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上前抱着她,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别看了。”
顾锦瑟似回神般朝虞氏笑了,“阿娘,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往死胡同里跑,方才该去找我们才是。”虞氏心疼极了,方才吞吞在她们院子里教小姑娘们拳脚,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差点没失去了女儿。
“没事的,吞吞也来了,你看,就是她杀了的。”顾锦瑟晃了晃脑袋,脸上还沾着刺客的血,都已经干了,十分难受,便拉着母亲回去。
八九个刺客躺了一地。
刺客摸清了宅子里的路,趁着天黑摸进了院子里,悄悄地杀了婢女,不想,顾锦瑟没有睡觉,瞒着众人去阿娘院子里偷听。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等着人回来再悄悄动手。
幸好顾锦瑟熟悉丫头们的秉性,屋门都没进就跑了。
回到虞氏的院子,春休不在,她去顾锦瑟的院子里看看可有活的,若是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顾锦瑟沐浴更衣,虞氏忙前忙后,最后将人塞进被子里后才松了口气,再观顾锦商,好家伙,困得在藤子编的躺椅上睡着了。
虞氏看着两人,眼泪忽而掉了下来,顾锦瑟慌了,从被子里爬起来,“阿娘,你哭甚,我好得很,刚刚吓到了,你看,我是好好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姑姑的下半辈子,哎呦,你一哭,我都慌了。”
虞氏被最后眼睛逗乐了,揪着她的耳朵就骂道:“刚刚有活路你不跑,偏偏往前院跑,你跑得过身强体壮的刺客吗?”
顾锦瑟心虚极了,被揪了耳朵认错,虞氏掉了两滴眼泪后就出去了。
她找到吞吞,说道:“让你家明相回来,今日的事情我忍不了,她若无法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带阿瑟回金陵。”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家阿娘真大方,女儿都能分!
明祎:你们一人一半了,我呢?
你们知道挖野菜的梗吗?
第167章
虞氏与顾锦瑟不同, 她所经历过的苦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来承受一遍,当然,她所认可的路上若是遇到难处, 自己会跟着反思。倘若错了,她会教女儿及时止损。
虞家与顾家如今地位不如人,但养活一个女孩, 是很简单的事情。
看着吞吞立刻,虞氏胸口心潮起伏,不如在余杭过自己的小日子。
翌日天亮,虞氏让人收拾包裹, 自己则站在春休的卧房门口,“我要回金陵。”
她压低声音说的话, 原本以为春休睡觉没有时间, 自己已经打过招呼了, 没听见是自己的问题。她转身就要走了,门忽而开了, 春休一袭寝衣长发垂散,目光炯炯地看着虞氏,“你闹什么?”
“回金陵, 你耳朵聋了吗?”虞氏心情不好, 看着春休的眼神都带着不耐烦。
春休被她看得心中发憷,虞氏的性子与多年前相似, 顾止将她照顾得很好,保留了儿时的性子。
两人四目相对, 当事人却趴在门窗边看热闹, 顾锦商很是不解, “阿姐, 你看什么呢?”
“看热闹。”顾锦瑟撇撇嘴,旧时玩伴,多年不见,如今重逢,会有火花吗?
世间对女子很不公平,男儿可三妻四妾无数同房,就算玩女人都能分个三六九等。女子呢,丈夫死了就必须守寡,被休后连娘家都不要,和离也见不得人。一次失败的婚姻,一辈子都毁了。
眼下的境地,是敬仁太后铁血手段下的成果。
她托腮看着,其实外面乱了,战乱之下,各地都有流民走出来,战事已有三四月,若不出意外,金陵已有流民。现在回去,若遇到流民,也是会遭殃的。
且两位郡王从东西两边打过来,粮饷是最紧缺,光靠着封地的补给的不够的,一路走来盘剥百姓,敲诈富户,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眼下金陵城不在叛军的手里,几月下来,流民早就逃窜去了,不如留在此地安全。
顾锦瑟想到流民,门口对峙的两人依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春休气得不行,虞氏也气。春休先说道:“你不要皇后的尊位了?”
“你有办法?”虞氏语气松缓几分。
春休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将人送上去,你若回去了,功亏一篑。”
“你要怎么做?”虞氏疑惑。
春休不肯说,“你留下就成,我已着人去安排了,我会给她后盾,给她好的名声。”
“你为何帮她?”虞氏不傻。
春休淡淡道:“还你当年没有坚持拉着我跑路的恩情。”
虞氏:“……”
****
明祎着急忙慌回来的时候,宅子里恢复平静了,吞吞自责地跪在地上,明祎神色凝重,欲苛责,春休将她领到一旁说话去了。
顾锦瑟纳闷,看向阿娘:“阿娘,您和春休先生有什么美丽的过往吗?”
“没有,你想多了。你说的一句话很对,她是我调戏过的一员,与子规桑氏并无不同。”虞氏眼都不抬,目光落在茶盏中。战事焦灼,茶也是一件稀罕物了。
也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出来了,顾锦瑟下地去迎,虞氏伸手按住她,道:“你能不能有些骨气?”
“哦,好的。”顾锦瑟爽快的答应了,转头与明祎说道:“你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就原谅你了。”
虞氏瞪大了眼睛,“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顾锦瑟不正经道:“我穷啊。”
春休看着她,目光深深,明祎似有几分难处,“我眼下给不了,过些时日,回到京城再给你。”
“我就不跟你回京城了,阿娘说人要有骨气,我觉得也对。我就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明相,战事带来的痛苦,不是在你身上,也不是在将士们身上,是百姓,他们流离失所,秋日到了,本该是收获的季节,可他们没有希望了。”
“我没有你的能力,我能做的就是回头去帮扶那些百姓。我想着在各地开些难民营,安抚百姓。”
明祎周身轻颤,伏在身后的双手轻颤,春休则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虞氏则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的无所谓态度。
顾锦瑟说道:“平东王渡过淮河,跨郑州,后背空虚,眼下,你该做的就是包围京城,在汝阳郡王前赶到京城。汝阳郡王跨过汴河便是金陵了,你的速度要快,我就不拖你后腿了。”
“你想的倒是听多的,金陵城周围还有三五万兵马未动,就是防止汝阳郡王度过汴河,你放心,他们暂时过不去。”春休神色十分不屑,道:“汝阳郡王脾气大,勤王兴兵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张明浅一死,他就该学学那些先辈们退兵,可他继续往前走,在寿州吃了败仗,不知悔改。照着这么下去,京城不乱,他过不了汴河,就怕京城易主后,寿州自己先乱了。”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端起桌上的茶水,“既然如此,你们先去京城,明相,你认真思考下,若得了江山,你我之事便是大事了。”
她轻轻抿了口茶水,唇角沾染水泽,显得愈发红润,明祎凝着那抹红唇,目光沉沉,屏息凝神,道:“阿瑟,你要做的事情,我可以让旁人去做。”
“不,我要自己去做。我不想日日闲散,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事情去做。”顾锦瑟摇首不肯,半日里她忽而想通透了,女子为弱,她想做些事情,改变世人的看法。
春休颔首,道:“倒可去做,我也留下帮你。明相处人才济济,想来不需我帮的。”
明祎凝眸,看看正气凌然的春休先生,又看向始终沉默的虞氏,心中陡然压了一块石头,道:“还请二位先出去,我与阿瑟有话细说。”
虞氏这才分了些眼神给春休,只见这位祖宗淡然地整理衣裳,平静地出去了,她只好跟随。
待两人走后,明祎将门关上,顾锦帐靠坐在床上,目光盈盈,笑吟吟地看着走来的明祎,“你想说什么呢?”
雄鹰岂可在地方行走,必然是翱翔,她岂可困住明祎,不如让她放手一搏,自己也谋个退路。
人嘛,玩够了闹够了,就该要忙一忙。
“春休让你这么做的?”明祎紧紧地凝着她。
“你想多了,就在你回来前,我看着春休先生与阿娘站在门口,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我就想到了女子为弱,她二人都是和离。和离后还可站在人前,没有失去底气,这些都是托了敬仁太后的福气,我就在想你能不能成为敬仁太后这样的人物呢。”
“明相,不管你能不能,我都要为自己打算,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自己的,我有自己的想法。你有难,我可以帮你。但眼下,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路途前程都在你的手中。我也该为自己做些事情了。”
“我想着在救济灾民的时候,一并在各地开了女学,灾难中做些事情。明相,我阿娘是个商人,我便是商户女。商户女要钱也要名声,你说,对吗?”
顾锦瑟面容带笑,眉眼如雾,整个人似从山水间走出来一般,她在笑,笑意深深,没有一丝怨恨。
明祎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她能自私的让顾锦瑟留在她身边做附属品吗?
不能,她是鲜活的花朵,有自己的血肉与思想。明祎阖眸,呼吸忽而重了起来,喉咙堵得厉害,竟说不出一句话。
“明相,世道对女子不公平,我想改变,你想改变,可我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常年累月,束缚女子的思想根深蒂固了,敬仁太后是一个很好的榜样。我想着,当年春休先生与我阿娘的事情成了,被人捉住了,会不会被打死?”
顾锦瑟的笑在唇瓣止住,就算在现代被发现后也不会好受,她忽而又释怀地笑了,安慰自己说道:“幸亏没有成,不然哪里有我呢,明相,你说呢。”
明祎不答,顾锦瑟站起身,双脚踩着踏板上,白皙圆润的脚趾异常可爱,她赤足走在地板上,站在明祎面前。
两年前,她矮了些,如今,她与明祎一样高了。
顾锦瑟伸出手,在明祎面前晃了晃,“阿娘生你的气,不愿与你说话。我并没有生气,我是再世的人,明祎,我喜欢你,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我们的喜欢见不得人。明祎,我喜欢你,阿娘觉得不是错,那是因为她曾经也爱过,那些世人终究不会接受。”
“顾锦瑟,我也喜爱你。”明祎动了动唇角,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有多喜欢,她自己心里清楚,可面对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她的喜欢怕是不值一文钱。
她望着顾锦瑟,顾锦瑟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顾锦瑟笑靥如花,明祎却黑夜下皎皎的明月。
“是啊,我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你身后还有那么多将士的命。所以,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有。我这个人好吃懒做,左顾右盼,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坚持,想开永安楼,想创办女学都因此搁置了。我在想,没有你,我该要怎么活?”
“明祎,我试着离开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安静地去做一件事。等你入京城后,我再去恭贺,郑州与京城不远的。”
“明祎,一轮明月,骄阳似火,我们离得便不远,你说,对吗?”
明祎的心随着一句句坚持的话而落入湖底,顷刻间,她觉得顾锦瑟长大了,不再是蹦蹦跳跳的少女,也不是调皮的女孩,她忽而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阿瑟长大了!
第168章 金猪
卧房内外一片寂静, 吞吞倒挂在树上,春休与虞氏坐在廊下的凳子上,一同望着虚空。
春休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问虞氏:“她有些像我。”
虞氏浑然一颤:“你抢什么不好,作何来抢我的女儿,她哪里像你了。”
“她看着没有主意, 可一旦打定主意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春休面如死水,心中忐忑,“我最怕的就是她这般, 能割舍。”
虞氏深吸一口气,如刀割一般的心疼, 春休又说:“可是人必须要有割舍。”
“话都被你说尽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虞氏叹气, “她比我们强多了,明祎之能耐, 胜过你我万千。”
“这是一方,她还有你这个违背世俗的母亲。”春休心生羡慕,顾锦瑟有个好母亲, 遇见者便是权势滔天者, 她这桩姻缘便是千万人求不来的。
虞氏瞪着她,“你明里暗里就晓得嘲讽我。”
“无人说话, 就只能拉着你说风凉话了。”春休哀叹一声,耳朵不觉红了。
两人又对讽了几句, 门开了, 明祎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神色不展, 春休挑眉,道:“看,你当年是不是就是这样?”
虞氏心中忍了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曾经遭受过的苦楚,你女儿付诸在其他人身上了,你可欣慰?”春休唇角弯弯,心情大好,曾经的明祎多么春风得意,如今多落魄。
虞氏道:“欣慰你个鬼,变态!”
春休又被骂了一顿,摸摸自己的老脸,扫了一眼兀自哀伤的虞氏,冷笑了一声。
屋内的顾锦瑟一步一步走了出来,眉眼舒展,瞧了两眼两个‘老的’,说道:“阿娘,你二人想怎么做?”
春休想了想,“我不喜欢明祎。”
虞氏说道:“我只想守着自己的钱袋子。”
顾锦瑟呵呵冷笑两声,“明祎出钱呢,再者我的嫁妆呢。”
“你嫁人了吗?”春休继续嘲讽,只是将枪头对准了顾锦瑟。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娇嫩的面容,心中也不是滋味,想来人世间没有圆满的事情,自己很快就释怀了,说道:“你去问你阿舅要钱,他是做生意的,尤其是得了皇商的身份,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