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太医院内的书籍,毕竟那些书籍都是孤本,外间都是找不到的。”扶桑侧躺,目光散漫,细细去看,带了几许飘忽。
南阳对她太熟悉了,生活这么多年,她总是平静得很,今日是有些不同的,可见是在说谎的。
南阳自认自己笨了些,但还是能察觉些许不同的,便道:“你想解药蛊?”
她问得太过直白,丝毫没有转弯抹角,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扶桑沉默了。
“你想解就解,不必瞒着我,我不会劝你的,横竖是拿你的命开玩笑的。”南阳抬起头,甜甜一笑,“我惜命不假,但你也会惜命,所以别指望我来劝你。”
她如今明白扶桑的情意,只是有些事情做下了就是做下了,改变不了,唯有顺其自然。想要做些改变,太难了。
她如何也渐渐忘了药蛊,记得又能怎么样,徒添麻烦,不如用有限的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与她的随和相比,扶桑眼中闪过挣扎,人生短暂,她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殿内寂静了会儿,两人心思不同,扶桑看向南阳,“朕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太多了,让南阳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选择出声,而是静静等着。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扶桑开口说道:“南阳,朕想立后,可又不想束缚你。”
所以那道圣旨上没有盖玉玺。
但她亏欠南阳太多,总想着弥补,银子给了,她还是觉得不够。她二人之间相差的年岁太多了,当初糊里糊涂地顺从南阳的心意,如今想来,多少是有些冲动的。
虽说冲动了些,可也是最好的抉择。她并不后悔,重活一世,她不求情爱,如今尝到了甜头,又不舍松手。
南阳随性惯了,不在意,可她在意。人往高处走,总是要握住权柄的。
她给了兵权,给了郡主位分,在朝堂上注意自己立足了。
她想了想,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南阳嗤笑道:“陛下,你想得太多了,难怪都不长肉。”
言罢,她戳了戳扶桑的胸口,“就这里有肉。”
一句话逗得扶桑羞红了脸,她轻扫了一眼南阳:“朕想要明林解开药蛊。”
“随你,你死了,我就回明教,我并非皇家的人,没有太多的理想,江山姓什么与我无关。”南阳微笑道。她不劝,是知晓扶桑做事自有主见,不会听她一句两句的劝说。
扶桑听得皱眉:“你说话好听些,愈发口无遮拦了,他们总说你说话不好听。”
“好听的?我不是青楼的姑娘说话哄他们?也是笑话了,捉不到我的错处就拿说话来说事,他们讲理吗?”南阳喋喋不休。
其实南阳对那些朝臣都不爱搭理,但巡防营兵马多,那些人不得不不又捧着她,一来二去,不搭理的次数多了,他们心存不满。
“朕说不过你,随你罢。”扶桑头疼,俨然拿她没有办法,索性拉着她一道睡觉。
南阳想了想,还想说话,刚张嘴扶桑就捂住她的嘴巴:“不许说话,睡觉,明日会设宴,你赴宴时顺势照顾乐安。”
乐安孤苦无依,恰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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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先入宫的,其他的孩子今日才会陆续入宫,但是否在宫里居住随他们,女帝并未强求。
乐安个子不小,比起南阳小的时候还要小上一截,皮肤蜡黄,一双眼睛却乌黑明亮,惹人怜爱。她虽小,可说的话很多,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主要是她很会讨人喜欢,就连南阳也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
昨日说要吃鸡,后来睡着了,今日就备上了。
南阳望着她抓着鸡腿啃,也不去指点她的规矩,就这么托腮看着。等她吃完后,让人打水洗手洗脸。
宴会在午时,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爬台阶。南阳一路带着她慢慢走着,没成想,乐安是个懒孩子,走几步就央求着要抱。
南阳不想惯着她,乐安可怜地看着她:“你跑了、我、我就看不到你了。”
无奈,南阳抱起她,说道:“记住,陛下是你的娘了,不会跑,但你以后必须要孝顺她。”
许是说的话太过深奥了,乐安听不懂,伏在南阳的肩头上懒懒地打了哈欠,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到了殿前,不少人在张望,今日是皇室家宴,按理,南阳是不该来的,但她出现了,就有些奇怪。
长平站在殿前与浔阳说话,浔阳脸色好了不少,姐妹二人一同看到南阳,先是一愣,长平反应很快地就去迎接。
长平朝着乐安伸手,乐安笑嘻嘻地张开双手,也不认生,长平惊讶道:“可比你小时候好多了,你小时候就粘着陛下,谁都不给报。”
南阳低笑不语,看向殿内,比起往日的家宴,殿内多了几个孩子,孩子由母亲陪着,母子依偎,很是亲厚。
她目光投向殿内,浔阳忽而开口,“当年若无襄王强求,只怕陛下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浔阳。”长平低声呵斥。
浔阳心事不顺,女儿虽说活了,可很多人都在笑话她,心中苦楚难以言喻。听到长姐的呵斥后,她并没有止住话题,而是微微看向南阳,眼光带着冷,“南阳,你很快就要嫁人了,对吗?”
南阳不知她的意思,已经很久没有人同她这么冷硬地说话,或许是仗着陛下的宠爱,人人都不敢得罪她。
浔阳扬起了下巴,朝着殿内支了支,“你要嫁人了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倘若你没有生育就有了孩子,你会高兴吗?”
不管是谁,都不会高兴的。
南阳低笑道:“不会,我不会嫁人。”
浔阳在为扶桑抱不平,殿内这些人佛面蛇心,都是为储君的位置而来,这么一看,扶桑虽为天子,但无子嗣,瞧着是有几分可怜。浔阳天真地以为是襄王造成的,可是并非这样,是扶桑自己不肯罢了。
她笑了笑,浔阳面色愈发难看,“你瞧着殿内的人,多年前陛下被迫,而眼下陛下并非被迫,而是无奈。她最好的岁月都在你的身上了,而你能为她做什么呢?”
“浔阳。”长平急忙拉住口无遮拦的妹妹,心中害怕了,倘若被陛下知晓,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浔阳不肯罢休,被长平拦住以后只说了一句:“我心疼她罢了。”
南阳浑然一颤,仿若明白过来,浔阳是心疼扶桑这个妹妹了。她虽有偏执,可内心是好的,南阳不好过多计较,朝着两人笑了笑,“该进去了。”
人的内心是有感觉的,能让人偏向的人不多,南阳心中就那么几个,浔阳内心便是偏向扶桑的。
落座后,乐安乖乖地坐在南阳身侧,可她太小了,坐下后身子都被桌子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乐安看到果子就想吃,南阳不敢给她吃,叫人去紫宸殿拿了些过来。
南阳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她这么捧着乐安,其他人就自认自己猜出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属意乐安,毕竟乐安无依无靠,年岁又小,好好养着,是会贴心的。
片刻后,扶桑来了,众人起身行礼,乐安本是犯困的,听到呼声后打了寒颤,人也跟着醒了。
落座后,宴会开始,扶桑先询问各家的意思,愿意送入宫里就住在一起,若是不愿就留在府上,不会强求的。
陛下这么一说,就让人觉得她不在意这几个孩子。
殿内陡然寂静,就连最小的乐安都跟着停顿下来,嘴里包着糖都不敢咀嚼。南阳看她一眼,心里多了些赞赏,警觉性很高。
扶桑也不多问,拿起筷子慢慢地夹着菜吃,静静地等着他们的回话。
不知过了多久,乐安快要哭了,南阳皱眉,看向众人一眼,开口说道:“愿还是不愿,说一句话就成,很难吗?”
她这么说就有些逾越了,但众人谁都不敢提,甚至连反驳都不敢。
扶桑弯弯唇角笑了,道:“你们吓到乐安了,瞧,快哭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忍了很久的乐安哭出了声,气氛稍稍缓和不少,众人松了口气。
再观乐安哭得鼻子都红了,南阳悄悄哄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明日还可以吃鸡。”
乐安这才止住哭声,伸手去抓桌上的点心果子,哭了还不忘吃,众人跟着笑出了声音,断断续续地有人开始说话了,多是不愿留在宫里的,孩子太小了,没有自理和分辨的能力,容易出事。
有人提议将乐安送回凌阳郡主府,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
南阳忽而说道:“可是那个不认妹妹的凌阳郡王?”
南阳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让人不敢反驳,谁都知晓凌阳郡继承爵位后就苛待乐安,他们知晓都没有说,心里藏着私,乐安送回去后,凌阳郡王不会善待她的,不同他们出手就解决了大麻烦。
人心都是不同的,但扶桑也不是傻子,她没有应话,随便找理由结束宴会,吩咐乳娘将乐安送回去,自己与南阳走去议政殿。
南阳说起了浔阳,扶桑脚步微顿,“明林说她脑子受了些刺激,不如以往伶俐了,你不必在意。”
“她提醒了一件事。”南阳苦笑道。
扶桑好奇:“什么事?”
“她说你不容易。”
第154章
因为先帝的一道不厚道的旨意害了扶桑两辈子。
这些都是不可言说的事情,南阳在心里骂先帝骂了无数回,但她没见过先帝,不好做更多的评判。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南阳了。有了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情爱的,扶桑禁欲,多年不碰男人,这才没有孩子。
算来算去,南阳也算是罪魁祸首,因此,浔阳才会偏激地指出来。
扶桑听到这句话后不觉笑了笑,“浔阳眼中夫妻和睦,子慈母孝便是最大的享受,而这些,朕都没有,故而有些不容易。”
浔阳心目中的伦理纲常都被怡安毁了,她性子要强,要了女儿的命就不要名声了,她的心里一直压抑着,与多年来的礼法做挣扎。
浔阳年长扶桑七八岁,扶桑出生的时候,浔阳已是小姑娘了。而如今浔阳有孩子,扶桑依旧什么都没有。
礼法在前,浔阳被礼法压制,这么多年来坚守的礼法都跟着散了,她心里很难过。
南阳心中也有礼法,仅仅存于表面,没有根深蒂固,因此,她无法理解浔阳的心思。扶桑很懂,但她是君主,她也是礼法的掌制人,她在慢慢地改变礼法,让女子成亲成为礼法准许的事情。
两人慢慢走着,阳光洒在身后,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走回议政殿就花了近乎半个时辰的时间,入殿后,御案上摆了许多奏疏,扶桑看向南阳:“要学吗?”
这些东西,扶桑以前是不让南阳碰的,如今却问她要不要学?
扶桑打了自己的脸面却依旧乐在其中,南阳轻轻睨她一眼,“不想。”
“朕可以给你银子,一日一千两,如何?”扶桑轻松捏住南阳的软肋,毕竟满月成亲,南阳零零散散地痛失了万两银子,心疼到晚上睡不着觉呢。
“当真?”南阳心动了。
扶桑颔首:“日付,天色入黑,朕就付钱,这样你就可放心。”
南阳欣然答应了,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事情,日入千两也只有扶桑这么大的手笔了。
两人坐下,扶桑拿了几本不同的奏疏,样式不同,叙事的格式不同,做了对比后,南阳很快记住了不同点。
午后没有殿臣来打扰,日落黄昏,扶桑就打发她走了,南阳头昏脑涨,脑海里塞的知识太多,回去慢慢消耗。
接下来几日都是一样,奏疏也跟着复杂起来,南阳学得有些吃力,到了天黑也不走,晚上同扶桑一道回去。
乐安留在了宫里,有专门的宫娥照顾,但其他几个孩子到了入学的时候,扶桑照旧让卫照去尚学阁给他们上课。为了让乐安有事情做,扶桑也将乐安送了进去,听不懂就干瞪眼,偶尔还会跟着念上几句。
见到扶桑后,乐安还会说几句诗词,小脸鼓鼓地,诗词没学上几句,倒学会了卫照板着脸的姿态。
刺客一事查到最后,事出扶良。扶良虽然死了,跟随他的人心中不平,想为他报仇,将目光盯着南阳,而那名侍卫由扶良送进巡防营,他是报恩的。
听到结果后,南阳笑了,吩咐绞刑,此事作罢,也不再追究。
去年大旱,今年庄稼很好,到了秋收的时候,粮食满仓。而在这个时候,红昭与天问离京,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但南阳知晓是扶桑放她们离开的。
为何要放,南阳不知晓,也没有去问。
到了冬日里,南阳已经赚了数万两银子了,也会批阅简单的奏疏。不会有人嫌钱多,扶桑不喊停,南阳自然不会开口。
宫外的温软开了一间书肆,里面摆放了许多孤本,都是南阳从宫里偷偷拿出来了,扶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闹腾。书肆里有孤本加持,生意很好,一楼股本,二楼话本子,温软也大赚了一笔。
到了年关,扶桑递给南阳一本账簿,里面写了各种孤本的价格,简而言之,拿钱。
南阳被这波操作搞得头晕,扶桑告诉她:“孤本是朕的,你卖了朕的书,自然是要给朕银子的,且孤本是无价之宝,二便是你偷朕的东西,朕可以将你丢进牢里。”
南阳气极了,“我拿了你的东西不是偷。”
“不经过朕的同意就偷,给钱,朕既往不咎。”扶桑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