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充隆将庞起的义军遗部再度集合起来之际,邺沛茗果断地率领众人避开官府的耳目一路北上。她之所以能先衡州城一步得到消息, 是因为早在她在义章县下船之际, 便吩咐罗源带着钱粮前往衡州以及潭州, 分派钱粮使一些饥民为其留意孚军和义军的动向。
庞起是怎么死的, 身上中了多少支流矢, 思王找到他的尸首后又是如何对待的,邺沛茗都能得到详细的信息。所以吴充隆暗中集合义军, 还未成规模,邺沛茗便有了判断, 带着众人离开了郴州。
郴州城的四周也是丘陵居多, 山岭延绵不绝。直到到了耒阳县与永兴县之间才有一大块平地,过了永兴县, 才又看见南北纵横的山岭。当地人将这一带统称为“天堂”,只因以前这一带的山岭还未有人居住,群山层峦叠嶂, 常年云烟缭绕在山岭间,从高处看去, 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故有此称。
“公子,我们为何来此?”马锋问道。
“你不知我为何要带你们来这儿, 你们就跟着来了?”邺沛茗笑问。
“跟着公子准没错,公子有事需我们去做的吗?”
邺沛茗这才正色道:“我且问你们,你们是想要安稳度日还是想要大有一番作为?”
众人怔住了,心里头有些明白了邺沛茗的话, 他们想要安稳度日还是大有一番作为?身为铁血男儿,他们自然是想要有一番大作为!想到这里,他们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心也灼热起来。
“自然是想要大有一番作为!”一人出声,便有跟多的人开了口呼应。
“那好!眼下便有一次机会可让大家大展拳脚,一展你们的抱负,你们可愿意做?”
“自然!”马锋显得情绪特别高昂,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跟在邺沛茗的身边,他总觉得像邺沛茗这样气度和眼界的人不该屈在一条小村子里当村长的。他也知道邺沛茗在有意和无意之间都会在往那条不平凡之路靠近,而等到今日,他终于从邺沛茗的口中听见了这一句话!
“那如果这条路是要让你们对那些义军下手呢?”邺沛茗又问。
方才还情绪高涨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马锋也有些怔然,石大明和他的手下早在做山匪这个行当时便经过了这样的思想斗争,故而此时并没有太多的纠结的心思。石大明问道:“能否细说这是为何?”
“我想要让更多的人、更多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邺沛茗这话本不全是真心话,只是她说出来之后,一种莫名的使命感便油然而生,使得她说这话时,底气更加充足。
“那为何要对义军下手呢?他们都是不满那昏庸的皇帝、对官府的压榨而感到不平,所以才起来反抗的。”
“也不可这么说,他们说到底,也还只是为了权罢了。他们所到之处,杀官吏征召受苦的百姓来四处征伐,却也没想过要怎么善待那些普通的百姓。”有的人反驳道。
义军每攻下一座城,抢掠了粮仓和富人的家财后便用作军饷。紧接着召集更多流民、山匪入义军队伍,又往下一座城杀过去。除了杀人和劫掠,他们并没有为期待日子能变好的百姓带来任何的希望。
马锋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忽然想起邺沛茗给他们分析过的眼下的情势,心中更加坚定,便大声道:“大家不妨听我一言。”
众人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他继续道:“义军虽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受朝廷的欺压而揭竿而起,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却不足以成事。从古至今,若想要干出一番大事,还能在史册上留下好名声,那必定不能违背世道。何为成大事者?便是像公子这般,事事为百姓着想,又为天下苍生计的人!”
突然被马锋一番吹捧,邺沛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只是她喜怒都不形于色,众人只能看见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马锋又继续分析了一番义军能否成事,又从大局出发,告诉大家,唯有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朝廷,才有可能为百姓谋福。揭竿而起倒是容易,但一旦响应了义军,便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庞起,身死后百姓不仅不会感谢,百年之后也无人能记住他们。
一番话谈完,石大明颇为动容,他对众人道:“村长若真当自己是高位之人,根本没必要与我们说这些,村长的良苦用心,我等应该明白的!”
邺沛茗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才总结陈词:“我不会强迫大家,因为每一位弟兄的心情我都能体会。所以,我还会给大家一次选择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因为这一次后,我们的性命便会交到了对方的手中,是死是活,都得靠大家齐心协力保着、护着。”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头去了,这番肺腑之言令众人大为感动,心底的一腔热血彻底抛洒出来,纷纷高声喊道:“好!”
见到众人对邺沛茗的诚服和信服,马锋忽然回想起了他决意追随邺沛茗的那会儿。那会儿的邺沛茗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可是话语一向都这么掷地有声,令人信服。只是比起从前,邺沛茗似乎更有威信了。
邺沛茗看着众人,心里头也是有股莫名的情绪正在滋长,她觉得她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融进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她没花多少时间和心思来感受这份激昂的心情,直接告知了她的部署。石大明困惑道:“村长是如何得知吴充隆又集结了那些逃散的义军的?”
邺沛茗促狭一笑:“石当家是否还记得曾经跟丢了周氏和你的人的那个探子?”
石大明瞬间便明白了,同时也清楚原来邺沛茗早便为此做了准备,为此他为邺沛茗的先见之明而感到钦佩。又问:“所以村长的意思是,义军会再度集合起来对付朝廷?那他们能集合起来多少人,又会对付谁?”
“依石当家所见,会对付谁?”
石大明思忖片刻,道:“村长是觉得义军会对付衡州,而届时若衡州失守,南海王必定会逃回郴州,义军则会擒住南海王作威胁朝廷的筹码。而南海王逃往郴州,此处是必经之路。”
“可义军为何不是攻击潭州呢?”马锋问。
邺沛茗展开地图给他们看:“潭州有思王的兵士驻守,且庞起的尸身便悬挂在城门口,义军见了会士气不振,故而吴充隆会避开潭州。再者,攻下潭州,义军便前有常王,后有南海王,腹背受敌。若是攻下衡州,昭州防卫薄弱,义军可退居昭州补给。又可顺势南下侵扰永州、桂州。而拿下南海王还可顺势退居岭南,以岭南的地势据守,待王矩义军打到岭南汇合。”
“可义军有把握拿下衡州城吗?”
“你若是胜了一场仗会如何?”邺沛茗随便抓了一个人过来问。
那人想了想,仿佛他真的打了胜仗一般,咧嘴笑道:“自然是犒赏大伙,然后庆贺一番。”
邺沛茗点点头:“正是,南海王和思王想必认为义军已经逃散不会再聚起来生事,故而一定会放松戒备。如今当权者远贤臣亲小人,身边无多少会出好主意的人在,故而也不会有人告戒他们要居安思危,被义军打败是一定的。”
“可若南海王逃不出来呢?”
“逃不出来他们也会由此经过,到岭南去,所以我们只需在此设伏,守株待兔便可。”
“可他们大可走水路。”
“这一带和岭南一样雨水充沛,春雨绵绵,河水湍急。从衡州至郴州得逆流而上,走水路速度慢,且会将义军分散开来。若援兵从后追来,逐一将船毁了,那义军无疑又是只有死路一条。且他们擅长陆上作战,自然不会选择走水路。”
马锋看着地图提出了最后一点疑惑:“从衡州至郴州,虽说此处为必经之路,可能通行之道不仅只有这一条,我们如何能保证他们走的便是这一条?”
“你若是兵败撤退,是选择绕远路还是走捷径早一点回到安全的地方呢?”邺沛茗反问。
马锋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是公子考虑周全。”
“再者我的计划也不是万全的,为此有几个计划需要布置。计策一,我认为南海王会从此垸沃塘经过,此道路宽,撤退的速度会快许多还不易被伏击。追兵也会因此而放心地追赶,但为了顺利截下他们,必定会派另一支精锐的义军从这边的小道绕到这边来,形成包围之势。以南海王的脚程,也逃不快,所以我们在此处设伏。此处有‘大鹏展翅’之势,两翼各有凹下去的地方,我们可在那处埋伏,待他们至此,便可冲出,打散两军阵型……”
马锋和石大明等人静静地听完,对邺沛茗的敬仰之情更甚,不过他们困惑道:“公子,你也未到过这一带,何以对那儿的地形如此熟悉?这图上也没标出什么‘大鹏展翅’之形吧?”
邺沛茗心道这些别人手绘的地图自然不会精确到将山与山之间,她的系统地图却能精确到以米的单位来计算。
没有多做解释,她继续说自己的下一个计策,一旦计策一失效,还有别的计策可应付。
在场的人有九十余人,邺沛茗将他们分成九个小队,其中有埋伏在左翼的四支小队,右翼埋伏四支小队,一支小队为“连弩队”,除了刀,每人还多带一把“五矢连弩”。
“五矢连弩”是邺沛茗在游戏中的装备之一,能同时射出五支箭,相较于能射十支箭的“诸葛连弩”,它操作不难,新兵都十分容易上手,且轻盈易携带,单兵作战便可。本来只有一把连弩的她因为奖励,一下子翻了十倍,刚好足够他们一人一把。
至于箭,他们便在义军偷袭衡州之前便利用周围的树木开始制作,虽然是以木头为箭矢,但因“五矢连弩”的强悍性,哪怕只是一支竹子,都能射穿坚韧的牛皮。
在他们布防开始没多久,吴充隆集合了两千多义军偷袭衡州城的消息传来,众人都赞叹邺沛茗实在是料事如神。紧接着南海王是意料之中的兵败,带着五百余部将仓惶出逃,而吴充隆带着义军追杀。
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伪装后的邺沛茗一行人匍匐在山林中,以茂盛的草木为遮掩,隐藏在其中。连弩队已经架好了弩,对准了出现在南海王面前的义军。这支义军有二十余人骑着马匹在前头,另有两百多人在后,每人的身上都是缺少部分部件的甲胄,手中握着横刀,气势汹汹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在义军的后路追兵还未到之际,邺沛茗下令进攻。连弩队一共五十支箭矢朝着前面的二十匹马射出,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意识到有埋伏。剩余的八支小队分别从两翼冲出来,借着“连弩队”的掩护,与他们厮杀到了一起。
此举振奋了南海王那边的士气,他们以压倒性的人数朝义军杀去,而追兵至时,连弩队悄悄转移阵地,又对着义军一阵乱射,顿时便扰乱了他们的阵脚。
“撤!”义军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义军已经乱作一团,纷纷后退。
这时,乱军中一道身影迅速地掠过,周围的义军皆不能挡,她很快便来到了对义军发出指令的人身边。那马儿受惊,嘶叫出来。
吴充隆早便留意到有一位身手不凡的人朝他杀来,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横刀至眼前,他条件反射地一躲,从马背上跌落。好在他有了心理准备,落地后便躲开了,而果不其然,下一刀便落在了他原本落地的位置。
“你非兵士!”吴充隆只见面前之人乃一身着朴素的百姓,身上并无甲胄。
邺沛茗并不与他多说,擒贼先擒王,只有擒住了吴充隆结束这场战斗,才会避免更多的义军死亡。她所用的武功招式已达到了中期的强度,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从重重义军中杀进来擒住吴充隆。
长-枪和陌刀从四面八方劈来,邺沛茗脚尖一点地,轻盈跃起躲过了这次攻击而朝吴充隆再次杀去。
吴充隆当初便是庞起的下属,身材健硕,且大小战事也参加了十几场,自然不容易被擒住。不过尽管如此,在邺沛茗那本来就不存于世的武功招式之下,也没能躲过三回而手脚借被刺伤跪倒在地无法拿兵器。
“吴将军被擒啦!”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义军中便传来了来,一个两个都失去了斗志纷纷停了下来。
在前方厮杀的人闻言也纷纷扔了手中的兵器束手就擒,南海王愣了片刻,一股劫后余生的情绪迅速充满心间,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马锋等人则纷纷打了一个激灵,他们难以置信他们竟然胜了!
第38章 封官
这一场厮杀,南海王的兵士剩余三百人, 义军也折损了几百。邺沛茗这边的连弩队倒是丝毫无损, 其中有的弟兄因冲在前头为义军所杀, 死者十二人, 还有十几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清点完战场后, 邺沛茗被请到了南海王的面前。南海王是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人, 身穿一套明光甲,身上是半点血也没沾上。他看见邺沛茗后, 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心中十分喜悦:“你是何人?”
“鄙人是广州浈阳县人,姓邺名北, 因受人所托前来寻王爷的军中一位叫‘朱光卿’的将士,却不曾想碰见逆贼围困王爷,令王爷身陷险境……”邺沛茗说话不卑不亢, 且条理清晰,南海王对她的印象大好, 也不待人核查便信了她的话。又问了她一些细节, 她都一一圆了过去。
南海王此次劫后余生,又见识了这些人的勇猛, 心中一动,便道:“我意欲征召你们为吾亲卫,你们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