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妃嫣
妃嫣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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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厚脸皮的尚宣黏在他身边紧挨着坐下,探头张望。"在写什么呢?"
"当初废平王的诏书,我再看看有无不妥之处。"莫轻寒忍无可忍,赏了尚宣一顿排头。
恬不知耻的尚宣却依然笑嘻嘻的,只当听不懂,反而赞道,"为什么你的字写得这样好?有什么秘诀吗?"颁行天下的重要诏书,大多出自莫轻寒之手,可是这是尚宣第一次注意到莫轻寒的字。颜体楷书,字体匀称,庄重劲美。难怪偶尔莫轻寒抄写的文流传到世面上,便是一字千金,士人收藏竞相。以后他一定要下诏不许莫轻寒的字迹妄出宫外,以示贵重。字如其人,他才不让看莫轻寒的字呢。
严真卿一代名家,学他字体的人甚多,可惜大多只得其形意,而莫轻寒竟然夺其神髓。大概是莫轻寒的经历性情皆与严真卿相仿,他们同为几朝重臣、也都曾任过吏部尚书。
颜真卿为人笃实鲠直,以义烈闻名于官场,曾为四朝元老,宦海浮沉,不以为意。后奉命招抚谋反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宣旨未毕,逆贼诸将诟骂他,又令号千余人拔刃逼胁。然而颜真卿面不改色,李希烈只得挥去众人,将他扣作人质。李希烈使出种种手段威胁利诱,甚至在颜真卿的住处庭中掘下土坑,扬言要将他活埋,妄图迫使他就范,为已所用。颜真卿坚贞不屈,严加斥责,他冷笑着对李希烈说:"何必费那么多麻烦,只要借给我一剑,你必睹快事!"李希烈遣人积薪于庭,说:"不能屈节,当焚死!"颜真卿毫不畏惧,径自起身蹈火,倒是李希烈手下的人,拉住了他。李希烈无奈,最终缢杀了颜真卿,享年七十六岁。宋欧阳修评云:"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庄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不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尚宣现在看莫轻寒的字,正是如此。
莫轻寒忙得连头也不回,碰上这个没话找话的皇帝,只得敷衍道,"无他,但手熟尔。"写字靠练的,下棋靠天分,他就不相信尚宣不知道。
"昔日唐太宗学书于虞世南,今日莫卿可为朕师。"
莫轻寒听了却道,"字如其人,陛下生性纵逸豪放,恐不适合颜体,当学张旭狂草,洋洋洒洒一气贯之才是。还请陛下另选高明。"
尚宣虽然知道他是不愿教自己,但是的确是说得在理,只得默然不语坐在莫轻寒身边,在他埋头批阅公文的时候,凝望他认真而严肃的面容。
屋子里只有下笔的沙沙声,不一会,尚宣面前空阔的桌面便堆起了一卷又一卷批好的公文。
他不肯和尚宣说话,尚宣只得静静看着他,顺便把玩他桌上的文房四宝,竟也不觉得无聊。
然而,当尚宣拿起一块墨的时候,不禁呆了片刻。
上等的松烟墨,握在手里不会玷污了手,温润、坚实,有如玉一般的质地,这还真是莫轻寒会用的墨。.墨可分为松烟墨及油烟墨:松烟墨是燃烧松枝取其烟,经过漂、筛,除去杂质,配以牛皮胶和香料加工制成。油烟墨则是用用桐油、麻油等植物油所燃烧之烟,加皮胶、香料而制成,黑色黑而亮。
松烟墨深重而不姿媚,油烟墨姿媚而不深重,当然是松烟墨更中莫轻寒的意。
"原来淡淡的松香味道就是这么来的啊。"尚宣有感而发。
"陛下刚刚说了什么?"莫轻寒专心公务,并未听清尚宣说了什么,其实他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出于礼貌地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忙你的吧。"尚宣岂敢让莫轻寒知道自己在研究他身上的香味来源,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看他继续处理朝政。
尚宣上下打量莫轻寒,正所谓,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流,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看着看着就觉得心中魂魄轻荡,又瞧着莫轻寒一身紫袍领口微微敞开,因侧着头而露出的颈项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纤细,肌肤白的透明若冰雪。
他看了又看,回想起与莫轻寒云雨巫山的销魂境界,不免眼神飘忽起来。
莫轻寒瞧见他的异样,终于看了尚宣一眼以示警告,他是当朝大员一品重臣,官高权重威风凛凛,本是压得住大场面的。然而尚宣色胆包天,被他看着就觉得一股酥麻的滋味涌上胸口,全身的血都由温到热到沸了,就算莫轻寒眼里有刀子,他也全当是莫轻寒跟他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莫轻寒看着他的痴相蹙眉不语,心道,这尚宣果然不像话,竟然用那种色迷迷的目奸意淫之态看着自己!
莫轻寒生着闷气,这边厢尚宣却看得迷醉,连生气都那么俊,他的手忍不住搭到莫轻寒肩上,揽过莫轻寒就想偷香。
莫轻寒正自提防着,突觉的一股子热气喷到他的脸上了。他吃了一惊全身激灵,本能地使出内劲来保护自己。尚宣措不提防,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被他震到那张青玉案的桌角上,碰的一声,头上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直磕得他眼冒金星天花乱坠,索性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第 15 章

尚宣轻薄莫轻寒本是失礼在先,这一摔倒反而占住理了,莫轻寒无奈只得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罪该万死,误伤陛下,不敢请陛下恕罪,还请陛下起来降罪。"
尚宣看了看莫轻寒,瞧见他上下打量自己头脸上的伤,如此良机,岂可错失,索性借了这个因头,披头散发的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外面的侍从听到怪音,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哭了起来,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发黑,心中都不由得想到,陛下和莫相国的关系不是已经融洽了许多,怎么今日又故态复萌,难道还大打出手了不成?
但是尚宣没有宣召,他们也不敢贸然入内,只得在门外低声问,"陛下......"
莫轻寒心中暗暗叫苦,若让侍从进来了,闹得大了只怕收拾不住,只得低声说道:"陛下请起,您先站起来整理一下再说。"
" ‘陛下'二字之下,忽接‘请起',自有陛下以来,未有如此之辱没体面者也!好个陛下请起,原来朕是魏主曹芳。"曹芳八岁继位,由司马氏把握魏国朝政。后来司马师为大将军,曹芳与臣下等人图谋废掉司马师,事情败露,司马师提剑入宫,曹芳吓得给司马师下跪,司马师即对曰,"陛下请起"。同年九月,司马师上奏太后废掉皇帝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
莫轻寒气得发抖,就算是借给曹芳一百个胆子,谅他也不敢调戏司马师。然而到底尚宣是君主,他是臣子,只得叩头道,"陛下息怒,微臣岂敢学那司马师。"
侍从的声音又在在门外响起,"陛下......"
"朕没事。"尚宣欣赏着莫轻寒的脸色变幻,只觉又是高兴,又有几分心疼,这才朗声答道。
"陛下无恙就好,还是先起来吧。"莫轻寒伸手想要扶他,然而尚宣一把扯住莫轻寒的手臂,把莫轻寒衣袖当做拭泪的丝帕,继续大哭,就是不肯起来。
"陛下要是喜欢我这袖子,我就献给陛下吧。"莫轻寒岂肯陪他做戏,当下就要。反正也已经断过一次了,也不差这一件,虽然有点浪费,但是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莫卿,你好狠的心啊,。"岂料尚宣越发哭得伤心还死死挽住莫轻寒的手臂不放。一边心里想着你倒是大方,我要袖子就给我袖子,可是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啊,你倒是肯不肯给啊?若是以他往日的性子,这句调笑的话只怕早就冲口说出,然而他自己知道今天对莫轻寒下药确实做得过分了点。莫轻寒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只怕恨他至极,现在可不能再随便招惹莫轻寒了,以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混话,连郎心似铁都出来了,不知道的还当自己对这狗皇帝做了什么好事呢,天地良心,明明是这狗皇帝自己做的好事,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莫轻寒被他闹得头都快要痛死了,心中焦急,见尚宣一边嚎哭,一边不住偷看自己的脸色,想必有所欲图,只得道,"陛下有何吩咐?"这就是说好吧,开条件吧,你到底要怎样才愿起来?
尚宣就等着他说这句,立刻停住悲声,看看莫轻寒的脸,然后指着额角说道,"朕刚才撞得眼冒金星,一时之间站不起来,牢烦莫卿给朕揉揉。"
莫轻寒道,"微臣不通医理,不敢冒犯龙体,只怕反而要坏事。还是请陛下宣太医吧,让太医看看就好了。"
尚宣闻到他身上那一缕淡淡的松香,"不用宣太医了,你就给朕揉揉就好了。我们家乡都是这样的,凡是跌了碰了,只要揉揉就好了。"
"有这说法吗,宣平离明州那么近,微臣怎么没听说过?"
"宣平离明州虽然近,可是到底不是一个地方嘛,你有没听说过的也很正常嘛,给朕揉揉,揉揉就不疼了。"说着说着,竟是仿佛撒起娇来。
"好吧。"莫轻寒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只觉他跟自家八岁大的儿子差不了多少,又好气,又好笑,心一软,就答应了。揉就揉吧,反正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让他发扬一次父性光辉吧,只要尚宣别再胡闹就成了。
揉了小半天,莫轻寒看着尚宣享受得不得了,就说,"陛下,可以起来了吗?"
尚宣面色一变,垂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情,莫相国你一定要答应了,我这才敢起来。"
这才叫有风驶尽船,登着鼻子上脸。
莫轻寒今日也是好人做到底了,当下笑道,"陛下言重了,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附,但凡微臣能点头的,我绝对不摇头。"。
"我无礼冒犯莫相国,还请莫相国见谅,你说不介意了,我就马上起来。"尚宣还真回答得战战兢兢,连朕都不自称了。
莫轻寒心头大怒,好个无耻之徒,居然还敢提这等龌龊之事。
尚宣见他一脸嗔怒,明白他记起了自己与他之事,想是不肯原谅自己,马上又哀怨的大哭了起来。
"陛下,陛下。"侍从听见声音,焦急得很。
"朕说没事就是没事,再吵闹的斩立决。"尚宣怒喝一声,这帮人是存心坏他好事,还是怎的。突然看见莫轻寒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当下又悲哭起来,真正角色转换自如,叫舞台上的伶人也自愧不如。
莫轻寒定了定神心中微一衡量,看着尚宣头脸都破了坐在地上哭得悲痛,这人的眼泪不值钱,但是这样和他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微微阖首,道:"好,我不介意。" 就当是被狗咬了,被鬼压了,反正都是男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尚宣顿时欢天喜地地上爬起来,脸上绽现笑容,彷佛放下了满心的重负,双手紧紧抓住莫轻寒的手。


第 16 章

"诺伐生我哦气就好了(你不再我的气就好了),我就从节等缸了(我就直接对你说了),我焚派欢喜诺了(我甭提有多喜欢你了),诺一定要多列了书头(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会当诺交关好哦(我会对你很好的)......"尚宣虽然喜欢胡闹,但是也是宗室子弟,少聘名士为师,不敢说满腹经纶,也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然而他一时情急,这一番告白全部用的都是明州方言,而且全是简单至极的句子,什么会对你好,一定要跟我在一起,简直就跟乡野村夫一样。
莫轻寒虽然能听懂明州方言,还是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尚宣。耳朵里明明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还是不敢确信:"你,你,在说什么?"
尚宣厚着脸皮又走进一步,说:"山有枝兮枝有木兮,心悦君兮求君知!莫卿,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刚刚在说什么,但是你要是想让我用官话再说一遍,我也不介意,说多少遍都行,我还会说一点临安话,要不要我......"这句话出自《越人歌》,原句是山有枝兮枝有木兮,心悦君兮君不知! 春秋时代,楚国令尹鄂君子皙举行舟游盛会,百官缙绅,冠盖如云。在盛会上,越人歌手对鄂君拥楫而歌。一位懂得楚语的越人给子皙翻译。明州古属越国,所以尚宣唱这歌来表明自己心意,也算贴切。但是他堂堂天子,怎么肯忍受那不为人知的寂寞,所以理直气壮地要让莫轻寒知道。
"礼不可废,陛下请自重。" 莫轻寒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尚宣没说错他也没听错。这人半夜三更跑到政事堂来,居然是淫性大发来跟他求欢的!
他回家一定要好好查查黄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先被下药,又听了这番胡言乱语。
莫轻寒自小被誉为神童,少年时蟾宫折桂,一路高升,位极人臣,何尝吃过半点亏。更别提被人占了便宜,动手动脚。宦海风波,斗志斗勇那是有的,那也是士大夫之间的较量,使得是三十六计,学的是萧何张良,什么时候遇到过尚宣这样的人,做事完全不讲道理。
莫轻寒只得强作镇静地回道:"陛下深夜到来,就为了跟微臣说这些无稽之谈?"就为了这些无聊的话,尚宣就打断他办公,真是罪孽啊。
莫轻寒这个反应也在尚宣预估之内,所以尚宣叹了口气。 "你果然不相信我。"
废话!尚宣疯了,他还没疯呢。然而为人臣子,这句话莫轻寒总不便出口。
"我相信,陛下的话已经说完,我也听了,您可以请回了吗?"为了尚宣的胡闹,他已经白白浪费一个时辰,这些时间若是用在处理公文上该有多好。
"如果我现在就这么回去,那我才真的是疯了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当然要你的回音。"
"原来陛下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病情,那恐怕是很严重了。难怪上次微臣那杯凉茶还没有让陛下退烧,那就快宣太医,再拖着只怕危险了。"莫轻寒冰冷地、毫不客气地道。
"我都已经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你刚才都说你相信了,就不能赶紧答应我吗?"
"我相信,但是我绝不答应。"k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么冷漠的反应还是颇令人难过的。尚宣轻叹了口气,站起身,紧靠到莫轻寒旁边。
"别说你难以置信,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多少女子等着我的宠幸,可是只有你,我就只想把你压倒......"
"压倒?"尚宣的用语让莫轻寒疑惑地看著他。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尚宣略带情欲的目光提示下,莫轻寒立刻知晓他话中的涵义,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你......"
"没办法呀,我就想要是你。"
莫轻寒虽然容貌俊美,但是手段强劲,个性更是外柔内刚,年纪也不算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该被他压倒的人。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想要莫轻寒。不管是低着头工作的认真样子、还是明明怒上心头却又不能对君主发作的隐忍心性,或者是像刚才因教养太好而显出困惑,他都喜欢,尤其是在他身下达到高潮时却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想要我?"这是君主对重臣说的话吗,这是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说的话吗?平白无故受到这等侮辱,莫轻寒喝道。"陛下,如果您是为了羞辱我而来.那么,你成功了,"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莫轻寒反求诸已,却也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尚宣这冤孽?
尚宣看莫轻寒脸色,知道他必定气得不行了。尚宣素来不拘小节,行事放浪不羁惯了。这会子更不是假斯文的时候。想要抱得美人归就不能要脸面,他干脆伸手就想抱住莫轻寒。
莫轻寒岂肯让尚宣得手,当下顾不得君臣之礼,连告退都来不及说,抽身就往外走去。
厚颜无耻的尚宣抓不住他人,却抓到他的袍子,堵着他的路,让他根本走不出去。莫轻寒瞧见他色迷迷痴呆的眼光就恼怒,但是又不能踢开尚宣,索性干脆把官袍撕了下来,罢了,今天这件袍子死活逃不出被撕掉的命。
尚宣眼看自己手里多了一大片破布,赶紧眼明手快地扑上去死拽著莫轻寒的腿,坚决不放手,莫轻寒算你狠,可是你总不能连腿都砍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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