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地不错,可以开垦。只要仔细耕种,相信不过半年便能有所收成!”马锋喜悦道。
“可是这半年的粮食怎么解决?”马兴业问出了部分人心中共同的困惑。
“如今已到秋收之际,每家除了要缴纳部分粮食与人丁税外,是还会有余粮的。撑个半年总不至于有何问题。”一向寡言的余月开腔道。
“月哥,你是匠户出身,怕不是很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头些年还好说,如今的世道,你留下的余粮,拿去换些布帛、油盐,便一下子就没了,哪来的撑半年?”黄土六道。
余月面露怯意,便闭口不言了。余阳不欲弟弟难堪,便道:“六哥你也说眼下不比往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艰苦,而若非是要避祸,谁又会愿意举家迁至此呢?既然大家都想顾全家人的安危,为何就不能忍一忍呢?”
如今饭都吃不饱了,却还想着用粮食去换布帛、油盐,这简直是天真!
黄土六被他说的灰头土脸的,张嘴欲反驳,却也想不出个反驳的由头来。
众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纷纷看向一直蹲在地上研究土地的邺沛茗。后者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话,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她打开了系统的包括在厨师职业可用的物品栏查看了一番。
“马铃薯、甘薯……十六世纪初传入的中国,虽然此地没有,但是毕竟不是我所熟悉的历史,罢了!”邺沛茗喃喃自语一番,起身对他们道,“人是要安置的,地也是要耕种的,如今的粮食还不算特别紧缺无需过于担忧。你们先到城里去将我列出的所需物资买回来。记住,你们分别行动不要引起官府的怀疑了。”
众人明白,这种时候各地都有人起兵造反,他们若是表现得很明显,难免会被官府认为是在为谋反做准备。这等关于身家性命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小心谨慎。
邺沛茗也没闲着,带着宋瑶先去府衙立了买卖那片无主之地的契约,又缴纳了足够的钱。
按规矩,田地的分配乃需男子满十八岁后由官府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年六十后由收回。
不过这条规矩随着现在买卖田地的事情频发后,也就松懈了不少。于朝廷而言此时有人辟荒田,他们有税收自然是高兴,也就不在意邺沛茗所得的田地到底是否超过了百亩。
“沛茗到底是叫沛茗还是叫邺北?”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宋瑶问道。
“‘邺沛茗’是真的我,是唯一的我。‘邺北’能让我在世间不受礼教的拘束而自由行走,能做许多女子身份做不了的事情。所以你认为我是邺沛茗呢还是邺北?”邺沛茗笑问。
宋瑶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你于我和阿娘而言是沛茗,于天下人而言是邺北。”
邺沛茗哈哈大笑,宋瑶左顾右盼看着没人便问:“依沛茗之见,王矩能否成事?”
邺沛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不该你这个年纪思考的就莫要思虑太深。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宋瑶隐约听懂了她的话,撇了撇嘴,不再问这样的问题。
邺沛茗知道她想问什么,基于她的身世和这份早慧的智慧,听闻有人起兵造反,她自然会思及其父在世时的一切。她的心中埋着仇恨的种子,对此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参与或见证皇帝国破家亡的那一刻。
途经一条村子,曾经为邺沛茗造木屋的工匠看见她,登时有些欣喜地上去问候:“邺公子!”
“黄老工匠。”邺沛茗的记性还算是不错的,没用多久便认出了他来。
黄老工匠有些意外,没想到邺沛茗竟然还记得他,便越发地高兴:“邺公子是从县城里出来经过这儿吗?”
“嗯。”邺沛茗应道,心里隐约猜到了黄老工匠过来不只是为了跟她打招呼而已。
果不其然,黄老工匠跟她攀谈了片刻,便有些支吾地问道:“不知邺公子那儿还收不收人呢?”
“黄老工匠你这话我听得不甚明白。”
黄老工匠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回他帮邺沛茗干活,除了有工钱还能吃到口感十分好的饭菜以及香醇的美酒,在那儿便恍若置身于世外桃源。
回来后,他想了许久,想在那儿谋一点活,好继续享受那样的日子,也总比像如今这般吃不饱穿不暖的要好。只是这怎么都无法跟邺沛茗说的。
邺沛茗抬眼看了一下西边日渐落没的夕阳,没心情再看他忸怩的模样。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些不近人情地道:“黄老工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黄老工匠对上邺沛茗那双锐利的双眸,所有的乞活之言登时便咽了回去,只能目送着邺沛茗跟宋瑶离去。
回到木屋的时候,陈沅岚已经煮好了晚膳,她看见俩人终于回来便松了一口气:“眼见快天黑了你们也还未见回来,真担心你们是否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宋瑶,虽说如今有邺沛茗伪造的牒件在身,但是还是担心她会被人认出来。
“能有什么事呢?”邺沛茗笑了笑,看着那像模像样的饭菜,赞扬道,“沅岚的厨艺见长了。”
知道她在调侃自己,陈沅岚不由得羞恼道:“我好歹也做了几次饭菜,又在你旁边学着,自然不会差!”
“沛茗、阿娘,再不用膳就该凉了。”宋瑶道。
“知道了,你可净手了?”陈沅岚问道。
“净手了。”宋瑶等她们落座,便开始动筷,等她吃了一口菜,小脸便皱到了一块。
“怎么了?”陈沅岚忙问,这菜她已经洗干净了,也放了一点盐来提味,应该没问题才是。
宋瑶看着吃得正香的邺沛茗,问道:“沛茗你觉得味道如何?”
陈沅岚闻言,有些心酸又有些不甘地看着宋瑶,自己是她的娘亲,她这么说是嫌弃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吃了?!
幸而邺沛茗的话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还不错。”
宋瑶吃习惯了邺沛茗做的饭菜,让她吃陈沅岚做的饭菜还真的是一时之间口味调不回来。邺沛茗此言表明了她不会特意为她去再做一道菜,她也只能给面子给陈沅岚,把它吃完了。
“这菇刚采摘没多久,还鲜着呢……”陈沅岚说着便给邺沛茗添了一些到碗里。邺沛茗有些许意外,旋即看着陈沅岚,眉眼间都溢着一股笑意。
宋瑶闷闷地看着,她知道自己惹陈沅岚不高兴了,陈沅岚就对邺沛茗好了。
吃完了晚膳,马锋等人也回来了。
“邺公子,东西买回来了。”
邺沛茗也不清点,这点信任她还是会给的,问道:“用膳了吗?”
黄土六刚要说话,马锋便抢在前头道:“劳邺公子挂心,咱们在回来的路上吃了。”
于是几人又商议了一下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散去了,回去的路上,黄土六忍不住道:“锋哥,邺公子明显是想让咱们在那儿用膳,你为何说我们已经吃过了?”
马锋瞥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还没明白。”
“怎么了?”黄土六一脸茫然。
马良才琢磨了一会儿,道:“锋哥的意思是,邺公子她们已经用过了晚膳,我们若是要在那儿用膳想必又得劳烦邺公子或夫人下厨。咱们的身份让邺公子和夫人做伺候我们的事情,这显然不妥。”
“那有时候我们不也是到邺公子那儿用膳的吗?”黄土六嘀咕道。
“你到底还是拎不清。”马良才道,众人把目光放到了马锋的身上,他才沉声道,“日后晚膳自己解决不可多赖着公子,以免让你们娇纵了起来。”
“是!”
准备了两日,马锋等人便回了各自的老家,而马锋与马良才等乃是同村人,他们中只需一人回去便足以,余下的人便留下来帮邺沛茗的忙。
第14章 操劳
要把一片荒地在短时间内打造起来可不容易,除了人力还得物力。现在邺沛茗他们物力有了,人力却不足。不过人力可以等马锋他们的家人到来帮忙,眼下他们几人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这片属于邺沛茗的地给规划起来。
从稍高的地方看下去,底下一片宽阔的地都是邺沛茗的,马锋心里便有些激动:“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能见过这么一大片的地是属于一个人的!”虽然这地是邺沛茗的,但是他觉得他也有职责来守护这片土地。
邺沛茗笑道:“外面的地更为宽广开阔。”
“那有朝一日,我,不,我等一定要去见识一下。”马锋心里有了一丝憧憬。他对土地的憧憬,自然也会生出一些对权力的憧憬,只有拥有了权力,才会有机会得到一大片土地。
“时机到了便有机会了。”邺沛茗并没有打击他,而是轻松地说道。
她轻松的姿态却让马锋不敢不当回事。他细细地琢磨了一下邺沛茗所说的话,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顿时如被热血浇灌了起来:“公子说的是。”
黄老工匠在回老乡接乡亲的马良才等人口中听说了邺沛茗正在做的事情,他十分不理解为何当初他想投靠邺沛茗,她却不接受呢?难不成是嫌弃他是个老头儿,只会坏事?
黄老工匠心中郁闷不已,连着两日没上工,直到他的学徒来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作为报复,让他们日后别再接邺沛茗那儿的木工了。
他的两个学徒一个叫陈永茂,一个叫李子建。俩人都是这始兴县永宜村的人。在他们跟着黄老工匠去给邺沛茗搭木屋之前,他们还真的不知道这山里头竟然还住了人,而且丝毫不怕那凶猛的野兽。
如今又听说了这事,更觉邺沛茗不简单,他们心里便开始琢磨起来。
他们二人都是出身贫苦的小农之家,家里养不了那么多便让他们跟着黄老工匠学木工。陈永茂年十九,十岁便跟当了黄老工匠的学徒;李子建年十八,比陈永茂晚到一年。
早些年俩人跟着黄老工匠外出做木工,偶尔赚了钱,黄老工匠虽不给他们钱,但是也会给他们置办些好东西。
如今世道越来越乱,做工能赚的钱也不多了。如果有一个比黄老工匠更有能力的人可以庇护他们,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黄老工匠的前车之鉴在眼前,他们断然不能贸然前去找邺沛茗请她收留他们。
陈永茂道:“师傅,您常骂我跟建哥说若无好手艺,谁也不愿养废人。虽然师傅有一双巧手,搭出来的房子也是顶好的,但是于那邺公子而言,她是否需要我们这才是紧要的。”
李子建也道:“师傅,或许我们可以过去看看他们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黄老工匠虽觉得有理,但是他只要想到届时邺沛茗要安顿那群人必定要搭木屋的,若是没有他,那木屋怎能搭成?所以他要等邺沛茗来请他过去帮忙!
陈永茂与李子建相视一眼,都甚有默契:师傅太鼠目寸光了!
俩人在私底下商议了一番。陈永茂觉得一日为师便终生为父,他们或许没必要违背黄老工匠的命令。
李子建却骂道:“眼下世道艰难,每日都能看见死尸,而来找师傅做木工的人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我们不饿死迟早也得分道扬镳。而且师傅这么多年也未把全部的技艺教与我们,他有私心,我们为何不能有私心?”
陈永茂面上犹豫:“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对师傅弃之不理。”
李子建又琢磨了一下,道:“这样,我们偷偷地去看看那边是否有活接,届时接了活,我们再分一点钱给师傅。这样也算是尽了孝义,而我们也不至于会没有一点后路。”
陈永茂心动了,道:“那要怎么瞒住师傅?”
“明日我先过去瞧瞧,你先瞒住师傅。等看看有没有活,再来商议。”
俩人打定了主意,休息了一宿,翌日李子建便称要外出找野菜而出了门。黄老工匠看没有人找他做木工便随了他去了,反正陈永茂在,总不会是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李子建走到属于邺沛茗的那块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渴死了。随便在河边找了些水喝,便朝那隐隐约约的人影奔去。
余月正牵着仅有的一头驴跟一匹马在吃草,邺沛茗和马锋正在给整块地划分,打算根据土质来制定种植的植物。
“月哥!”李子建高兴地喊道。
余月面对这个这么亲昵地喊他的人,想了一会儿,认出了他来:“你是那个工匠的学徒?”
李子建丝毫不在意他的平淡,过去道:“是呀,月哥忘了我的名字吗?我叫李子建。”
余月远没有余阳那般能言善道,他看了看马锋跟邺沛茗,对李子建道:“你来是找公子有事的吗?”
李子建刚点头,又猛地摇头,最后讪笑道:“其实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是否有木工活儿要人做的。”
余月并不清楚邺沛茗的具体安排,但是难得有人这么热情地跟他攀谈,他也不好拒绝。便道:“我帮你问问公子吧。”
余月带着李子建来到邺沛茗的面前,把李子建的来意说了一下。邺沛茗想了一下,道:“眼下倒是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李子建一喜:“邺公子尽管吩咐,我什么活都会!”
“不过,黄老工匠呢?”邺沛茗问道。
李子建眼神闪烁,心中颇为尴尬,但是仍然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师傅他似乎希望邺公子亲自上门请他做木工。我觉得师傅此举不妥,便瞒着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