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提尔为那位王子的无知感到悲哀。弄不清楚对手的强大是最致命的,挑上巴尔萨克这样令人恐惧的君主更加是无可复加的失败。当王子选择站在与巴尔萨克敌对的立场的那一刻,已注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选谁?"卡茨问。
巴尔萨克的声音是属于地狱的森寒:"那个高个子。"
"嚣张的家伙,倒是个好典型。"卡茨说,"让我做吧,你没必要动手。"
巴尔萨克看了看他,没有说话,默许了他的建议。
提尔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卡茨呵呵一笑:"我的王子殿下,你什么都不必做,等着看好戏吧!"
果然,好戏在第二天上场。
事情发生在清晨的早饭后,手里拿着牛角杯的卡茨"不小心"将一些清水倒在那个高个子多尔的衣服上,然后,两三句话下来,双方都已怒气冲冲,同意以决斗解决这件事。
提尔听到消息赶来,人们已经围成一圈,圈内站着两名没有穿任何盔甲护具的男人。他不禁惊讶于他们居然如此轻易提出决斗,即使皇都那些喜欢扔手套的骑士们,也没有这些维京人那般嗜斗。
提尔挤进去,看见卡茨正在磨砺手中的剑,而他脚边有三片盾牌。再看看对手,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那晚上他见过的人,他凶戾地瞪着卡茨,手里已拿好了锋利的斧头和盾牌。
叫多尔的男人的确非常高大,比卡茨高上三个头不止,而且看上去非常年轻力壮,提尔开始有些担心了。
卡茨抬头看见提尔,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嘿!王子殿下!"
"怎么发生的?"
"哦,一点小小的口角!"卡茨捡起盾牌,满脸轻松愉快。
对手很明显就比卡茨强大,提尔看他心不在焉的,更加担心起来:"卡茨,你没看到对方比你年轻也比你高大吗?"
"那又怎样?"
卡茨用剑敲了敲盾牌,示意决斗可以开始。
而对手也同样敲击盾牌,于是两人同时走进了场中央。
好像要证实提尔的担心似的,高个子多尔的斧头像旋风一样砍过来,卡茨举起盾牌一挡,"咔嚓!!",盾牌马上被劈开两半。
多尔得意洋洋的退开,按照规矩,卡茨可以再取第二片盾牌。
卡茨有些错愕地看着手中断成两边的破盾牌,吐了口唾沫:"这是你运气好而已!"说完,转身走回原地拿起第二块盾牌。
当第二次交锋,卡茨用剑抵挡对方的利斧,但很明显他根本比不上对方的力量,每一击他都只是勉强接下,甚至被打得摇摇晃晃。很快,又一片盾牌别砍裂了。
卡尔丢掉破盾牌,拿盾的手都有些麻痹了,不由得抖了抖手臂。
高个子多尔明显占有优势,此刻,他脚下仍有两片未用的盾牌,而卡尔,却只剩下最后一片了。
那边的提尔更加紧张,卡茨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这无聊的决斗而送命。他劝告卡茨放弃这场决斗,可他的朋友并没有打算听从忠告,反而拿起了最后一片盾牌,敲击,以示继续。
多尔了解到这个回合就可以取他性命,看了看站在人群中的里安王子。里安大概也觉得该给巴尔萨克等人一个教训,于是微微的点了头。
得到王子首肯,多尔更加杀意暴涨,下手更不留情。
提尔没有办法了,抬头找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巴尔萨克,他正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的山岗上。
提尔挤出人群,跑近巴尔萨克,压低声音说:"你必须阻止这场决斗!"
巴尔萨克没有看他,只是继续眺望决斗现场。
"卡茨打不过那个大个子!"
场内的决斗确如提尔所说,卡茨已处于绝对的劣势,手里最后一块盾牌再次被打碎。而他也显得力不从心,用剑撑在地面,气喘吁吁。眼看他的脑袋就要被剁下来了!
"不行!!"
提尔再也沉不住气,挺身就要冲过去阻止这场决斗。
一旁的巴尔萨克忽然臂膀一伸,阻止了他。
"别急。"
只见胜券在握的多尔挥动斧头冲向卡茨,猛地向他的脑袋砍去,谁料本来全无抵抗的卡茨突然一个转身,灵巧地避开攻击,举剑一砍,有如侩子手的利落,"咔嚓!"一下,那个高个子多尔的脑袋就离开了他的脖子。
红褐色的血从没了脑袋的脖子口飞溅四处,出乎意外的死亡让围观者都吓了一大跳,站在最前的人被鲜血喷到。一道鲜血溅在里安王子颊上,也同时凝固了惊愕与狼狈。
决斗以一方死亡而告终,看热闹的人散开了,巴尔萨克跟提尔这才走到卡茨身边。卡茨正猛喝着桶里的水,看来真的消耗不小。
就像一只猫戏弄着老鼠,卡茨或许在力量上不及对手的强大,但战斗并不仅止于力量,技巧,往往是决胜的关键。卡茨在这群海盗中或许不是最强的,但他的作战技巧却是最老到。攻击在点上,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提尔瞪着卡茨,紧张过后是一阵无力。他怎么能忘记他们是群海盗,如此彪悍的维京民族,战斗与杀戮比吃饭还寻常,若不是有足够的能力,也不可能活到这个岁数。
"你早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
卡茨擦去胡子上的水,点头:"是的。"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
卡茨笑了:"杀他并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过程。"
他抬头看向里安王子的方向,那王子正气愤不平地离去,但明显的,他的气势已经弱了,没有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
"我们要让他知道,很多东西不能仅看表面。"
寥寥几句,提尔已经领悟了,他回头看向巴尔萨克:"而现在,他更担心自己看不到的。"一个手下就如此之强,那首领的强大该如何想象?
即使那位王子再有什么鬼心思,这会儿也得掂量着要不要挑战巴尔萨克,这个强大的,非他能力所及的异域君主。
巴尔萨克的脸上没有欢喜,他看着场上断掉脑袋的尸体。
"这是一场无聊的决斗。"
用血去解决问题,虽然残忍,却最为直接有用。
"确实是无聊,但现在我们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位麻烦的王子,"卡茨抬头看了看海面的方向,"随时会有一场恶战。"
"走吧。"巴尔萨克率先转身离开。
而卡茨拍了拍提尔:"我们会记住高个子多尔,他是个好对手!我的王子殿下,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哪!"
这一天依然忙碌。
直到入夜,当海雾慢慢地升起,从海面的方向渐渐涌向村庄,逐渐将近海的陆地笼罩在迷朦中。人们的心也渐渐下沉。
该来的,始终是逃避不了。
巴尔萨克让所有的孩子跟老人藏在屋子里的地窖,其他的人无论男女都必须守在围着村子的墙栏下,随时戒备。年迈的国王虽然坚持要参加战斗,但巴尔萨克还是惋拒了,老人带着他的女儿以及那位吓得不敢出声的王子一同躲了起来。
外来的海盗们穿上了厚重的板甲或是锁子甲,磨利了剑跟斧头,严阵以待。弓箭手福尔以及艾杜爬上了屋顶上,将满满的箭袋分别摆放在不同的位置。
卡茨和提尔都集中在村口的栅栏处,这里,将是首当其冲的位置。
巴尔萨克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锁甲,提尔不解地看着一身重型盔甲的巴尔萨克,难道他还打算多穿一件锁子甲吗?
正想着,巴尔萨克已将锁子甲丢了过来,提尔连忙接住,听到厚重的声音说:"穿上。"旁边正在检查栅栏坚固程度的卡茨回头看过来,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
然后,巴尔萨克近乎警告的眼神,让他噎回了笑容。
"卡茨,"巴尔萨克拿过提尔放在地上的剑,丢了过去,"给他弄把顺手的。"
提尔有些愕然,拿着这把不称手的大剑,对于他来说,无法将他的剑术发挥一半或者更多。而今兵荒马乱的,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在意的事情,巴尔萨克却注意到了。
"哦......"卡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这把剑不好吗?"
提尔摇头:"不。这是一把好剑。但可惜并不适合我。"
这把剑是典型的维京剑,长三十四英寸,有一条血槽,柔韧的剑身和刚硬的剑刃。那是因为维京海盗的敌手,都是手擎木盾,头戴铁盔,身穿锁子甲或更坚硬的板甲,因此必须使用这种足够坚硬厚重的剑,避免剑身崩断。然而提尔以前的对手是些轻武装的步兵或者贵族,切断他们的手足更适合用比较轻而锋利的长剑。
提尔看了看巴尔萨克,他手里的那把是传说中的战剑,提尔也只是从一些老士兵那里听说过。四十英寸长的剑更加沉重,可配合盾牌单手挥舞,也可当作双手剑使用,而它超长的剑身,代表了更快的砍劈速度和更强大的爆发力。在瞬间将人斩成两段的厉害,提尔已经在跳板上见识过了。
"那么,我的王子殿下,请问你想要把怎样的剑?"
"短一点,嗯,大约这么长,"提尔比了比,"剑身稍稍扁平一点,轻一些。"
"......"卡茨皱起眉头,煞有介事地说,"我说王子,你确定你要的是一把剑,而不是一把餐刀吗?"
"哈哈......"旁边的巴尔萨克放声大笑,同样也感染了提尔等附近的人,大家都忘记了恶灵即将来袭的紧张,哈哈大笑起来。
恶灵侵袭
最终,卡茨还是给提尔弄来了一把轻剑。
提尔无言地看着这把手柄上镶嵌着豪华宝石跟玉石片的剑。
这是把装饰品吧?......八成是那些海盗不知道从哪里掠夺而来的赃物......
这时,一声尖锐的哨声从屋顶上传来,是艾杜发出了戒备的信号。
提尔跟卡茨立即爬上栅栏眺望,只见海面的浓雾里出现了一点火光,隐隐若现,更快的,多了一点,随即再增加一点,很快,火光点点的在海面上大面积地闪烁,而且逐渐离开了海面,像陆地飘来。
来了!!
所有人在一瞬间紧张起来,第一次,恶灵的大规模侵袭。
爬在栅栏上眺望的人都看见那些叫人毛骨悚然的火光,那里没有冲锋的号角,只有静静移动靠近的光点。
夜雾更浓,从海上而来的恶灵终于靠近了村子。
栏墙外,有大片大片的黑影,没有看见脸和手,只有影子的移动,他们的移动速度相当快,像鬼魅一般向这边扑来。
忽然,火像天上的雨般落下,栏墙下的人们没有被击中,他们听到"噗!噗!噗!"的声音击在栏墙上,有些大胆的人透过栏墙的缝隙看过去,看见大把的燃着了火焰的箭矢插在墙上。
"是箭!!"有人高声呐喊。
燃烧着火焰的箭越过栏墙,射进村子,一些村边的房屋被燃着,火让朦胧的雾显得清晰了些。
巴尔萨克高声喝道:"让农妇们去灭火!!"
海盗们早安排了一部分妇女提着装满清水的水桶躲在屋檐下,听到号令的她们有序地冲向火场,用手中的水浇熄燃起的火焰。
但更快,更多的火箭射过来,有些不幸走在墙外的人被击中,火瞬息间将人烧死,村子的大火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
而前沿更是紧张地戒备随时而来的猛攻。
在墙下的提尔忍不住爬起身,冒着被火箭击中的危险,他想知道那些恶灵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在袭击前射出燃烧的箭矢,实在与他在苏格兰城堡受到巴尔萨克那伙海盗袭击时的情况太过相似。
朦胧的雾中,火光已让恶灵的影子显现。
但他还是看不真切,提尔又尽量地往外探出脑袋,只听"嗖--噗!"的声音,一支利箭险险地插在距离他脑袋不过两寸的地方。
"啧!"眼看就要看清楚那些恶灵,提尔不甘心地再往外探去。
突然,后颈被猛地往后一扯,整个人被拖了回来,下一瞬,一支火箭从他头顶"嗖"的擦过。
好险,差点要在脑门上插一支箭去见上帝!--提尔不禁咋舌。
回头,对上的是巴尔萨克那双薄怒的蓝眼睛。
"想死我可以丢你出去。"d
"是骑兵!!"提尔不及去想他为什么要生气,在往后倒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那是一队骑着马匹的恶灵!
一旁的卡茨笑了:"哦,难道他们不能走过来吗?"
来不及回应他的话,就听巴尔萨克低喝一声:"来了。"
恶灵的马蹄踏在栏墙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用木头以及旧马车筑成的栏墙被巴尔萨克他们弄得非常坚固,这似乎是恶灵们所料不及的,为首冲击栏墙的马匹在用蹄踩踏无效的同时,很多都翻倒在地,而地上多的是早已埋好的尖锐木桩,瞬时间,到处是马匹惨烈地嘶鸣。
巴尔萨克他们利用栏墙成功地抵挡了恶灵骑兵第一次的,也是就骑兵而言最为迅猛的前锋攻击。
然而,恶灵人众,他们像蝼蚁一般扑上来,徒手攀越栏墙。
这时火箭的攻势已经稍停,村民和远道而来的海盗虽然在心里仍是惧怕着这些像鬼魅般的恶灵,可生死面前,所有人都相当奋勇,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在栏墙上与恶灵展开了殊死战斗。
提尔与卡茨就站在最前面的地方,与爬上来的恶灵打了起来。
提尔面对的恶灵力气异常大,斧头的第一下攻击居然已将提尔砸下栏墙!恶灵没有放过他,跳下栏墙追杀过来,斧头的每一次的攻击砸下来都几乎让提尔手里的剑脱手。
提尔惊异于这些恶灵竟然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难道说他们真的是传说中的鬼魅?!
这样的对手,非但没有让他退却逃跑,反而激起了内心的兴奋。
不管是鬼魅还是妖怪,只要他的脚踏在地上,手里用的武器可以接触,他就有把握将其击倒!
手里的剑虽然看上去华而不实,但毕竟是把适合他使用的武器,锋利,轻盈。提尔避开了对方强得几乎无可抵挡的一击,翻身一撞,在与恶灵近身的瞬间,长剑"嗤--"的自下腹倒插进恶灵的身体。
但那只恶灵竟像感觉不到疼痛,转过身继续狂猛地砍来。提尔连忙抽剑,躲开攻击。寻常人若是挨了这一剑,即使不会马上死亡也会疼得倒地,可对恶灵却完全没有影响。难道没有击中?!
但从剑身上,淌来了腥湿。
不。击中了。
可它没有倒下,甚至更凶猛了。
"该死!"提尔勉强挡格砍到面前的斧头,手里的剑身几乎被崩断。剑被砍出了一角碎屑,溅射而来的碎屑在提尔的眉毛上划出一道伤痕,血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眼睛。
如果此刻与恶灵作战的是他的朋友,他会劝告朋友快些逃跑,没有人愿意跟一只毫不惧怕伤痛死亡的恶灵战斗。但如果是自己......
"呵呵......哈哈!!"提尔像是发狂般笑了起来,皇都的平静与苏格兰海岸的安宁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自战场的骑士......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满坑满谷堆叠着尸体战场,天空中无数盘旋的秃鹰嘶鸣再度在耳边响起。他怎么会忘记?曾经在漫山遍野的尸体旁睡觉,在淌着人血的河流边喝水,吃人肉的秃鹰也曾是他的肉食。护国骑士的荣耀,本来就是踏在无数的人尸上而来。
他手中的剑从诡异的角度避开对方的斧头,一剑劈去利索无比地将对方的手腕切断,而剑回时,竟然在关节最薄弱的地方切掉了剩余的手臂。
对方的手像藕般断成两段掉在地上,喷了一地的血。
但提尔没有半分怜悯,剑挥动得更加迅速,几乎没有任何错误地切割对方的身体,既然一剑不能致命,那砍成了肉块总行了。
没有惨叫的杀戮,提尔相当满意。如果恶灵发出人类的惨叫,他或许还会直接切割他的咽喉部位。
倒在地上的恶灵终于不再动弹,段段块块的残肢散布在尸体附近。
提尔踏过粘稠的血泊,将恶灵身上的斗篷掀开,只见下面掩盖的是一张让人恶心的面孔,鼻子嘴巴上面爬着让人恶心的俎虫,应该已经是腐烂了,加上已被切成碎块一样的身体,异常可怖。血腥混合着腐烂的味道,若是平常人早该呕吐,可提尔那双眼睛居然还死盯着那张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