜大人不再声张,眼下杜家连丧事都不敢办。”红昭细细说道,“奴婢探府之际,见到了襄王的长史,此事多半被压制下来了,行宫内怕是无人知晓。”
南阳冷笑,心寒道:“养了那么大的儿子,竟然不如官职,人心寒凉。”
闻言,扶桑心沉了沉。
“不过奴婢见到长史给了杜大人一封信,说是襄王亲笔书写,若能得到信……”红昭欲言又止,习惯性看向南阳,好像在说:您去偷信罢。
南阳无辜地摇摇脑袋,“俗语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孤不去。”
红昭沉默。
几人都不说话,茶肆内人来人往,不少人进屋吆喝一声:来碗茶。
听了四五声吆喝之后,扶桑终于开言:“南阳,你去。”
捧着大碗茶粗饮的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娘:“您就不怕我出不来吗?”
“你若出不来,朕将衙门夷为平地。”扶桑神色肃然。
南阳很委屈:“你不爱我了。”
果然,女儿没有权势重要,她也不必要留情,开口想要银子,扶桑先她开口:“一万两银子?”
南阳眼睛都看得直,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立即就去,您在这里等我,还有,记得将我花的银子一并还我。”
“你是朕见过最抠门的孩子。”扶桑嘲讽一句,端起大碗茶品了品,水中都是茶叶杆子,茶味清淡。
临近午时,也有不少人来茶肆吃饭,南阳离开后,扶桑一人坐在一侧静静地品茶。
茶肆很热闹,人来人往,百姓着粗麻短袍,一声又一声的吆喝。
扶桑观看百姓姿态,观悟出几分心得,安居乐业也是几分福气。
午时人多,来晚的人都没桌子坐,店家引着一位妇人和孩子来询问扶桑:“您可介意她们与您坐一起?”
扶桑摇首,店家立即松了口气,招呼妇人孩子坐下。
孩子还小,蹒跚走路,在店内来回奔跑,开开心心,见人便笑,很是讨喜。
他这般小,让扶桑想起周岁的南阳,也是这般模样,见到她就会笑,整个人像是蜜罐里走出去的,甜蜜香软。
很快,阳春面送了过来,夫人将孩子抱了回来,夹起一根面条去喂。
张嘴的时候,她发现孩子的牙齿都长满了,她惊讶,妇人笑了,“他的小牙齿长得早,也长得快,他们说日后定是个聪明的。”
扶桑不肯信了,南阳周岁的时候才长了两颗牙,咧嘴一笑,就显得很可爱。而这么小就长全了……
扶桑私心以为不可爱了。
还是南阳可爱些。
孩子吃面很快,喂到嘴巴里几乎就吞到肚子里。
回想起南阳幼时,扶桑笑了,她就惦记着吃肉,没牙都想着啃肉吃。
扶桑露出微笑,对面的孩子咧嘴跟着笑了,“姨娘、姨娘。”
扶桑惊讶,妇人很自豪:“他很聪明,会说很多话了,会喊爹娘,还会喊姑姑哥哥”
“聪明。”扶桑颔首,心里却又在想南阳这时能成句成句地说话,她岂非是神人转世了。
妇人吃过饭以后就抱着孩子离开,临走前,孩子冲她微微一笑,依旧喊着姨娘姨娘。
扶桑眼中涌着温柔,朝他笑了笑,笑意未及收敛,南阳便站在她面前,“阿娘,你冲谁笑呢?安分些。”
安分些?扶桑笑意敛住,冷冷瞥她一意:“没大没小。”
“下一句该不该是以下犯上?”南阳低哼了一声,将信递给扶桑,“我得来了。”
“朕以为你到黄昏才会回来。”扶桑说道。
南阳端起她面前的凉茶就饮了一口,心中有话没有说。若是按照寻常偷偷摸摸地去找,必然会等许久。出宫便是江湖,则按江湖规矩走。
她置办了一身行头,扮成重尊,大摇大摆地翻墙进去,与杜大人见了一面,要回了书信。
明教重尊,杀人不眨眼,谁人不怕呢?
不动一刀就拿到了书信,这便是明尊的威风。
南阳得意地扬眉,扶桑看过书信后,面色冷冷,未说二话,“该回去了。”
“阿娘想怎么做?”南阳纳闷了,阿娘想要做什么?杜大人并非重臣,寻常官员罢了。
眼下襄王权势被一步步削减,他日渐老迈,精力大不如前,扶良也没有他的魄力,行事不足。陛下这些年来暗中扶持自己的人脉,也有天子门生。
襄王党羽日渐逐少,再过些年,襄王老去,扶良继承王位,陛下便会掌握皇权。
襄王与帝党达到平衡,卫照首当其冲,若不是身子拖累,这些年早就登上高位。
回到宫里后,扶桑回到浮光殿,小宫娥给南阳递来一只小匣子。匣子里摆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点缀着红色宝石,价值不菲。
小宫娥说道:“徐家送来的,徐家姑娘问您七夕可愿去赏灯会?”
南阳掂量着匕首的分量,抽刀看了看,摇首道:“华丽有余,不够锋利,摆设罢了。你且去回话,孤会赴约的。”
小宫娥低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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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殿暗流涌动,扶良为首,后面跟着跪了四位青年,皆是锦衣华服。
桌上压着信,扶桑梭巡五人,冷厉斥责:“大魏律令,你们抛之脑后便也罢了,堂堂世子与人争抢女人,脸面可还有?世子当年求娶盛家姑娘曾说终身挚爱,如今续娶不说,沉迷楼内,可曾对得起发妻?”
声音清清冷冷,徐徐缓缓,却叫扶良面色通红。身后几人亦是不敢开口说哈,额头紧贴地面,牙齿打颤,浑身颤栗。
扶桑凝着几人,目光冰冷,修长的指尖慢慢搭在案牍边角,嗒嗒几声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回禀陛下,此事与世子无关,是臣、是臣看上姑娘。陛下不知杜唯气势嚣张……”
“你敢狡辩?”扶桑怒斥,眉眼凝着雷霆之怒,“抢夺人妻,你还有理?”
“陛下,他们并未成亲,何处来的人妻?”扶良不服气,抬首仰视女帝,神色阴鸷。
扶桑垂眸,“扶良,人不是你打死的,朕不与你计较,你可以离开。其余几人,送往京城刑部大牢,等朕回京再作定夺。”
几人震惊,他们是随从,为何单单绕过主谋呢?
扶良愣了一下,顾椋立即提醒他:“莫惹陛下生气了。”
言罢,他站起身,浑浑噩噩地离开,跨过殿门时候看向几人,眸中闪过愧疚,一闪而过,抬脚离开浮光殿。
剩下的几人被御林军押上囚车,他们父亲闻讯赶来,看到狼狈至此的儿子心疼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拉走,急急忙忙跑到扶桑处求情。
扶桑显出无奈,“他们打死了人,闹得沸沸扬扬,朕无法包庇,总有人出来认罪才成。”
四人中推一人出来顶罪,才是最好的难题,该让谁出来顶罪呢?
四位父亲面面相觑,在陛下处得到答案后,连忙去问世子扶良。
扶良支支吾吾,“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知杜唯死在谁的手里,不如去问问他们。”
“世子,您若不说是谁,我们怎么问啊。”
“就是就是,世子您说是谁打死的,我们都听您的。”
“世子您好好想想,给小儿洗清冤楚啊。”
“世子,您可要公道些,他们都是跟着您出宫去玩耍的,您可要想仔细了。”
你一言我一语,书房内声音嘈杂,屋外的扶骥苍白的小脸的上露出笑容,他转身望着天,眯着眼睛。
今日的阳光可真好,灿烂明媚,不知公主处如何了。
不知她可哄好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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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浮光殿前跪了几位大人,阻挡南阳去见扶桑。南阳趴在墙头上叹气,转身跳了下来,回去之际就见到树后的小身影。
她止步,“出来吧。”
扶骥悄悄近前,拉着她跑到树后,“殿下,我长话短说。昨日世子与世子妃争执,世子心情不好才会出宫的。还有他们现在想着世子说出杀人凶手,可都想着世子能偏袒他们儿子。世子推拒说没有看见,眼下都闹了起来。”
扶骥半道送消息的。
既然有消息,南阳也不拒绝,“为何争执呢?”
“昨日、昨日我与你在树林里待了许久,世子妃知晓后说我吃里扒外,世子不高兴,两人各不相让。”扶骥抿唇勉强发笑,“您放心,今日见您不会有人看见的,主要是昨日时间太久了。”
“世子妃心思过于歹毒了。”南阳蹙眉。
扶骥笑了,露出淡漠,“你可晓得她日日拜佛求子想要儿子呢,秦家看着与世无争,在暗地里密谋大事。倘若生下儿子,秦家就会辅助世子多大位。”
“晓得了,你自己多注意些,扶骥,你若争气,世子位便是你的,乃至将来的襄王王位。”南阳首次正式朝堂之事,她想置身事外,可自己的身份偏偏将她牵扯进入。
扶骥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扶骥不敢再耽误时间了,想着自己处境很快就走了。
南阳恢复神色,想着时辰还早,先往厨房走去。厨房里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各宫的膳食,鱼缸里的鱼儿翻跃而出,鸡在角落里打鸣。
南阳捡起地上的鱼,鱼儿扑腾,她高高抬起,猛地摔下,庖厨们都愣住了。
她怡然自得,“孤做鱼汤,你们莫要看。”
鱼摔死后,她撸起袖口将鱼丢在案板上去鳞,接着,开肚清洗。
清洗后先将鱼两面煎出焦黄,接着放水,加入佐料慢慢熬煮。
一气呵成,她又盯住了角落里的公鸡,看了一眼,公鸡瑟瑟发抖,她笑了笑,上前就要捉鸡。
庖厨提醒她:“贵人,这里有杀过的鸡。”
“不要,你去重新杀。”南阳不肯要,不在自己眼皮下的鸡咬了也无用。
庖厨听从吩咐,南阳板着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到鸡的内脏也跟着清洗干净后,她这才将鸡接过来,令人去摘了些荷叶。
夏日吃荷叶鸡,是最好的时候。
晚膳时分,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气,香味缭绕,各处的婢女也按时来领饭菜。认识南阳的瞧见了尊贵的主亲自下厨后惊得忘了拿食盒,南阳并不顾及,认认真真地在炒菜。
待荷叶鸡做好后,她用食盒将饭菜装好,自己提着去浮光殿。
厨房距离浮光殿还有一段路,慢悠悠地走过去后,四人还跪在殿前。
天色都已漆黑,她也不必在意,提着食盒从他们跟前大摇大摆地走了。
夏日酷热,四人苦苦煎熬,汗流浃背,乍见少女提着食盒走来,胆大的上前唤住她求情。
南阳将食盒递给顾椋,自己顺势停了下来,望着四人,友善说道:“四人成行,必有一伤,伤谁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
陛下有意离间,求她也没有用的。
言罢,她直起身子,留下失望的四人。
转过身子之际,南阳唇角浮现冷笑。
扶桑在殿内批阅奏疏,闻声走到窗下望向殿外,少女恰好转身,身形蹁跹。
“阿娘。”南阳走到她面前,眉眼弯弯,指着宫娥手中的食盒,“阿娘,我做的,试试。这个时候吃荷叶鸡,别有趣味。”
“你做的能吃吗?”扶桑面露微笑,南阳牵住她的手往食案旁走去,扫了一眼殿外的几人,悄悄问扶桑:“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必理会。”扶桑摇首。
两人在案后坐下,宫娥打开食盒,简单取出四道菜,鱼汤、荷叶鸡,还有两道爽口的素菜,颜色搭配很好看。
扶桑坐下,南阳给她盛碗鱼汤,“红颜呢?”
话音落地,角落里窜出红色的影子,顺势跳上食案。南阳照旧给它盛碗鱼汤,“你喝汤就成了,鱼刺多,你就别吃了。”
扶桑却说道:“荷叶鸡不错。”
“那是我辛苦做的,也不给它吃。”南阳不肯松口,颇为小气。
“听你的。”扶桑无奈。
两人坐下静静用膳,红颜很有规矩,坐着桌子舔着碗里的鱼汤,一点都没有越界。
殿内寂静无声,红颜将脑袋埋在了碗里,喝完一整碗汤后意犹未尽的看向南阳。
南阳咬着鸡肉,忍痛割爱地分它一个鸡腿。
扶桑见状笑了,红颜慢条斯理地咬着鸡腿。
用过晚膳后,襄王赶来了,站在殿外苦劝四人离开。隔着窗户,南阳看向五人,唇角勾出冷笑,她好奇地问扶桑:“阿娘,你说襄王会割舍谁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安抚是重中之重。”扶桑坐在桌旁品茶,怡然自得。
南阳趴在窗户上,双手托腮,不知过了多久,襄王走到殿前请求面见陛下。
她笑了,“充好人来了。”
世子得罪人,他偏来装好人,明明是最坏的一个。
她站起身,襄王步入,她顺势翻窗而出,看了一眼殿内,潇洒离开。
回到明光殿,屋檐下多了一人,清冷光色下,少女身影柔弱,眼含泪水。
徐家爱哭包来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红昭好心解释道:“她爹纳妾,她娘不肯,她爹就将她娘囚禁了。”
第48章
赵寰是嫡女不假,可母亲死后父亲续娶,她的身份就有些尴尬,后来遇到徐家郎君,自以为遇上良人,不顾父亲的阻拦嫁到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