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务员的恋爱(《科学家的暗恋》续集)————石楠(残絮)
石楠(残絮)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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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世哲?」他的眼睛张得铜铃大。
我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跟老师重逢,应该要赶紧拔腿就跑,对方认不出自己已是万幸,还愚蠢到自己去提醒他。见老师的表情,揉杂著惊讶与不解,接下来还得想想该如何解释。
佑霖听我叫出来者的身分,不禁直盯著他看。陆老师以前没教过他,就没有我跟他的关系那麽密切。
「老师,我们是回来这边看看,一不小心就待太晚。」我还没想好说辞,佑霖已经抢先我们一步解释。
「你是?」
我们为示礼貌走到他身边,他仰著头端详佑霖。
「我跟世哲都是校友,我叫李佑霖。」
算他还够义气,我还以为他会随便讲个姓名呼咙过去。
「哦,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你妹妹也是校友对不对?」陆老师看了我们几眼,於是就问:「你们是怎麽进来这里的?」
「下午萧老师开门让我们进来,没想到我们时间一拖,就被关在里面。」
佑霖扯出的萧老师就是负责管理这间教室使用的笑面虎,亏他能够扯谎扯得脸不红气不喘。
「这样啊,那我带你们出去好了。」陆老师对我们微笑。「要不是我回来拿考卷,你们就要等到早上才出得去。下礼拜一我见到萧老师,会念他一下,你们难得回来学校一趟就被关在这里,搞不好你们以後就不敢回来。」
阿弥佗佛,哪个藉口不好讲,偏偏提到笑面虎,以他那个性,包准会去把我们两个的资料找出来偷记上一笔。
我们两个就跟在老师身後,他拿著手电筒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车棚门口,我们才告别,路上就大致聊些最近的工作,像实验室爆炸那类惊悚的事情就没多提。
互道再见後,陆老师似乎想起什麽,开著车停在我们身边,按下车窗。
「下次回来前,先给我打个电话。」
我点头。等到下礼拜陆老师知道实情,大概就没办法回来了吧?
「最近学校为了防窃,晚上各个教室都装置针孔摄影,下次要回来学校可以早一点。」他挥著手,车窗一升便扬长而去。
我们两个脸色发青,连过来打招呼的警卫也没搭理,像是失魂般走出母校。
这时候也无法责怪对方,刚才的行为是彼此都主动索求,谁会料到实验室里会有针孔?
「早知道在路上吃吃就好。」
「嗯。」佑霖把垃圾丢进广场的垃圾车。
「待会去公司那边,我要去把机车骑回家。」
招辆计程车,我报出公司的地址。
「刚才还没问你,你之前跟伍武璋发生什麽事?」
「也没什麽,他似乎很积极要让我去他的公司,还说什麽有人想吃下我家。你不用担心,父亲他还很硬朗,他既然会让我到外面工作,就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
「我在家会帮你注意,你平常就安心上班就好。」佑霖搭上我的肩膀。
到了公司的停车场,所幸时间不算太晚,还来得及把机车牵出。
「我想我们还是买一部车。」佑霖的声音夹带著风声道。
「等有那个钱再想吧!」
我们租的地方本来就备有停车位,但我平常都以机车代步,就算是假日出门,远一点的地方顶多搭公车,驾照虽在高中毕业那时考过,也没有买车的打算。
他不发一语,默默地环住我,直至抵家。


11
停妥机车後,我们俩经过大楼管理室,瞥见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本来在和管理员谈话,察觉到我们的视线转头望过来,随即展露笑容,马上起身离位。
「旭旭,你怎麽会来这里?」我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爆气声。「喂,你不要笑,我就习惯这样叫他!」
「哈哈,没想到你现在还这麽叫他。」佑霖背过身,肩膀还一颤一颤的。
何旭升对我们鞠个九十度的躬。
「少爷,李先生,很抱歉贸然来访。」
见管理员直注意我们,我拉著他赶忙搭上电梯。平时都是我跟管理员打交道,要是之後他问起,只会徒增别扭罢了。
「少爷,这麽晚了还给您添麻烦,实在过意不去。待会我放下这些,传过老爷的口信即返本家。」
他手上提著一个大纸盒。以往他来找我都会先告知,我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两通他的来电,时间大约是我们在夜市时。为了避免造成主人困扰,通常打过两通後就会放弃,而他会不改行程,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他手上那盒东西,另一方面许是另有要事。
进屋子前,他还毕恭毕敬地点头敬礼,他这模样我也不好纠正他,也就由著他。
他替我和佑霖解下大衣,披挂到衣架上後,随即替我们摆放室内拖鞋。
「旭旭,你不用替我作这些,你来这边就是客人。」
我从他手里接过纸盒,搭著他的肩让他坐在沙发。若是平常待在本家,也不需要劳动他服侍我,都这把年纪,我不习惯让一个年纪与我父亲相仿的长者,需要卑躬屈膝地跟前跟後。
「少爷,平日旭升没法照顾您,这时就让我替您作点事。」
他离开沙发,弯身打开纸盒。
纸盒里是一个有著无敌铁金刚脸形的蛋糕。从我有记忆以来,每年生日总有这个蛋糕,只因为我在一次坐车经过蛋糕店时,停红灯刚巧看到橱窗有卡通造型的蛋糕,我就对他说我想要无敌铁金刚的外型。
一直到国小的一次生日,我才看到是他亲手作的。父亲平日不喜铺张,对生日的记忆几乎就是这个蛋糕。
「少爷,请让我为您唱生日快乐歌。」他点上一支螺旋状的蜡烛,一双手准备要打节拍。
「不用、不用,有这个蛋糕就好了。」我连忙伸手制止他。
「没关系,你就让他唱,今天你也还没听到生日快乐歌。」
刚刚笑到流眼泪的人,这时候插什麽嘴?
生日快乐歌在多数决的情况下唱起,我也有一声没一声地搭唱。
今年的生日歌,多一道久违的声音。
吹熄蜡烛,旭升递给我塑胶刀。
「我想多放几天,先别切好了。」我将刀子收回塑胶套中。
「旭升先替您收拾。」
时间已近午夜,我见他欲言又止,待会他还得赶回家,也不好再拖延时间。
「父亲要你转告什麽事?」趁他将蛋糕放进冰箱,我问。
我和佑霖两人坐在沙发,却让年纪几乎是我们俩加总的中年人直挺挺地站在对面,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於是就搬张餐桌椅让他坐下。起初他推拒著不愿坐,之後仍是屈服我的固执。
「老爷要旭升告诉少爷,他的身体没大碍,如果有任何消息请不用在意。」他看向佑霖。「李先生是救过少爷的恩人,旭升相信您的为人,希望您能够不将此事透露他人。」
「别担心,他不会告诉其他人。」原来他是这样看佑霖,上回不知谁是始作俑者,这下竟成我的恩人了。也罢,之前他都愿意舍命救我,我也就欠他一回。
何旭升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最近公司会有变动,饭店会是首当其冲,若少爷听闻不利消息,请不必担忧,老爷有所考量。请问今年除夕少爷是否会回本家过年?老爷这次要旭升带回少爷的近况,旭升会告诉老爷您一切安好,不知少爷是否有事情需转告老爷?」
「没什麽要跟他讲,就说我会安分在自己的岗位上,今年我也不回去了。」连通电话都不愿打的父亲,我还能跟他说什麽呢?
「少爷,老爷要您多小心自己的安危,现在的情况无法另派人保护您,需要您多加留意。老爷要旭升转告的话已带上,少爷要转告的话旭升亦会如实禀报老爷,请少爷多加保重,旭升深夜打扰,事成便告退。」
他站起身,对我和佑霖各鞠个躬,便走向玄关。我跟上前,拿两张我随身的名片给旭升。
「一张给你,另一张替我拿给父亲,告诉他有任何事打给我。」一时,我竟感词穷。「如果他弄丢我的号码,有这张应该就没问题了。」
「是的,我会尽快交给老爷。」旭升浅笑著,拿出皮夹妥善地将两张名片放入。
「旭旭,你路上开车要小心一点。」
「谢谢少爷,旭升就此告退。」
他站在门口,我欲关上门,他却突然贴近我。
「少爷,若是李先生有任何异状,请审慎提防他。」他以细若蚊蚋的声量附耳。
他退後两步,行礼後转身离开。
我关上门,倚靠在门上。
佑霖缓步走来,方才我又忆起脚受伤之初的他,他微微拐著的脚,脚弯曲的弧度似乎逐渐扩大。我莫名地感到悲伤不已,听了刚才旭升的话,我对父亲要我小心安危的事,竟会在乎到几乎落下眼泪,明明就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在一般家庭根本是稀松平常,对我竟像是一句皇恩浩大的恩赐。
「少爷,需要佑霖替您放洗澡水吗?」佑霖仿著方才旭升立正站直的姿势,脸带笑容地问道。
「我不用劳驾你这少爷替我服务。」
佑霖的手窜入我与门的缝间,他的唇轻轻贴上我的。
我抚著他的脸,移开一段距离。
「佑霖,你会再骗我吗?」
他凝视著我,似乎是在思索最适当的回答。他静默愈久,我的信心也随之动摇。
「世哲,如果欺骗能够保护你,我会选择欺骗,即使你将从此不信任我。」佑霖揉著我的头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能让我骗你。」
我不由得承认他这招高明,我就此放松紧绷的情绪。
明天是如何、未来又是如何?
似乎只需要在乎眼前的彼此。


12
我们拥抱彼此,直到挂钟传出音乐声,已是十二点。
「我去洗澡。」佑霖突然放开我,转身进浴室。
听著淅沥水声,我躺在沙发上把玩下午佑霖拿给我的黑盒子,突来的告白让我沉溺在喜悦中,姑且不论方才旭升告诉我的话以及佑霖像是闪躲我质问的回答,他给我的回应已超过预期。
我没有跟其他人交往过的经验,不知道一对刚确认彼此心意的情侣会亲腻到何种地步,学生时期我对佑霖怀有的性幻想,时至今日似乎也随著年纪增长而转化为另一层索求,吻著他的唇,能够拥抱著他,确认他的确是在我身边,就别无他想。
而他呢?占据我脑海有佑霖存在的大半记忆,几乎都有另一人存在,他疯狂的哭喊犹在耳际,今夜的他却有如交往多年的情人,让我情不自禁地抛下过去的压抑。我害怕自己始终让他戏弄在股掌间,顺著他的话将那几个月的所见当作是一场为了试探我的戏码。
如果他另有图谋,而以喜欢我作为伪装,直到他达成目的前一刻,也许我都被蒙在鼓里。
我不禁感到颤栗,更多的情绪却是悲伤,假使我们彼此没有更深的感情,曾经相处过十来年,到最後若演变为单向欺瞒的利害关系,宁可最初不认识对方。
水声渐弱,我放下黑盒子坐起身。
「换你洗。」佑霖拿毛巾搓擦头发,就走进他的房间。
他的神情彷佛回到前几天,甚或是在实验室重逢时的模样,我不是刚才搂著他的亲密情人,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同居人。
怀著自怨自艾的思绪,我甚至希望回到我不知道他的情感之时。
淋浴时我满脑子都是他转回淡漠的面容,匆匆梳洗过後,出了浴室不见他的踪影,他的房间也上锁。
「佑霖。」我试著喊一声。「你还没睡吧?」
他是不易入眠的体质,我洗澡的时间不过十来分钟,即使他一洗完就躺上床,也不会那麽快进入睡眠。
我再叫一声,他仍没有半点回应。
乭那间我感到无力感袭上全身。我不喜欢始终对旁人怀有猜忌,从小父亲就教育我,即使是面对最亲近的人,也必须替自己留有可逃离的退路,哪怕今日之密友成为日後反咬自己一口的元凶。
让自己处在最安全的地位,等同是将对方置於不信任的处所。如果最後遭到背叛,固然能够拍拍胸脯暗自庆幸;然而若是对方是以真心对待,是否要到生命的尽头才能体悟到对方的诚挚?我不明白父亲那样的认知,是否也把我当作随时会背叛他的人。
光是错过这些年,甚或是与佑霖重逢的这几个月,我们彼此猜测,已蹉跎了多少时间?
我揣测佑霖的心思,细想旭升对佑霖的猜疑。旭升会这麽说,绝对是父亲下达的命令,我不明白父亲顾忌佑霖什麽地方,他和李伯父是旧识,於情於理都不会将李家当作敌方。
除非是背叛。
我躺在床上辗转思虑,益发难熬,索性放空思绪,两眼一闭就将繁杂琐事抛诸脑後。
假日早晨,我没有特别调闹钟,今早也无昨日的喧扰,我起床时已比平日上班晚两、三个小时。我揉著眼摇摇晃晃到洗手间清洁脸面,一股异样的气氛悄悄袭上。
以往假日我们都待在家里,我看些平时没空閒看的片子,佑霖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电脑前,要不就是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才活动。
他的门轻掩著,整间房子里除了我的脚步声就无其他声响,我推开门,他果然不在里头。住在小套房的好处大概就是如此,家里哪个人出门马上就可以发现。他的电脑关著,滑鼠旁放一本便条纸,上面有前一张撕去的痕迹,我端详纸上浅浅的痕迹,是一间美商名称,若我没记错应是出产玩偶模型。
我拨打佑霖的手机,响了许久他仍不接。
餐桌上放著他出门前煎的荷包蛋和火腿,盘上包覆一层保鲜膜,我端起冰冷的盘子,放入微波炉。等待加热时顺便冲了杯热牛奶,我将早餐端到电视前,打开电视。
即使是在清晨与中午交界,仍有许多电视台报导新闻,大至国际冲突,小至一只狗追咬邮差都无遗漏。
我把盘子放在大腿上,用叉子边缘切开过熟的荷包蛋。
一节新闻结束,由打扮艳丽的女主播作小结,我也不怎麽专心听她含糊的咬字,一小段过场音乐,接著是下节新闻预告。
记者群簇拥一张推入急诊室的病床,橘红色的字攫住我的目光。
沾著番茄酱的蛋白与蛋黄洒落在地毯上,我无暇去看掉落的盘子碎成几片。
我匆忙换下身上的睡衣,套上一件外套,拿了机车钥匙就出门。
安全帽扣紧,人跨上机车,却连钥匙都插不入孔里。我用左手压住右手腕,好不容易才将它插入。
近午时间,路上挤满车辆,我尽量选骑小巷,以争取时间。
什麽健康没问题?我是天底下最晚知道父亲已病危的儿子。我习惯你透过第三者传话给我,上一次面对面交谈是刚当完兵回来时,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我是你口里的不肖子,只因为我不愿步上你铺好的道路。天底下除了过世的母亲,我最亲的人就是你,但我却不知你是将我当作什麽,假如我只是你的事业接班人,那样的职位给谁都可以。
出门前我还看到尾随的新闻,伍宇要以高於股价的价格收购股票,并准备买下父亲名下经营的饭店。该死的家伙,没想到他说的就是如此,难道我该感谢他早一天告知我吗?
车速渐快,我浑然不觉。冲过几个路口,安全帽内逐渐起雾,视线模糊到看不清路面,我停在矮房旁,摘下安全帽直接将防风镜拆下。戴上後再出发,方启动突然一阵巨大冲击,我来不及回头看清,一辆车从我背後撞上,过大的冲力让我飞离机车,他仗著小巷无其他车与路人马上逃逸。
彷佛全身骨头碎裂的麻痛,我要爬起身,但却连根指头都无法动。勉强睁开眼看见对街房舍窗内有人,我想出声求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失了意识。


13
我处在白茫茫的浓雾中,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连脚都像腾云驾雾,丝毫没有踩在地面的感觉,我试著用手拨开眼前的雾气,白雾却直接穿透我的掌心。
该不会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吧?
我迈开脚步在雾中奔跑,几乎要飞跃起来的速度,却感觉不到快跑时心脏要蹦跳出的脉动。雾气渐散,我见到一名女子坐在前方,她对著不知是溪流还是星河出神。
「请问这里是哪里?」我喊道。
她回头,面容沉静地注视我,缓缓地摇头。
眼前除了那道如丝绸般闪耀光芒的河流,就无其他景物。我盘坐在女子身边,她挪了一下身体轻靠我身上。
温暖的气流逐渐流入我的体内,她却一派自然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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