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沛茗推辞道:“鄙人此番只为寻人,不敢奢求别的。”
南海王见她似乎对官职权力不感兴趣, 更加放心:“我这便命人去寻你要找的人。我需要你们这样的勇猛之士,你们若为吾亲卫,除了厚禄,你们还要何赏赐尽管提!”
邺沛茗尚在考虑,便有人走了过来禀报道:“王爷,这便是朱光卿。”
只见一个身披甲胄,身上沾满了血、身长七尺有余的男子站到了邺沛茗的面前,他先朝南海王行了礼,又问邺沛茗:“郎君是受何人所托?”
“一名聂氏女子,衡州人士。”
男子的眼神一凛,朝邺沛茗双手抱拳揖了一个礼:“我便是朱光卿,承蒙郎君救了她,还供她栖身之所,又替她来寻我。各位的恩情,朱光卿着实是无以为报!”
“不必言谢,你只需她一直在苦等你便足矣。”邺沛茗话刚落音,边上便冲出了一道身影,娇弱的声音唤道,“朱郎!”
朱光卿一怔,却见一个身材瘦小,男装打扮、灰头土脸却也能看出是女子身形的女子朝他奔来,听见她的声音,他便知道,这是聂秀清!
自多年前从衡州分别时见过一面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了,时光荏苒,她似乎依旧还是那般美丽!朱光卿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怔怔地接受了聂秀清的怀抱。
众人无不为他们的重逢而感到喜悦,也被他们的儿女情深感动。
这事,南海王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他们旁若无人的重逢之喜,二人这才回过神来,顿时羞得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有什么话回到郴州再说吧!”南海王道。
一行人押着这些投降的义军回到了郴州城内,南海王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又接见了众人,纷纷论功行赏。邺沛茗在充分地体现了她的“无争”后才应承下来当南海王的亲卫。
邺沛茗所担任的并非普通的亲卫,在诸王或是都督的身边都有一支亲卫,都是挑选的身体精壮的年轻人担任,他们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除了护卫诸王、都督的人身安全,有的还肩负起戍守城池重担。而这支亲卫队又叫牙军,兵士为牙兵,统领这些牙兵的是押牙,一般称之为牙将。
马锋等人是邺沛茗带出来的,他们依旧交由邺沛茗带着,而原本便是南海王牙将的孙仲浩见邺沛茗一来便与他平起平坐,心中十分不满,直道:“王爷焉能用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作亲卫?”
南海王敛容,斜睨了孙仲浩一眼:“我不管他们来历如何,他们既然能杀逆贼,救我于危难之间,便足以让我信任他们!若非他们,仅凭你们,我还能活着?”
孙仲浩的脸色憋成了猪肝色。他平日里为牙将,手下又有五百多名牙兵,在岭南的治所,几乎可以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他们半句,可今日便有人出来和他争权,他怎可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恶狠狠地瞪了邺沛茗一眼,走了出去。
南海王的脸色一沉,他便是知道孙仲浩仗着是他的亲卫,和有一支精锐的牙军,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十分娇纵。他担心迟早有一日会被他所害,便趁此机会雇佣邺沛茗等人成新的亲卫与孙仲浩等抗衡。
新的亲卫自然不属于牙军,南海王便任邺沛茗为城内兼六院兵马使,又将任命下属职权的权力交给邺沛茗。
兵马使虽听起来十分威风,但是相较于牙将,职权上仍然矮了一头,只是她却不归牙将的指挥,而只听命于南海王。城内兵马使简而言之便是整座城的护卫工作都交由其负责,又兼任六院——南海王的宅邸的护卫工作。
邺沛茗接下这差事后,便道:“此役折损了不少兵士,若有贼趁岭南兵力薄弱便来犯,恐不能挡。”
“那如何是好?”南海王问。
“王爷不妨招抚那些投降的贼兵。”
“什么?这如何使得?”当即便有人出言反对,那些义军是敌人,是与朝廷作对之人,怎能用他们?
“臣认为此计甚妙。”也有人出来支持,“这些人本来多数便是手无寸铁无所依靠的老百姓,他们之所以跟着逆贼,无非也只是为形势所迫。再者,杀鸡儆猴便足以,若王爷能善待他们,将他们纳入麾下,他们定会感恩。此时各地贼匪四起,实在不宜有过多的杀戮,徒惹仇怨。”
众人议论纷纷,而抛出这个话题却不打算继续聊下去的邺沛茗则先行退了出去处理剩余的事情。
她刚走出院子,便见孙仲浩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莫以为你救了王爷一次便能踩到我的头上来了,乳臭小儿!”
在外头等候的马锋等人听见孙仲浩如此辱骂邺沛茗,皆愤怒地冲上前来,却被邺沛茗一个眼神制止了。孙仲浩见邺沛茗无动于衷,心里气得牙痒痒的,又奈何不得她,唯有气呼呼地走了。
“公子,这厮竟敢辱骂你!”马锋怒道,“乳臭小儿”便是极为侮辱人的话。
“唔?”邺沛茗表示现代更难听的粗口都听过,这个词在她看来还是可以听得下去的。
“无需理他,那十二名丧生的弟兄名单列好了吗?”邺沛茗问道。
“嗯,都列好了,有的家中尚有老幼,有的则是孤家寡人……”说到这个,众人的情绪便不高,都是跟着他们走过来的,就这么去了,怪可惜的。
“若有机会,还是将他们的躯体送回老家,让他们魂归故里。家中尚有老小的,也都妥善安置好,需要什么的便跟我说。”邺沛茗又安排下去。
吕雄听了邺沛茗和石大明的安排便下去处置了,这时,朱光卿和聂秀清并肩走来,俩人又朝邺沛茗作揖言谢。邺沛茗笑道:“何须言谢?”
“聂姑娘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马锋原本见到她出现便感到惊讶,只不过当时较为混乱未来得及问,眼下正是个好时机。
聂秀清颇为不好意思,又看了邺沛茗一眼:“我扮作男儿,混在了你们的船里,跟了你们一路过来的。”
“那你可真厉害,这一路,大家都没发现你。”马锋惊叹道。
聂秀清也不藏着掖着了,又朝邺沛茗欠了欠身:“其实村长一开始便发现了,不过为了保全奴的名声,便没有说出去罢了。若非村长暗中相助,奴也活不到此刻。”
“你虽看起来柔弱,可内里是个十分刚毅的姑娘,连许多男儿都不及你。你有这份心,我又怎可再阻挠你?”邺沛茗道。
朱光卿对此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没想到聂秀清会为了清白而选择这样乔装打扮,又跟着邺沛茗等人在山岭中日晒雨淋的吃了那么多苦。更没想到聂秀清来这儿竟全是为了他,这份心意,他实在是感动!
“对了,邺村长——哦该改称城内使了。不知城内使会如何安置城内兵士和府邸的兵士呢?”朱光卿问道。
“城内使,听起来好像还挺威风的。”李子建低声对马锋道。
“那是自然,我听别人说,城内使可是管一城的官!”马锋道。
石大明清了清嗓子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当中去:“城内使全称城内兵马使,管一城或是一州的那是刺史而不是城内使。城内使仅负责王爷或是大都督所在的州城的兵马及护卫,而六院使则领着兵士负责府邸的安危。”
“那岂非是没有公子的允许,便无人能进王爷的府邸了?”
“怎么可能,别忘了还有那些牙兵。”
几人压低了声音,朱光卿听不见,但邺沛茗却是能听得见的,她对朱光卿道:“承蒙王爷赏识,让我的这一群弟兄都当了亲卫。至于如何安置,我想我还需细想。”
等朱光卿和聂秀清走了,邺沛茗才笑问道:“你们是要跟着我呢,还是领一份差事办?”
“自然是跟着公子你!”马锋和余阳兄弟道。
“没出息。”李子建嘀咕了一声,却道,“我们自然是听村长的,至于是跟着村长还是村长给差事,我都是尽心尽力去办的!”
邺沛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久,里面的人便商议出了个结果,决定劝降义军,而让他们争议了许久的关于是否要杀掉吴充隆来场杀鸡儆猴,最终以劝降为计策一,先游说吴充隆。
大部分人认为将吴充隆杀掉,还会出现下一个庞起和吴充隆,若是招降了一个吴充隆想必会有更多的吴充隆一样的逆贼投降。只要招降后,有效地利用和控制他们,他们也能成为军中有力的一员。
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十分硬气的吴充隆在游说了一番后便答应了归降,只不过他要求跟着邺沛茗。别人问为何,他沉默了许久,才道:“论武功才智,我只服他!”
邺沛茗突破重围杀到他的面前来,还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事后又得知他们之所以会败,全因邺沛茗算无遗策,早便埋伏好了等他们来。他只是有些惋惜这样的人没有在他们这边,而是选择为朝廷卖命!
南海王考虑了许久,才问邺沛茗道:“我若将他交给你,你可能保证不会生乱?”
邺沛茗想了想:“在生乱之前,臣会先杀了他;若生了乱,在扩大之前,臣会先平息了此事。”
时已至此,南海王不得不信任邺沛茗,更何况他正好可以看看邺沛茗是否有能力和孙仲浩抗衡,又是否会对他忠心耿耿。他拍了拍邺沛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便靠你了。”
第39章 策反
吴充隆的投降虽引来不少义军的怒骂,但是跟着他降了的还有九百多人, 余下宁死不屈, 还颇为鄙视吴充隆的行径的则被斩首示众。
这九百人如何处置是个难题, 最后从中挑出身体强壮的二百人给邺沛茗, 余下七百多人充入军中。至此, 这场起义算是彻底失败了。
没过多久,南海王便决定撤军回岭南去。
当初他派出了四千精兵, 后又亲率三千精兵、五百铁骑至此,如今竟只剩下两千人不到, 而且还有一半的人是招降的义军!他甚是后悔听了幕僚的话贸然到此, 如今他倒是可占着郴州不还,可眼下的郴州百姓生活困顿、流民问题也未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恐生疫疾。
思前想后,加之入了夏后,这一带湿热且多雨, 他有些受不住,便打定主意回岭南去, 下一回任是皇帝亲自下旨让他援救, 他都不干了!
众人终于等到了回去的命令,心中十分兴奋。石大明等人更为激动, 他们二月便来了此地,如今已经是五月下旬了。
邺沛茗也道:“南岭村的稻恐怕都已经长到腰这么高了。”
“公子可想夫人了?”马锋问道,他有些想他娘子和她肚里的孩儿了。
邺沛茗的脑海中浮现出陈沅岚的模样来,她的嘴角一勾, 心情也颇为不错:“想,但是还得再过一段时日才能相见了。”
马锋一怔,随后便明白了。他们已是南海王的亲卫,回到岭南自然是一路随着南海王到他所在的治所——广州去。若他们想要与家人相见,也唯有让他们乘船顺着浈水一路南下到广州去。想到这里,他兴奋的心情稍微冷却。
从郴州离开的时候下着大雨,由于船只不足,南海王等人便乘船离开,而剩余的兵士则走陆路。
南海王所在的船上除了孙仲浩及十个牙兵,便只有邺沛茗和马锋、石大明几人。南海王心里也想对邺沛茗多一些了解,便和她闲聊了起来,得知邺沛茗是南岭村的村长又参与了剿灭吴三那伙山匪之事后,对她的戒备便差不多解除了。毕竟剿过山匪的人,总不会是跟义军是一伙的。
倒是孙仲浩闻言,便阴阳怪气地道:“你为广州浈阳人,为何逃去建了什么南岭村?莫非你是犯了事的犯人?”
“你莫要血口喷人!”马锋沉声道。
邺沛茗不急着反驳,而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声情并茂道:“三年前,浈阳发生过一次大水,在那次大水中,无数百姓被无情的大水冲走而尸骨无存,良田被毁,无家可归……我侥幸能活下来,望着那被水淹没的故土,你认为我还如何回得去?”
三年前邺沛茗压根就还没来这儿,她所说的也不过是套用了游戏背景的某个NPC的身世。不过她的心里有些没底,毕竟那是NPC的身世,在这个地方是否有这样的历史还说不准。
虽说她可以为了不露出破绽让孙仲浩查而没必要跟他解释太多,毕竟收受贿赂而伪造公验牒件是死罪,那些官吏不会暴露她的身份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让孙仲浩去查,他指不定要虚造什么来污蔑她。
南海王脸上悻悻然,他身为岭南的大都督,在那次的大水中未能妥善安置流民,是他的过错。于是为了掩饰尴尬,便道:“够了,不管是何人,只要能为我所用的,我一概不追究从前的事。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能用他,便不会怀疑他,日后这些旧事你们就不许再提了,免得揭人伤口!”
末了,南海王又想起邺沛茗方才的话,她虽然没有明言官府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但却用背井离乡的后果告诉了他,当年官府是如何对流民置之不理的。
似乎是为了掩饰心虚和减轻罪恶感,他道:“既然你为南岭村的村长,又立了大功,你任城内兼六院兵马使后便不便打理村子了,那就免去南岭村的赋税了吧!”
“谢王爷!”
马锋等人十分欣喜,免去赋税后,村民的日子怕是好过许多了。同时心想着也亏得南海王不知道南岭村的收成,否则定要气得捶胸顿足了。
舟行四日后,便回到了广州。马锋等人以前随着邺沛茗护送陈沅岚到恩州时途经广州却没有停留,如今进了城,不禁心情激昂。他们跟在南海王的后面,百姓见了他们纷纷退到两边,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让他的心都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