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香盈袖————绿袖
绿袖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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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大夫收拾药箱要走,铁传甲终是不放心,失魂落魄,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关天翔坐在床边,"传甲,你让大夫走吧,寻欢,他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却莫名的有种非常安定的力量。寻欢,我知道你并不是这么容易倒下的人。

李寻欢的长发如云般散在洁白的枕上,两道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眉尖却犹有淡淡的折痕,关天翔的指尖轻点在他的眉心,这英挺的双眉是多么飞扬飘逸,扬眉间,意兴横飞,是可以让人豪情陡生,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可却总是笼了愁,蒙了忧的。睫毛轻轻覆在眼睑上,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黄昏的影,他的睫毛很长,不是妩媚的弯,而是清秀的直,所以扬睫时,扬起的是一秋的清。他的鼻高而挺,宛然天成,没有一点的瑕疵。他的唇薄而优美,精致得仿佛美一点都是造物者细细斟酌,切切思量的,可惜却没有找到最适合的颜色,黯然投笔,徒留一抹失色的灰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酥酥的、柔柔的、轻扯着,有点痛的、一点点从心底生起,一寸寸扩散。
李寻欢轻轻呻吟了一声,不胜痛苦的缩了缩身体,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来,关天翔忙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可以更舒服一点,冰凉的头发滑过他的手背,李寻欢在他的臂弯里微仰着头,星眸半合,胸膛急速的起伏着,呼吸却非常微弱,
"寻欢,寻欢。"关天翔一声声呼唤道。似乎是听到了他焦急的呼唤,他的睫毛簌簌的颤动,微微睁开双眸,流泻出一线被痛苦润湿了的迷蒙清辉,他喉头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不来,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他的身体掠过一阵痉挛,无望的挣扎着,却无法摆脱巨大的痛楚,无法呼吸到一丝的空气,关天翔看他情况不对,不及思量,低下头去,贴上了他柔软而干燥的唇。
轻轻的"咯"的一声,他松了口气,将一口带血的痰吐在漱盂里,李寻欢的呼吸渐渐平和了下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犹带着三分朦胧水气,他的唇边漾开一丝清渺的笑意,"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关天翔笑道:"只怕唐蜜要跳脚指着鼻子骂我乘人之危,占你便宜。"他轻柔的把李寻欢放了下来,道:"传甲准备了莲子羹,我去拿过来。"起身背过李寻欢的一刹那,关天翔的笑容褪尽。

幽篁影,小轩窗,相见争如不见。李寻欢悄悄的来了,悄悄的看了,又悄悄的走了。这长长的回廊他何止走过千万遍,即使闭着眼睛也决不会走错一步。
小时候是两小无猜,他们总是跑着、追着、笑着、闹着,时光踩着轻快的舞步,舞绿了一年一年的芭蕉,舞红了一年一年的樱桃。
美丽可爱的小女孩渐渐长成了温婉端庄的玉人儿。再走过这条长廊时,他们不再手牵着手,总是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所有的缠绵心思,甜蜜情意只在眼角眉梢欲言又止。有一次,他发现走在身边的表妹,每一步都踩着他的影子,走得很专著。他忽然止了身,回头看她,她立时飞红了脸,宛如三月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后来、后来、还有后来么?6年前最后一次走过,表妹扯断了一廉幽梦,大珠小珠暴雨般纷乱的坠下,残帘后,是表妹凝固的哭泣。那夜的风很冷,更冷的是黑暗里龙大哥的注视。
长廊走到了尽头,回头看,长长的回廊空空荡荡的,凄清而寂寞。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多少次走过,就象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么样的命运。
肩上一沉,一件犹带着体温的衣服轻轻的落在身上。
"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你还病着呢,还尽站在风口里。"关天翔拉他做到避风处问道,"有什么事?"
"小云是一肚子委屈跑的,我不放心,找不到小云,诗音也好不了,所以我想去找小云。诗音就拜托大哥照顾了。"
关天翔知道他说的 句句在理,可是。。。。。。他担忧的道:"可是你的身体。。。。。"
李寻欢淡淡一笑,"大哥,你怎么老当我是糖人一样,我可是小李飞刀啊,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不都过来了。"
关天翔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就是这个样子让人担心,你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了。"
他注视了李寻欢半饷,见他眉间忧思隐隐,实在心有不忍;见他眼底沉静幽深,知道有些事他是非做不可,任谁也挡不住的。拍了排他的肩爽朗一笑道:"你叫我去照顾一个女人已经够麻烦了,不要再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病回来,可麻烦死我了。等你回来,我们兄弟痛饮三百杯,不醉不休,我一定要一雪前耻。
李寻欢不禁开怀,"别的我不敢夸口,若论喝酒,你一定赢不了我。"
"那可未必,那天是你的箫声先醉了我,你赢的不公。"
春末午后的风干爽而温暖,光在交变中轻灵的舞。
关天翔的箫声轻柔而悠扬,象掠过树梢的风,起伏起重重深深浅浅绿色的细浪,是熏人醉的暖;象花朵悄悄吐露的幽香,弥散的空气里,是催人睡的香甜;象春阳树阴下的碧水,悠悠守着一汪清宁,是柔柔的一弯安详。
李寻欢渐觉得身心放松,神思昏昏,竟伏案睡去了。
阳光透过紫藤疏疏密密的间隙洒在李寻欢的脸上,身上,他的气息那么宁和,他的神情那么宁谧,空气里飘荡的都是春的味道,光的味道,他的味道,满满的将他包围。
铁传甲前来送药,被眼前的景象看得呆住了,这幅画面满是美丽祥和,仿佛是忽然闯入了一个遥远的梦境,那在梦境里轻流飘荡的是、是幸福。他以为少爷此生在也无法得到的幸福。
关天翔一直吹着,吹到蝴蝶倦了归巢,吹到夕阳染红了晚风,吹到李寻欢醒了犹疑在梦中。
"大哥,我居然睡着了。"
"我知道你睡着了,才一直在吹,我怕我一停,你就惊醒了。"他的唇因干燥而有点发白,可他的脸上却满满都是喜悦与温柔。
一切语言变得苍白。
第二天,李寻欢带着铁传甲出发去找龙小云了。
而关天翔则带着尚在病中的林诗音回京了。
二一头雾水的被"请"到了悦北侯府。
在悦北侯府富丽堂皇却没什么人气的大厅里,梅二问关天翔,"三姑死了,我和你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你找我来干什么?"
关天翔悠悠闲闲的喝了口茶,道:"你们神医门门下,以济世救人为己任,难道不想要怜花宝鉴么?"
"你有什么条件?"他才不会天真的以为关天翔巴巴的上天入地把他找出来,仅仅是为了好心的给他一本书。
关天翔优雅的一笑,"梅先生果然是快人快语,我的要求很简单:留在悦北侯府,救治李寻欢。"
追求更精进的医术是他毕生所求,他没有理由拒绝,但是他也有他的原则,"可以,只是在这期间我不可能只治小李探花一个人。"空有医术而不能解人痛苦,那又有什么意义?
关天翔似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爽快的答应:"可以,不过我也有个要求,今天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寻欢。怜花宝鉴的事务必要守口如瓶。"
梅二冷冷的道:"你们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我是不会来淌混水的。"
"我知道梅先生一向是个聪明人。"
"只是此时小李探花恐怕并不在府中吧?"
关天翔起身道:"这你不必多问,我想他很快会回来的。"他的唇角绽开一丝笑意,和刚刚那种有距离的优雅的笑是完全不同的。
梅二喃喃低语:"你对小李探花的好,不知道是爱他还是害他。"
关天翔的眼底阴冷了下去,可的神情依旧显得那么优雅而轻松,如果看不到他眼底的灵魂,你就会以为他还是在温和的微笑着,"我想梅先生饱经世故,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唤了一个丫头来,吩咐为梅二安排一下起居,便离去了。
关天翔看了一会儿兵法,却有点心神不宁,他刚放下书,便有人来报,说派出去保护李寻欢的人中有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你们两个跟了半个时辰就把人跟丢了?"关天翔的口气是风云不起的。
可是雷风却听得心惊胆战,这个主子,心计深沉,你若想从外表来判断他的心情注定会死得很惨。这次他调派了他暗中训练的杀手死士最一流的高手去暗中跟踪保护李寻欢,可见他对对方的重视程度。不过他跟云风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身手却绝不低于一流的江湖高手,跟踪术更是江湖侠客所不能比的,居然生平第一次把人跟丢了,还只跟了半个时辰就被甩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这个李寻欢果然名不虚传,耳目如此敏锐,轻功简直出神入化,结果他们只跟到了个大块头铁传甲。
关天翔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本来还有个铁传甲跟着他,现在他肯定意识到恐怕一路上会跟踪不断,急于找小云又无暇细究,一个人更好脱身,所以跟铁传甲分开了。现在他身边真是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了。寻欢啊,寻欢,为什么你的每个举动都在我的算计之外!
"你下去吧,悄悄的去找。"
"是。"
天翔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头痛极了。

******

竹篱茅舍,阡陌小路,只因那人不经意的留驻,便揽尽了风华,路人纷纷回首,普通的一袭白衣,无风也自飘逸。

龙小云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小云,你好么?"

"只要你不要在缠着我,我就很好了。"

"你是在逃避。"

"逃避?"龙小云盯着他,"你有资格说我么?你若不逃避,十年前为何远走关外?既然逃了,为什么不干脆逃避的彻底一点,永远不要再回来,岂不是更好?我不逃避,你要我去面对什么?你说啊!"

李寻欢的脸色煞白,可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安定清和,"去面对你的母亲,她病了,非常思念你。"他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非常清晰,非常稳定的说道,"只要你回去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龙小云看着李寻欢苍白清瘦的脸,他深沉而坚定的眸子,他张了口,却有点说不出话了,他知道李寻欢一言九鼎,这不是他所期望的么?为什么心却沉重的仿佛喘不过气来。

一口气终于冲了出来,他愤怒的道:"你凭什么又要自以为是的安排我的生活?你自以为你的牺牲很伟大是不是?为什么又要施舍怜悯给我,我不需要!你不要又把你的痛苦加渚在我的身上!"

是的,痛苦!为什么每次见到他,自己都会如此痛苦!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李寻欢,我不要你再为我牺牲了,我要自己争取,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你的阴影。我们决斗吧,是生是死,我都毫无怨言。"

龙小云脸上一片决绝,李寻欢终于道:"好。"

李寻欢跟着龙小云到了湖边,青山如屏,绿水如琴,岸上有一大片的空地。

"开始吧。"龙小云止步出刀,竟是不想再跟李寻欢多说一句。

风声在的刀锋上呜咽,几只水鸟也被这杀气惊飞。

龙小云虽然于武功虽然荒废多年,但毕竟从小习武且极有天赋,又得了关天翔的一身内力和断情刀的真传,身手已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可他面对的却是武林神话般的李寻欢,他虽然招招凌厉,却连李寻欢的衣角也粘不到,李寻欢不出飞刀,不还手,更是令他泄气、恼怒。招式一变,竟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完全不顾自己大露空门,招招指向李寻欢的要穴,衣袂飞扬,李寻欢的眼神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

一个人若是拼了命,他往往能发挥出超越自己水平的力量,他终于逼出了李寻欢的飞刀,刀光如梦,龙小云根本没有躲,只要他的剑比他的飞刀快,他就是赢了李寻欢,哪怕要以死为代价。他不要施舍、不要怜悯,他要自己解开这纠缠十几年的重重的茧。父亲终极一生都没有办法得到这胜利,所以他活得那么痛苦,死得也并不光彩。

可刺痛他的仅仅是刀从脖子边掠过时挟带的劲风,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刀尖直没入李寻欢的胸膛,血顷刻在他的衣衫上晕开了大片的艳丽的红。

李寻欢目光居然还是温柔的,也是悲哀的,"小云,没想到你真的那么恨我。恨一个人很累也很痛苦,但愿你杀了我可以洗去你们龙家的耻辱,可以抹去你心头的恨,摆脱我给你的枷锁,做一个重生的,懂得爱和幸福的龙小云。"

龙小云象是忽然惊醒了,他拔出了刀,鲜血从李寻欢的口中,胸口涌了出来,他的身体晃了晃,龙小云扑过去,抓住了李寻欢,喊了起来,"你为什么把飞刀射偏了?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为什么要自己撞到我的剑上来?你以为那样我就会高兴吗?我就可以摆脱你了吗?你还是在同情我!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我只是恨你吗?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你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你了解我吗?你是想要我痛苦一辈子,日日夜夜被你的噩梦纠缠一辈子!"他的眼中竟流下了泪,"你不要死!你好好看清楚,我是龙小云!不仅仅是龙啸云和林诗音的儿子!不是什么人拜托给你照顾的东西,是独立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龙小云!"

李寻欢微微睁开眼睛,他的声音象游丝一样轻柔飘渺:"我知道,不管是谁的儿子,小云就是小云,仿佛是无情其实却是不懂得情又渴望着情的小云。"

这句话,酸酸的、柔柔的、痛痛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千绕百转,缠住了他的身心,龙小云茫然的看着李寻欢轻轻合上了眸,身体缓缓的象后倒去,散开的长发宛如迎风展开的一匹华丽的黑缎,他竟坠入了身后的一江碧波,他失去了知觉的身体以一种无比轻盈、放松的姿态飘然下沉,流水扬起他浮云般洁白的衣袂,仿佛白鸟优雅的轻舒羽翼,去往自由的天空。

龙小云恍惚伸出了手,手中虚无的感觉让他愕然回神,涌起的血飘散在水中,象绯红的雾,朦胧了他安详的面容,洇染了生死凄迷,凄迷无形,却是一生再也碰触不到的遥远,是什么重重的敲击在灵魂,是什么猛的将他推入了水中,他抱住了他软绵绵的身体,将他拖上了岸。

晶莹的水珠清透了他大理石般青白冰冷的脸庞,只有胸口还在渗出的血迹能证明怀中这具美好的躯体曾经有过生命。此时龙小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他,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去往那遥远的天空。他运指如飞,迅疾的点住了他胸前几处大穴,止住了流血,再以掌按压他的胸口,刺激他的心跳。李寻欢毫无知觉的身体终于微微一震,带血的水从他的唇角蜿蜒流下,留下一痕粉红的、妩媚的印。

"没想到李寻欢居然是这样一个绝世的美男子,而我却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不知道是我的幸还是不幸。"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背后忽然响起,一个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弯下腰去,伸出手去,似乎想看看李寻欢到底还有没有呼吸,龙小云一掌格开他的手,怒声道:"不许你碰他,李寻欢他不会死的。"

他人的目光在李寻欢身上瞟来瞟去,以他的江湖经验,这个人怎么看都是出气多,入气少,恐怕是挨不了多久了,可他神态间丝毫看不出一丝垂死的痛苦和恐惧,虽然他衣鬓凌乱,浑身湿漉漉的,浸湿了身下的一片草地,可是却丝毫不让人有狼狈之感,居然是那么宁宁净净、从从容容的。"李寻欢,李寻欢。"他自言自语的念了两声,原来李寻欢居然是个连死亡都会让人心气平和的人。

"是你杀了他?"

是啊,他与父亲两代的希望,不是么?他应该高兴不是么?可是这寥寥的六个字,象六把刀子,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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