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南槿————塔罗
塔罗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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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下午,日头越发地毒了.
我将莲子银耳羹在去年冬天存在地窖的冰水里,这样从我住的凤鸣殿到皇上办公的内阁殿,还能保证是冰凉的.
刚来到内阁殿前.就有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内阁殿的台阶上跑下来.
"参见皇后娘娘,皇上正在议事,交待下来,现在什么人都不见."
我从凤辇上往外看了一眼,"这不是成公公吗?皇上又不知道是我,你怎知他不见?"
"皇后娘娘,是小的糊涂了,小的这就帮您去通报一声.委屈娘娘在这稍候."他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这天气热得连这个小太监都透着古怪,慌慌张张地倒像是撞见鬼似的.
不一会儿,小成子又跑回来了,"回皇后娘娘,皇上说请娘娘回素心殿稍坐,他随后就来."
"那劳烦公公把这莲子银耳羹端进去,就说伏天闷热,皇上还是要顾惜些身子."
"是,娘娘的一片心意小的一定带到."他伸手接过小芸手中的瓷盅.
就是他这一抬头的功夫,我瞧见他额头上划着一道血痕,那血珠子还在外渗着呢,肯定是刚刚才弄上去.
内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说这小成子一脸的古怪,就连原本的护军和宫女们也是一个没见到.
我刚想开口询问,舅舅的那句话就窜进了我的脑袋.
看到了要装做没看到.
显然,皇上现在不仅仅是希望我没看到什么,而且是希望所有人都没看到什么.
"小路子,我们去素心殿候着吧."
"是娘娘."
我合上眼睛,小芸体贴地在我一旁摇着扇子.
天气太热了,风扇过来都是燥的.那蝉吱吱地叫着,也没个喘气的时候,叫我怎能不心烦.
"娘娘,我们走御花园那条道吧.有些树荫气,总是凉快些."
"嗯."我回了一声,眼睛懒懒地不想睁开.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能躲懒的都躲懒去了,园子里静悄悄的.
也正因为静悄悄的,才让我听到有人在低声说笑着什么.
随风飘过来的话语中,我隐隐约约地听见,皇上,大人,等等模糊的字眼.
"娘娘,"小芸刚想说点什么,被我伸手捂住了嘴.
"你们都在这歇着.不准跟来."我低声说道.
今天这情形,我总觉得样样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是我这个后宫之主所不知道的呢?
我悄悄地走了过去,瞧那两个说话的人的服色,是内阁殿的宫女,她们说得正是得意,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宾大人每次一来,我们就能得闲了."
"谁叫宾大人长得那般好看,你看见皇上看他那眼神没?"
"怎么没看见,不过宾大人啊,别说是我们女人,男人看了也没有不动心的."
"可就是脾气不小,连皇上拉他的手,他都敢甩."
"难怪皇上今天火气好大,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被赶出来也好,省得你那猴子屁股似的脸在内阁殿到处晃."
"还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我听着她们的言语,也听到了心底里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朝庭里有几个姓宾的官员呢?有几个可以称得上长得好看呢?
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宾南槿.
他是内阁殿的主政,义军的第二代领导人,我听过很多与他有关的传言,仅管我没见过他,在我的印像中那肯定也是一个风神俊秀的年轻人.
为什么?为什么?
陛下会对他动了心思呢.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那种妖孽化身的男子,凤姿玉样,颠倒众生.
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陛下对我生厌了?
我突然不敢往下想了,因为我想起来,陛下从未唤过我的全名,他只是叫我,景.
连梦中他也是叫我,景.
很热的天气,远处的景致被热气蒸得扭曲着.
我却觉得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那原本粘腻的汗,化做一条阴冷冰凉的蛇贴在我的身上.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
我对等在一旁的小路子说,"小路子,那两个喜欢乱嚼舌根的奴才,你传掌刑太监给含枚杖毙了吧."
"娘娘!"小路子一看我的脸色,又硬生生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小芸,走吧."
我觉得很累,也许我应该去小睡一下,晚上还有赏莲会,我不想让皇上看到我的疲态.
我也不能让他看到.
"景,怎么今天的脸色这么差?"
"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入了点暑气,已经给太医看过了.太医说没有大碍."
"没事就好,景."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看着我,眸子里满是宠爱.
我羞怯地低下头,却看到其它几位妃嫔脸色被白莲灯映得惨白.
她们在嫉恨我.
真是可笑,你们有什么好嫉恨的.
倘若你们知道这双温柔的眸子是通过我在看另一个人,那一声声动人的呼唤也只不过在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们还会嫉恨我么?
你们只会和我一样感到悲哀.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的悲哀.
不,你们会比我更悲哀,因为你们连替代品都不是.
其实最悲哀的是皇上你吧.
那样的人是这池中的白莲,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
所以只能搂着我这个替代品,日日夜夜叫着他的名字.
景或槿.
这个字是我的咒,你的魔.你就是唤上千次万次,你还是得不到.
你能得到的,只有我,只有我这个替代品.
"听说,你今天在御花园里杖毙了两个丫头?"
"嗯,她们妄议朝政,臣妾只不过执行宫规而已."我挟起一块莲子糕送入他的口中,"这天气,蝉太吵了,明儿个,臣妾去安排人将树上的蝉粘一粘吧.省得吵了陛下."
"还是我的景想的周到."
"谢谢陛下夸奖."
一阵微风吹过,白色的莲翻着碧色的叶浪,像是洒了一池子的翡翠白玉.
真是美到醉人的景色,如果,我没有知道真相的话,就更美了.
所以,那两个丫头不要怪我.你们太吵了,就像这树上的蝉该粘一粘了.
夜深了,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的人.
他睡得很沉,他今夜没有做梦.自34由gt4自4ty在
我却无法入睡,我很想对他说一句,我叫江若景.不是宛若南槿.
我不能说.
我只能忍.
我只能一直忍下去.
因为这是我选择的路.

栩王之镜中花
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是当皇帝,最难的事也是当皇帝.
我太傅说最容易的事是做坏人,最难的事是做好人.
我却说这世上的皇帝其实可以分为四种.
做一个坏人和一个坏皇帝.
做一个好人和一个坏皇帝.
做一个坏人但是一个好皇帝.
做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皇帝.
最容易的是做一个坏人和一个坏皇帝,最难的是做一个好人和好皇帝.
"所以啊,你只要做一个好皇帝就行了,至于好人与坏人,不是那么重要."
当年,我的皇帝父亲是这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的.
当然他会这样对我说,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当他知道我其实是鸠 占雀巢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杀我,而是将把我发往封地,而我那新的封地如此贫瘠,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一位好皇帝也是一位好人.
但看在我的眼里也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
今日你没有杀我,明日我一定会弑君夺位.
权力就像一帖毒药,一但沾上,便无药可依.
特别是对于我这个当了如此之久太子的人而言,更是我割舍不了的东西.
失去已经得到的东西,比从未得到更为难受.
我自负我是一个当皇帝的料,我能忍,我也够狠,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事,对于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人与坏人,只有对我有用和没用的人.
江北的义军,自然也是有用之人.
宾南槿则更是.
那我自己呢?
我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但我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呢?
从我初次见到宾南槿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应该要杀了他的.
杀了这个清俊优雅,瘦弱苍白却又坚韧不拔,百折不摧的人.
杀了这个江北义军的第二代领导人,我潜在的敌人.
杀了这个知道我秘密的人.
我要杀了他,就算现在不能杀,将来也一定要杀.
然而,我在见过他之后,我却犹豫了,迟疑了.
他的见解让我佩服.
他的风华让我着迷.
他的浅笑让我雀跃.
他的忧郁让我心痛.
可是他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我.
我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用来稳定天下的工具罢了.就像他对我,也只不过是用来争夺天下的工具一样.
但是,我见到了他,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清清浅浅地坐着,就能触动我内心里那不曾有人碰触的柔软深处.
他就像初夏傍晚的一阵清风,就这样悄然地刮进了我的心里.
我没有杀他,从初见到他到现在,两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我始终下不了这个手.
宾南槿,为了你,我选择做了一个好皇帝和一个好人.
两年了啊,我登基已经两年了.
我和宾南槿同在一个内阁殿里议事也已经两年了,他却始终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涯.
"皇上,这是越州治水的折子,微臣已经把意见写好了条陈,附在折子后了."两年了,他始终都是这样,淡然有礼,中规中距.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凭栏遥望着北方.
"宾爱卿,在看什么呢?"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微臣只不过怀念自己的故乡罢了."他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他看的是比北方更北的地方.
他在想那个人,他居然还在想那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我们的敌人吗?
他明明就知道,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早知道!
一串火苗从我心里窜了出去,烤得我连皮带骨都是痛的.
我一把扣住他的手.
那一天是盛夏,每个人的衣裳都很薄,我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能感受到他那衣裳下血液流淌的脉动.
温温的,像握着一块活着的玉.
"皇上,请自重."他轻轻地说道,却是无比冰寒和疏离.
"朕自重,朕对你还不够自重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难道我的心思你一点也不明白?"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斩钉截铁地答道,斩钉截铁地甩开我的手."皇上,请恕微臣告退."
就在这时候,我瞅着长廊尽头人影一闪,是小成子.我不是把内阁殿上上下下都 走了吗?他怎么还敢来?!
"皇上.皇后娘娘她."
"滚."我抄起一个杯子就扔了过去,正砸在他头上.
"皇上饶命!"小成子赶紧就要告退.
"回来,叫她去素心殿候着."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
我回过头来,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他.
他多久没有在我面前笑过了,自从他察觉了我的心思之后.
他就一直是这样,无波无澜地面对我.如果不是这天下依然纷乱,他怕是早就不在我身边了.
"南槿,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我问道.
"微臣告退."他低下头,不看我.
"南槿,他到底哪里好?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微臣告退."他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道火光.
"宾南槿,若是朕要迫你,也容你拒绝不得!"
他突然轻蔑地笑了一下,"江山已初定,义军也全部收编,微臣对皇上早已没有任何用处,皇上要微臣死,何必拐弯抹角到这种程度."
"你?!"我早知他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我为什么还想要迫他.
可是,我不迫他,我又如何能得到我想要的.
"皇上,这朝庭上下是如何议论我的,难道您不知道么?天生妖孽,以身侍敌.这泼天的污水还是让我一个人领了吧.皇上是有道明君,万不可行差踏错.为了这个国家,我送皇上的只有两个字,自重."他说完,朝我一躬身,"微臣告退."
也不管我是留与不留.
他就这样走了,挺拔的背影在我的眼中越来越模糊.
就像镜花水月.
无可企及.
得不到.
我怎么也得不到这个人.
这是个魔咒,它箍在我头上,卡在我心里,让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独自想念着这朵镜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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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王之离人伤
 
天承三年,初冬.
这一年的雪来得特别得早,立冬刚过,京都就飘起了雪花.
细细碎碎,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夜,第二天便是一片莹白.
屋外景色怡人,屋内却阴暗冰冷.
我命人在内阁殿摆了四个炭盆,却依然驱不走这一室的阴寒.
宾南槿身上穿着狐皮长袄,仍然在轻轻地咳嗽.
好像这个入冬以来,我就经常看到他这个样子,总是背着人偷偷地轻咳,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当着我的面就咳出来.
他每次一咳,原本雪一样白晰的脸上就会飞上一抹憔悴的红色.
像夕阳的余晕映在雪上,那是一种惨烈而凄凉的美丽.
无比动人,也让我无比痛心.
他今天咳得特别的厉害,不知道是今天太冷还是刚刚他说了长长的一番话的缘故.
"宾爱卿所言极是,本朝与胡族征战已达十八年之久,如不趁此罗刹国在胡族后方崛起的良机与胡族和谈,这战再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只是这和谈人选,众位卿家有何高见?"
我扫视了殿下众臣,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故做沉思,也有人把视线放在和谈的提议者宾南槿身上.
看得出来,没有人愿意担这个差事.
谈成了自是大功一件,谈不成就成了本朝罪人,更何况,这次和谈不知道有去还有没有回.
你们都看着宾南槿做什么?你们谁都可以去,就是他不行.
我不会让他回到那个人身边去,绝不会!
"回皇上,微臣愿往."
是他,果然是他.想必他提议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
宾南槿,你休想!
我得不到,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宾爱卿身子不佳,此次朕会另派他人."我当下拒绝.
"皇上,宾大人一向熟知胡族事物,实为不二人选."
"皇上,微臣也保举宾大人为我朝和谈使."
好,很好,你们一个一个都贪生怕死,我偏不会让你们如愿.
"宾卿家刚任兵部侍郎,此时出使,多有不便."
"皇上,"
"散了吧,此事以后再议."我狠狠地钉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大臣一眼.
你们说的那些理由,我岂会不知?
只是你们知不知道,我怎么会把心爱的人送到别人身边去?
一转眼,内阁殿的一众官员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宾南槿一人还独留在此.
他静静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切不可因私废公,微臣的确是出使胡族的最佳人选."
"因私废公?!"我冷笑一声,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他身上有着一股子中药的味道,苦苦的,涩涩的,"那你是什么?公私兼顾?!"
"皇上要如此猜测微臣的意思,微臣无话可说.微臣所说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不想再看到战火重燃,生灵涂炭罢了."
是么?我早该料到他会这样说,他的心中只有天下的百姓,天下的和平.
他把我放在哪儿呢?他把他自己又放在哪儿呢?
"南槿,不要去.北方更冷,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多谢皇上关心,我会照顾自己."
"那那个人呢?他应该恨你入骨才是,你还去自投罗网?!"
"他恨与不恨跟和谈有什么关系,他一向知道什么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绝不可能被感情冲昏头脑."
那这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就是指我.
"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充的."我恨恨而道.
他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突然一撩衣裾,跪下,"请皇上成全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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