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讽得齐格脸上再没半分表情,心知再说下去东不知又要说什么更加难听的话,当下冷哼一声,说道:「东是聪明人,想想总会明白。」
不待东答话,便自去了,但即使关了门,齐格仍能听到那轻轻细细却饱含轻蔑嘲讽的盈盈笑声...
睡梦间冰冷的手好像被包入一双柔软温润的大掌中。是锦的手,锦的身量没自己高,但一双手却厚实宽大,不论何时,总是温暖的将自己的手纳入其间,最喜欢被他轻轻拍着,那呵护关爱彷佛随着轻缓的节奏拍进心里,连心都能深深感受到被珍爱重视。
但锦怎么可能在这里呢?!这个关着被折了翅膀的金丝雀的华丽笼牢...不愿醒,如果是梦就梦就让永远延续吧! 只要不张开眼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啊...何时自己也变得如此脆弱了?!如果锦知道了,不知要怎生嘲笑自己...
温热的液体滴在腕上,轻柔的吻落在手上...
「东...」
喑哑哽咽的声音不似以往清醇,但...真的是锦...
东不可置信的张开眼,入目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眼里仍是盈盈润润,颊上却多了两行泪,唇角仍是似笑非笑,却掩不住微颤的惊惶。
「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知道锦的伤心难过所为何来,东想也不想便出声安慰,想抹去锦脸上的泪,手却一点儿也使不上力,心里不由再次恨起齐格。
细细看着东仍然微肿的手腕,怎么可能不痛?!当时听到和也的描述,锦痛得都快昏了过去,今日亲眼看见,更加令他心痛的都要停止跳动。怜惜、不舍一下溢满心间,化为热泪再次淌落。
「怎么来了?!」东刻意忽略锦的泪水,轻快问道。
「你那通电话我能不来吗?!」稳稳自己的情绪,锦知道再怎么心疼也无济於事,刻下最重要的稳住东。
「嘻...」东咭笑几声,淘气说道:「烦心我的事比烦心公司那些个无聊烂事有趣多了吧!」
轻瞪东一眼,锦也笑道:「你啊...玩得我公司倒了,到时看要怎么养你这病猫?!」
「要真有这么容易倒也只能怪你自己本事不济。和也爷爷只是想缠住你又不是存心弄垮你公司,难道会出什么大难题给你不成?!要不是我一通电话,只怕你现在还在日本兜着转呢!」东得意的说道。
锦离开日本急急来找东解释,东已经被齐格禁锢,他自森和也口中得知事情始末时便已明白,东哪里是要兴师问罪,哪里是要分手,根本是特意激自己来赶来法国。锦想,东是明白他的,那时东要是实情告之,他不会这么快赶来,定要在日本与法贝瑞尔家争个长短高下,向森和也证明谁才有资格护卫东。
其实一开始玫妮接近东时,东便看出是森和也的计谋,也知道他为了不让锦回来坏事,利用法贝瑞尔家的力量恶意搔扰三合会的生意。虽然不满森和也的手段,但毕竟是至亲爷爷,东不想最后双方落个两败俱伤,所以故意拿话激锦,让锦尽快赶来,依他的打算,锦到来时他正好与森和也摊牌,森和也接受最好,不接受也罢,他都要随锦回日本了。但,唯一没算到的却是齐格...
「还是来晚了...」锦的眼神一黯,这一歩之差就让东深陷地狱。
「不怪你。」不知是否为了安慰锦,东轻笑解释:「是我想差一着,没料到齐格对我存着这种心思。」
拨开东脸上的发丝,细细梭巡这张好久不见的脸庞,锦无奈说道:「好不容易把你扮成忠贞爱国的模样,想不到也不济事,你啊...连三岁时都能种桃花,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
东听了呵呵直笑:「只不过揍了他二拳,他要记恨到如今我也没法!」
「现在知道自己招惹人的本事是一流的了?!」锦点了下东的鼻子:「拜托你以后安份点,连看都不准看别人一眼。」
「嗯...以后只看你。」刻意放软的鼻音含笑说出。
再料不到东会说出这句,锦一下楞在那里不知做何反应。那呆样看得东又是一阵轻笑。
锦习惯性的想拍拍东的手,但见到那扣环却是不敢,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要弄疼东。
看出锦眼中的情绪,东又安慰道:「真的不疼了,齐格不知那里找来的医生,确是挺有办法的。」
锦脸上颜色变了变,恨声说道:「总有一日我要他付出千百倍代价。」
「你把我带走就够他打击了。」东催促道:「你也来一会了,我们还不走吗?!啊...你是怕我走不动吗?!不妨的...」
「东...」不敢直视东眼里的期待,锦期期艾艾说道:「我还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东难掩失望:「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我知道。」亲亲东的额角,锦温声解释:「齐格在这环扣里装了讯号发射器和...小型炸葯。讯号发射器我有办法截断,但炸葯...」锦再说不下去。
东垂首看着深深陷进肌肤的环扣,华美精致却也冰冷残酷,生生阻断了他和锦的重逢之路。
「东...」锦担心的喊了声。
「锦,」下定决心似的,东猛地抬起头,眼底俱是绝决:「咱们赌一赌! 我赌他是骗人的。这小小环里根本不可能装得进炸葯。」
一把将东搂进怀里,锦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不...不要...我不要赌,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拿你的命来赌。」
「你不赌,我自己赌。」东的口气毫无转圜却听得锦一阵心惊。
最怕的就是这样啊! 东看来温雅,但隐在温雅后的却是毫不妥协的固执倔强。锦不顾危险,不听和也的劝急急赶来无非就是怕东知道实情后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东这一说正好说中锦心里的担忧,一下激动起来,抓着东的肩膀,轻吼道:「不准...」
东却故意撇过脸去不看他也不应答。
「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锦手里一点不敢放松,口气却变得柔软无比:「绝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以自己的性命为重,你...难道想食言?!」
「我没有开玩笑。」闭上了眼,东的话音更加清冷:「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选择。我自己的性命,我自己负责。锦以为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齐格这种人身上?!」
听东的话意毫无松动,锦不禁发起颤来,静默半响,锦才开声问道:「东...不信任我吗?!」
没料到锦这时会问出这么一句,东抬眸满是疑问。
「你不信任我能救你出去?!还是不信任我能与你同生共死?!」锦看着东,脸上平和竟不再显半分激动。
见东没有答话,锦又道:「如果东决意要走,我现在就带你走,但我一刻也不离你身边。要赌,我们一起赌,如若要死,我们也一起死。」
东闻言震动了下,眼底的绝决慢慢崩溃消融,最后幽然一叹:「你...何必!」
「你知道的。」紧紧抱着东,锦悠悠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的。别放弃你自己,拜托...也别放弃我...」
「锦...」东轻轻挣开锦的怀抱,突然说道:「吻我。」闭上眼,等待着一向深清温柔的亲吻。如果真的没有明天,就让我现在好好记住你,你的眼眸、你的眉梢、你的唇角、你的味道、你的深清、你的温柔...直到死的那日,我也不要忘记你分毫...
在那思之已久的丰润唇瓣上轻轻印上一吻,却不肯多加停留。像是知道东的不安,东的想法,锦捧着东的脸,轻声说道:「相信我,也相信相信我的你,这个吻先付订金,我要留到真正救出你来,留到我们...再也不分开时再慢慢与你纠缠...」
东今日看来心情甚好,雷替他换葯时还与雷说了几句玩笑话。苍白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看见齐格竟也不似以往冷着个脸,说话也不再冷嘲热讽,让人难以接近。
齐格心里纳罕却又止不住高兴,冲着东说道:「难得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好吗?!」
东点点头竟没拒绝,齐格把东连被子一同抱起,东神色自然,不挣不拒,齐格心下更喜,竟脱口问出一句十分可笑的话来:「东肯让我抱?!」
东哼笑二声:「是你折腾得我动也动不了,自然由你服伺我。」
一句话把齐格贬得跟小厮一般,齐格却也不恼,这几日东总是冷眼相对、态度冷漠嘲讽,今日还是第一次和和气气与他说话,纵然言语间有些任性冒犯,仍是让齐格心花怒放。
「过几日你真好点儿只怕也不要我伺候了。」
东倒没想到高傲如齐格竟也说出这种话来,当下瞅着他笑也不说话。
齐格几时见过东这种笑容,只觉心都酥了,低头轻轻在东额上印上一吻。
东立时嫌恶的皱皱眉:「我让你伺候可没同意你乱来。」
一听这话再看到东的表情,齐格脸上柔情蜜意顿时结冻成冰,一股怒气顿时升起,但想到刚才东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又舍不得破坏二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和平,强忍下气,抱着东往园里走去。
路上齐格讨好说道:「这里的风景你还没见过吧!? 我带你见识见识。」
东嗤笑一声:「你这儿的风景与和也爷爷那里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对东的挑衅齐格也不恼,好言好声的解释:「这堡依山而建,和也爷爷那里只见山林,我这儿却收整片山下好景,视野又自不同。」
说话间已抱着东来到一座小园,那园子虽然种满了东一样也认不出的奇花异卉,但与一般的富豪人家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东正想嘲笑一番那知齐格抱着他又转过个小弯,眼前却是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远处青山银瀑、近坡绿草如茵、乡间几处白瓦农舍...,东只觉几日来的闷气也被这美景消磨了几份,半响舍不得转过眼来。
齐格见东如此高兴也自欢喜,心里却不免后悔,若知他会如此开心早就带他来了。轻手轻脚将东安置在软榻上,倒了一盏茶轻轻放在东的手上让他取暖,不料东手上半分力气使不出,一盏茶直直掉落地上,东原本安适恬和的表情一下变得懊恼不悦。齐格自然看得出也知道为了什么。
不待气氛弄僵,齐格讨好道:「东不必担心,过几日就能好了。」
东冷笑二声:「齐格爵爷当真以为什么事尽能如你所愿?!」
听出东话里的嘲讽,齐格也不敢恼,只得陪笑道:「这几日使不上力是因为伤口未愈,等到...」
「你以为我还有多少时间能等?!」东冷冷截掉齐格的话。
齐格自雷口中得知东身体状况不好,还以为雷是因为气恼所以存心吓他,但几日来东发烧昏沈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得多,伤口几乎没有愈和的迹象,齐格这才相信东的健康比一般人差得太多。这四个环扣对东而言确是如同催命符一般。
他早已后悔当时太过冲动,几日来前后思量已有让雷把环扣拿掉的意思,但又顾忌着环扣一拿掉,无论如何再留不下东,反覆挣扎早已不下数百次,此刻听东再次提起他心中所惧,不由脱口而出:「如果东保证不离开,我可以...」
知道齐格要说什么,东却不让他说完:「不必。」抬手看看腕间精致的环扣,东轻声笑道:「拿掉它们手脚是自由了,但这四个环扣却要扣在我心上,一辈子也解脱不了。」
抬起头,东清澈的眸光直直望入齐格的眼里:「扣着是你欠我,拿下来却换成我欠你,我宁愿心里自由自在的被你禁锢一辈子也不愿欠你半分。」
齐格再料不到听来东这种答案,想不到东宁愿受那环扣锥骨之痛也不给自己一丝半毫希望,心头失望已极,一向强势的言语竟也流泄着几分哀求之意:「东...真不能给我半分机会?!」
叹了口气,东垂下眼:「你何需机会?!齐格,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心中的幻象,或者是那樱花树下的美丽记忆。你如果真爱我,三年前在我身心俱疲之时怎么可能掳获不了我?!」
「说到底,东还是在怪我三年前对你做的事!」齐格难掩激动,不平的喊道:「难道锦就没伤害过你?!你当真以为玫妮说的没半点真实?!如果锦真的对你情深义重,你又怎会孤独的离乡背井到最后沦落到人口贩子的手中?!你能原谅锦又为何不能原谅我?!」
「不论三年前你或锦对我做过什么都不重要,我什么都不记得又那里谈的上原谅不原谅! 现在我不能原谅你,是因为你蓄意伤害我...」缓缓把手伸到齐格面前,东笑得坦然:「而锦...绝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一句话说得齐格脸色阵青阵白,最后他狠狠拍掉东的手,狰狞道:「你存心不让我好过吗?!」
东闻言轻声笑了起来:「呵呵...你又何尝让我好过了?!你的难受是自找的,我的难受却全是你给的,说起来你还好过我几分。」说到"难受"时东不由想起锦,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或许真的等不到锦来救他了,想到可能再没相见之日,东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哀伤神色。
眼里冷锐精光一闪,齐格扳过东的脸,厉声喊道:「不准你想锦,不准你想除我以外的人...」
话堪堪说完已扣住东的后脑,堵上东的唇,掠夺般的吸吮啃咬。东闭上眼任由齐格的粗暴掠取,脸上却现出一抹嘲弄的笑。
齐格看了更怒,从小到大自己何曾为了谁低声下气,曲意讨好?!只有东,但他却半点不领情,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费思量?!主意一定,脸上更加阴沈,扯开被子,一把撕下东的衬衫,大掌便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大力揉搓,留下一片片的绯红。
口舌离了东的唇,在他耳后、颈项流连起来,正自情欲高涨间,不意听到东低低的浅笑,那笑里明显的轻蔑嘲讽弄得齐格又恨又气,难道在东眼里,自己就是如此不堪。
抬头看着东,东也正冷睇着他,一句一字清晰无比的缓声说道:「要我想你还不容易?!不过从今以后我想你一次便要恨你一次。」
齐格半响说不出话来,脑中闪过无数意念,眼神变了又变,最后转为冷硬残酷:「既然得不到你的爱,那就让你恨吧! 至少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话落将东二只手紧紧抓着扣在他头上,腕上伤口脆弱无比,齐格这一折腾瞬时又是血流如注,剧痛钻心,东眉头不禁深拧起来,却半声不肯吭,眼中都已浮上难忍疼痛的泪光,眼神却依然淡漠。
齐格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却又恼怒,想起那日东在神志昏迷时低声呢喃着"...锦,我好痛...",要有多大的信任和亲腻才能让这般坚毅刚强的东喊出那句依赖认弱的话来。为何他依赖信任的人不是自己?!比起锦,自己又那点不如了?!
齐格愈想愈不甘心,手上力气愈加愈重,东额上的汗愈淌愈多,牙却愈咬愈紧。
齐格温柔的声音如恶魔的抚慰一般:「为什么不求饶?!只要东求饶我便放了你。」
东索兴闭上眼睛,唇颤了几下,方自开口说道:「我很享受啊,为何要求饶,你愈是这么待我,愈能让我想起锦的好...」至最后,话里竟渗了一丝甜蜜,连齐格也能感受到的甜蜜,但却不属於他,也永远不会属於他...
忌妒一下烧光了齐格的理智,他一脚踩上东的脚踝,东脸色骤变,低哼一声,随后不住的大口喘起气来。
齐格阴阴笑起:「痛成这样还想得起什么吗?! 东,乖乖喊我一声,乖乖讨一声饶,我便放过你。」
一边喘着气,一边低低笑起:「我是该求你一件事...」
齐格闻言顿时松了对东的钳制,冷冷笑着等着东求饶讨好的话语。
「我死后...把我交给锦...」
挫紧了钢牙却什么也不能做,齐格低头看着昏迷的东,即使痛昏了,脸上犹然挂着得意嘲弄的笑,是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还是得意於自己仍要被他气得莫可奈何?!
「...啊...」齐格终是忍不住,对着天际嘶喊出声。
闭着眼仍能清楚感觉到身边有人凝视,是齐格吧! 东心里不由冷笑,把人弄伤弄死了再来忏悔一番就没事了?!不愧是豪门出身的骄纵大少爷,不过自己可没这么好气度。
当下眼也不张,清清冷冷说出:「齐格,你来看我死了没吗?!莫忘了我对你的唯一要求,死后将我交给锦。」
这话存心是要激怒齐格,不料半响不见声息,不但没有预料中的暴怒冲击,落在脸上反而是极之熟悉的轻柔爱抚。
「我才不要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要任性、霸道、不听话、爱钻牛角尖、喜欢胡思乱想、让人放心不下...的你。」
随着话声落在自己颊上的是...泪!
这温暖的气息、温柔的抚触...倏然张开眼,撞进的是深如泓潭的瞳,溢满了关怀和...止不住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