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噎住,“我能活到七十吗?我若是七十,你便是六十岁……”
顾锦瑟等着她的后话,半晌,她都没有回话。
她追问,明祎说道:“我们还有二十多年呢。”
顾锦瑟:“……”你算术不差呀,这么个问题算半天。
作者有话说:
婚后生活就写在正文里了,番外就不写了。
番外会写个小小重生故事。
第193章 白头
一日光景过得快, 两人腻歪一下午后,天色都黑了,眼下都十一月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虞家送了许多好东西入宫,皮毛袄子都是最好的,摸起来很柔软, 顾锦瑟拉着明祎商议做什么样的衣裳。明祎毕竟在宫里长大的,眼光远比旁人厉害,立即让人去拿了纸笔,亲自画了花样子。
顾锦瑟撇撇嘴, 瞧着并蒂莲,过了片刻, 明祎收笔, 她奇怪道:“你画并蒂莲做什么?”
“恩爱。”明祎将笔搁在笔架上, 目光坦然,“阿瑟, 我与你是要在宫里过一辈子的,再过些几日,我会过继子嗣。我过继子嗣不是为了储君而是为了给你安静, 但我过继的孩子不会送入宫里, 各家自己养着,每日送入宫里读书, 若是养得不好,也与你无关。阿瑟, 这件事, 你不必插手, 一点都不需管。”
“我还会辟开一地做学堂, 令朝堂上的老学究们来教养,费用与吃食都走大殿。”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他们又给您施加压力了呀、哎,你准备过继哪些人?”
“选个二十人。”明祎淡笑,笑意有那么几分坏。
顾锦瑟乖乖了两声,“那么多人,你准备让他们打架吗?”
“他们打架,给你自由,不好吗?”明祎轻叹一声,“我为你的自由二字可是挖空了心思,你该如何回报我呢?”
顾锦瑟欣喜,祸水东引,明祎绝对是好手。也有可能是春休先生提出的建议,两人在一起,绝对是一对干坏事的好伙伴。
明祎眯着眼睛,语气轻幽,“你可高兴了?”
“像你说的这般,我二人是要过到白发苍苍的,我喜欢自由的生活,这样就很满足。若得朝朝暮暮,岂不快活。”顾锦瑟道。
无论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太长了,长到许多个朝朝暮暮才可堆积起来,但凡心里有一根刺,就会过得十分难受。
她要过最舒心的日子,自然不会在意点滴细节。她知晓那帮子老学究在找机会赶她走,那又如何,她不怕的。
明祎伸手抱着她,“若得朝朝暮暮,自是好事。”
顾锦瑟眨眨眼睛,不知多快活。她不知明祎昨日已下旨,明祎今日安宁皆因百官摸不准陛下的意思。
毕竟二十个继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过继不是一件小事,自然是要处处周到,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他们忙得脚不沾地,明祎等人却很清闲自在,毕竟都是走过场,这些人将来都会封官,但不会触碰到朝政核心。
好比当年敬仁太后掌握朝政后,昭德皇帝什么都摸不着,气得杀人泄恨。
想到这里,明祎的心情好了些许。
忙至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很晚,顾锦瑟喜欢得紧,拉着明祎去雪地里撒谎,两人脱下大氅走在雪地里,雪团砸到树枝上砸到明祎的身上,顾锦瑟欢喜得似个孩子。
两人玩了许久,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最后躺在并排躺在雪地里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两人的头发都白了,顾锦瑟摸着她被雪覆盖的长发,想起‘白头到老’一词的说法,笑吟吟道:“我们也算白头到老了。”
明祎不答话,遍地雪花,银装素裹,她望着顾锦瑟,眼中染着情愫,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顾锦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笑了,顾锦瑟伸手去摸她的脸,明祎自然不肯,侧身避开,顾锦瑟去追。
伺候的宫娥哎呦一声,“陛下与娘娘怎好在雪地里滚起来。”
未名与吞吞对视一眼,未名耿直道:“不好吗?她们高兴,你过去,她们就不高兴了。陛下不高兴,你就会倒霉的。”
宫娥一噎,古怪地看着她,嘴巴动了动,生生将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雪地里两人由并肩躺着到翻滚,将不平整的雪地滚出光滑的平面,明祎逃不掉,被顾锦瑟压在雪面上,一个劲嘲讽她有贼心没贼胆。明祎脸色发红,躺在雪地里也被汗水浸湿了衣裳,伸手去推顾锦瑟,顾锦瑟却扣住她的手腕,道:“你的力气大又如何。”
明祎惯来矜持,唯有在她面前露出些平常人的情绪,以至于顾锦瑟压根不相信外间的传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都是假的。
饶是如此,明祎也不如顾锦瑟口舌厉害,被说得眼睛湿润,呼吸沉重,盯着她说道:“确实,比不上你的嘴巴厉害。”
“那是。”顾锦瑟自豪,眸子一亮,俗语说满嘴炮火车,说的就是她这样厉害的。
明祎被她压得浑身发软,血液沸腾,只觉得热意袭人,恨不得脱了袄子吹一阵风。好在她知晓不能脱衣裳,索性站起身拉着顾锦瑟回去沐浴,脱了湿漉漉的衣裳钻入水中。
一入水下,明祎捉住顾锦瑟的脚踝拉着她一道沉入水里。
报复来得太快,快到顾锦瑟还没反应过来就喝了一口水,水下睁不开眼睛,又无法挣脱,只能让明祎肆意欺负。
水下翻腾,骤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热水朦胧,顾锦瑟终于被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累得小脸通红,再看明祎,气定神闲,她又想骂人了,明祎好像就没有不会的。
她刚瞪了两眼,明祎再度拉着她共沉沦,一瞬间,她想骂人、咬人、哭喊,再将明祎骂一顿。
顾锦瑟的想法很伟大,奈何技不如人,最后怎么出水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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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两日,出太阳的时候,名单递了上来,皆是素有名声的男孩子,最大的不过八九岁,最小的不过三岁,听闻三岁就能背诗了,才学厉害极了。
明祎收到名单后简单看了一眼,直接恩准,但没有写上玉碟,光有一个皇帝养子的名声,一时间,朝堂内外不知陛下摆的什么阵法。
这么一来,顾锦瑟的日子愈发快活了,年底的时候给亲戚们送去年礼,又给女学的困难学生们送去过年的衣物,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不敢去人前蹦跶,毕竟自己身子太好了,会给人把柄。
过了年便是明光六年,朝堂加了一场恩考,注入新鲜的血液,明祎挑了几人慢慢培养,而之前的周棠却入了吏部,做了春休的下属。
春休先生每日休沐都会去顾府,往往都会坐上几个时辰的冷板凳,做了近乎半年,虞氏才会偶尔出来见一面,以至于尚书府的管事见到虞氏都会害怕,能压得住自己尚书大人的主子不是寻常人啊。
一物降一物。
到了上巳这日,宫里办了流水曲觞的宴席,虞氏与春休都在宴席之内,且两人的位置就是隔壁座。
曲水流觞是一种意境,令人胃口大开,虞氏不大理会身边人的殷勤,自顾自吃自己的,帝后不在,在场的命妇就很自在,说说笑笑,子规南风也在,因是休沐日,来了好些个女官。
春休惯来冷颜,好些人不敢上前,却见她温笑着与虞氏答话,虽有不解,却不敢议论。唯独一些上了年岁的妇人们想起多年前的趣事。
虞氏在闺中便不是安分的主,虞家宠她,纵着她时常出门玩耍。虞氏貌美,如今依旧可见风韵。
那年依旧是上巳节,虞氏一袭红裳,头戴帷帽,打马游街,忽见一袭澜袍抱着琴的春休。那时两人不过十四五岁,春休着澜袍,皮肤白净,一看便是女子,虞氏在她面前停下,春休抬头看着她,脸上一片绯红。
她太害羞了,虞氏下马,手握马鞭,扯下帷帽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两人对视半晌,春休先开口:“我是女子。”
虞氏粲然一笑,对方带着羞涩,唇红齿白,如清新的竹叶,毅力□□,她先说道:“你可真好看。”
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几许调戏的意味,春休险些恼羞成怒,瞪她一眼,抱着琴就走了。
旁人笑作一团,虞氏摸摸自己通红的脸,转身上马,打马离去。
这是当年众人见到的一面,她们不知的是胆大的虞家姑娘想让人跟着她跑,她会手红、会算术、会丹青诗词,还会做生意,身上揣着银子,寻一个地方经商,过自己舒服的时日。
想法很好,虞氏也很完美,可惜,春休先生没有勇气抛弃生自己养育自己的父母,最后放弃了虞氏。
帝后缓缓而来,坐在上座,虞氏瞧了一眼面色绯红的女儿,陡然松了口气,一侧的春休开口:“她过得很好呢,陛下都得事事听她的。”
“谢谢你。”虞氏陡然道谢。
春休微怔,心头剧烈跳动,蓦地脸色发红,旋即低头去断端酒,抬手饮下,喝得又急又快。
她有些高兴,虞氏却开口:“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再去撺掇你离家。”
春休苦笑,指尖捏紧着杯子,食指用力到发白,道:“女儿对于你很重要,我知道,你若选择我哪里有这么好的女儿。”
虞氏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液,目色迷蒙,“我等了一天一夜。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来。”
春休一怔,苦笑连连,一句谢谢似一把刀插进心口,疼得她深吸一口气。虞氏余光扫过她,情绪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周围的妇人们各自说着悄悄话,满面喜色,就连帝后也靠坐在一起说着话,陛下面露宠溺,皇后面若桃夭,两人坐在一起似美丽的春景图。
春休一连喝了两杯酒,那句‘谢谢’扎入心口,让人太难受了。
一辈子,她收到太多的感谢,唯独这一回,她着实承受不起,谢她毁约,谢谢她成全。
第194章 帝后
流水曲觞宴后, 春休便告假在家,请的是病假。
明祎见到病假奏疏后先是一愣,春休身子很好的, 刮风下雨大雪飘飘都未曾病过,春日里阳光明媚怎么就病了。
她自己不好去问,打发顾锦瑟去了解内情。
顾锦瑟去了湖畔钓鱼, 见到脚步匆匆的人后下意识看向水面,水下一群鱼儿快速游走了。
顾锦瑟:“……”你来干什么?
她生气,明祎将春休的奏疏递给她,忧心忡忡, “你小娘病了。”
“哦,我不要你, 你也会病的。”顾锦瑟淡淡的说道, “毕竟人心中有刺, 怎么会好好过日子,那日散宴后, 阿娘也不大高兴,我猜两人说了些伤感的话,不必理会, 自己想不通, 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难不成你去劝我娘接受她?”
明祎唇角抽了抽,顾锦瑟依旧看着平静的湖面, 语气平静道:“你若像春休先生这般负了我,我哪怕谅解你, 也不会再次接受你。再者都过去这么多年, 旧情复燃, 何其艰难。”
“你与你的阿娘, 性子很像。”明祎叹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顾锦瑟握着鱼竿的手微颤,转首看向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们很像?”
“不是一个模子刻的,你是赝品。”明祎开玩笑。
顾锦瑟拧眉,自己像虞氏,那么以前的自己呢?二十多年来潜移默化,她受到虞歆的影响,几乎快忘了自己。
自己努力融入古代环境中,忘了现代的许多思想,她这个不伦不类的现代人回到现代后还能活下去吗?
鱼竿忽而动了,她蓦地回身,惯性让她提起鱼竿,一条鲫鱼跟着出了水面,掉到了草地上。
顾锦瑟粲然笑了,明祎上前去看:“好胖的一条鱼。”
“别说话,我不会以为你是哑巴的。人家都会说好大的一条鱼,就你会说好胖的一条鱼。”顾锦瑟表示不满,然后狠狠瞪她一眼:“你想生病吗?”
明祎浑然一颤,凶恶的眼神看着不害怕,可含义渗人,自己只得不敢言语,半是讨好的笑了。
周遭的小宫娥们跟着笑了。
顾锦瑟自顾自地看着草地上的鱼,让人丢进水桶里,自己语重心长地与明祎开口:“这条鱼和你没有关系,我准备给我小娘送去。”
“你如何劝?”明祎好奇,顾锦瑟不去劝说虞氏,反而去劝春休,可见她心里还是偏袒自己的母亲。
顾锦瑟戳戳鱼,再去戳戳明祎的脸,明祎很快就跑开了,她登时就笑了,“我们一起去,可好?”
明祎疑惑,她立即说道:“我怕我阿娘会打死我。”
明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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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骄阳明媚,街边酒肆林立,街铺鳞次栉比。马车哒哒行走,顾锦瑟买这买那,几乎装满了一整辆马车。
明祎不满,顾锦瑟拉着她买东买西,并且告诉她:“春休先生这么俗气,看见小山一般的礼物就很高兴不少。她得的是心病,我准备劝她养个孩子打发时间。”
其实是她想看看春休先生与子规南风养的娃娃之间谁更优秀,为大周选拔良才,也是好事。
顾锦瑟笑得不怀好意,明祎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买。
到了府上,顾锦瑟看着牌匾上的字,尚书府,她好奇:“春休先生姓春吗?”
“她原姓秦,如今,大多人都不知她姓什么了。”明祎叹息,顾锦瑟却说道:“很好,姓春也是不错,只是春尚书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秦尚书就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