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安心
安心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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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这段日子里,沈小姐来看过我两次。
我跟她提到了钱,说到了感谢。她笑:"你也太俗气了。人说大恩不言谢--一条性命,你以为简单的还钱和用嘴说声谢就可以了?再说了,我是真喜欢你,想认你这个弟弟,弟弟的事,姐姐能不管?"
"你要真的想谢我,那好,我和秦淮结婚的时候,你当伴郎吧。对了,医生说你一需要静养休息,你可得好好养着,否则这十几万不就白花了?等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考虑什么上学的事情。"
"沈姐,这--我欠你这么多,真的不知道怎么还!我真是个幸运儿!"我由衷地说。但心里真的很不自在。如果说两个我最不想欠他们的人,一个应该是秦淮,另一个可能就是她了。可现在,我却偏偏都欠下了他们的,一个是已经无法再回应的感情,一个是金钱和人情。
"钱算什么?钱再多也换不来自己想要的感情,买不来失去的健康;用在挽救一条还有希望的年轻生命上,就算是我日行一善吧。这事儿你就不用总记着了!你倒真的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沈姐道。
出病房门前,她突然回身对我怪怪一笑:"我就是让你欠着我的!最好永远还不清,一辈子都欠着,欠得你自己都不好意思!"
陈嘉坤这段日子已经和我混得烂熟,我和他也开始熟不拘礼。
"你现在还和男人在一起?"我好奇。
他似乎也对我的话不太介意:"我和你不同,我真爱的是男人。不象你,还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摇摆。"
"痛苦吗?敢让周围的人知道吗?"一定很难受。不管爱什么人,都希望大家能接受和理解吧,可目前,他们是暂时无法让周围的人接受的。
他沉默,而后声音低沉:"如果我真能自由选择,我不愿意再重复现在这样的生活。我父母在农村,他们一直催我结婚生孩子,我能告诉他们这个?如果说了,他们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在熟悉的小圈子里,我们敢公开,可没有牵手走在大街上的勇气。"
"卫风,秦淮和我也不一样,他至少不厌恶女人;所以,你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有一天,他明白了你的苦心,一定会感激你的。"
是吗?他会感激我吗?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在恨我?恨我莫名其妙地辜负了他的苦心,恨我那声恶狠狠的"变态"?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这么微妙的,秦淮可能并不是我们的同类,他以为他是罢了。原本,他缺少的就是那只狠狠把他从迷境中推出去的手;即使他真的和我们是同类,去接受一份他并不讨厌的异性的爱,然后正常安稳地生活,也并不会是坏事。他和盛华本来就有感情,加上人是感情的动物,结婚后他们朝夕相处,会幸福的。"
"这就是人生了。如果有平坦的大道可以选择,为什么一定要到泥泞小道上颠簸?"陈嘉坤的声音有些无奈:"可怜的是我这样的,只能在暗夜里摸索了。"
我无语。
听他们的意思,秦淮和沈小姐的婚期应该已经定了。这不就是我一直期望的么?可为什么,现在我的心那么痛?
相信他们都信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把我手术的事告诉秦淮。因为秦淮一次也没有来。直到我基本恢复,直到他和沈姐的婚期将至的消息传来--他再也没有给我来过一个电话,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他就象清晨的露水一样,从我的生命中彻底蒸发了。
只是听说他现在很好。
听说很好。
我继续着我的生活。剪纸并不费什么力气。我住在秦淮给我的房子里;我把钱攒了下来,虽然知道这些钱要攒够十几万距离很遥远;我开始学外语,自学,就因为原先秦淮说过的话:"学好外语,我带你出国吧,我投资移民,你跟着,到别的国家,就没有人说你了。"
当然,这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听说他们不久就要结婚了。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学习英语。至少工作中也用得上的。
日子过得真快。冬去春来,终于有幸迎来了新世纪的春天,手术后的危险期顺利过去了,从目前看,我算是基本正常。
以为宁静的心湖从此真的可以平静无波了。
直到这天,秦淮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要在新房的窗户和门上都贴上你剪的红喜字。"他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不会剪那种东西,我只会剪人影。"我让他进来,却不想多理他。
"我知道你会!我一定要在新房贴你亲手剪的红喜字,否则,我就不结婚了!"他象在宣布什么似的;声音里有种焦躁不安。
心一阵抽痛:"出去买几张不就行了?买的花样也挺多,还便宜。我剪的可是相当贵的。你需要付钱的。"
秦淮张大嘴看着我。他的眼里,现在是不是就写着嫌恶呢?
"你是故意的吗?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你不是贪钱的人。我付钱就是了。还有,你就那么希望我赶紧结婚?"他的眉头皱得好紧,眉间现出了明显的"川"字。
我强作镇定地抬头对他说:"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给你剪就是了。剪的不好不要嫌弃啊!"
我望着他,这时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心碎:有什么区别呢?从他们两个月前领回那人手一份的结婚证书起,他们已经就是法律认可和保护的夫妻了啊!他们的婚礼只是个仪式,他们早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是啊,等不及看你生小宝宝呢!"
我的这句话成功地激起了他的怒气,他拉开门想走。
"你的婚礼定在哪天?需要伴郎吗?我可以给你们当伴郎。"我跟了上去。
他一脸的不容置信:"卫风,你真让我吃惊。看来,盛华说的对,对于你这样的孩子,有的是时间去遗忘。我只是没想到,你忘的那么快!"
"我的婚礼定在六月六日,没有几天了。如果你想当伴郎,我没有意见。"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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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沿上,手里握着刚刚出去买回来的彩纸。一剪刀、一剪刀,红喜字、鸳鸯、并蒂莲、心相印......
那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撕裂的心痛,还有我的眼泪,落在了艳红的喜字上。
六月六日,诺曼底登陆纪念日;我来到沈阳的纪念日。
去年的六月六日,我来到了沈阳;那时侯并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到今天这样的生活。
这个日子,有人胜利地欢呼,自然就有人悲痛地失去。
秦淮把婚礼选择在这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一天,我们第一次相遇?
应该是个巧合吧?我不过是他口中的一个曾经想要照顾和怜惜的孩子罢了!
婚礼前,有个大型的彩排。
仪式相当隆重。采用的是少见的"中西合璧"式的婚礼。两家合办的。
作为伴郎,我有幸参加了彩排。他们在酒店的草坪上搭建起了一个平台,背景板上是笑颜如花的新娘和深沉儒雅的新郎。
当新娘挎着新郎的手,共同走过粉红色气球和纱质蝴蝶结点缀着的九道拱门,音乐声中,泡泡机和造雪机喷洒出的莹亮的泡泡、纷飞的雪屑制造出的浪漫让新娘的笑容更加灿烂;当秦淮单膝跪地献花时,当他和新娘共同宣读新婚誓词时,当他和新娘交换婚戒时,当他和新娘共饮交杯酒时--新娘的眼睛里满是幸福的笑,秦淮呢?他也在笑,虽然淡淡的,可他毕竟是在微笑,不是吗?
彩排完,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沈姐明显是想把我和伴娘往一起凑--一个刚读大一的学生。秦淮显然看出了她的意思,在伴娘去卫生间时,他说:"两个孩子,你起什么劲?还不知道人家大学生看不看的上他!"
他的话让我非常不舒服。
沈姐一听不干了:"我沈盛华的弟弟,就算小学毕业,不也有一堆人抢?卫风怎么了?我看他好的很。她要看不上咱们,咱们还看不上她呢!"
"你啊,总这么狂!"秦淮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冲他笑着。
"我看咱们这个弟弟,爱情开始的可能比较晚,木头一样。"秦淮瞅了我一眼:"来,手伸出来,让哥哥给你看看你的感情线。"
我伸出了手。
秦淮的手指轻轻在我掌心划过,有些痒:"你的感情线真乱,我都看不出来哪根是主线了!"
沈姐的手伸了过来:"你要真懂得掌纹,给我看看吧!"
秦淮哈哈一笑,放开了我的手:"我怎么会真懂这些,不过是招摇撞骗一下罢了!"
看着这对正相视大笑的夫妻,我忍不住猜测:他们--真的幸福吗?
幸福不幸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我们,能给他们的只有祝福而已。
六月六日,我来到沈阳的纪念日,我遇到意外的感情的纪念日,还有,这一天也是秦淮和沈小姐在众人面前见证他们的婚姻的日子,可能还有爱情的纪念日。
婚礼进行的非常顺利。宾客如云--这天我才体会到这个词。主持人念的嘉宾名单很长,很多是在政府内任职的重要领导,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陈嘉坤会说沈姐的面子,不,是她父母的面子足够大。
见到了秦淮的父母,很严肃的一对老人,不太爱笑,即使在这儿子的婚礼上。不过,在最后礼成时,在舞台前的电子烟花突然绚烂地绽放的时候,我窥见了二老眼中闪耀的泪光。
对今天的这场婚礼,一定有很多人是乐见其成的吧。
这--不也就是大部分人眼中的幸福人生吗?
婚宴上,我尾随着他们,看他们和客人干杯、致谢;沈姐确实对答得体,出得厅堂。
一切正常,除了中间的一段不太和谐的小插曲:
给几间领导包房敬完酒,已经差不多花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迎送也占用了许多时间。刚出包房,秦淮说:"盛华,你累不累?在沙发上坐一下?休息休息?"
新娘子非常兴奋,根本不觉得累。这时,刚从包房里敬完酒的秦淮父母急忙走了过来。
"阿淮,你看看楼下那两个是你的客人不?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喝多了也不能这么有失体统!"
秦伯父语气相当严厉。
我们站在走廊向下望,一楼中间的休息厅中间的沙发上,陈嘉坤显然是喝多了,正抱着他带来的朋友搂做一团。
"两个男人,成何体统!阿淮,叫酒店保安把他们轰出去!你怎么会认识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我要是他父母,直接跳楼算了--怎么管教的孩子!"
秦伯父声音提高了些。
"是啊,阿淮,你以后别和这样的人来往了,让人知道都不好听。"伯母在一边帮腔。
我和沈姐都看向他。
秦淮的脸色非常难看:"爸,妈,他们是喝多了,你们别见怪!"
突然,伯母一声轻叫:"天啊,阿淮,快让人把他们轰走!简直是丢人现眼!这就是喝多了?你爸爸喝多的时候怎么没有到大街上抱个男人就亲?!"
果然,这两个家伙已经吻的忘乎所以了,再不拦着他们,估计能把这沙发当成自己房间的床。
这下,不用秦淮指示,我冲了下去。否则,我担心秦伯父真会把保安喊来,那事情就闹大了,到时候就更不好收场了。
秦淮和沈姐随后也跟了下来。
我硬把他们分开,陈嘉坤舌头都硬了:"你--你干什么你?啊,你也看上我了?"
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
"陈嘉坤!你今天是来闹场子的吗?!"沈姐的声音凌厉。
陈嘉坤还不至于醉死。他脸上的傻笑淡了些,看看我,看看沈姐,又看一眼面色铁青的秦淮:"啊--我忘了--我就走,起来,我们走!"
他跌跌撞撞地搂着他的同伴向门外走去。我连忙跟上,这样子--能顺利到家才怪!估计他现在连自己住哪儿都不记得了!
旋转门前,陈嘉坤和他的同伴直冲上去,正好撞上,跌在地上,我也只赶得上扶起他们。
"不用你管!"最终,我没能上他们打的出租车,被他们推了出来。
"你跟着碍什么事儿?我们小两口,嘿嘿!"他大着舌头,告诉了司机地址。
车开了。我听到秦淮在我身后对我说:"卫风,你今后千万不要爱上男人。太苦。"
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身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逃开我的注视:"进去吧,看来今天不到下午三四点是散不了席了。"
婚礼上,最兴奋的永远是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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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诺曼底

这天,我听到了一首歌:
六月六日六时六分刚过六十秒
脆弱的堡垒远眺
如风化的沙雕
轻抚着断裂的皱纹
沧桑一条条
谁的心早已死掉
曾和你相爱
如天命难违的凑巧
为何与你对决
变成轮回的纷扰
爱如那常消的海潮
退去时飘渺
我的心不再计较
情爱它似毒药
你我早就应该知道
为何却不停的要
为何却一再的要
我怎么才能登上
你的爱情诺曼底
别让天与海的距离
衡量爱与恨的对立
怎么才能让我登上
你的爱情诺曼底
狂奔在破晓的大地
拼了命也要找到你
占领这爱情诺曼底
原本,我以为,听到这首歌时我会哭。可是我没有。
我的眼睛仍然很干燥。
这时,我正坐在都市快车里,陪我的女朋友吃饭。
她爱逛街,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我们是在外语补习班遇到的。
我作为一个大龄学生,现在正在她就读的学校读书--终于赶上了社会人士可以报考大学了。
我问她:"秦秦,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啊,黄征的《爱情诺曼底》。"
"喜欢这首歌啊?你倒难得有喜欢的歌呢!对了,今天我们去不去秦大哥家啊?宝宝一周岁,很重要的日子呢!我刚才挑的礼物能拿出手吗?"她问我。
是啊,真快。他们的孩子已经一岁了。
前几年,那个当年害得秦淮被人胖揍一顿的家伙终于进去了。他的后台倒了,他也跟了进去;应了秦淮的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因为那件轰动全国的案子,沈姐家也多少受了牵连。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在我们看来,她和秦淮倒象是渐入佳境。现在的小宝贝就是证明。看着秦淮抱着宝宝幸福的样子,我也替他高兴。
不过他可真懒,给孩子的小名就叫"宝宝",幸好还记得翻字典给孩子起了个大名。
如果他没有选择沈姐,选择了他认为爱的另一个人,例如我,今天的他可能脸上也会有笑,可一定就是真的开心的笑吗?就一定没有痛苦吗?
人生中,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可能都会后悔。
可是,我们必须选择,因为,我们都不是单纯地为自己活着。我们的身上,都肩负着其他人的责任。
经过几年的沉淀,我终于明白:
原来那年,我是真的曾经爱过。
爱过一个叫秦淮的男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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