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杀谁。
谁挡,杀谁。
“卫照!”扶昭疾呼,双眸猩红,蛮狠地揪起卫照的襟口,“你丧心病狂、无可救药了,明知是错的,却还要继续,你的心里还有天下百姓吗?你的理想又去了哪里?”
卫照平静地掀了掀眼眸,不为所动,甚至眼睫都不曾颤动,身影岿然不动,“我只知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即可。”
扶昭气得脸色通红,双手松开卫照,愤怒与不甘都涌上心口,“她配吗?她不配。”
她压根就不配得到陛下的喜欢,不配得到卫照放弃理想得来的地位。
“她配与不配,都与你无关。扶昭,你私出驿馆,陛下会问罪,赶紧离开吧。”卫照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裳,对方越震怒,越证明他的心思不轨。
扶昭心思乱了,自己寄予的希望就这么被卫照摧毁了。
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
“既然少傅心意如此,本王也提醒你,大夫死了,不代表就没有了证据。在你见他之前,我就留下了供词。”
“你……”卫照闻声色变。
扶昭脸上涌现些许得意的笑,“少傅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卫照却起身离开。
匆匆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即可回府,坐在马车上,自己整个人都在轻颤。
扶昭心思太可怕,此行就是冲着南阳而来,若想止住此事,就需杀了扶昭。
哪怕晋地大乱,也要杀了扶昭。他活一日,南阳就多一日危险。
马车在卫府门前停下,不等车停稳,卫照便已下车,脚步不停地回到自己的庭院。
找到林媚后,她立即嘱咐:“动用你们明教的力量,全力诛杀扶昭。”
明教会接杀人的生意,是林媚上位后新改的规矩。但是鲜少有人会来找明教做生意,卫照动了杀意,明教是最好的机会。
林媚先是一愣,恍惚道:“扶昭是藩王,身边高手如云,又在京城,不会成功的。除非……”
“嗯?”卫照问道。
林媚说道:“小殿下十二岁便能杀了秦敛,添些助力,您又是她的少傅,您若令她帮忙,她应当不会拒绝。”
“此事不能牵扯朝廷,只能由你们明教出手。听闻你们教主武功高,我愿出银子请她出手。”卫照决心坚定。
林媚不敢应承了,诸人不知明教教主就是小殿下,这是明教内部的秘密。
“我师父可能还活着,只是这些年来从未露面,我回去试试。”她想起小殿下口中的‘师父’,小殿下说师父还活着,这次就顺便试探真假。
林媚应下了,去堂会找慕容环。
慕容环将消息送入宫廷,南阳接到消息后,看着纸上‘十万两’的字眼,咽了咽口水,看向重回:“要不要接?”
扶昭的人头可值银子。
重回斟酌,“陛下会不高兴的。”
“扶昭死在京城,便是朝廷失职,会闹成大乱,不能杀。”南阳叹气,似乎想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淌走了,一文钱都不留。
肉疼,浑身都疼。
“您若心疼,不如就接了,陛下也不会知晓是您做的。这笔赏金那么多,就算您不去,也会有其他人,何必将银子让给旁人呢。”重回心疼殿下。
“你倒提醒我了,怎么会有人想杀扶昭?”南阳想到了正经事,扶昭死了,京城与晋地就会大乱,到时白皙又需面露新的麻烦。
她立即起身去找扶桑要说明此事。
重回跺脚,几步追上她:“你自己不杀也就罢了,何苦去告诉陛下,这是坏人生意啊。”
“那又如何,本座做事,从不管旁人。他们有本事越过朝廷就去杀,没有本事不要怨天尤人。”南阳不屑,江湖人不管朝廷,自然不会在意扶昭一死会引来多大的乱子。
但她不同,她在意扶桑,不能扶桑难做。
扶桑走至今日,好不容易取得晋地的支持,不能就此功败垂成。
重回焦急又不知如何劝解,追着走了几步,说道:“您总说江湖规矩,如今,您自己不顾江湖规矩了吗?再说您不是讨厌晋王吗?他死了,您也消气。”
“不成,你且回去告诉慕容环,明教上下不准动扶昭。”南阳坚持。
重回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走了,望而叹气,殿下杀扶昭不难,唾手可得的银子就这么放弃了。
重回心疼银子……
****
南阳未作隐瞒,悉数告诉扶桑。
“朕也接到消息了。”扶桑低笑,“朕以为是你做的,不过以你这么吝啬的性子,不会出这么多银子。最多,你自己去杀人。朕让人去接触买家,究竟是谁这么急着杀扶昭。”
“会不会是襄王?”南阳最先想到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襄王,只有他才会动扶昭。
“襄王门内高手如云,不会花大价钱。”扶桑否决南阳的话,再看她茭白的脸庞上比起寻常多了些愁绪,可见她上心了。
扶桑还是被她的神色逗笑了,“难得见你这么伤心,不如你接手去试探买家?”
“您又是坑我吗?”南阳不应,扶桑近日坏透了,屡屡想着坑她。
不能答应。
南阳聪明了一回,扶桑也不急躁,拉着她的手好生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应该了解你的敌人是谁,这样才可战胜。”
南阳拼命摇首:“与我无关,您派天问去。”
“消息便是天问得来的,没人敢接。”扶桑叹气。
南阳还是摇首:“天问合适,我是您香香软软的公主殿下,不适合做粗俗的事情。”
扶桑继续哄骗,“你去了也是朕香香软软的公主殿下。”
扶桑神色温软,今日略施粉黛,五官更为惊艳,似神女,南阳看了一眼就眯了眼睛。
“接也成,您将芳来打发走,我不喜欢她在您身边转悠。”南阳心里得了计策,走一趟也可,不过,她不会用明教的身份去。
明尊也该重出江湖了!
“芳来……”扶桑迟疑。
南阳微微一笑,转身就走:“您没有诚心,我就要走。”
“罢了,随你。”扶桑应下来,朝外唤着顾椋。
顾椋入内揖礼,“陛下。”
“送芳来出宫,买一宅子,放她自由。”扶桑吩咐道。
顾椋惊讶,觑了南阳一眼,虽疑惑却没有问出声,心领神会地领了旨意下去。
“可成了?”扶桑也拿南阳没有办法,偏偏与一宫娥计较。
南阳满意地点点头,“我让人放出话去,接了这单生意,但您需护着扶昭,人若真死了,到时就与我无关。”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朕不会让扶昭轻易死了。”扶桑应声。
南阳悄悄看她一眼,不怀好意地凑至她眼前,抿唇望着她:“阿娘,你在怀疑谁?”
小东西似乎有话想说,生生卡住了。扶桑并不急躁,慢悠悠地推开她的小脸,“卫照。”
“少傅。”南阳心神一颤,更被扶桑幽深的眼眸看得慌了神,再抬眸时,扶桑神色如旧。
卫照是扶桑心腹,也是她信任的臣下之一。如旧怀疑他,竟叫她去试探。
帝王心深如玄潭底。
她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替卫照辩解吗?
扶桑是皇帝,心思深,岂会被她一言一语说的改了心思,辩解也只会将自己拖入深渊。
半晌后,扶桑先妥协,拉着她的手细细说道:“扶昭对你不敬,卫照护你之心,日月可知,朕恐他走错了路。”
“不……”南阳止住,卫照是朝中难得的清明人,不会为了小事而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
她抬眸,便见到扶桑的唇角,嫣红而湿润。顷刻间,两人靠得很近了,扶桑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这么近,心忽而慌了起来。扶桑唇角很好看,起伏有着优美的弧度,淡抹口脂,更似丹果。
是什么味道?
南阳忽地晃了神。
第42章
殿内骤然寂静。
南阳眼中映着扶桑的面容,烟姿玉骨,她悄悄地倾着身子,想与扶桑近一些。
她呆呆地,扶桑也没有在意她的心,反而主动伸手拦住她。
南阳的唇角擦过扶桑的侧脸,不一般的感觉让南阳骤然停了下来,明明一如既往的熟悉,却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扶桑身上的气味特殊,似一种迷药,让人神魂颠倒。
“你想替卫照辩解吗?”扶桑询问。
听着她的话,南阳骤然明白,她压根就没有在意方才的‘吻’。
绮思乍然间散了。
南阳浑浑噩噩,不知该说什么,眼睛却黏在了自己不小心亲过的侧脸上,咽了咽口水,“我去试试,您且等我回来。”
言罢,她提起裙摆匆匆跑了。
似乎是要逃离扶桑。
扶桑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失去了方才的温度,她有些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心瞬息满了。
微微一笑,她回到案牍后,继续处理政事。
****
南阳出宫去见慕容环,询问买方一事。
堂会搬了新的地方,比起偏僻的地方,新处是在寸土寸金的御街旁。门前是两座石狮,人来人往,也没有人在意。对外宣是卖玉石,客人很少,三三两两。掌柜也很是懈怠,压根就不想做生意。
客人询问几遍后依旧不愿搭理,见状,哪里还会有人。
南阳进殿后,殿内冷冷清清,掌柜不认识她,欲询问,她直接亮出了明教令牌,径直去后院。
前面是店铺,后面便是一座庭院,十几间屋舍,占地颇大。
慕容环在庭院内听相好的弹琴,琴声悠扬,南阳一靠近,琴声就停了。
南阳揪住慕容环徐询问。慕容环支支吾吾,南阳无奈拿出飞刀,慕容环缩了缩脑袋,颤颤悠悠开口:“是林媚带来的生意。”
“林媚……”南阳不想也明白,果真是卫照。
病秧子多病不是身体不好,而是自己忧思过重引起的。卫照就是例子,自己都是脚踏鬼门关的人,竟然想着去杀人。
不自量力。
南阳松开慕容环,飞刀收回,吩咐道:“不准接这单,会出大事的。”
慕容环在朝当值,明白扶昭的作用,立刻打起精神:“要不要派明教弟子保护?”
“不必,我去找林媚试试。”南阳来不及与慕容环说笑,分别后就去卫府。
翻墙进入卫府,悄无声息,无人察觉。翻墙之际,还看到清平县主与一妇人喝茶赏花,她轻轻地来到卫照的院子。
翻窗而入,卫照依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似是睡着了。
卫照的面色特别差不说,唇角都失去了脸色,搭在薄毯上的双手也极为纤细,骨瘦如柴。
南阳不忍唤醒,悄悄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借机探上脉搏。
可自己刚伸手,指尖搭脉,卫照就反握住她的手,“偷鸡摸狗,可不是殿下的风范?”
“少傅病得不轻,孤担心罢了。”南阳收回自己的手,卫照的手很冷,就像是捂不化的玄冰,常年没有温度。
看了一眼屋内,她搬来凳子坐下,不等卫照询问就开门见山:“你为何要杀扶昭呢?”
林媚这些年就跟着卫照身边,不是卫照,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卫照撑着坐起身子,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露出纤细的腰身。她只穿了一身单衣,毯子滑落后,南阳想装瞎子也是不成。
南阳捂住了眼睛,卫照脸色更冷了,睨她一眼:“臣并非洪水猛兽。”
“男女有别,我不想看了你的身体后被你要求负责嫁你。”南阳逗笑一句,眉眼化开笑意。
卫照看得心头微颤,对她的喜欢似乎更深了,谁不喜欢明艳的小姑娘呢。
尤其是南阳这般真性情,不拘小节,通情达理的小公主。
卫照怕自己慌了神会闹笑话,忍着不舍转开视线,冷静说道:“扶昭必杀。”
南阳也放稳心态,“为何呢?”
“殿下该知臣是扶持您的,其余的事情不必再问。”卫照看着大开的窗户,猜测小南阳是不是翻窗户进来的?
南阳性子潇洒,不适合困在京城中。她似鸟儿,应该在空中飞驰,找寻她喜欢的地方。
看了一眼后,卫照又将视线落在南阳身上,对方红唇白肤,清纯昳丽,花般的年岁,是最好的开始。
“我对皇位并无兴趣,说来也是可笑。初见你时我对你并无反感,这些年你对我也是冷嘲热讽,但我知晓你在意我、关心我。所以今日我也告诉你,我只希望你保住自己。我南阳向来无所畏惧,扶昭倘若真对我不利,我自己会动手,不会劳烦少傅。”
“少傅,南阳在意的人不多,陛下外,便是你了。告诉我,扶昭做了什么事让你非杀不可?”
卫照怔忪,探出冰冷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她脸颊上摸了一下,温热的肌肤化开自己指尖的冰冷。
“殿下嘴巴很甜。”她默默地收回手,心中不舍也狠狠压制住了,前世的南阳可没有这么嘴甜。
南阳总有办法让人为她舍生忘死。
南阳摇首,面色肃然:“少傅,我所言皆是真。你若真要杀,今夜我亲自去。”
“不成,你不能去。”卫照急了,忙拽着她的手:“你乖乖回宫去,等着做你的太女殿下。”
“不成。”南阳反握住她的手,趁着难得的机会,指尖搭上脉搏。
只这一瞬,她便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