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媚脸色发白,就算烤着炭火也觉得浑身发冷,无力道:“当年殿下杀欧阳情就是为了替重尊报仇,将我从教主上拉下来也是为了重尊,是以我才不恨。而她留下天问,似乎有些说不通了。”
“朕不愿听你们的恩怨,公主为何离开?”扶桑厌恶,一个字都不想听,天问此人,她竟还用了多年。
林媚将书房内的事情说了一遍,扶桑立即想通了,“想必她去找知晓重明剑法的第三人去了,倘若世间只此她们三人知晓的话,第三人应该死了。”
无悔连自己的师父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扶桑了然于胸,林媚也是面色煞白,“教主不会饶了二师兄。”
“这种人活着也是脏。”扶桑面色阴沉,眸中涌着阴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想不到为一己私欲而忘恩负义的人不在少数,果然是有趣。”
听到这番话,林媚哪里还敢接话,唯有沉默以对。
半晌后,外间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婢女们说话:“殿下回来、殿下回来了。”
南阳大步而近,脱下大氅,白净的面容上冻得发红,进入卧房后,见到林媚也是脚步一顿,不悦道:“你还没走?”
“朕召她来说话,你可找到人了?”扶桑观她面容,阴云密布,暴雨欲来风满楼,未曾见过这么生气的孩子,她抿唇笑了。
南阳生气,靠近炭火又觉得浑身发热,索性脱了外衣,语气难掩怒火:“死了,一家人都死了,案子还闹到了刑部,查不出凶手。怀璧有罪,我犯了最大的错。”
“殿下的意思是无悔杀人夺剑法?”林媚也震惊,江湖人弑杀可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无悔犯了大忌。
南阳脸色差到极致,坐下后看向林媚,目光灼灼,语气森森:“孤本想将他千刀万剐,现在觉得便宜他了。”
林媚被看得心中发憷,紧紧捧着手炉点头:“您说的对。”
南阳气得情绪难以控制,压低声音怒吼:“滚。”
“属下这就离开。”林媚被骂得不敢回嘴,转身离开卧房。门外的众人闻声也是心中一紧,打起精神,屏息凝神等着屋内的吩咐。
南阳似乎生气到了极致,林媚走后,她也没有收敛怒气,紧握双手,整个人似凝了冰,扶桑轻叹道:“大气伤身。”
“我去书房。”南阳不想面对扶桑,起身就走。扶桑眼疾手快地拉着她,“书房冷,你就在这里便是,朕又不会说话。”
扶桑凝着她的五官,没想到生气的时候也有几分吓人,或许习惯她默不作声了,猛地见到她这么大的怒火,平静的日子多了几分波澜。
“你别这么看着我。”南阳侧身站着,深深吸了口气,紧握的双拳也徐徐松懈下来,她努力做到平静地开口:“我想静静。”
“静什么呢,反思自己的过错?人心难测,为何反思自己的过错,你错了吗?”扶桑徐徐开口,神色温和,拉着她一道坐下,“不是你的错,就不要去想,你若觉得自己错了,心中退让,就只会让自己难受,敌人一味地猖狂罢了。眼下,你就该静等着他来找你,你是教主,他想得到的东西就必须从你这里来找,而你眼下要做的就是等着他来,努力保证来了,你就一定能赢。”
“所以陛下一直觉得自己没错,对吗?”南阳语气晦涩。
扶桑微怔,握着她的手腕不觉松开,“说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是谁的错,人都已经死了,我难辞其咎。”南阳感觉疲惫,他们都该死,是自己疏忽与懈怠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倘若在欧阳情死后,她就令人去找无悔,就不会有今日的惨事。
扶桑轻轻点头,目光带了几分飘忽,“确实难辞其咎,林媚说了他们五个师兄弟的事情,朕好奇,你和重明怎么认识的?”
林媚杀师得到教主的位置,而南阳两岁初见林媚的时候,林媚已经是教主,就说明重明已经死了,南阳如何会认识呢。
提及关键,南阳的神色微缓,目光锁在扶桑平静的面容上,淡淡道:“我不认识她,不过是得了剑谱,坑蒙拐骗罢了。”
“那你骗得真好。”扶桑轻笑,见她不高兴,就改了话题:“朕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教养多年,反而帮敌人养了棋子。纵然知晓她心中不轨,可依旧觉得养一养,好好教导,总归是偏向自己的。”
“多年过去了,朕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朕重新得了机会,反复在想,懒得养了,杀了最好。然而摆在朕面前又多了一个问题,杀了这颗棋子,还有其他的棋子,杀也杀不完,费尽心思,还不如不杀,就这么慢慢养着。时日久了以后,棋子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惦记朕的权力。南阳,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第131章
“自然杀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南阳语气阴狠,垂着眼睫,脖颈修长白皙。
扶桑凝着她颈间的肌肤,神色复杂,“朕若杀了,有些可惜。”
南阳睨她:“可惜?等着她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扶桑轻笑,“若是杀了,便没有今日这么多少的事情了。朕在想,若是杀了,少了许多乐趣。南阳你该知晓你的身份,你说朕敌人的孩子,接你入宫的时候,朕有无数次想要杀你,可你一日一日长大,朕不想杀你,你的能力突出,朕就想留下你做左膀右臂了。而今,你真的做到了。可想而知,朕当日的决定是对的。养孩子不易,稍有不慎就会养歪了,你很好。”
南阳皱眉,她听不懂陛下的话,但奇怪的是,心情好了很多,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让秦寰摆晚膳,朕也饿了。”扶桑轻松了口气,哄孩子高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晚膳是温软亲手做的,按照南阳的喜好,一样一样的菜摆在食案上,扶桑不解道:“温姑娘对公主的喜好,好像很清楚?”
温软性子好,在谁面前都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也不得罪人,在陛下面前更是恭谨,道:“我与公主相识多年,知晓她的喜好。”
南阳吃了一块羊排,闻言后顿住,忙朝温软眨眼,示意她莫要说话了。
扶桑好奇道:“你二人何时相识的?”分明不过是今年初见,哪里来的多年,这位姑娘莫不是脑子不大好?
若是脑子不大好,也不会让杀画情绪失常。杀画是正常人,更不会为了一傻子这么动心。
“初见那年,我才八岁。”温软得到示意后忍不住回了一句,话音落地,南阳扶额吃不下去了。
温软语气绵软,听起来软软绵绵,声音也是柔美,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乍然失色。
扶桑停下手中的筷子,视线慢慢地落在她娇美的面容上,似乎不大理解,而南阳及时插话道:“温软开玩笑罢了,陛下莫要在意,您吃些鱼肉。”
南阳夹了一块鱼肉放在陛下的碗里,神色略带慌张,扶桑也不戳破,南阳难得对她这么殷勤,她也不会不识趣。
晚膳用下来,静寂无声,扶桑胃口不大好,只用了些许,等残羹撤下后,扶桑抱着手炉与南阳说正经事,“将粮食都抛出去,眼下,你该哭穷了。”
“为什么要哭穷?”南阳接过温软递来的热茶,指尖划过温软的手背,留下红痕,她睁大了眼睛,而温软红着脸说无事。
“你自己想想。”扶桑察觉二人的小动静,目光微变,尤其是温软害羞的姿态。
女儿家害羞多是为了心上人,温软体贴周到,尚算是贤内助。她看着温软淡淡开口:“因为、世间多怜悯弱者。”
南阳猛地抬眸,看向扶桑,顺着她的目光又去看着温软,心中咯噔一下,忙替温软解释:“她身子本就不好的。”
“是吗?”扶桑不信,“朕见过太多的柔弱美人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不会再发放米粮的,我也知晓单人势力再大也不该大过朝廷,会惹得人眼红。”南阳转移话题,又朝着温软抬起下颚,示意她赶紧出去。
温软懂得公主的意思,立即俯身退了出去。
此举落在扶桑眼中,便是心意契合,她问南阳:“你遇到性子软的姑娘就不想多加怜爱吗?”
“怜爱?您以为床上打架呢,怜爱什么?”南阳也不忍着了,温软不在,说话也不再忌讳,直言道:“我就算养上十几个情人,您也不用过问。”
长平公主与她交好,还特地请她去玩,谁知扶桑从中作梗,吓得人家病了,都不敢进公主府。
陛下威仪四方,也不该总是这么仗势欺人。
她心有不满,但陛性子寡淡,平日里从不得情情爱爱,比起古板的老学究都是不差的,可偏偏占有欲太强。
扶桑有许多话要说,被‘床上打架’四字说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只好偃旗息鼓,道:“朕累了。”
南阳却说道:“陛下是觉得弱美人都是装出来的吗?”
扶桑睨她,下意识想到不好的话,便道:“闭嘴。”
南阳坚持开口:“您昨夜也很柔弱,哭得不行,也是装出来的?”
“你、闭嘴。”扶桑面色通红,她是严苛自律的人,昨夜是意外,落在南阳口中,像是蓄意而为,与那些故意伪装柔弱的女人并无差别。
南阳眼睛湛亮,多了些得意,故意凑到扶桑面前揶揄:“若是臣僚知晓您昨夜……”
话还没说完,扶桑就捂住她的嘴巴,眸色带冷,“你再胡言乱语,朕………”一时无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放下手,不再理会。
一个巴掌拍不响,南阳一人说也是无趣。
两人照旧梳洗上床睡觉,银匣子隔在两人中间,扶桑睡了大半日依旧睡得很早,南阳有心事,想了许久,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碰到匣子,匣子砸到了扶桑。
扶桑被惊醒,回身看着她:“不睡吗?”
南阳叹气:“睡不着。”
“太闲了才会睡不着。”扶桑困得不行,摸索到银匣子后将匣子丢到踏板上,南阳就要跳脚了,她伸手拉着南阳靠近些。
南阳不肯,昨夜是有补汤,今夜是不想再与扶桑靠近的。
两人力气悬殊,南阳没有推开她,反而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南阳:“……”好像有些不对劲。
扶桑困得闭上眼睛,想说些什么也无力去说,躺在南阳怀中徐徐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明日上朝。”
南阳被搅得心烦意乱,本就没有多少睡意,这么一闹,就更睡不着了,尤其是怀里抱着不该抱着的人。
她低眸,瞧见了扶桑修长的眼睫,坏心思生了出来,她用手拨了拨眼睫。
锦帐内香气袭人,暗香盈盈,气氛乍然暧昧,扶桑毫不知觉,殊不知‘危险’正在靠近,直到肩上微微一疼。
南阳敛住眸色,手掐住她的手腕,贴着她的耳畔说话:“你难受吗?”
“困。”扶桑在不经意间说了实话,睁开眼睛就对上南阳意味深长的身眼眸,她下意识想到什么,皱眉道:“别闹。”
“你来我怀里做什么?”南阳直接问了,指尖不断拨弄着她柔白的耳垂,下一息,咬了上去。
扶桑轻呼,侧首想要避开,南阳扣住她的双手,“陛下,我想今日过去,会有几月不会来公主府过夜的。”
“什么……”扶桑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什么事,皱起眉梢,冷声道:“你胆子变大了。”
“我想做只小绵羊,是你将我逼成凶狠的恶狼。陛下,您是喜欢恶狼还是小绵羊?”南阳趴在她的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将她的手掠过头顶,按在了一起。
绵羊让扶桑想起了温软,明明知晓她在嘲讽,自己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说,索性不说话了。
不想,她保持沉默,南阳也有话说,“您这样可就像小绵羊了。”
扶桑忍不住了,厉色陡增,“你何时变得这么放……”
“放荡吗?”南阳笑了,不仅没有因为她严厉的语气而害怕,反而勾了唇角,伏在她的耳畔低语:“你可知晓你眼中柔软的小绵羊可是写了不少精彩的话本子,长平姨母都给我送了不少,您要看吗?看看的话,您就会觉得人不可貌相。”
“胡言乱语。”扶桑受不住言辞上的刺激,发狠想要挣脱,忽而双脚也被禁锢,她有些生气了,道:“你放纵了。”
“不如我们读话本子听,可好?”南阳没有睡意,干净的眸子凝着扶桑的怒容,“您选一样,好不好?”
扶桑不语,南阳自顾自去找话本子,很容易找到,就在一侧的桌上,她随手拿了一本,递给扶桑。
扶桑没有接,眼睛扫了一眼书名《柔弱寡妇与倾城贵女》。
光是名字,就知晓并非是好书。她不肯接,背过身子,南阳爬上了床榻,摊开第一页,举着给她看,不望说道:“都是温软写的,您看看。”
扶桑气得胸口疼,脑海里浮现温软温柔善解人意的姿态,着实不信,便道:“少来糊弄朕。”
扶桑又被逗笑了,抱着书笑得东倒西歪,扶桑面如晚霞,就连耳上也多了一抹红晕,南阳笑说:“您看、您也被骗了,杀画也是不信,后来得到验证后,哭得好伤心。”
“你莫要笑了。”扶桑被笑得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困意,起身就想去批阅奏疏。她刚直起身子,南阳就拉住她的手腕,纤细的身子朝后躺着,心口砰砰地跳了又跳。南阳欺压而来,“人不可貌相,您是不是也被骗了。就像您这么温柔对我,却也未曾信过我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