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关照是什么程度?做饭洗衣我可干不来。」
「在做饭洗衣方面他大可以照顾你。只是他行动不便,特别要注意提防他跌倒,多帮他跑腿什么的就可以了。」
「听起来责任重大。不过要是你求我的话,我就考虑一下。」
「算我求你姑奶奶。我也知道你忙,但请你帮个忙。」
「真的求我!?天!你?!」她重新打量我:「你真的是坏了肚子?听说你脑部缺氧来着。」
「没和你玩笑。」我无奈地。
「听说有个坐轮椅的男孩天天跑来看你,可是真的。」
「是他。」
「我再想想吧。最近工作比较多,我也是抽时间来看你的。先走了,刚才在走廊里看到一个小男孩,漂亮的不得了。我要找他做我的模特。这是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看到的日本美少年,真正的日式美少年!」表妹的眼里燃起了火焰。
「质疑你的审美。你上回说的那个日本第一美男我看了,吓一跳。那也叫男人--?」
「目前你和我评论审美还不够格。等你长得跟Gackt一样漂亮的脸蛋再和我说这种话吧。」
「狗骨头?我现在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发音不准确!人家叫GAKUTO神威乐斗。」
「啊--这也是人叫的名字?」
「老头子,不懂就别乱说话,小心路上被他的fans打死。」
「我知道这做什么。你是画漫画的吧,用得着找模特吗?不是用想象力想画多美画多美么。」她说的莫不是莲?我摸摸下巴没支声。莲合表妹口味吗?要是让她照顾莲,是不是太危险了。简直是羊入虎口。「朋友的画廊开张,问我要画来着。你要是看到那男孩一定会流鼻血。我走啦!」
「吃的呢?下次不带能吃的就别来!」鼻血?确实已经流过了。我用手指蹭蹭鼻子。
过了好一会儿莲才神情紧张地回来。
「给你要的水。」他递给我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水。
「去了好久呀。很麻烦吧。」我拉开拉环。
「是呀-。有个怪女生非要拉我做她的模特。」
「答应了?」
「没兴趣。刚刚有谁来过?香水味。」莲打开窗户。
「你要小心不要被她再碰到,她会死缠烂打。」
「我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哎?你怎么知道她会死缠烂打?你认识她?」
「嗯-很清楚。那是她的看家本领。」我喝了一大口水。
「咦--哪来的漫画?《KATSU》?我喜欢看谈恋爱的漫画。」他抽起一本。
「表妹拿过来给我打发时间的。这不是拳击的漫画?」我指封面。
「啊-」莲戳着头想了一下说:「在我看来这个作者画的都是爱情漫画,而且还很日本的那种拖拉爱情。是我爱看的。不过,这本还没看过。」
「林青!我忘记了告诉你,有时间要常常给家里打电话。别让舅舅他们挂念。」表妹的头从门里探出,随后又指着莲大叫:「啊--!你怎么在这里...?!」
「她是...?」莲问我。
「她就是我表妹,我姑姑家的孩子。这位是井出君。我的......同屋。」
「介绍我时不要用那么无奈的腔调。」表妹对我吼,然后又笑容满面地对莲说:「你好,我叫......」表妹妹兴奋地做自我介绍。
「别说你那疙疙瘩瘩的名字,没人记得住。中国人还是要叫中国名字--墨艳。不然叫你外号也行。」表妹的外号是无常。因为她穿黑衣服,因为她性情无常,所以鬼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黑无常是个十分贴切的名字。
「林青你莫不是皮痒了?」她瞪起了眼睛。
「伤口愈合中,是有点痒。他符合你的审美?他长得像女......」我瞥了眼莲,他略带尴尬地听着我们用异国语言的交流。
「啊,等一下--!你说他是你同屋?」表妹盯着莲的腿大叫:「那个截肢的?」
「是的。请不要叫得像踩到尾巴的猫。还有你这样看他也不礼貌的。」
「在说我的事?」莲被看她看得不自在,但略微明白了我们的谈话内容。
「对...对不起。」表妹向莲道歉。
「没什么的,2年以前的事故。」莲说得轻描淡写。
「井出君的名字是什么?」
「莲之介。」
「我就叫你小莲吧。我那笨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小莲?我都不曾这样叫过!我继续面不改色地装着看书。
「哪里哪里。我们是互相照顾。」莲客气地回答。
「莲多大岁?高中生?」
「18,没上学也没工作,浪人。」
「那个模特的事,还请你再考虑。」
「既然是青妹妹的请求。我就答应了。但你哥目前这样的情况,我暂时抽不出时间。」
「要天天过来看他?」表妹费解地看着我们俩。八成在想「他们什么关系?」吧。
「是的,我也没事做。从前他给我不少关照,现在有机会能照顾他。我很乐意,简直求之不得。」莲笑得开心。
「什么!你们俩当我是透明人?」我觉得莲已经把我们的关系点明。
「哥哥,看你气色这么好,我就先回去了。你求我的事OK。等我发了钱,请你吃饭。」表妹给我一飞吻。
「等你发了钱?这话我听过不下100遍了,每次吃饭都是我掏的钱。还在给别人当助理?有做别的兼职?」
「是的。助理的钱太少了。」表妹停住脚步。
「不要做什么不好的兼职呀。」真让人担心呀。
「COSPLAY的店员。很适合我吧。每天都能穿着可爱的衣服。」
「你是说黑色的可爱衣服?我能想到的那种店的黑衣服只有SM装,可别被什么老色鬼看上了。」
「放心我只喜欢吸血僵尸。哥哥大概是喜欢白衣天使吧。」说着对我眨眨眼睛。
「哥哥就拜托莲了。」
莲今天正是穿一件白色的衣服。以前也觉得莲是喜欢白色的东西,而且也是很适合莲的颜色。
这丫鬼头竟然也看出我和莲不一般的关系。我只得傻笑不再言。
「昨天你出了很多汗。我帮你擦身体吧。」
「别麻烦了,有护士会做吧。」我一心看着漫画。
「想得美。我才不让别人随便动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是我的。」莲在对我进行完大胆的宣言后进到卫生间。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我听到卫生间的接水声音,然后看到莲颤颤悠悠的端水出来,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
「莲你千万别再动了,让我来。」真让人冒汗。
我想可能是端持重物影响到平衡。
「不,我可以的。」莲继续移步。
那里来的固执小子?
我快速拔掉手上的针头,从床上站起。没走几步就觉出身体的不适,肚子里像坠了个铅块,脚下像踩着棉花,胃里一阵翻腾,头一阵旋晕。莲看来忽远忽近。我有点分辨不清事物的距离感,像个东倒西歪的人偶,好不容易才勉强支撑到莲身边。我为扶莲的踉跄,莲则怕我倒下,双双跪倒,一盆水全部打翻地上。
「青--你没事吧。对不起,你衣服都湿了,小心伤口。我总是碍手碍脚帮倒忙。」莲语无伦次。
「哪里话。凡事不能过于勉强。」我抱住他。
「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裂开了怎么办!?哇-还湿成这样。要是伤口感染了......」听到动静进门的护士说。
「对不起。」莲连忙道歉。
「不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莲你别乱走,地滑。」我扶稳莲,他的衣服也湿了大片。
「痛?」被莲这么一问我才感觉到。
「嗯,不太舒服。」我痛得咧开嘴。
我被护士搀扶回到床上。
她解开我的衣服。
我看到了腹部包裹着的厚纱布上渗出的红色血点。
护士麻利地替换下脏纱布,点滴也消毒后重新插上,又把水盆端放到我身边。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莲礼貌向护士道谢,转过头对我吐吐舌头。
「以后也别太勉强呀。」
「是。」莲拧干毛巾,开始温柔地擦拭我的四肢。
「原来被人服务是这种感觉呀。」
「舒服?」
「挺不好意思的。」我竟然也脸红了。
我在穿衣服时子豪到访。
「你的事上报纸了,知道吗?」
「真的?太丢人了。中国报纸?日本报纸?」
「都有。」这时他注意到莲,瞬时愣住了。
「看你很面熟在哪里见过?」他搭讪。
「是见过。青的点滴快完了。我去叫护士小姐。」莲笑了一下就借故离开了病房。
「嘿嘿,我是不是打扰了?那个男孩是谁呀?」子豪对着我坏笑。
「那个......是朋友呀。」习惯性装傻。
「是谁呢?我可不只是对美女是过目不忘的,不要小看我呀。让我想想。啊--是那时在电梯上见的MARIA--?!」子豪惊讶地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呀,连我这个朋友也保密?太过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子豪爬起来立刻咄咄向我问罪起来。
「当天。」
「对你小子刮目相看了。」他重新坐好。
「事出有因。」
「他是用声音和神交换的腿?」他托着下巴「这话是不是你的风格?」
「这次应该用你的,这世道什么不能用钱买。」
「他可以走得这么很好呀。要不是我知道,还真会以为他那双腿是正常的......」
「是的,才装假肢不久。可见他很努力。」
「俱乐部那方面没找你什么麻烦?我说这阵子怎么查得那么紧。哎--不会这次的事就是......」子豪紧张起来。
「这次真是意外。」
「俱乐部那里是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莲没说。」我面露难色。「这两天他才来找我的。」
「我说,那小子和你的命,你选哪个?」
「我既不想弃他不顾苟活,也不想撇下他归西。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不论生死。」
「靠--真恶心。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要是动了真心,牛都拉不回来。但没想到是个男的......」
「少损我了。」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你就说话。路子哥们我还是有一点的。」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律师也有人安排了。」我说。
「我说那个俱乐部可不是一般的俱乐部,很有背景的。我还是很担心,早知道那次不带你去了。」而后又意外地关心地问我:「觉得幸福了?」
「觉得被人需要是件很幸福的事。」我掩饰不了心中的感情。
「那就好。我也快结婚了。」
「恭喜。这么突然。谁家千金呀?」
「政治婚姻没什么可恭喜的。」他苦着一张脸说。「婚期定在五月,这两月就要回去了。」
「书不念了?」
「原本也不是来念什么书的。」他笑笑:「我不是那块料,换作你还差不多。到时候再好好喝一次。我还有很多东西,你觉得用得上就给你好了。出院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对了,你帮我打听一下有个叫天草赤丸的人是什么来头。」
「天草赤丸?只这个有名字?」
「是的。」
「叫天草的......没印象。总之我去查。」
「好的,多谢。」
「拜拜。千万小心呀!」
不过在我出院前,子豪还是被拉回国了。最后也没见面。
「身上有疤不能当飞行员了。」
「你想当飞行员呀?」
「呵呵...没有。」我开始有点无聊了。
「青和朋友说话都用中文。我什么也听不懂。」莲习惯性地把鬓角的发拢到耳后。
「见到老朋友自然就会说中文,很自然的事呀!毕竟我们用汉语说比较明白,要是用日语交谈才奇怪。我可没故意瞒你什么呀。」我不知道莲会不会多心。
「青和妹妹长得不像呀。」
「表妹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再说我要和她像了还能要吗?她要是像我也嫁不出去了。莲和你兄弟长得像?」
「各有不同吧。」
「我倒真想看看。大莲、二莲、三莲、四莲。呵呵......是不是像俄罗斯木偶。」
「我家里我最美,别想着三妻四妾!」
我看着他笑起来,拉过他的手。「没有,就你一个我都消受不了。来~亲我一个~」
「不,你老欺负我。」莲撅起嘴。
「磨合磨合就好了。你还没摸清我脾气。」
「那你就清楚我脾气了么?」
「老实说,也不是很清楚,有些东西是需要年月的。比如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我统统不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对了,可是喜欢白色,喜欢茶,喜欢日本料理,纳豆酱汤什么的?」
「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我宁愿不知道,555......我不要吃纳豆酱汤......
「以后和莲交换日记好吗?」
我看着莲越发美丽的脸庞,这一辈子我谁也不给!
「你真是孩子,有什么说什么不好么?」我摸乱他的头发。
以后的头发都是和我一起长出来的,是属于我的。
「莲,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以暂时和我表妹一起住?她住的地方要装修。很快就能回去住。」我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莲思考片刻说「嗯,可以。」
「我问你件事......假如...我没手没脚,光剩个头。你还能爱我?」那样我还能活吗?如果像莲这样我都没有勇气活下去。
莲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说:「怎么说起这个?听真话?」
「当然。」我咽了咽口水。
「我很高兴照顾你。大概就像你现在喜欢残疾的我一样。不会担心你变心,永远相爱。唉--你在想什么?怎么这样问?我自己也是奇怪,竟然老实地回答了。你还没在医院待多久呢,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吗?老实养病。」
「是是。」
不用担心莲会变心?不,我已经开始担心了。自从莲用了义肢活动的范围变大,我就开始隐隐不安。我很自私,一心想霸占着身残的他。限制他的自由,梦想把他圈在自己的天地束缚着他。我发现了自己的真心!可怕的真心!
10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
我的伤口愈合比我想的慢很多。大出血加上消化系统破损(不能随便吃东西),整个人都很虚弱。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我也只能按医生的吩咐,乖乖养病。
「你跟别人不太一样呀。」
「哪里?」
「别人整天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早烦了,可你还很享受的样子,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呀。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无聊,我是个连烟灰缸也能看2小时的人。再说你不是天天来吗。」我现在是一醒了就睁着二只眼睛躺着。在外人看来是甚是无所事事。
「哎呀--你已经不是一般的无聊了,是非常无聊了。你看我也没一下看2小时呀。难道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个烟灰缸。」莲的情绪也不是特别好。
「不能这样比呀。对了,你以前也住过很长时间医院吧?」
莲低头咬唇:「是住了很长时间医院。」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还不是和你一样整天躺着。」莲转过身背对我,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我得知他死了的事,万念惧灰。对自己的事反而不在意了。虽说我们是酒后驾驶,但对方的司机也是疲劳驾驶。不用操心住院费用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浑浑噩噩地在医院里混日子,和你现在倒也差不多。」
我低头看着交叉的手指,又触到莲的伤心往事了。
「太阳不错,去外面散步吧。」莲提议。
「还疼着呢。」我犯懒推托。
「我去借个车。」他不容分说。
我被莲半推半扶地塞进轮椅。真是躺得时间不短,手脚都是软的,不听使唤。
「这样被人推着真不赖。」我觉得反过来被莲这样推着很有趣。
我们找到一个僻静处,莲按动手闸把我固定在长椅旁,然后自己坐在长椅上。我看着莲的脚,他今天穿了双雪白的球鞋搭配蓝色的牛仔裤,给人感觉清爽。大概和身边的模样邋遢的我是鲜明对比。
「想抽烟了。去买给我吧。」我央求莲。
「你可以抽?」莲表情认真地问。
「我又不是坏了肺。」
「你要什么牌子的?还是常常吸的那种?」
「随便,是烟就成。等等。」我拉住莲的衣角,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心点,别走太快。我不着急的。」
「可以说你的企图了?松本先生。」在莲走后,我像是在对面前的透明人说话一样。当然是不存在什么透明人的,我只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