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水下,慢慢地移动身子,水蔓过肩膀、脑袋、耳朵。
最后,整个人都被水笼罩起来,她在水中眨了眨眼,吐出一串泡泡。
肺腑的气息慢慢地用尽了,窒息感陡然很强烈,再不出去就要被活活被憋死。
在水下待了许久后,生死挣扎一番,猛地跳出水面。重新呼吸的一刻,她微微一笑。
她是明尊,是重活之人,岂会能被这些规矩所束缚。
自己穿上衣裳,发稍还没干,世子扶良求见。速度很快,她才回来一个时辰罢了。
“不见,就说我洗澡,有本事闯进来。”
重回出去传话,殿内恢复寂静。
半晌后,重回回来禀话:“世子不肯走,说是见不到您就不会走。”
“随他。重回,你替孤选件衣裳,要、要好看些。”南阳陡然来了心思打扮。以前在明教的时候,专门有婢女打理这个,重生后身体小,就不需太过注重打扮。
现在,她长大了,就该注意些。
重回嘴巴甜,笑着说:“殿下皮肤好,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好看。昨日刚送了些春衫,春日里活泼,不如您穿这身碧色的。您是要出宫吗?”
“不出宫,去陛下处用晚膳。”南阳随口说道。
重回心思转换,想着殿下已十四岁了,并非孩子,想要打扮必是见自己的在意的人。她多了些心思,服侍殿下更衣,也配着衣裳挽了发髻。
整个人换了颜色,眉眼的英气被掩盖了下去,出水芙蓉,整个人娇娇柔柔,多了些柔软。
南阳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雪白的肌肤上多了些淡粉,唇角也更红了些。
她很满意,提起裙摆,朝着前面小跑去。
重回好心劝道:“殿下,慢些、慢些。”
话没说完,早就不见殿下的影子了,她叹气,“京城内的郎君都喜欢温柔矜持的,殿下这般可如何是好。”
殿下打架在行,女红不行,拿得动刀剑,却握不住细针。
让人唏嘘。
南阳跨过殿门就见到熟悉的人,扶良气愤的声音传了出来,“南阳此举打了臣的脸面,臣知晓陛下不知,旁人会以为南阳举止是受您吩咐的。”
“世子,要脸吗?若是不要,就回家去。孤求着李明琅贪污,还是求着你睡他妹妹,还是求着你将李明琅送入东营。还有……”南阳故意顿了顿,三步并两步走到扶良面前,扬了扬下颚,冷漠道:“你为了一公主名分将东营送给陛下,却瞒报人数不足,你是何居心?”
扶良脸色大变,被南阳阴狠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憷,理智瞬息被怒火压制,“你是何态度,我是你父亲。”
“扶良。”扶桑闻声色变,站起身来,“注意你的言辞,南阳如今是朕的女儿。”
扶良自知话说错了,怒气消散了几分,朝着扶桑揖礼道歉:“陛下恕罪,是臣失态了。”
南阳沉默下来,这个时候最好不开口。
半晌后,扶良依旧开口追着不放,“陛下,南阳行为放肆,目无君上,眼中也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你的小舅贪污陛下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时候说目无君上,你眼里就有君上?世子,我给您留了两分脸面,后院里面那些事情要不要我也兜出来,莫要觉得我好欺负呢。”南阳冷笑,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么无耻。
与盛婉林也是一路货色。
“贪污一事是李明琅一人所为,与我不相干,你凭何喊着到我襄王府要债?”扶良气得心口发疼,险些说不过小东西。
南阳扬起下颚,唇角动了动,嫣然一笑,“因为李明琅是姐姐在你府上啊,李家没银子,姐姐代还,天经地义,哪里不对吗?”
“已是出嫁女,与娘家并无关系。”扶良咬牙,“襄王府不会承担这笔银子。”
这句话说到了南阳的心口,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深,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去李家搜银子,那座宅子也值不少银子。既然与襄王府无关,还请堂舅立字为据,您写了,我就让人回来。”
扶良愣了一下,自己好像掉进了南阳挖的坑里,可细细品味,又不知哪里错了。
南阳不等他回应就催促宫娥去取笔墨,放在他面前,“写,别耽误我用晚膳,天色不早,也该睡觉了。”
说完后,她看向扶桑,眨了眨眼睛,扶桑睨她一眼,她立即不敢再笑了。
扶良被逼无奈,立字为据,南阳立即让人传话给红昭,扶良这次离开。
南阳得了字据后,扶桑拉着她做坐榻上坐下,“你究竟是何意思?”
“想知道吗?”南阳有些小骄傲,眸色湛亮。
扶桑颔首,说话间却发现小东西今日有些不用,发髻光滑,衣裳崭新,颜色更为好看,就连人的眼睛都带着光。
大有一种有女初长成之感。
扶桑心中感悟,抬首摸摸她柔软的后颈,“真是个小妖怪。”
她的小姑娘长大了,初长成,明年及笄后,就会搬出宫去,只怕几日才会见一面。
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些不舍,而此时的南阳歪了歪脑袋,“阿娘,你也知晓腰乖吗?”
扶桑这么清纯,也会知晓这么色.情的词语吗?
扶桑笑了,“妖怪罢了,有何不知。”
南阳星眸圆瞪,还是不大相信,重复说道:“那您说一说腰乖是什么意思?”
第39章
“妖怪便是……”扶桑止住话,再观南阳,小东西不止惊诧,就连眼中都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好奇。
妖怪便是妖怪,哪里来的解释。
事出有怪。
南阳追问,“阿娘,解释解释。”
“你回去自己翻书。”扶桑警觉。
南阳不肯,“阿娘,这些书中并没有,是找不到的,口口相传罢了。不如您说说?”
扶桑听得脑袋发晕,迎上南阳狡黠的眼睛后抿唇细想须臾,想了一转折的办法,“妖怪二字如何写?”
“我来写。”南阳应声,笑意盈盈,小脸上皆是得意。恰好扶良用过的笔墨还在,执笔写了二字。
细腰的腰。
乖巧的乖。
笔停下后,南阳的心忽而乱了。
光风霁月般的女帝扶桑眼中闪过错愕,接着,面颊粉红,姣姣如月光的眸光开始闪躲。
南阳看了她一眼,“不对吗?”
“不对。”扶桑忍着羞涩,提笔而写,手腕微微用力,半晌后,写下‘妖怪’二字。
多么正经的两字。再观南阳所写,她难以直视。
南阳凝着二字,脑海里神经绷直了,接着,自己脸也红了,嘀咕道:“原是这二字。”
扶桑弯了弯唇,挺直脊骨,“你今日很美。”
闻言,南阳便又笑了,心里的失落散去,在原地站了片刻,主动握住她的手,高兴道:“我长大了。”
从周岁到十四岁,十三年间,她对阿娘愈发依赖,也感到阿娘的挣扎与释怀。
如今,阿娘释怀,她的情绪也轻松不少。
面对南阳的笑,扶桑忽而欣慰,她虽未成婚,可养女如南阳,也很满足。
试问天下儿郎,谁能胜过南阳呢。
扶桑忍不住抬手抚摸她的眉眼,南阳与前世子妃盛婉林相似,性子却天差地别。不过,前世的南阳与盛婉林性子一样,内敛沉默,心事不会宣之于口,只会埋藏心里,慢慢地去琢磨。
两者相比,她更喜欢此时的南阳,看似大大咧咧,可心细如尘,做事也很稳重。
“是长大了,都知道腰乖的意思了。”扶桑睨她一眼,语气淡漠,似有不悦。
南阳却说道:“您知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扶桑坦诚,只听说人乖巧听话,亦或动物乖巧,腰如何乖?
南阳笑了,“腰乖也是乖巧,你让它如何动,就如何动。”
扶桑目露茫然,依旧不解,南阳笑得肩膀颤栗,又恐她生气,忙止住笑意,改口道:“阿娘,我今夜同你睡,可好?”
“自然是好。”扶桑依旧感觉南阳有话没有说完,但问题过于复杂,索性不再细问,命人摆膳。
用膳时,两人都不说话,今日备的鸡汤,汤中放了补身子的人参,顾椋给南阳盛了一碗,“殿下。”
“谢谢姑姑。”南阳笑着答谢,未曾多想就喝了鸡汤。
用过晚膳后,芳来端来茶水,南阳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茶奉上后,芳来也不离开,而是站在扶桑一侧。南阳不高兴,欲斥责一句,脑海里多了新的想法,“阿娘,我有话同你说。”
芳来幽怨地看了一眼南阳,俯身退下。
扶桑抬首望向南阳:“你想说什么?”
扶桑认真的眼神南阳心口一颤,努力稳着语调:“东营兵力只有四千,我欲招兵,填补不足。”
“可,朕明日下旨。龙蛇混杂,你自己注意些,莫要着了道。你身边得力的只有红昭,朕拨些人给你?”扶桑细细想过,红昭是宫廷之人,不懂营里规矩,还是多些老将为好。
外间夕阳落下,光色逐渐暗淡,扶桑起身去点亮烛台,身形优雅,背影深深烙在南阳的眼中。
南阳的目光紧紧跟随她,不知怎地,光是看着她,自己就觉得很满足,暗自一喜,不想,扶桑骤然转身。南阳吓得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似是做错了事被抓包。
扶桑好奇,“你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我在想该用哪些人合适,还有、还有,追回的银子是我的吗?”南阳胡乱找了理由搪塞。
扶桑微一蹙眉,转身继续点烛台,说道:“你想要便给你。”
到时,自己再填上便是,高兴就好。
“好。您给我调些熟悉知营规的文书就好,我有红昭便够了。天问是我送您的,您自己留下。她的剑法近日精进不少,可以做您您的暗卫了。”南阳认真道,语气也是很沉重,不希望扶桑拒绝她的好意。
这些年来天问做的事情都在阿娘的眼皮下,不许她说话,阿娘也更清楚。天问这些年听不得重尊的名字,一听,便会发怒。
她望向扶桑,不知扶桑究竟是什么想法。
扶桑并未再回头,而是漫不经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南阳看不见她的脸,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直到烛台亮了,扶桑才说话:“天问留下了,朕身边确实缺少这些高手。你的心意,朕知晓。对了。明教如何了?”
扶桑对明教的事情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明教促成晋地一事后,她才开始重视明教的力量。
有时朝廷不方便出面,就需要江湖的力量。
“明教换了新教主,各地堂会发展也很好,襄王暗中想派兵追杀,都被挡了回去。”南阳说道。襄王贪婪,也想要明教这股力量,得不到就想毁掉,不过陛下旨意在前,他不敢大肆兴兵,只能偷偷摸摸行事。
两人各有心思,灯火照亮了殿宇,扶桑走回坐榻上,看了一眼南阳。南阳冲她一笑,“看我做什么?”
“看你今日好看,我家有女初长成。南阳,不如你搬去东宫,不必开府了。”
南阳愣住,笑意止于唇畔,眼眸深若寒潭,毫无波动,“阿娘这是何意?”
“朕仅你一女,你做太女,最合适。”扶桑温柔道。她对南阳一直很在意,宠爱与怀疑夹杂,如今,她抛开怀疑,真正想宠爱她一回。
南阳并不相信,拼命摇首,“我不想做太女,您不成婚吗?”
提及成婚,扶桑目色沉了下来,“朕这般不会再有孩子。”
错过生子的最佳年岁了,能寻一知心人便足以。她握住南阳的手,眸色皎皎若月华,“朕能见到你成亲、养儿,就满足了。”
为了做好皇帝,两辈子不知情爱。或许,她的南阳可以做到。
“阿娘,您今日大有不同,是什么事情刺激到您了?”南阳心里揪了起来,盯着扶桑的脸看了半晌,嘀咕一句:“除了好看,也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
扶桑微笑。
“您还要批阅奏疏吗?”
“陪你。”扶桑摇首。
南阳坐在榻上,不住回想近日发生事情,迎着灯火,心沉了下去。她犯错了?
好像没有。近日也没见其他人,思来想去,唯有卫照对她说的话。
追根究底,她是襄王一脉,是佞臣后,与陛下之间注定是有越不过去的鸿沟。这么多年来,她理解扶桑的心情,也不会去碰底线。在外人看来,她二人虽为母女,却是互相防备,乃至算计。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待扶桑真心,知晓扶桑不易,努力解决难事,为的就是两人之间和平共处。好比今日的事情,她明知自己被扶桑算计,做冤大头,被扶良再度记恨,可她并不在意。
只要扶桑能达成心愿即可。
做这些,她更没有想过回报。
扶桑却要立她为太女,又花时间陪她,总觉得背后还有阴谋。这是扶桑不信她的表现。
南阳心慌坐不住,站起身就想走动一番,扶桑却拉住她的手:“要出宫走走吗?”
南阳不为所动。
扶桑又劝道:“春日的夜市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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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了,天色已黑,一行人简衣出行,过了上东门,直入御街。
到了御街,就见到成排的灯笼,猩红的灯光照亮了御街口。御街恢宏,人流不断,锦衣华服者居多,香灯马车数不胜数。
比起白日里,甚至更添了几分热闹。川流不息的人群,使人心情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