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踏叶戏飘摇————石眼[下]
石眼[下]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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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一身轻便衣服,安然也回来了。
"怎么说?"
"呵,我还没来得及看帐里,那两人已经迎上来问我他们主公怎么还不回来,倒省了我的麻烦。"
我也笑:"那好啊。"系好腰带,"安然,我出去一下。既然他们那么焦急,想来是君天吩咐过不让他们来找,是不会来了,你先睡吧。"
"公子?"
我刚要出去,回头:"怎么?"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放心。"
"......不是君天的事。"
"嗯?那是什么?"倒是真有些不明白,"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什么,不由得摸了摸脸。没什么异常啊,虽然是看不见,可温度适中,而且也有好一会儿了,不至于脸色苍白到连安然都看得出吧?
"没事啊。可能是有些累了。"我笑,拍拍他的肩,"我走了。"
第三章
"随行军中,可还习惯?"
正自抬头望月的君逐心并未回身,也未有被扰雅兴的不痛快,轻轻淡淡一句:"还好。"
"那就好,你的两个仆从可是比你自己担心多了。"
"......"他似乎笑了一声,"嗯。"
连日来的行军累不着我,可是正日整夜研究策略着实困倦,难得这么月朗云轻的夜晚,不出来吹吹风也实在浪费。我顺手拣了块平滑的大石头,舒舒服服躺上去。
营外就是畅快,巡逻的脚步声其实也很烦人的。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好半晌,他才开口。
"皓月当空,秋爽气清,微风拂面,引人遐思。"
"......"
"白话一点,就是好大好美的月亮,好轻好凉的微风。你喜欢在这里遐思,我也喜欢在这里睡觉。"
"我的这里,指的是这大军。"
"哦。若是我问了你又不愿意答,气氛一僵,这美丽的夜色就欣赏不了了。"
"既然你能找到这里,就知道我有意说了。"
"是啊是啊。既然你有意说了,什么时候说是你决定,我慌也慌不了啊。"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开始说道:"我家本富豪,家产丰厚。"顿了顿,继续说,"我的叔叔妄图侵吞全部,因此讨好我爹,所有事务基本上都由他打理。你知道,我的身体不能练武了,其实也是小时候他下毒造成的。虽然勉强活命,可也难保之后他还会不会再下手,所以一些忠诚的家将合力进言让我的弟弟将来继承家业,让我出外历练。我常年在外,又遇上这场战争,家将门自顾不暇,于是他便趁机想要除掉我。我的伤,便是因此而来。"
我认真地听着,直到他说完。若我是他,这故事也会编的八九不离十了。那次中毒,必是想取他性命,可惜了那副天成练武的好筋骨。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宫门似海,倒是天下皆然。那些忠臣也是抱着留下他,以后找机会夺回政权吧。
"你该知道,我是南豫人。"他回过头来,直视我。
看着他一样平淡如水又暗隐坚决深沉的眼睛,我点头。
"现在,你们正在毁灭我的国家。"
我不语,点头。
"我仍然来投靠你。"
"......所以?"
"金钱和地位确实很多人想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我想过了,他们要争的是别人要我把握的东西,不是我自己想要把握的东西。所以他们想争就让他们争去吧,我不要了。"
"你的意思是,抛弃自己的过往,到我这里来希望能躲过这劫,等风平浪静便好继续逍遥?"
他不说话,袖中微动,想是已捏紧拳头。
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使命与义务,又怎是这么容易便可抛得一干二净。而且在那里出生成长的人,应更加懂得一步踏错,便会枉费多少人心血汗水,赔上多少条命。何况那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出水深火热,真的忍心就此放手,让他们失去未来的靠山,被奸人置之死地?
"君逐心,连你自己也知道,有些责任,是迟早要负担的。于公于私,哪边比较重要,是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你自己,先想清楚......"
说着,自己心里便突然有了些笑意。是啊,现在以朋友的身份与他讲话的,可是妄图利用他身份攻城略地的敌人,还正劝他要公私分明。
他垂下眼,夜风中衣袂安静地飘飞。很自然的静谧,似乎从没有交谈,只在这幽静的地方赏景而已。
"好了,现在你很安全,料他们也不敢贸然闯到这里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再说吧。"我笑,一下子从石头上撑起来。
他抬头,一个有些落寂的笑容,点头,说:"好。"
我也点头,心里是一样的萧索。
从来不愿走到互相背叛,互相利用,反目成仇的地步,无论轻重。
而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起我这个本没见过几次的朋友。
或许,不必走到那一步。只能说,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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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豹所守的范城和王增所守的围庄相距一百里,各自重兵在手。加上两人同期入朝,是好几十年的老友,一旦遇敌侵入,便连成一线,是战争开始以来让我们最为头痛的地区。我们商讨数日,皆无结果,只好先在范城以北三百里处驻守。
"这范城地处平原,与围庄遥遥相望,若要开战,就必要两城同时拔起不可。"张德从范城指了一条线至围庄,说道。
"申豹和王增两人都是多年的老将,作战经验丰富,又默契得很。申豹为人有些急躁冒进,但只要有谨慎的王增坐在围庄,不但围庄安然,调兵弥补申豹思虑空缺之处,便一并连范城都保了下来。前有申豹猛击,后有王增围袭,七年前西胡南下攻城的大将军李林,便是败在这一手的。"魏平前缓慢地捻着胡须说道,目光看向图纸上范城西北方的丘陵。
"不行。"刘丹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说道,"这闵山隘口路途险障,虽不易守却也难攻。通向隘口的石道不好走不说,在我们大军和通道入口之间更是有段山路,从这里进攻的话,一旦敌不过守军,退兵也是来不及......"
"你就是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赵嶙开口,"你也说了,这里不易守,我们悄然进军,他们又怎么会发现?还敌不过守军,我看是把他们打的措手不及才对。"
"赵将军有所不知了。这申豹虽有些莽撞却决不是无能之辈。既然我们都能想到这里有弱点,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呢?若是太过贸然......"刘丹急忙回答。
"如果他们什么都想得到,那我们还在这里商议什么?"
"这......"刘丹颇有些无措,却又为难不知该怎么说。
很少有这么让人无话可说的时候,赵嶙得意地再问一句:"你们刚才不是说了,范城守军的主力大部集中在与我们对峙的防御线上,这隘口处于他们的后方,不是正和了兵家说的攻其不备吗?"
"即使趁夜通过隘口快兵前行至范城也需一夜功夫,等你们到时已然天亮。即使我们这里同时出发两面夹击,用疲惫之师和刚刚睡醒精神饱满以逸待劳的敌军作战,你那本兵书讲的可真是旷古绝伦。"任天冷冷地开口,只是斜了赵嶙一眼便自顾喝茶了。
"你......"
"若是那样,似乎还是直接把兵力集中,精神抖擞的时候直接攻城比较好,毕竟双方兵力差不多。"闻寻也说,语气委婉,"赵将军一定一点就通。"
赵嶙无话可说,便愤愤地坐下,怒目盯着桌脚,似乎想把它烧个洞。
算算差不多了,我碰了碰站在前面的木未央:"有点事,马上回来。"
他回头看了看我,了然的眼神,点头。
我站的位置偏后,安静地退出帐外。今晚星星很亮,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了。虽然一直觉得阴雨绵绵才适合杀戮。
随便在往东帐的路上闲逛一回,隐约听见几对脚步声近,便从小道绕近。
"赵将军,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有些惊奇地问道。
见了是我,本就不好的脸色似乎又阴了几分:"是你啊。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帐营可不在这边。"
"哦,刚刚回去拿些东西,回来时想事情想的入迷,一回神便到这里了。这不,正想回去呢。"
"想什么入迷,还真是尽心尽力啊。"
"不瞒您说,是觉得刚才您的话很值得一试。而且,我还想起其他一些听闻,觉得您的策略成功希望很大。"
"哦?"他的神色缓和很多,不由得有些好奇,"什么听闻?"
我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议事所在的地方,说,"是否应该和其他将领一同商量?"
他思索了一回,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了,商讨无果,他们都回去了。你看,我都回来了。"
"说得是。"那是你处处碰壁,自行回来的吧,在心里笑了一声。也好给我这么个顺其自然的机会。
"那我就告诉赵将军你一人了。其他人,明日议案时还望赵将军通传一声。"
"没问题,你说吧。"
"我在来这里之前,曾听说那闵山隘口确实凶险,但却有个天然通道依山而成。虽然有些狭窄,可在通道尽头便是官道附近,只要加快速度,即使后有追兵也可安全回到营地。"
"哦?"他的神色惊喜,"可靠吗?"
"我并没有查探过。不过如果连夜派人查探,明晨一早便会有消息。何况那小道通向西北,并不是我们这里的方向,应该不会被敌军注意到。"
"好,哈哈。"他笑了两声,想起什么,又疑惑地道,"即使我后路无忧,可那人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跑一夜路刚好碰到他们整装待发吧?"
"这也是问题......"我颇有些为难的想了想,"确实啊。不过若是让任将军闻将军都知道你已开始背后攻击,自然会派兵前来助阵。若你不太过深入......那时候战线拉开,在一部分敌人还在防线与隘口之间增援时对比兵力,速战速决,是不是比较可行?"
"好!"他拍掌大笑道,眼里光芒乍现,似乎已盘算好所有计划。
"不过......"
"什么?"他心情大好,仍笑着问,好像已没什么问题能难倒他。
"若是任将军闻将军的脾气,若你这么跟他们说,可能又要以大局为重从长计议,不会同意。"
他的眉头一竖,便是愤恨张狂地沉声出口:"那小子,他老爹在朝中斗不过我爹,便老想着与我作对。这么多天来我受够了!也是时候自己拿主意了。"
看着他眼中阴狠,我心中一笑,佯装低头,什么都没看见。
※※※z※※y※※b※※g※※※※
"可以了?"
一入帐,安然便迎上来,而木未央坐在案几旁,闲雅散淡,交叉着手指微笑问我。
"是。"
"魏平前什么反应?"
"自然是大吃一惊,率领他的部队追去了,连通知任天闻寻的工作都交给了我。"
"哦?那很顺利。"
"你打算现在就告诉他们?"
"自然。反正到了这时候,阻止也来不及,只好将错就错于夜时再打过去了。中间时间应该刚好够赵嶙打一场。"坐下,喝一口水。真是,昨晚解决了赵嶙这边,今天一大早就要起来看看赵嶙走了没有,再以担心为由将来龙去脉告诉魏平前。现在也解决了,算算离开战还早,补个好觉没什么问题。
"要是他们知道使我们暗中安排,一定暴跳如雷。"
我挑眉:"是啊。不过也没关系,他们自己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刚好便宜我们有机可乘。我这么多天的明挑暗拨可不是百做的。"
"......见秋,与你做敌手会很难缠。"
"哦?呵,我可以把这句话作为夸赞吗?"
"若是有一天我们敌对立场,不知谁会胜出。"
什么?笑容僵起,我有些微愕然。
似乎并没打算要我的答案,他自顾笑一声:"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你的情报来得真是全面,我的手下没有一人想到会去查探那些地方。"
缓下表情:"过奖。"
洛吾比我乐善好施,这几年间藏下的武林高手可是不少了。落舞坊里全是南曲,本就是青楼外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潜藏亡命之徒,打探各种消息的地方。加上他的眼光好,那些头脑敏捷身手矫健的人也知恩图报,本来只是帮我私下弄些情报,发展至现在,自不可同日而语。
"若你手下打探的没错,那边大概也正严阵以待了。"
"是啊。没错。"轻轻往热茶吹一口气,牵起嘴角。
既然螳螂捕蝉守株待兔,那我们这群黄雀,就要主动一点了。

暮色四和,策马站在山颠,居高临下西风飒嗦咧咧旗声,远方的动静全部囊于眼中,颇有些壮志凌云的味道。
这下子,守在隘口的申豹应该已与赵嶙打将开来了,希望赵嶙没被吓得忘了反击才好。不过申豹一看过来的是赵嶙,想必顿时眉开眼笑,放心攻击。魏平前也快到隘口了,现在木未央应该已经埋伏在范城与围庄之间,只要任闻二人按照预定时间进攻,基本没问题。
想着,仍旧看着范城方向,不敢大意。
火光齐整,应该是早受了命令,无论有什么动静只要专心守好正面便可。要知道隘口的厮杀这里听不见,范城可是能听见的。
申豹拿下了,若是那王增老谋深算没有遭道,就要多费些时间攻城了。
"张校尉,刘将军是不是已经守在隘口通道了?"
"刘将军素来以行军快速出名,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他一抖缰绳,褐马上前两步,吐一声响亮鼻息。
我回头看他,方脸浓眉,也正有些出神地望向范城。
"张校尉对这此作战有何感想?"
"我?"他回过头来,"胜算很大。"
"何以见得?"我并未说过申豹守在隘口的事,提议刘将军也不过是以接应为名。这处境,自然是不要炫耀自己能力的好。那他又为何如此肯定?
"虽然这次计划仓猝,军队也是匆匆出发,可既然是秦公子提出的,我总觉得会胜利。"
"哦?我不过一个随行幕客,连个军衔都没有,张校尉何处此言?"不能不说是有些惊讶,旋即有些玩味,倒是想知道个中理由了。
"虽然这一路上你和木将军并不多说什么,但一有疑难,不出三日便是你们主动请缨,大捷而回。"
我笑:"那应该是木将军作战有方,我又做过什么。"
"哪里,谁不知道木将军的作战方案都是你在议会上提出呢?况且议会时你每有发言,便头头是道,虽甚少却往往能切中要害,我们这些人都很佩服。"
"张校尉真是言重,不过是些粗浅之见罢了。"我忙诚恳苦笑,心下已经大大敲起警钟。真是大意,要不闭嘴,要不就多说些废话才对。
"上次撩州城没有攻下,就是我判断失误。"
"怎会。那次说起来完全是赵将军鲁莽了些,被敌军缠住,致使右翼被分割,才不得不退兵的。"
"呵,若是小心些,便该事先让赵将军的兵力散开,他既人手不够,也不会贸然深入了。"一想起来便又在心里叫声不好,急忙打住,"思考了许久才想到应该这样做,可惜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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