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们刚坐稳,车就开了。车里满是兴奋的新生和高高兴兴来送孩子的家长。巧的很,迎新的一个老生和兰兰同一个系。他开始滔滔不绝:哪个老师最严格,哪个老师考试前不给划重点,哪个老师最爱点名••••••等他终于想到兰兰身边的我的时候,已经快下车了。
"这位是?"
"我哥哥,在沈阳工作,来帮我办手续。"兰兰看看我,一笑。
"啊--没看出来。"男生笑了:"你放心,一会儿我们会帮你跑手续的,还有一帮兄弟正等着为美女们效劳呢!"
油嘴滑舌!我一撇嘴,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在沈阳做什么工作?"他忽然又问我。
"没什么,开个小店而已,在故宫边上,叫新福记。卖点小工艺品和旅游纪念品。"我淡淡回应。
"啊--那个地段店面相当贵了。一定很挣钱吧?"这个叫魏强的男孩子一脸羡慕。
"还有多久到学校啊?"兰兰突然插了进来。我看她一眼,她调皮一笑。可能是怕我吹完牛下不了台。兰兰从小就善解人意,我为什么没有能配得上她的一切呢?
这个魏强应该有些能量,下车后一嗓子,周围几个小伙子就象哄抢一样来争着拿兰兰的行李,后来的过程中,除了在兰兰拨通给她爸爸的电话后我和他爸爸虚应了几句,剩下的时间根本就没有我插手和插嘴的份儿。很快,东西放进宿舍了,饭卡什么的都办完了,等到午饭时间,基本已经OK了。
我想请魏强他们吃顿饭,他们一哄而散。今天出来时,我揣了二百块钱,本来就想请兰兰吃顿饭的。可我提出在学校周围的饭店里请她,她一口回绝:"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这样吧--你不是租了个房间吗?我们到你租住的地方去,我们自己做一顿,又省钱,又可以慢慢吃。怎么样?"
我知道她是想看看我现在过的到底怎么样。她一定在担心我。
想想还有些后怕--幸好我昨天和秦淮摊了牌,而且看昨天他的样子,应该以后不能再来找我了。看得出来,他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我又不是那么出色,而且也拒绝了他,他应该不能再回来了。要不然,我们正吃着饭,他冲进来,还能有好儿?他现在应该多少对我有点感觉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兰兰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儿。下车后,我带着她七拐八拐,进了小区。
一到楼前,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宝马停在楼口。心中暗呼一声"不好"。秦淮怎么又来了?
兰兰挺意外,拉了我一下:"你们这个小区看上去挺旧的,怎么还住着这么多有钱人啊?看,楼下好几辆车呢,还有宝马!"
"有钱人多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经过宝马,我向里面瞥了一眼。是秦淮。他正在抽烟,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
我看他没有什么反应,稍微放下心来。假装没有看到他,我带着兰兰上了楼。我有预感,如果我过去和他搭腔,他一定会跟上来。昨天晚上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他骄傲气盛,我战卫风虽然贫穷,可也有一身傲骨,从来也是说一不二的。
冰箱里还有昨天晚上剩下的菜,兰兰拉开后惊讶万分:"这是什么啊?"
我耐心地给她讲解可乐鸡翅的做法,这让我想起那天秦淮拿着一大塑可乐边讲解边倒可乐的情景,这一留神,正倒着可乐的手放松了警惕,可乐溢了出来。
"卫风,你有心事?"兰兰问我:"是因为我介绍你是我哥哥生气了吗?"
我连忙摇头。那点事情算什么。可一转念更是一怔:那不算什么,秦淮曾经的一个举动又能够算什么呢?我在紧张什么?担心什么?
擦干净桌面,我转身想去厨房,忽然身后一软--兰兰从背后抱住了我。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我能感觉到后背上那两团圆润的柔软,脑子一热,血液"呼"地涌上了头顶。
"卫风哥哥,你不用担心,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会等你的。等你攒够了钱,你也考大学;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呼吸变得急促。手里那瓶可乐早成了空瓶--都洒到地上了。我的脚背上全是粘粘的液体。
这种场景,在梦中曾经拥有过,可真的发生了,却感觉那么不真实,似乎比梦境中更加不可靠。
"要是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我终于下了狠心,手按住了围在我腰间那洁白柔软的小手上。
"你能考上的,我相信你。再说--就算你考不上,我也和你在一起。"兰兰赌气似的说。
我苦笑,推开了她。她未经人事,怎么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好了,兰兰,别闹了。学校里大把的好男孩等着你挑呢。你还是好好学习,过段时间再考虑你的白马王子吧!"
兰兰可能没有想到我会推开她。是的,如果我今天没有和她一起到学校去,我绝对会对她的表白感激涕零。可是,不幸的是,我今天去了。站在那些浑身洋溢着青春和活力的男孩子中,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缺少的除了"大学生"这个名称以外的一些东西。兰兰,你应该和与你同类的好男孩在一起,至少,他们能让你少吃些苦,能让你享受更多的阳光和快乐。
兰兰和我争辩了一会儿,看我仍然不理睬,撅着嘴吃了点饭就要走。出门前还对我说:"卫风,你真的不用担心,即使我爸爸妈妈不同意,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现在还是学习为主吧。要是你成绩跟不上,你怎么和他们交代?"我准备把她送回学校,就跟着一起下了楼。
就在楼梯口,我看到了秦淮。他靠在门边抽烟,脚下一堆烟头,没有戴墨镜。
看到我们,他用一种非常复杂和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是我看错了吗?那一闪而过的,是痛苦和谴责?
他没有说话;漂浮的烟雾在我眼前掠过,我硬着头皮拉着兰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那个男人是谁?你们认识吗?"走出了几步,兰兰仍在回头。
"不认识,谁知道哪来的精神病!"我粗声道。女孩子都有第六感吗?那么敏感?
"可他看你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就象让人抢了东西似的。你们真的不认识?"直到下车,兰兰仍在东猜西想。
秦淮让我和他一起去植物园。他的语气是不容我拒绝的。
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被他拉出了店。自然又是小从替我看台。前些天我才知道小从是陈嘉坤的什么亲戚。难怪她在店里一副拿主意的人的样子,帐目也是她管理,她还经常给陈嘉坤打电话。
他总来找我,店里的小姑娘看我的眼神都已经不太对劲了。有天小从还趁人不注意时偷摸问我:"你和秦老板哪种程度了?"昨天我送走兰兰后,回来一看,他已经走了。本来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我。谁知道今天又到店里来抓我。
我--看来真的得找机会和他谈谈了。如果我不态度坚决地让他一听就明白地拒绝,他可能还会继续。
"我是难得有雅兴,你最好不要太扫兴!"秦淮发动车子,对一脸不情愿的我撇了一下嘴。
你是我什么人?我一定要附和您老人家的雅兴?我看看他脸上的那副大墨镜,懒得理他。
"扣上安全带。"他看我一眼。我干脆闭上了眼睛。
"还闹小脾气啊?"他吃吃笑。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身侧摸索着,他帮我系上了。
"秦淮,你对我这么好,如果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我就是个傻子。"我没有睁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秦淮的头应该正僵在我胸前,因为我感受到了他突然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说有这种倾向是天生的,由于DNA异常造成的。没有办法改变。请你也理解我,很遗憾,我是喜欢女孩子的。我的基因没有这方面的异常现象,请你理解。"我冷冷地看着他:"我的DNA排序也决定了,我不能接受你。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很难过。你不必象现在这样压抑自己来接近我,没有用的。"
喘息声逐渐缓和下来,声音离我远了。秦淮的声音中透着疲惫:"我知道了。就当陪我散散心吧。我也不逼你。"
这声音让我心软,我没有吱声。然后听到车发动的声音。
我有些昏昏欲睡。昨天兰兰的话扰得我一夜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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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从朦胧状态苏醒过来时,发现车正在停车场上。秦淮上身斜靠着方向盘,正看着我。墨镜挂在他的手指上,正轻轻转动。
"醒了?那我们下去吧!"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墨镜已经又遮住了他的表情。我下了车,手立刻被他抓住,用力抽了几下,他终归没有勉强,放开了。
他怎么想起带我到这儿?我忐忑不安。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头上顶着他刚才摘下来的棒球帽,跟着他在园子里走着。
正是适合游玩的好天气。植物园里游人很多,许多是举家出游,在草地上、大树下坐着聊天、打牌。不过九点多光景,园里已经非常热闹。
"我们去过桥吧!"秦淮又来拉我的手,我警觉地甩开了。他嘴角一咧,笑了,却不生气。
两个男人在什么迎春园、蔷薇园、杜鹃园、宿根花卉园和牡丹芍药园、水生植物区等园区里转悠的确非常不对劲。我听说过植物园,也知道这里各种各样的桥是一大特色,所以没有提出异议。果然,过这些奇形怪状的桥非常有趣。秦淮好象非常高兴,搂起裤腿见桥就上,什么秋千桥、好汉桥、飞渡桥等等,他一个也没有放过。我呢,挑了些简单的桥感受了一下,他也没有逼我。他仍然戴着墨镜,可我能感受到他现在身上散发出的真实的快乐。
面前横着的是漆成橘红色的两条长长的铁索,铁索大约有胳膊那么粗细。"同心桥",桥头的牌子上写着。桥头排了很多人,大部分是一男一女。已经有人不幸落水了,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岸边,拼命摇晃那两条铁索,摇得正相对牵手各自站在一根铁索上的一对恋人左右乱晃,终于重心不稳,一起掉进了水里。等待上桥的人们善意地大笑--他们也站起身,加入了祸害下一对的行列。
"我们上这个桥!"秦淮把我拉进队伍:"就这一个,我不多要求,不许拒绝!"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很小声地说。
掉进水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一定会落水的!我担心地看一眼仔裤--秦淮身上早湿了;我这仔裤要是沾上水贴在身上,走路都别扭!
终于到我们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秦淮拉住了我的手:"不用怕,有我呢!"
他戴着墨镜的样子有些吓人。可能是因为这个,也可能是因为水里的几位都泡累了,他们丢下我们,上岸休息去了,也不再晃了。
一只脚踩上去,脚下剧烈地摇晃起来,我已经找不到重心了!很慌,不由得攥紧了秦淮的手。
"调整好你的脚,看,象我这样。"秦淮的身子也有些晃动--这么长的铁链,在水面上划出一个弧形,颤颤巍巍的,我看看对岸--那么远,好象根本不可能到达。脚下象踩着棉花,无力感涌上心头。
"听我口令,单数左脚,脚不要抬太高。一!"秦淮哈下了身子,拉住我。
我听到脚下铁链颤动时的"哗啦"声响,四周是水,水面晃得我的脑袋发晕;找不到身体的平衡,险些后仰过去,手被秦淮攥的死死的,象打了个死结。
第五步,我已经镇定了下来,好象找到了点感觉。现在我的注意力全在我和秦淮的脚上,根本管不上其他的。
忽然,秦淮的身体开始左右晃动。我感觉到自己的重心有些控制不住了。我拼命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骨节有些粗,硬硬的,直咯手。
"小心,站稳!"我轻声喝道。
"不对劲,卫风,赶紧放手!不然你也要一起掉下去!"我听到秦淮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放手!"
"胡说!"我一抬头,真的险些掉下桥。我感觉到他的手松开了些,立刻翻掌扣住了他的:"小心,我们节奏要一致,否则真要掉下去了!"
终于到了对岸。下桥后,我的双腿开始发软。下桥口的工作人员是个热心的阿姨:"你看这个小伙子,多沉着,重心把握的也好;你就不行,歪歪扭扭地。"她是对着秦淮说的。
秦淮的嘴角上翘,虽然隔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出他在微笑。
回去的路上,我实在忍不住,半躺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或者是在梦中吧,有人轻轻抚过我的额头,然后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还有一个声音飘进了梦里:"真希望以后我们能永远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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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胸口经常发闷,人晕忽忽的。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只不过没有现在这样强烈。
看来,真应该找个日子去医院看看了。
一大早,新福记老板意外现身。陈嘉坤到店里来溜达了。
"怎么样啊?小子?"他说话的样子有些流气。我不喜欢他,本能地不喜欢。
"还可以吧。最近客人比较多,收入还可以。小从不每天给你报帐吗?"可在别人地头上,我也不好太挑剔什么。
"什么帐不帐的?你小子反正不用我开支--少和我装傻啊你,我问的是你和秦淮怎么样了?"他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柜台,压低声音问道。
我干脆装傻:"我们能怎么样?朋友嘛,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陈嘉坤研究了我半天:"你小子泡我吧?装傻!行啊你!"然后,他露牙笑了起来:"好啊,看来这回秦淮是要撞得头破血流了。你小子道行挺深啊--不过我提醒你,他可没有多少耐心的,适可而止吧,鱼饵泡久了就没有味儿了!"
虽然他声音压得非常低,可我还是感觉到一种做贼似的心虚,好象店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似的。
"我和你们不是一种人。相信他也不会勉强。"我冷冷地回答了一句,拿起纸张和剪刀,意思是:送客。
可他不识趣,还站在那儿:"我看你也不象。不过,听哥一句劝--忍一时,牺牲一下,换来后半辈子的自由;不然以你的学历和条件,要挣够娶媳妇的钱得猴年啊?何况你的手还那样儿。"
我一下火了:"我手怎么了?耽误干活了吗?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完赶快走!我还要干活!"
忘记了控制音量--正准备开店的几个小姑娘全被我的呵斥声震住了;陈嘉坤小白脸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丢下一句:"我没事找骂啊?你们爱怎么怎么的,我要不是看秦淮昨天晚上醉得象死猪,开车差点撞死,我管你们这些破事儿!"
差点撞死?我被这话震呆了,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怎么了?伤得重吗?他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他死活?他现在正在云天娱乐城的办公室里撒酒疯呢!要不是想到可能和你有关,我才懒得来理你!"
撞车?酗酒?这是那个我印象中的秦坏吗?不知道为什么,他戴着眼睛的微笑的脸在我头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我的心有些隐隐做痛。
"要不,我去看看吧。"我自言自语。
"管你,爱去不去!"陈嘉坤心眼真小,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我已经顾不得理会他,直接和小从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云天娱乐城,我还记得他的办公室,还记得那天早上,我给他送剪纸的场景。
当他的秘书通告我的到来后,我听到的那声沉稳的"请进"就已经让我明白--我上当了。
果然,他神清气爽地坐在椅子上,正在接电话。他脸上哪有一丝的酒意?哪有车祸后的一点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