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信步而去,“裴琅走了。”
南阳点点头。
“朕不会同裴家联姻了。”扶桑又说道。
南阳懵了,“为何呢?”
“朕不喜欢他。”扶桑随意找了借口,其实这也不算借口,两辈子都不喜欢裴琅。
“我也不喜欢他,娇柔造作。”南阳笑意明媚,脸蛋红扑扑地,整个高兴极了。
扶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伸手怜爱般捏了捏她的鼻子:“朕喜欢你。”
小东西,太过敏感了。
南阳眉眼上扬,扶桑站在一侧给她打下手。
午膳是兔肉,南阳的厨艺很好,片了一块肉给扶桑,不忘说道:“我还会做很多吃的,改日,我给您试试。”
以前风餐露宿,自己厨艺若不好,只会饿死在野外。回到明教后,厨子三天两头地换,做的还不符合她的心意。
想要吃好的,就只能自己动手。
“好”扶桑未加思索,小东西飘飘欲仙,不能泼凉水。
“阿娘,晋地一事如何了?”南阳一面吃,一面忍不住问出声。晋地一事牵扯重大,不止百姓,还有自己能不能同扶桑在一起。
“纸包着火,就是不知能撑到何处。”扶桑轻蹙眉头。晋地谋反一事是卫照查出来,其他人尚且不知,现在不宜揭破。上辈子就是揭破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及,如今,要好好谋划。
先让晋地再安稳一瞬。
南阳咬了一口兔腿,与她神秘道:“阿娘,缺银子吗?”
“说来听听。”扶桑打起精神,小东西眉眼上扬,绝对是想到了馊主意。
“少傅说过藩王封地,他们每年都要上贡和缴纳税银,对吗?”南阳问。
扶桑颔首:“对。”
“竟然晋王谋逆是事实,趁他现在还不敢造次就多要些银子。他若给就罢了,不给就派使者前往晋地。晋地现在是惊弓之鸟,必会妥协。倘若他趁机谋逆,就让襄王和他打去。他们是兄弟,知悉彼此。襄王先行,待战事一半后,您再让裴将军支援,您和裴家坐收渔翁之利。还有,若襄王不愿,您就人告诉他,裴家若去,晋地兵器与财富都归裴家。襄王会算账,必然是会应战。”
南阳煞有其事地开口,说的津津乐道,扶桑听得发笑,“你说得稚气了些,晋王此时尚在犹豫中,你这么一激,他势必会反。但是有一点你提醒朕了,查一查晋地的税务,先让景王紧张一段时间,也看看襄王是何态度。”
南阳仔细品味后,问道:“晋王此时为何不反,是没有做好准备吗?”
扶桑摇首,她又说道:“不如从内部开始。我让红昭查过晋地,晋王膝下十一子,太能生、嫡子的发妻所生,不得欢心。不如您从中帮助嫡子继承王位,让晋王见阎王。嫡子感激您,对您自然忠心。到时给他一个机会,兵器上缴,士兵归您掌控,如此,皆大欢喜。”
扶桑被她头头是道的说法说得发笑,“如何扶持嫡子继承王位。”
南阳淡淡道:“杀之。晋王会怀疑嫡子,父子相残,才是我们的机会。”
高谈阔论后埋藏着深深的杀鸡,扶桑震惊,“岂能说杀就杀。”
“阿娘,岂能心软。倘若晋王谋逆,两军开战,您说会死多少兵士、多少百姓呢。十个人的性命,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还有一事,倘若嫡子不听话,就选一软弱庶子,您掌控晋地为好。这是您翻盘的机会,倘若得了晋地的兵马,何惧襄王呢。”
南阳嘴巴都说干了,扶桑过于心软了,可她不同,重明做事,心狠手辣。
扶桑沉默下来,南阳趁着空隙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嚼了嚼,吞入腹内,与扶桑继续说道:“阿娘,卫照可做这些事,我也去,我的飞刀杀人,你也看到了,快而无声。”
“你不成,太危险了,朕会另选精锐。”扶桑立即阻止,小东西素来不安分,去了晋地会搅得天翻地覆。
“阿娘这是同意我的办法了?”南阳的心七上八下,这个办法是她想了很久的,虽说最卑劣,却也是效果最好的。
扶桑凝着面前半大的孩子,柔软的眼神、稚嫩的眉眼,无不昭示着她的青涩,比起卫照与顾椋的计策,杀子是最简单也是最便利的。
十一个儿子死得只剩一个,晋王就算知晓也没有选择,难不成将王位传给旁人不成。
“南阳。”扶桑低语呢喃一声,站起来,沉默地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
南阳神色变化几番后,狠狠的咬了一口兔肉,朝着树上喊道:“天问。”
“在。”树上偷懒的人飞跃而下,低首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少女,方才的一番话她听得很清楚。
十一岁的孩子,竟然能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让人惊叹。共十一子,杀之十子,嫁祸活的那个。
狠毒又疯狂。
这般行事风格与明尊颇像。当年有一门派得罪明尊,明尊撇下明教众弟子,孤身一人杀入门派,夜间而入,清晨才出,黑衣长发,无人不震惊。
南阳慢条斯理地吃着肉,等天问站稳了身子后才吩咐:“十个人,你杀其三。”
天问好奇:“其余七个呢?”
“孤自有办法,速去。”南阳不耐地朝她摆摆手,手中的兔肉也被丢人火中,不能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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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后,襄王重提皇夫一事,朝臣皆提议裴琅。
女帝默然,没有应允,襄王欲逼迫,女帝吩咐下朝,撇下众人回寝殿。
卫照身子恢复些许后就回来上课,第一课便是礼。小姑娘们看着这本书,心中开始发慌,少傅无缘无故说礼法,必然是有人做了错事。
南阳不听课,在座位上撸兔子,顺着它的脊背,一下一下撸,直到卫照走来。
“少傅的兔子瘦了些。”
卫照面色阴沉,“这不是我的兔子。”
“就是少傅的,不过今日没吃东西,瘦了些。”南阳坚持。
卫照不肯相信,南阳又说了许多话,坚持这是他的兔子,下课后,将兔子还给他。
卫照气得脸色发红,眼睁睁地看着小东西跑得飞快,气又无可奈何,只能睨了两眼,心里记上一笔。
南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也只有扶桑。扶桑心情不好,在寝殿内躺着,顾椋都不敢过去相劝,让人请了南阳。
南阳爬上她的床,挤在了外侧,摸摸她的发梢,对上她幽冷的眼睛:“阿娘为何不高兴?”
“小事罢了,卫照身子可好些了?”扶桑声音低沉,眉眼却带着笑,有些勉强。
襄王所提是好事,可她昨日刚拒绝了裴琅。襄王能提,对他必然是有好事的,她极力在想对襄王的益处。
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今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南阳悄悄地盯着她的脸,往她怀中钻了钻,难得的温馨让两人都沉默下来。
殿内熏着淡淡的清香,有些发甜。扶桑闻惯了南阳身上的香气,软而香甜,而宫内的香鲜少有甜味,她便特地让人调制。
今日是初回,不想南阳就来了。
“阿娘,你说什么样的男儿才配得上你?”扶南阳嘀嘀咕咕,想着哄人高兴就挑着好话说,“我觉得您这么完美,无人能配得上您。您若不喜欢男人,就试试女人嘛……”
话没说完就被扶桑捏住了耳朵,“又说混账话,哪里学来的话?”
“书、书上的话,您不是有那些书嘛……”南阳被迫抬出藏书阁里的书,“藏书阁里好多,难道您没看过吗?”
“那是藏书阁,又不是朕的书房,如何就是朕看的。”扶桑轻斥,心里更来气,索性坐起身,冷冷望着她:“你看了多少?”
南阳伸出一巴掌,“五本罢了,您要看吗?我去取,挺好看的。”
其实藏书阁里什么都没有,都是她胡乱扯的。
藏书阁内书籍成千上万,扶桑就算去查也要费一两日的功夫。再说了,扶桑不会那么闲。
不知是气,还是羞,扶桑脸色发红,拂开她,直接下榻,“跪着,静思己过。”
言罢,拂袖离开。
南阳低笑,抱着被子翻身,扶桑害羞的模样真有趣。世人喜爱貌美温柔的女子,可谁又知晓端庄矜持、清高冷傲的女子更是有趣。
上辈子见过太多的佳丽,江湖女儿风情万种,不乏貌美者,也有如扶桑这般傲气的女子,可还是数扶桑最让人难忘。
笑过一阵后,她又想起卫照的话,不禁反思:自己喜欢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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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气过一阵后就不气了,小东西愈发不安分,原以为卫照会束缚,到如今,也没见她安分几日。
回到议政殿,她彻底消气了,坐在龙椅上,“茶。”
两侧的宫娥迅速去办。
片刻的功夫,宫娥端着茶巧步走来。扶桑低眸去看,宫娥手臂纤细,袖口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肤。
她沉声吩咐:“抬起头来。”
女帝莫名其妙的吩咐让宫娥陡然害怕,颤颤惊惊地仰面面见君上。
您若不喜欢男人,就试试女人嘛……这句话忽然又出现在耳中。
第37章
议立皇夫一事,满城皆知,南阳本不想理会,耐不住其他人日日试探。
勋贵们试探都用银子做敲门砖,无数珍品流向小阁,南阳这才坐不住了,抱着一本空册子朝着扶桑寝殿走去。
夏日酷热,热气阵阵,扶桑冬日怕冷,夏日畏热,早早地搬去了南边的凉阁。
凉阁前是一池碧水,柳树垂条,凉风徐徐。扶桑躺在凉椅上,小宫娥站在一侧念书。
小宫娥颇为清秀,皮肤白嫩,瓜子小脸,脸还没有巴掌大,柔软可欺。南阳遥远就见到小宫娥,下意识止步,没有靠近,悄悄走向顾椋,“这是谁?”
“议政殿的芳来。”顾椋神色也不大好,陛下惯来冷清,蓦地亲近小宫娥,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她也说不好哪里古怪,就是感觉不符陛下行事。
“她二人日日在一起吗?”南阳下意识感觉不妙,阿娘不会真的喜欢女人?
南阳咽了咽口水,拽着顾椋袖口:“姑姑,我觉得、觉得陛下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宫娥。你瞧着,两人有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躺着可就完了。”
“这……”顾椋被这么一提醒后,脸色煞白,可依旧不愿相信,摇首道:“是不有哪里不对劲,陛下怎么会喜欢女人呢?”
南阳见多识广,江湖中女子成亲不在少数,虽为门派不容,但在她眼中,两情相爱并无过错。
爱发自心中,感情从心而生。随心而活,倘若自己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那便是圣人了。
“你信不信,阿娘喜欢她,我们打赌试试。”南阳心里有一计。
顾椋跟着扶桑二十年,熟悉对方秉性,经过这几日的不对劲,嘴上不承认,心里早就偏向了。
“如何试?”顾椋心里发虚,倘若被陛下知晓,定会吃罪不轻。
南阳垫脚在她耳边低语一番。
两人太过亲密,惹得其他人侧眸,扶桑寻声而望,两人恰好分开。
“南阳,过来。”扶桑朝她招招手。
南阳抱着空册子走了,到扶桑面前神秘道:“阿娘,我接了一单生意,细细算来,有十万两,您帮帮我。”
“什么生意能赚这么多,不需本钱吗?”
“本钱就是阿娘。”
扶桑惊诧,“你将朕卖了?”
南阳眯眼浅笑,“就一回,您三我七,如何?”
惊诧过后,扶桑慢慢接受自己大逆不道的女儿,缓缓躺回凉椅,阖眸淡淡道:“你三朕七。”
“不成,我辛苦几日了,不如,我六您四?”南阳讨价还价,撒娇地拽了拽扶桑的袖口:“好好商量,您不缺银子的。”
“缺,你已十二,再过三年就要及笄,开府自居。朕已经让人去选公主府地址,再过些时日就会选材,哪一桩哪一样不需朕花钱。”扶桑掐着手指给她细算,“养女儿最花钱,朕若不养你,可以省下不少钱。”
南阳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算吗?您想想,日后您老了,我给您养老送终,还有披麻戴孝……”
“你在诅咒朕早死吗?”扶桑凝眸去看小东西,眸色不善。
“那、那、那你五我五,不能再少了。”南阳咬牙狠心道,一国女帝压榨女儿,说出去鬼都不信。
扶桑颔首,“如何帮?”
她答应了,南阳立即打起精神,打开册子就看向第一个问题:“您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朕不喜欢。”
“阿娘,第一个问题都不配合,如何拿五万两银子。”南阳跳脚,大胆地拿手戳着她的心口:“问问这里,喜欢什么样的。”
闻言,扶桑扫了一眼身侧默不作声的芳来,沉吟须臾,认真道:“朕曾属意裴琅,可如今裴琅不合适,放眼朝中,无人适合。皇夫一职牵连重大,随意定下,会引起大乱。南阳,近三年,朕不会立皇夫。”
三年……南阳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年后,我就十五了,女子十五及笄成年,阿娘,你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提及孩子,扶桑幽幽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有你就够了,朕不想让痛苦经历再重演一遍。”
“我哪里不好……”南阳不满意,可册子上空空的,该如何回答那些打探消息的勋贵。
她愁眉不解,扶桑示意她靠近,接着,悄悄教她:“南阳,他们若问,你便回答陛下心思深,你也不知,但陛下曾私见裴将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