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南槿————塔罗
塔罗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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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想,没有不能."我哑声说道,揽过他,用我的唇堵住他的话.
他大概是吓坏了,一动不动地任凭我在他的唇上肆虐.
他的唇像他的人初吻起来很软,却偏又万分强硬.
无论我怎么样的千般嘻弄,万般挑逗,他都是紧闭双唇,不肯再退让一步.

仅管是这样,我也觉得这个吻的美好让这个夜晚都跟着美好,这个夜晚的美好足以让我回味一生一世.

我在他的唇上尝到了雨前青的味道,槿花飘散的味道,江南的味道,迷乱的味道,和他那青涩的味道.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待我稍一喘息,他便立刻推开我.
他嘴唇嫣红,目光散乱,我到底还是吓坏他了.
"为什么不能,你讨厌我."我捉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着我,我看得出来,他的头发乱了,衣裳乱了,眼神乱了,心也乱了.
"不是,但我们都是男人是不是,我们怎么能,怎么能?"他慌作一团,像一只无处可逃的小动物.
"怎么不能.我心动了,你心乱了.这样就够了."我抚过他的面颊,我看中的我就一定要,否则我就不是厉炜了.
我低下头又想吻他,他却别过脸.
我能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
"你在害怕?"我沉沉地问道.

"也不是."他低应一句.
"怕什么,一切有我."我又一次地捉住了他.
窗外有一朵槿花随风飘了进来,落在我们俩纠缠的发上.
我拈起那朵花,结在他散乱的发丝上.
"南槿,花开正艳,却已凋零,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的感情诚实呢?"
"为什么?因为付出感情会得到伤害."南槿轻轻地说道,眼眸里满是泪光,"我怕我会一无所有.必竟,"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我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要是从了我,不知道会经受多少异样的眼光,听到多少不堪的话语."我也不会许充别人伤害你."
"哎."他低下头去,鸦翅般的乌发像云彩一般沉沉地压了下来.
我轻吻着他的发丝,我看不到他的面容.
我不知道他的那句付出感情会得到伤害,不只是指他,也是在指我.
我在伤害他,他必然也会伤害我.

那一夜,我并没有真正的得到他,因为我和他的棋下成了平局,不分输羸.
就像我和他的爱情只是一场战争,只是这场战争,我们都没有羸.
其实当爱情像战争的时候,我们都不可能羸,我们已经注定了要输.
我和他一起输给了使命,输给了国家,输给了天下,输给了命运.
我输给了他.
他也输给了我.
我们注定是个错误.
注定只能离别.
注定只能苦思.

注定只能长叹.
一叹红尘苦,二叹红尘误,三叹红尘无去处,花落旧梦故.
莫要叹红尘,红尘不堪叹.

不堪叹,好一句不堪叹.
我和他连叹都不行吗?

我离开他已经三年了.
我已经独自看着这片大地白了三次.
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寒冷刺骨.

妹妹,你知道吗?江南很美,江南没有这么冷,江南有一城春水,满城飞花,江南红尘滚滚,江南不堪长叹.
江南那么好,叫我不敢忆江南.

那一夜,我临走的时候,又一次捡到他的玉佩.
想是他推拒的时候掉落的.
我又一次帮他把玉佩系好,我对他说,这是我第二次捡到了,你已经将第二生都许给我了.
他不语,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只是看着我.

他知道我们没有三生,连一生都没有.
他知道的.
但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木措河边的树林挂满冰晶,像是琼楼玉宇开出的雪树银花.
那样的雪白晶莹,那样的不堪一折.
原来美好的事物最容易消散.

美好的回忆其实不堪一击.
何况那份美好仅仅只是虚假.

我骑着马在雪地上走过,只发出雪粉流动时沙沙的声音.
妹妹,江南的道路都是青石铺就,策马而行,辗花成泥,马碲声碎.
那清脆的马碲声响,踏碎了满街的落花.
也踏碎了我的心.

那几日,我夜夜和南槿相对.越发觉得此人倔强无比.
他说这是不对的,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就连秉夜下棋,也是正襟危坐,素手落子即回,好像怕我会吃了他一样.
真是好笑,我若真要迫他,想他也无法抗拒.
只是我是何许人,不会也不屑做那种下作之事.我是很想要他,却更想得到心甘情愿的他,我只想看他在我怀里笑,不想见他在我怀中哭.

只是南槿,你拒我千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曾为我心乱?

我不相信.
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在我吻你那一刻,我看见你眼中的迷乱,听到你心跳如擂鼓.
你为我心乱了,我感觉得到.

一连几夜,我什么都没对他做.

但我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我逼他订了个君子之约,只要下棋我羸了他,他便要从了我.
我自问棋力不弱,在京都也鲜有敌手.
第一次下成和棋,也许是那晚的他太过惑人,我太过激动.
可是,这个南槿偏不能让我如愿.
无论我执黑执白,从中路进攻或是从边角圈地,他都能在最危急的时候下出最精妙的杀招.
我不曾羸他一次,他也不会输我半子.
我们总是平手.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想放过他.
这样的妙人是可遇不可求,既然遇见就绝不放手.

也许是我这种执念影响了我的心绪,下了几天棋,他日见平静,我却心乱如麻.
到后来,我还输了一盘,虽说只是半目,但输了就是输了.

"厉公子,你输了."他执着白子落在我的黑子的漏洞上,浅笑盈盈地说道.
"输了就输了.南槿,没想到你人长得剔透,棋也下得这般玲珑."我手一挥,便将棋盘拔乱,"不知道你师从何人?"
"家父."他笑容一敛,眸子原本的清澈浮上了些许忧郁.
我心中一叹,他是个孤儿,我怎么会忘了这一点.
"家父曾是教书先生,不过从澄州逃难的时候就不在了."他站起来,拾起随风飘落的槿花放在花瓶里,"厉公子,这怀城的落花看起来倍觉凄凉是不是?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到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纷乱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
"南槿,这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我看着这个神情比落花还凄凉的人,说道.
"也许有吧."他朝我落寂地一笑,"只是我永远都找不到."
永远找不到.

对,我们一个骗子,一个戏子,谁能找得到.
谁也找不到.
那是海市蜃楼,那是虚幻彼方,那是我和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关上窗,整个人虚无飘渺地好像随风就会逝去,"厉大人,你该回去了.怀城虽是江南,倒也春寒萧瑟,更深露重,恕我不留."
恕他不留.他用得着我恕么?
他是玉雕的,瓷刻的,雪堆的,粉砌的,琉璃做的,丹青绘的,秋水做的神,青竹做的骨,这样的人,我都不知该怎样对他.
怕放手了,他就会消失在风里,怕捏紧了,他会碎掉.

我大步向前,抬起他的下巴.

我低下头轻轻地用吻刷过他的唇,我在他的耳边喃喃地说道,"你是我的,也许现在不是,但不管我要花多少功夫,我都会得到你.南槿,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我放开僵在我怀里的他.
我举起手中的玉佩,他的玉佩,我从他身上偷拿的玉佩.
"南槿.第三次了.我们注定要三生的."
他黑得如夜空尽头的眸子润了几分,"三生,这样就三生了.你在三生石上看到你我的名字了吗?"
看到了又怎样?没看到又怎样?
看到了我们是缘定三生.没看到,我会将我们的名字刻上.

三生三世,我们注定,永远纠缠,至死方休.

"哥,你在想什么?"狂乱而下的大雪里,我妹妹这样问我.
"我在想,其实江南的春天比冬天还要冷."

因为那落花就像下雪一样.
凄凉而冰冷,绝美而无望.
叹三声,叹三生.
这一生,我的马蹄声碎.

我神伤心碎.

南槿,你呢?
你碎了什么?

叹三生,不堪叹.

厉炜之刻骨
这世界上有一种感情能让人刻骨铭心,永生不忘.
那既是爱,也是恨.
爱恨交织的感情,远比单纯的爱情更为深刻.
是这样的吗?
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
因为我对南槿,已分不清那是爱还是恨,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我爱他的青涩俊秀,温良如玉.
我恨他的背后一刀,翻脸无情.
可笑的是,我在对他生恨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好像更爱他了.
也许是这样坚毅隐忍,锐利如刀的他更加让我佩服,更加值得我爱.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所有真相血淋淋地摊在阳光下的那一刻.
那一刻,有一片鸽子的羽毛,在蓝天白云下缓缓舞动.
那一刻,他从台阶上徐徐走下,那片羽毛就落在他的肩上,就像怀城的槿花落在他的发上,恍若初见.
那一刻,他眼神幽远,我在他像黑夜尽头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星光.
那一刻,他从迷雾中渐渐清晰,却将我推入更深的迷雾.
那一刻,他扬着头,清冽无比的声音飘荡在暮色里,"还来得及吗?应该已经来不及了吧."
那一刻,他轻轻的一句话,就让我和他情蚀缘灭,一切成灰.
那一刻,我对他是爱可刻骨,恨可铭心.
刻骨的爱,铭心的恨,爱恨交织,刻骨铭心.
到底是爱还是恨,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这世界上有多少事是可以说的清,讲的明的呢?
爱的反面就是恨,其间相隔的,不过一线而已.
我只是想念他,从上个冬天想念到这个冬天,从这个冬天再想念到下个冬天.
我把漫天的落雪想像成怀城的落花.
我把握着他玉佩的冰寒当成拥抱他的温暖.
南槿,那我送给你的玉佩呢?
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总是握着它.
然后,夜夜孤枕.
夜夜难眠.
一枕孤灯难入梦,沉醉不知几年春.
难入梦,梦难入.我最终还是睡了,还是入梦了.
我在梦中忆起你的睡颜,我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像你那样睡觉,从来不说梦话,从来不会翻身,就连呼吸也是清浅到几不可闻.
后来,我才想明,你虽然在我身边,其实是远在千里.
你在你的心上砌了厚厚的墙,就连睡着了都是这么的压抑.
我见过温和的你,悲哀的你,欢乐的你,凄凉的你,柔情似水的你,寒冽如冰的你.
这里哪一个是真实的你呢?
也许所有的都是,这些都是深刻复杂的你的各种面目.
也许所有的都不是,这些不过是你为了这台戏扮演的角色而戴上的各种面具.
我无法回答,也许就连你自己也无法回答.
我只想问一句,那个倒在我怀中,情热而拥,深沉迷醉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
那一刻你是否还戴着面具?
如果你戴着,那面具下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睡着了,我入了梦.梦中,他的容颜一如往昔.或嗔或痴,鲜灵生动.一颦一笑,如诗如画.
梦中,我一次次和他初见,一次次为他情动,一次次和他相拥.
梦中,我只爱他,爱到刻骨.
梦中,我会忘了恨他.
我和他的第一次相拥,现在想来,也恍若浮生梦一场.
那是我输给他那盘棋的第二天.
我去揽玉楼见他,踌躇满志.
昨夜回去我翻了一夜的古棋谱.所以,今天我定要扳回一城,羸他不可.
可是,等我到了南槿的房间,却见到南槿一脸严峻地坐在那里,而他面前有一盒香粉.
鲜红色的锦缎上掐着金色的边,放在檀木桌子,就是一团未曾凝固的血.
我倒吸一口凉气,该来的总会到来,该结束的总会结束.
我和他这段像梦一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怎么来的?"我问道.
"今天,揽玉楼来了个卖胭脂水粉的婆子,我向他买的."他打开盒盖,让我看盒子里那三个朱砂小字,锦绣堂."我想今晚,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束了.按照大人的计划,我已将今夜与人偷会的纸条让那个卖我香粉的人看见了."
"哟,他见到你,没起疑心吗?"他虽然身穿女装可称清丽无双,但他开口说话还是只有穿梆的份.
"我谎称自己身感风寒一直躲在床上,一切事情都是交由楼里的丫头去接洽的."
"那你怎知,他真的看到你的字条?"
"我的字条上的字极小,又在上面弹了薄薄一层的细粉,如果,有人想看清楚我写的是什么的话,就必须凑近了看."
"那他的呼吸必定会吹乱纸上的细粉."我恍然大悟,没想到他不但外表纤细,内里也是心细如发."南槿,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我倒要禀告皇上,将你这个捕头再晋升一级."
"下官不敢居功,若不是大人想出这个计策,可能南槿还在束手无策呢.只是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可以让这个恶魔现身."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今夜,定要叫这个魔鬼,有去无回!"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目一闪,仿佛有一簇苍白的火焰从中掠过.
原来,他的温良背后还有着这么锐利的一面.
让我心中不禁一紧,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他应该是在月下纹秤,松间读诗,而不是提着一柄剑,到处惩恶.
我不愿看到他那双拈着花的手沾满鲜血.
那时我以为他是洁白无瑕的一捧雪.
却不曾想到雪是冰寒的,而雪的下面有着我看不到的真相.
是夜,子时已过,揽玉楼的红灯笼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我带着几个手下埋伏在揽玉楼四周,我握住剑的手在微微地渗着汗.
我根本不应该这么紧张,比这严重的多的局面我都见过.
但是,我还是紧张了,因为在这个局中,南槿是饵,凶手是鱼,我是钩鱼人.
我在担心我的饵,只是因为我爱上了他.
而那个凶手到底会不会如我们所料,今夜出现,要是出现,他会以一个什么样的面目出现.
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
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看着南槿房间,碧纱窗后,一灯如豆.
我在等灯熄,那是我和他约好的暗号.如有不对,立即熄灯.
晚来风急,夜静如魅.
我在等.
突然,南槿的房间中的灯灭了.
紧接着,一声巨响.
一个黑衣人从他的房间破窗而出,而一个白色的身影紧紧地追在后面.
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同这风中落花一样,轻飘飘地随风乱舞着.
我立刻拔剑上前.
我怎么舍得让南槿涉险.
"厉大人小心!他身上有古怪!"正在和黑衣人苦斗的南槿突然叫了一句.
我这才注意到,他脸色绯色欲滴,好像一朵快开败了的桃花,而他白色的衣袖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狰狞.
他受伤了!
我心中一痛,看向那个黑衣人.
你,居,然,敢,伤,了,他!
我身形一长,长剑在我手中发出一道清吟,风驰电掣地向那黑衣人扑去.
我一出手便是杀招.
我绝不充许伤了南槿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那个黑衣人和南槿才堪堪打了平手,根本就不能和我比.
我第一招就取了他的兵器,第二招就已经捅了他一个窟窿.
我的第三招,却被南槿出手拦住了.
"厉大人,此人乃朝庭重犯,还请留下活口."他平静地说道,我却听得出,他气息紊乱,他的伤到底有多重?
我示意这才赶到的手下,将已经瘫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捆绑起来.
"南槿,"我正想问他伤势如何,却发现南槿已经走了.
而屋瓦之上,只有他流下鲜血,像落了一地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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