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痛苦的喘着气,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的神志逐渐迷离。每当自己难受时,那双无时抚慰着自己的双眼在那里?!刻刻在耳边轻喃安慰的清醇语音又在那里?!
「...锦...我好痛...」迷离中终是喊出想要得到的安慰。从来是这样,只要自己一个轻呼,便能得到所有。
不料这半句没有意识的低呓唤来接下来的风暴。
唇边的怜爱瞬时冻结,齐格的脸色转为阴沈。
「可怜的东...」轻柔的手离了东的脸,细细为他除下鞋袜,齐格俯在东的耳边,又轻又细的说道:「再痛,锦也救不了你了,从现在起,你要牢牢记住,能救你的只有我...」话声恁般轻柔,但手上却毫不留情的把第三只环扣上东的脚踝。
「...啊...」随着"喀"的声音,东的呼喊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原本已失了焦距的眼神因这突如而来的剧痛慢慢凝聚,粗喘的气息伴着间断的呻吟,如今东只问得出:「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残忍的待我?!我做错过什么?!
「东,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啊...」齐格的话语愈加轻怜,但令人想不到的却是话里浓浓的悲伤:「让你服下"遗忘"就是要你忘了一切和我从头来过,但你...还是爱上锦...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齐格又笑了起来:「不过不妨的,这次你逃不了了,我绝不再让你逃...」缓缓拿起第四个环...
「住手。」森和也大喝一声:「东的扭伤还未全好。齐格...拜托...」
看看东仍然微肿的脚踝,齐格不禁迟疑。
「就算我逃不了也不可能爱上你...」东淡淡一句顿时打碎齐格所的犹豫。
第四个环扣仍是扣上了东的脚踝,但那环是按着尺寸打造,如今脚肿了那里扣得上,试了几次始终扣不住,那痛苦较之前三次更加蚀心难当,东早已痛得身体一阵阵抽搐,可是他这次神志清明,咬紧了牙怎么也不肯喊出声。
见东如此死倔,齐格更加狠了心,死命的束着怎么也不肯放手。再一会儿东已是脸上发青,眼睛上翻,在环扣卡上的同时,东也昏死过去。
森和也老泪纵横,抢上前去,呼道:「东...东...」见东呼吸急浅,一时尚无性命之碍,他才放下心来。
冷冷瞪着齐格,森和也凝声道:「人你也折磨透了,这下可以放手了吧!」
齐格看也没看和也一眼,抱起昏迷中的东,阴声道:「和也爷爷,原本我已经放弃了,但老天又把东给送回来了,天意如此,我怎能再放手?!东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总之,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再放他走了。」话锋一转,齐格又道:「说来也该感谢和也爷爷您,若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我的天使已经回来了啊!」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森和子怎么可能不知他的执拗,怎么可能不知他的手段! 想不到这次竟是自己把孙儿送下地狱! 但自意外发生后,二十几年来连和也自己也是第一次见东,齐格又怎么可能与东有瓜葛!?莫非...齐格与玫妮一样?!
森和也颤颤退了两歩,苦声道:「东又何时纠缠上你?!你莫要把他当成诺雷的替身。」
「替身?!不是的,严格说来诺雷才是他的替身。」细细看着怀中的人儿,齐格话声悠悠不知是在回和也的问话还是自言自语:「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樱子阿姨牵着他在樱花树下玩耍,我还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娃娃。那是和服吧?!即使那样华丽灿烂的衣裳也掩不住东的高雅清贵。我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儿,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五官和肌肤,我叫他妹妹时,他朝我笑了笑,忽然冲上来揍了我两拳,随后笑嘻嘻的说道"被妹妹揍过吗?!"樱子阿姨骂他淘气,他只笑道"当女孩儿只有这好处,随便揍人也不怕。"脸上顽皮的神色实在可爱,心高气傲如我竟也生不起气来。樱子阿姨要他跟我道歉,他走上前来对着我灿灿一笑,却道"我揍你二下是我不对,但你把我认错成女孩也是失礼的很,咱们二下扯平,谁也不欠谁,你快跟我妈妈说你不怪我了。"话说的那般霸道,笑容却比天上阳光还亮眼...我又怎舍得怨他半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男孩儿,日本小孩的和服,没见过的人怎分得出男女。不过就算他是男孩儿我也一样喜欢...」
齐格絮絮说出小时往事,脸上盈笑,眼神温柔,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刚才对东狠下毒手的也是他。
话锋一转,齐格又道:「谁知去了日本几年,回来的竟不是他。我还痴痴追逐着诺雷,爸爸知道我的心思,威胁只要我动了诺雷,继承人便没我的份,不得已我只能放弃,不料老天还是眷顾我的,三年前让我自人口贩子手上买下东...他和诺雷真是像啊,我得不到诺雷但也得了个替身,偏他不肯留下来,怎么样都不肯,他是我的奴隶,凭什么不听我的话! 锦...是为了锦,他愈不肯留,我愈要他留,就算把命留下也行! 」说到这里齐格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和也却是听的冷汗涔涔,今日他已知东的身份尚且如此心狠手辣,那时只把东当成不听话的奴隶,不知又是怎生折磨他。东看来性倔无比,自然不可能屈服,但不识时务的性子却不知吃了齐格多少苦头。
「后来您请求族长搜寻东,如果不是重要至极的人,您怕也不敢劳烦我父亲吧?!再者竟是和诺雷一模一样的特徵,我不由猜想东可能才是和也爷爷的亲孙子、才是我真正的天使,而我苦苦追逐了二十几年的身影只是个贋品。和也爷爷,您当初真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才会害得东恨我入骨,才会害得我们无法在一起。」
齐格自幼高傲刚愎,显赫的家世令他从不反省自己,当初是他百般凌虐才让东恨他入骨,他却大大方方推给和也,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什么。
和也此刻才知为何三年前发动了整个法贝瑞尔家族的力量竟寻东不到。原来那时东就在自己身边,就被齐格藏在家里,难怪凭偌大的法贝瑞尔家势力也音讯杳杳。
「你那时明知他可能是我的孙儿却为何还拘着他不放?!」
「啊...和也爷爷,你已经有了诺雷,东让给我又如何?!我既知他是你的孙儿,是我的天使,自然待他更好。我千方百计弄来"遗忘"就是要和东从新开始,但他却逃了,恨我恨到连失了记忆都要逃,呵呵...逃得过吗?!傻东,你逃不掉的...」齐格笑的得意,看向东的眼里闪着令人背脊生寒的异样独占光芒。
「放了东,不然别怪我向族长报告。」和也看了心头打颤,如果东真落在齐格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不得不搬出齐格最畏惧的人。
「和也爷爷...」齐格笑得阴气沈沈:「我父亲知道了也不算什么,但如果樱子阿姨知道她疼了几十年的不是亲生儿子,而她的亲生儿子竟被人生生折磨了二十几年,不知...」
齐格撇着嘴笑着却不再说下去,但这几句话也已让和也变了脸色。樱子的感情太过敏感脆弱,东不肯以真面目相见,不愿相认便是怕樱子受不了打击可能再次疯狂。齐格抓着这点便已将和也将死了,看来只好设法把东抢回身边。
「别打着刧人的主意。」看出和也的意图,齐格冷冷加了一句:「这四个环扣装有讯号发射器和微量炸葯,莫说他逃不了,即便逃了,我宁愿他死也不会让他落在别人手里。」
这下威胁十分有效,和也马上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打算。
齐格望着东的表情与锦同样专注,却少了锦眸中惯有的温柔呵护,有的只是心愿得偿后的得意疯狂。
和也看了那表情,心中不由一颤,喃喃念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竟这样对自己的表弟。」
「是啊...东是我最亲爱的表弟,我怎会不疼他呢?!所以和也爷爷来找我帮忙时我不是一口答应了吗?!」
齐格对着和也笑得灿灿,却看得和也恨不能杀了自己。内疚愧责的看着齐格怀里的孙儿,原是好好的一个人,因着自己的一念失误,现在却...
齐格话音再次冷冷响起:「和也爷爷,您要真心为东好,就劝他忘了锦,只要他好好听话,我自然视他为珍宝。」说罢不再看向和也一眼,抱着东迳自走了。
知道齐格是不可能放手了,彷佛好像预见了东未来的命运,和也双肩一垂,颓坐在椅,短短一瞬间竟似老了十岁一般。
东,爷爷对不起你...
第十四章
「怎么搞的?!」齐格又急又气的声音回盪在宽敞豪华的卧室间。
床上躺着的人,双眼紧闭,却睡的极不安稳。浓眉微微蹙着,睫毛不住颤动,脸色极为苍白,双颊又染着不自然的晕红,原本丰润的唇有些乾裂,时不时自其中呼出浅浅的喘息和呻吟。
「烧了几日也不见清醒。雷,你不是说性命无碍吗?!」
叫雷的人正皱着眉细细审视东腕上、踝上的伤,闻言冷冷笑起:「我是说过性命不碍,但那是对一般人,常人尚且要少掉半掉命,何况是这样虚弱的身体?!当初你跟我说要对付的是个极刁钻不驯的恶奴,我才帮你造了这四个环,没想到你拿来对付这样的人。」
齐格似乎蛮怕这人,被雷这样教训一顿竟也不敢发怒,只心虚说道:「有你在,东...不会有事的。」看来齐格十分信任雷的医术。
「被你折腾成这样能没事吗?!」雷更加恼怒。
「你...能救他的。」齐格陪笑道:「我知道你医术高明。」
「救他作甚?!」狠狠瞪了齐格一眼,雷话声更冷:「再让你作践?!就算他过得了这关,接下来的日子更加难挨,你以为他这羼弱的身子能受得了这种折磨?!四道收不了口的伤,反覆感染之下几天就要受一次活罪。就算是神仙也难保每次救得回。」
「我会小心照看,不会让他感染。」
摇摇头,雷认真的看着齐格:「他的身体太虚弱,就算你建座无菌室关他一辈子也难保他不受感染。齐格,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替他取下这些可怕的东西吧! 时间一长与骨血相连后再要拿掉,那痛苦就算他能忍受,他的心脏也无力承受。」
「......」齐格眉头紧锁,久久才说出:「让我考虑一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东受这种活罪,但环扣拿掉之后,东怎么还肯乖乖留在自己身边,锦、罗伦斯、森和也又怎么可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人,怎么甘心?!
「别太久,否则你终究是要失去他。我真不知你在想什么?!他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能让你恨他到这种地歩,竟要这么生生的折磨他。」
「我...爱他。」
雷喂东服下葯,替他打了针后,冷冷抛下一句:「你的爱...好自私。」迳自离去。
自私吗?!齐格看着东渐渐平缓的呼吸,咀嚼着雷的话。但在爱里谁不自私?!不自私就要输掉一切,而他,向来不做输家。
"哐"...
"当"...
无意识的看着自己手上拿起一件又一件的东西落下,东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声。
能叫"拿"吗?!手甚至连握都握不起来,大部份的东西只能说被他"扫"到地上吧!手是这样,脚呢?!恐怕连走都不行了吧?!这下自己可名符其实是个"废人"了。
自嘲的笑缓缓浮上唇角。为什么窗外的阳光还是如此明媚?!是在讽刺他心里的晦暗吗?!
但那温暖明亮怎么跟锦这么像...好想到锦身边,只要靠近那温暖的气息,就能抚慰自己的不安,只要沐浴在那片阳光之中,所有的阴霾一定就能一扫而空...
没有多想,东缓缓下了床,脚底触到的是软软柔柔的厚毯绒毛,不知走在上面是什么感觉,一定像踩在云端上一样舒服吧! 罗伦斯的庄园里没有这么厚的长毛地毯,当然不是罗伦斯不懂享受,而是顾虑东脆弱的肺和气管。
东慢慢把重量放到脚上,倏然踝上一阵刺骨剧痛钻心而来,一时忍受不住竟直直摔下,东下意识急急用手去撑,但手上那里有力气,跌势没半点阻碍,仍是摔倒在地,所幸那毛毯极厚,人才没受伤,不过才这一眨眼功夫,四个环扣里又渗出大量血来。东似乎没有感觉一般,连看也没看一眼,扯掉碍事的点滴,慢慢爬向泻入大片阳光的落地窗去。
齐格进门没看到该躺在床上的东,心几乎漏掉一拍,眼光一抬恰恰看见倚在门扉的东,他闭着眼,抬头向着阳光处,苍白瘦削的身影几乎隐在明亮的阳光之中。
那一瞬间,齐格几乎能感到东就要消失在那光影中。他急急抢上前去才发现乳白的地毯上拖着四道长长的血迹,而东落脚的地方也已叫血染红了一小片。
查觉到有人靠近,东一下张开眼睛,原本宁静安详的表情在看到来人后一下变为漠然。
眼见东的表情变化齐格心里自然不悦,但再看东这等情状又不免心疼歉疚,他用着极为难得的温柔语声说道:「想要什么?!怎么不叫人呢?!」
「原来我只能想要什么,不能不想要什么吗?!」转过头去,仍是望着窗外,东口气淡然。
「喔?!东不想要什么?!」
「这四个环扣,还有...你。」
齐格闻言脸色变了变,心里发狠却也知道对东没有用,只得忍下装作没听到东刚才所言,自顾道:「很疼吧?!等过几日便不疼了。」
东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再搭腔。
把东抱回床上,齐格拿起一旁的水递到东嘴边,笑道:「来,喝口水吧!」
「你有耐心伺侯我多久?!」东突然问道。
没料到东有这么一问,齐格一下楞在那里。
「我被你弄的像个废人一样,以后生活是没法自己过了,齐格少爷能伺候我多久呢?!」
「原来东是气恼这个,别担心,」齐格放缓了脸色,说道:「等过得几日你就能自己走了,只是不能跑跳,至於手...一般事物是拿得动的,只要不是太重。」
东听着不由觉得好笑,"不能跑跳",这是注定的吗?!亏得锦和罗伦斯为他费尽心血治好一双脚,到头来还是不能跑跳?!东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齐格被东突如其来的狂状弄的不知如何是好,抓住东的肩,说道:「别这样,我会补偿你的,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待我好?!」东吃吃笑了起来,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沾着血的华丽环扣,然后抬头看着齐格,一脸纯真无邪,说道:「就像这样吗?!」
不待齐格答话,东紧接又道:「你待我还真是"好"啊! 不过你一向都是这样待人"好"的。三年前你待我的"好"让我下半辈子受用无尽,这次你待我的"好"是要我把命也赔上了吧!」东刻意强调那个几个"好字",齐格怎会听不出。
自东话里的恨意齐格已然明白东推想出三年前是自己凌虐他才害得他游走生死边缘,即使被救活身体也是亏损大到无法挽救,下半辈子只能缠绵病榻,所以才会有那句反话"让我下半辈子受用无尽"。
齐格脸色讪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不自然的笑道:「我怎么舍得要你的命?!雷医术精湛,你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东闻言才止住的笑又响了起来:「没事?!你在骗我还是骗自己?!我的身体我难道不知?!雷医生既然医术精湛想也告诉你了,你千方百计留我下来又能留住几日?!呵呵...真是白费心机了...」
东这一句恰恰戳在齐格心上,他自雷口中知道东的身体状况已自后悔当时太过冲动伤东不轻,此刻再听东没有半点在乎的说着自己命不长久更加懊恼。
「三年前是我不对。你能给锦机会,为何不能也给我一次机会?!」一向自视甚高的齐格竟说出带点哀求的意味的话来,足见他心里确实有些悔恨。
东却半分不领情,只冷冷笑道:「锦待我如何,你又待我如何?!你要机会不难,但你对我做了这种事,却是自己亲手把机会给毁了。」
齐格原不是好性子的人,怎禁得起东一再顶撞,当下脸上挂不住,露出阴鸷:「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拉下脸来待你好,你就好生受了吧! 别又不识相的自找苦吃。」这句话说来既冷又硬,那里有刚才半分温柔好意。
「呵呵...」东轻轻笑了起来,口气嘲讽:「这就是你的一辈子吗?! 齐格,你的耐心实在不好,不愧是法贝瑞尔家的骄骄少爷,不过你前前后后哄了我也有三句,也算是我的荣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