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怒了, 出口的话又狠又毒,就连顾锦瑟都呆了, 这还是明相吗?
明祎不喜与人亲近,但对好友都很友好,对子规和南风更是倾其所有, 怎么会这么对春休。
她不解, 明祎拉她走了,走了三两步, 说道:“你与虞夫人的事情,与晚辈们无关。”
黑夜下, 明祎隐如与于暗中, 浑身如同浇筑了冰块, 冷得让人打了寒颤。
春休也意识到明祎的反感, 识趣地不再言语,目送两人离开。
院子寂静,廊下的婢女们屏息而立,春休站了片刻,举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虞氏歇下了,灯都灭了,躺在床上的顾锦商翻来覆去,耳边传来院子里走动的声音,她爬起来想去看一看,虞氏却告诉她:“外面有狼。”
顾锦商吓得缩在了床上,紧紧攥着虞氏的袖口,“阿娘,怎么会有狼呀。”
“我也不知,快睡,明日带你出去玩。”虞氏疲惫地闭上眼睛。
院子里悄悄的,主院内却是灯火通明,明祎站在舆图前想着计策,顾锦瑟往香炉里丢了香片,待一缕清香浮于空中后,她才走到明祎面前。
“聪明的明大人,你要怎么做,破釜沉舟?”
“笨笨的小顾掌柜,你有办法吗?”
“等。”
“等什么?”
“等京城捉拿你的旨意。当然聪明的人会下诏召你回京,你要做的就是让朝廷的人下旨捉拿你。这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顾锦瑟压低声音,她想起了岳飞,十八道金牌召回京城杀了。
她伸手摸了摸明祎侧颈上的红痕,心中忐忑不安,她问道:“你有几成把握攻入京城?”
“八成。”明祎被一双滚热的手摸得心中难受,索性拍开那只手,将人拉至自己膝上坐着。屋内就两人,明祎圈住顾锦瑟纤细的腰肢,又捏了捏她的小脸,“你胖啦。”
捏捏小脸,又捏捏腰肢,顾锦瑟抬手就捏她不该捏的地方,明祎羞得满脸通红,顾锦瑟满意极了,心中淌过柔柔的温泉水。
两人互闹了一阵,明祎摆正姿态,顾锦瑟也不动了,认真看了会儿舆图,顾锦瑟说道:“处处受制,不如放手一搏,你生我生,你死我殉情。”
明祎笑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中慰藉极了。
顾锦瑟嘀咕说道:“你想好啦?”
“嗯。”明祎阖眸,她必须速战速决,不然那么多下属的家人便会遭殃,她不能只顾一人,那么多跟随自己的将军文臣不能就此丧了性命。
明祎有了主意,顾锦瑟也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跟着人家造反,她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快慰。
她摸着明祎的脸颊想了须臾,道理还没想明白,明祎就握住她的手,“再摸就要瘦了。”
“真的吗?”顾锦瑟信以为真,抓住明祎的手就摸上自己的脸,“给你摸,它会瘦吗?”
明祎摇首:“不会。”
“为何不会?”笨蛋虚心问教。
明祎说道:“因为你本来就胖。”
笨蛋大怒,怒气冲冲地咬着她的唇角。
屋内低吟声起,月色皎皎,不负一番美景。
****
明祎搬家,城内的县令送了许多礼,堆满三辆马车,赏玩的花朵,各色菊花,文房四宝,前朝古人诗书,以及几箱子堆得满满的布匹。
明祎收下了,让虞氏去做些衣裳,又将诗书给春休送去,菊花给顾锦瑟。
顾锦瑟看见菊花就想起菊花残……不好的兆头,转头将菊花丢出宅子。
她前脚丢了,明祎后脚就带回军营。
天气阴沉,天色灰蒙蒙地,似乎要有狂风暴雨,虞氏让顾锦商留在屋里不要出门,对门的先生在读书,自己开窗就见到隐约的人影。
虞氏看了一眼就没管,拉着顾锦瑟要绣帕子,顾锦瑟不肯,要去军营里找明祎问问京城里的状况。
她出门,春休也要同行。顾锦瑟发憷,不想与她同行,她偏要上车,顾锦瑟只好答应。
宅子离营地有一个时辰的路,外间雨开始下了,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
春休闭着眼睛,似乎很累,眼下一圈无情,顾锦瑟又不是安分的主,偷偷瞄了几眼后,春休开口说道:“你看我做甚?”
“我想听故事,您可愿意说?”顾锦瑟笑吟吟地朝她靠近几寸。
春休睁开眼睛,望向她,“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您说说您与阿娘的故事,可好?”顾锦瑟狗腿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春休拒绝道:“你阿娘的乱事,自己去问你阿娘。”
顾锦瑟一噎,阿娘的嘴可严实了,这么多年来就透露了一句:书生、对方成亲生子。再无其他消息,害得她抓瞎抓了三四人。
春休不肯说,无论顾锦瑟怎么威逼利诱,愣是不肯透露一个字。
到了营地,顾锦瑟口干舌燥,明祎亲自来迎她们,其实,是迎春休,她是附带。
春休到后,两人于帐内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雨也停了,顾锦瑟在一侧的小帐内吃东西。
她带来许多吃食,与一众将士们分食。按理来说,她应该避嫌的,男女有别,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了,外间下雨,总不好淋雨的。
她带来肉脯果干,还有些水果,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听说她开女学,当即佩服得竖起大拇指。武将们不如文官读书多,就那么一点墨水不做睁眼瞎,他们对顾锦瑟表示崇高的敬意,顾锦瑟也说了,回京后家里有姑娘都可以送进女学,不收束脩。
一问女学先生是春休先生,众人们立即露出欢喜,瞬息间振奋人心。
顾锦瑟托腮,看到将军们的士气,突然想到振奋人心的好办法。
明祎走进来了,后面跟着春休,将军们站起身同两人见礼,顾锦瑟在人群中朝明祎眨了眨眼睛。明祎淡笑,春休面容如一块木板,不苟言笑。
将军们退下后,顾锦瑟说了自己的看法,“但凡入伍的男人们识字都少,他们是渴望识字的,自己是不成了,寄希望于儿女们。你不如让下面的文书统计一番,哪家有女儿的,登记在册,他们若战死,女儿可直接入女学,免费读书十载,一应支出都由女学付出。若无女儿者,儿子也行,送到桑老的男学,束脩我来出。如何?”
春休坐在案牍后,闻言后多看了女孩一眼,明祎却是眼前一亮,道一句:“读书乃是根本。”
“对、对、对,你觉得如何?”顾锦瑟眼神闪了闪,旋即看向春休:“先生觉得可好?”
“好,可以去办。”春休难得赞同,堪称和颜悦色。
明祎立即去办了,顾锦瑟笑靥如花,春休沉默良久,才道:“你为她出钱又出力,她若登顶,必然是要有子嗣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顾锦瑟摆摆手,颇有些春风得意。
春休托腮望着她,不知为何,有些心疼,便说道:“你可知权势会害了许多人。”
顾锦瑟听了,长长的叹气,与春休说道:“我才十九岁,能赌得起。”
老气横秋的模样逗笑了春休,她站起身说道:“我必为你搏一搏,就当还你娘的恩情。”
“恩情?”顾锦瑟两眼冒光,立即询问:“是何恩情?”
“晚辈莫管长辈事。”春休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还是劝说一句:“你多个心眼,也是好的。”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怎么多个心眼,您教教我?”
阿娘说经济大权,春休又会说什么?
春休睨她一眼:“罢了,我欠你的,我与你说……”
顾锦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厚道了,她托腮想了想,对春休也多了几分感激,最后不忘询问道:“您与我阿娘究竟是有怎样的故事?”
“话本上的故事。”春休不欲作答,抬脚走出营帐。
雨水已停,雨后空气清新,将士们出来操练,明祎去寻文书们说话了,春休去看将士们操练,顾锦瑟与吞吞蹲在一处说话。
天色要黑了,明祎才过来,她今日不回宅子,但要送顾锦瑟离开。
军营内都是男儿,出入不大方便,顾锦瑟也听话地朝马车走去,掰着手指去算,转头去问明祎:“我会做皇后吗?”
傍晚时分,天色黑蒙蒙的,顾锦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祎身形微顿,抬首去看,女子肌肤瓷白,几乎可以掐得出水。顾锦瑟看得认真,明祎自然认真回答:“未必。”
顾锦瑟傻眼了,眼见的失落下来,明祎说道:“我不会自立的,你要去做谁的皇后。”
“那你闹这么一出做什么?”顾锦瑟不解。
明祎走近一步,两人身形相似,四目相对,不明的情愫如网般将两人缠绕起来,顾锦瑟小眼闪烁不停,对明祎的做法很不满。
明祎却说道:“学一回平东王,不同的是朝廷逼迫我反的。”
顾锦瑟立即拿出所学的历史知识反驳,“你可以功成身退,那这些跟着你的将军呢?他们是你的党羽,皇帝岂可再用呢,他们的前途止步于此,你于心何忍呢。”
明祎略一沉吟,顾锦瑟急道:“大不了我不要名分了,你也要顾着他们呀,你莫学顾老头沽名钓誉呀。”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操碎了心!
春休:操碎了心!
虞氏:操碎了心!
明祎:?????
第165章 棉鞋
顾锦瑟委委屈屈的话逗笑了明祎, 她不舍顾锦瑟这么难受,碍着远处的将士们都在,不可随意动手, 便只好用言语安抚:“我与你说笑呢,不到最后一刻都说不清楚,但我这回必要争一争的。”
“争什么呢?”顾锦瑟奇怪, 你丫的皇位都不争,还争什么。
“办女学,开女子科考……”明祎顿了一顿,仔细想了想, 又说道:“官袍太丑了,女儿家不适合, 到时候也改一改。”
顾锦瑟:“……”改你个头。
她气得一甩袖口, 蹭蹭上车去了, 掀开车帘与明祎对视:“我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哄不好的那种。”
“那就别哄了。”春休走来说了一句,看看含羞的明祎,又看看脸如红果的顾锦瑟, 啧啧啧, 蜜里调油。她直接说道:“我好奇你二人是否会善终,子规与南风放弃权势才得来的, 你二人感情权势都想要,做梦去吧。”
互相生气的两人听到这句话话后果然将气都撒在春休身上, 春休跑得很快, 上车后就捂住顾锦瑟的嘴巴吩咐车夫赶紧走。
马车扬长而去, 明祎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马车上的顾锦瑟被春休拿住, 欲挣扎的时候,春休说道:“你若不想自己赌输了就一切听我的。”
顾锦瑟登时就软了下来,眨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春休松开她,整理自己的衣襟,恢复往日冷漠的姿态。顾锦瑟奇怪道:“您为了什么?”
“新君新主新朝堂。”春休不假思索道。
顾锦瑟想起子规与南风对朝廷颇有嫌弃,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狗血剧情浮于脑海中,悄咪咪问道:“敬仁太后究竟怎么死的,你等又是如何离开狼窝的?”
提起往事,春休面上骤然大变,眉宇狠厉,抬首看向顾锦瑟似射出一道冷箭,顾锦瑟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记得初入京城之际,旁人对明祎的评价不大好,说是替陛下铲除太后党羽,捧高踩低。
顾锦瑟吓得做出畏缩状,道:“明相从不与我说这些事情,你莫要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敬仁太后去时不过五十多岁罢了。”春休说道。
顾锦瑟诧异:“算是高寿了。”
春休立即瞪她,“我等十位女官及时出京是因为知道先帝残害嫡母,先帝不肯饶我们才让明祎去追杀我们,幸好明祎多了心眼,设计将我等放了。张明浅出身寒门,杜衍背后是世家大族,且不知敬仁太后的死因才逃过一劫。”
果然狗血!顾锦瑟满脸堆笑道:“所以你要毁了先帝的江山。”
“你错了,新帝若是明君,我自然归隐,如今你瞧见了?”春休反而嘲讽顾锦瑟。
顾锦瑟立即瑟缩不言,呆呆点头,确实不、太、好。主要是先帝的种子都不、太、好。
她呵呵笑了两声,春休也挑了挑眉。
两人不再言语,到了宅子后,顾锦瑟先下车,转而站在一侧,春休看她:“不懂尊老爱幼?”
“姐姐说笑了。”顾锦瑟阴阳怪气一句。
春休看着她,道:“我们一个阵营的吗?”
顾锦瑟恍然大悟,笑吟吟地贴上前,扶着春休的臂膀,悄悄问道:“我不如随着顾锦商喊你一声小娘?”
“我又不是你爹的妾,犯得着喊小娘吗?”春休站稳了身子,拂开顾锦瑟的双手,转头自己走了。
顾锦瑟习惯她的阴晴不定,自己进屋去了。
累了一日,晚上睡得很香甜。
一觉睡醒,变天了,京城下旨,命明祎回朝见圣。
顾锦瑟立即与春休说了岳飞的故事,春休品着她话里的意思,旋即让人去给明祎传话:装病。
此外,平东王送王妃灵柩回封地去了,临去前带走一万兵马护卫,剩下有三五万兵马一并交给明相。
两军对峙,朝廷派了三万将士剿灭叛党,明祎手中便有七八万人,京城内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兵马。其中三万御林军是明祎的下属,这么一算,明祎几乎有十万人,还不包括金陵一带是五万兵马。
她托腮问春休:“长公主哪里来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