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温存的触感。
陌生。
却又如此美好。
身体陷落在紧促得连骨节都有些疼痛的拥抱中,被热水冲得有些发涨的皮肤和衣料细密摩擦,触感来得格外强烈。发觉眼睛离另一张面孔居然近得不能有效调整焦距。震撼之下,突然心底那个一直坚持着的小人预备休息。于是放弃戒惧,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比杨家明更加懂得,嘴唇可以怎样高效地利用,为购买欢乐的身体提供许多种酣畅奇诡的不同快感服务:他很小就已经知道三十多种亲吻挑逗男人性器的方法,让男性不必辛苦抽插,就能愉快享受新颖激越的高潮;他还知道更多人类体表和性欲牵连的敏感位置,用奇异的节奏加以不同轻重的亲吻、舔噬、啮咬、吸啜,能令身体颤抖如小提琴华丽激昂的音符;更加知道在灵活的舌与手帮助下,能够轻松操纵旁人身体的所有生理反应,可以轻松让一个人享受接近死亡般强烈深邃的激烈欢愉,也可以让一个人被摧残得完全失控,油然而生无法稀释的强烈耻辱羞愤,恨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有知觉。
可是,从身体开始打上男人欲望的烙印开始,从懂得如何屈从与讨好男人的欲望开始,杨家明从来都没有想过,嘴唇居然可以被用来如此低效率地浪费在仅仅接触另外两片嘴唇,居然可以满足于孩子气的轻轻接触,再也不进一步。
就这样,带着淡淡香烟味道、虔诚焦灼渴望贴近对方灵魂的唇,和浸透了氤氲水汽的柔软恍惚双唇细密触碰,反反复复轻柔地摩挲。
时间完全失去作用。
固执的反复中,渐渐互相熟悉了唇纹的疏密,鼻尖的光滑程度,甚至似乎预测得出对方胸腔深处有力跳动的心脏,会震动出什么样的细微回音。
箍紧家明的双臂不受控地收得越来越紧,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之间完全没有缝隙,隔着一层被淋得湿透的布料,陈垦早已经勃起得胀痛的阴茎,也不由自主紧紧压在身前人儿光滑紧致的身体上,像蛰伏随时期待暴起吞噬的兽。
一开始,家明还保持着玄冰般冷静。
即使身体这么紧密接触,还能用一点好奇的心态,放软了身体,享受这种紧得发痛却能带来莫名心安的拥抱。甚至有余力放一点心思在孩子般不旨在挑起欲望狂潮的亲吻上,调皮的舌尖轻轻拭探那不紧不慢的双唇,想看看下面将会发生有趣的什么。
慢慢的,觉得这样连姿势和亲吻的力度都不做任何改变的吻,实在陌生,还有那么一点点……单调。所以身与心都不再需要紧张预备,随时迎接下一波意料之外或者情理之中的进攻。男人充血膨胀的阴茎也毕竟一直都裹在拘束它的布料里面,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充满威慑感。于是,绷紧得弓弦一样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在迷离的蒸腾水雾里面,身体变得越来越热,甚至开始一点点走神。
恍恍惚惚中,唇不知道哪一刻已经微微开启,如湛蓝夜空下邀请明月光芒流转映照的珍珠贝,炫耀那温盈润泽的美丽。
单纯而轻柔的触碰,渐渐蜕变成唇舌和整个口腔造成的真空共同探索的吸吮。
强势的男人时而加强、时而放松小小密闭空间里面人造真空的力度,潮汐般永无休止的节奏,带着千年万载深沉沧海的生生不息力量。
家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似乎都荡漾在原始海洋中,强大的悬浮承托力量令肌肉失去真实的重量感,敏感舌尖接受到的震荡一波波传递到身体深处,勾引起生疏滞涩的莫名紧张。
这是一种陌生本能效应,强大到集聚灵魂自身的力量,也无法有效抗拒。
杨家明沉浸在放松和舒适轻微失神状态中,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需要回过神来倾全力应付,因为这种从骨髓深处慢慢渗透出来的热力,身体不仅仅是被外在的热水强制加热,逐渐焕发出奇异而强烈的欢悦感觉,令他根本不想强迫自己回到戒备状态。
顶多,那特异的力量在某个瞬间转换成颤栗的时候,被紧紧啜吸得失去发生功能的咽喉部位,会发出毫无确切含义的嘤咛声音。
直到整个人渐渐沦陷在男人霸道的温柔里,可怜的杨家明因为根本没有被这样毫无预谋、完全不用挑逗手段的唤起过,他甚至不知道,令身体变得酥软、令内心充满渴望的这种身体感觉,正是他无数次以高超技巧驾驭别人的性欲。
陈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家明像不谙性欲的孩子一样,只简单地享受着被疼爱被亲吻带来的纯真抚慰,沈醉在唇舌接触那种特有的温馨舒适里面。怀中被深深亲吻着的人这样配合而柔顺地变得柔软,微闭着平时往往显得太冷静的眼睛,脸上愉悦和享受、轻微痛楚饥渴的神情混合得如此美丽,甚至还发出毛儿被捋舒服了的小动物才有的那种轻轻呜咽声,让大男人浑身血液流窜得快要冲出血管,激越欲狂。
每过去一分钟,陈垦都感觉到阴茎在无限制地胀大。拥有独立生命力和思考能力,一跳一跳叫嚣着,向大脑发出不许忽视它需求的生物脉冲。
可是,他实在太疼惜这水雾中即使紧紧抱在怀里,即使唇舌柔靡地纠缠在一起,也像随时会飘缈离去的奇异家伙。神思恍惚中流露出来的不知所措,陈垦已经读懂:这个人人羡艳的性爱高手,居然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基础而简单的爱悦。
苍天在上。
当然,陈垦非常喜欢这样抱着湿漉漉赤裸着、整个重量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带着迷离宁静微笑的家明,可以温柔地恣意地吻他,静静交流宠爱和依赖。他很享受这种为怀中人付出激情的美好滋味,很乐意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如果那越来越喧嚣的阴茎不是这么不给面子的话。
实在不能忍受再继续保持这样初中生风格的接吻姿势。
陈垦试着在保持亲吻动作的同时,空一只手出来,把碍事的衣服裤子剥下来,扔到一边。可怜他最关键的任务是不能把不时轻轻颤栗着的家明惊醒,平时只需要几秒钟的动作,居然别扭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幸运的是,某一个瞬间,家明好像从轻微的晕眩状态中醒过来一些,只眯着眼略微瞄一眼,就看出陈垦一连串急促小幅度动作,目的是要脱掉衣服。他根本没有调动大脑内存,也没有召回飞飏在天外的神志,只凭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随手几个简单动作,已经帮乖乖配合得相当积极的陈垦脱得像他自己此刻一样干干净净。
当两个身体毫无阻滞贴在一起,陈垦当然立刻恢复此刻身心最渴望的动作——重新把失神的美丽身躯狠狠拥进怀里,继续用越来越霸道的吻,让家明回到刚才那种柔顺依恋自己的感觉。但是禁不住很怀疑,如果没有不间断的水流帮助熄火,自己的皮肤是不是会就此燃烧起来。
陈垦不敢放肆进攻。
上一次皮鞭逗引出来的血淋淋教训令他明白,杨家明并不是从被插入、腺体从身体内部被按摩中能够得到快感的男人。他的欲望蛰伏得非常深,平时身体静漠如冰雪,一旦本能被挑起,会有相当暴戾的进攻欲望。
从天价收集来的资料里,陈垦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在黑暗的成长过程中,杨家明因为不得不面对男人侵略性的欲望,别无选择地吃过多少苦头。集全世界哲人的智慧,竭尽贵族教育打下的底子,杨家明能摆出优雅冷漠矜持的高贵风度展示给世人看,却不能真正解脱烙在身体肌肤上的可耻印记,也不能解脱后遗症——比如时而冷漠、时而纵欲的自我凌辱方式。
太疼惜家明,真的很想让他得到深沉满足。即使在他这样柔顺的状态,即使走进酒店之前,两个人就有明确的约定,陈垦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他还是放弃趁机进入家明的身体——亲吻是人类在激烈的感情不能疏解、或者语言不能很好表达的时候,最有效的身体语言,从来没什么歧义,也不太会被误解。
做爱不是。做爱可以是两个人身心最完美的契合,也可以是纯粹满足肉欲的交媾和占有,甚至惩罚、凌虐,最严重的状况下,会隔绝任何情感色彩。
陈垦从来不缺做爱的对象。如果真的水到渠成能够身体结合,他也由衷希望能欣赏到身为男人调动对方快乐的满足感。
上回肛门被撕裂的激痛,加上被男人插入之后刻骨铭心的怪异滋味(唯一幸运的是,因为干他的人是家明,只有终于得到这个人欲望的窃喜,羞耻侮辱倒是没有来捣乱),令陈垦如临深渊,实在没有勇气再主动来一回。
终于忍无可忍,陈垦一边暗暗骂自己,怎么窝囊到在家明身上挺动阴茎找一点摩擦快感都不行,一边终于恋恋不舍放开一只紧紧拥抱家明的手,握住自己勃起的龟头已经完全主动伸出包皮的掩护、顶端皮肤紧绷得亮晶晶的家伙,快速前后捋动起来——这种笨动作注定缺失的快感,只好从依然纠缠的唇舌中找一点补偿。
男人带着情欲气息的身体震动频率如此熟悉。
家明的灵魂对性的任何讯息都格外敏锐,没法再彻底享受飘忽愉悦,意识似乎回来一些。
首先甦醒的,是对自己肉身状况的清晰明锐体认:没有鞭笞、没有催情药物,甚至没有任何像样前戏的情况下,被深深封闭在灵魂黑暗深处的性意识居然幽幽复活……高热的身体、焦渴的咽喉、微微开始有勃起征兆的阴茎,就是最好的证据。
下一秒钟,当然已经弄明白身边男人的状况。
带着陌生情欲激起的软洋洋慵懒滋味,潋滟眼波落在陈垦此刻早已经胀红得透明的耳朵上,贴近道耳孔中微细的茸毛能感受到舌尖湿意的近距离,家明用细几不可闻的耳语音量悄悄问:“你比较喜欢插入,还是深喉的口交?”
被这样亲昵情挑着投怀送抱,陈垦痛苦地略摇头,手下加快了速度,突然浮上心头的感触,居然是……一点点遗憾。
他更喜欢刚才那个不够性感明锐,甚至没有此刻美艳魅惑,只放松心灵放软身体,傻乎乎享受被亲吻冲击的杨家明。
看出陈垦的手淫已经到最后关头。
家明微微叹息一声,轻松放下自己那似有若无、半梦半醒之间的陌生情欲,伸手配合陈垦越来越快速的动作,柔弱轻盈地缓缓抚慰寂寞的阴囊。舌也开始忽快忽慢地舔吻耳朵最脆弱的部位。
本来就心情激荡,在这样高潮的配合之下,只短短几秒钟之后,陈垦已经发出不能遏制的嘶吼。然后,疲惫地站直身体,静静接受身体高潮后死寂的空虚感觉。下意识低头看那还剧烈收缩着喷射出精液的阴茎,寂寞地在空气中渐渐萎靡。
浓浊的液体很快被温润水雾冲洗得不留痕迹。
认真端详有一点失魂落魄表情的男人,家明心里缓缓涌动一种他自己格外陌生的奇异暖意。
但刚刚泛起的陌生又惊喜欲望因为陈垦的忍无可忍终于抵达高潮,就这样轻轻无疾而终。说不清楚的落寞感,令他表情柔和不起来。
静默几秒,眼光漫无目的游离在陈垦身上,突然,低低一声惊呼:“你身上有伤。”
瞄一眼扭打时候弄出来的青紫瘀痕,陈垦根本不当回事,有点泄气地懒懒接口:“不算什么,我自己回去处理好了。”
开心有一点,毕竟有机会痛痛快快亲近了这个平时缥缈遥远的人。
更强烈的情绪,则是沮丧得要命——为什么很可能再也没有下次的肌肤之亲居然结局这么狼狈,陈垦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刚才的心神沦陷突然令杨家明醒悟,麦迪的柔情为什么会凭一个旧日相识天方夜谭的文字,就此萦绕在他身上。以小麦阅人历事的眼光,第一时间已经认定这个男人值得追求,值得追随。
两个人之间,只有付出感情自己可以掌控,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对方判决了。
身体贴得这么近,当然发现家明的眼神又开始惯常的游离,而那温柔中洋溢着温暖的神情,大多数时候都是想到麦迪。酸涩的味道顿时充斥,陈垦唯一方便的表情,只能是苦笑:“我这就回家,找到小麦在新加坡的地址电话,叫人发短信给你。”
定一定神,家明诚恳地问:“如果小麦最后还是选你,你会接受他做你情侣吗?”
根本不需要停顿,陈垦已经应声回答:“我一直答应他是我的人——陈垦会说到做到。除非小麦自己不喜欢。”
理智已经回来。从委婉的问话中,陈垦当然听得出来,家明会按原来已经想清楚的做法继续。
这意外的亲密,只是一个意外。
静默数秒,家明淡淡一笑:“如果小麦真那样选择,你也配合,我会在小麦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尽我所能,爱你们二位。”
“性奴?”陈垦呆住。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向往,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家明自失地笑笑:“谁能预计将来呢?”
走出酒店,冰冻气温下其实并没有太多暖意的朝阳已经很明媚。
挥手道别的两个人,脸上都是说出不来惆怅的淡淡表情。
呆呆目送帮他把车子地下车库取出来之后,又轻松跳下远去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转角,趴在方向盘上,杨家明忽然觉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二八、再见欲孽
即使有过热吻 可惜永远没法开灯
尘世眼中 你我未能合衬
旁人眼光怎干涉你跟我 于虚构国度里相爱
——《再见露丝玛利》黄伟文词
……………………
星期一。预约好的下午面试时间。
跟在礼貌微笑着的HR主管身后,踏入面试精美高级小会议室门那个瞬间,厉泰铭拳头突然握紧了,血液瞬间离开脸颊——带着若有所思表情坐在舒适白色意大利办公沙发上、身体却不肯陷进软硬程度微妙得恰到好处的皮革里,依然坐得笔直的男人,正是羞辱得他完全被驱逐出原来生活与事业圈子的陈垦。
牙根紧咬了一下,厉泰铭克服了大脑某一瞬间闪过的落荒而逃愿望,以男人的自尊支持自己挺直背,彬彬有礼地开口:“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厉泰铭。”
“看来我应该庆幸,你没有问候我陈先生贵姓。”陈垦开口,语气居然还相当是天天一起打麻将时候那种对小兄弟的信任轻松,“一晃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强按捺满腹的委屈和怒火,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那也太幼稚可笑。不卑不亢坐下,厉泰铭让自己的表情依旧维持礼貌得职业:“您觉得,我是现在陈述对应聘贵公司职位的信心和想法,还是道歉不太了解莱克投资最近的规模,居然误投简历到您控股的子公司,然后,尽快告辞?”
陈垦眼睛里掠过一丝明明白白的欣赏,很快又被明朗的问题弄得表情有点狼狈。
只沉吟短短几秒钟,诚恳地苦笑:“你生气,是你的权利。别说你觉得我过分,连老罗老程都看不过眼,这几个月骂得我臭死。我确实反应过火——不管你干了什么,我生气,可以找你打架,不该毁你的道行和名声。”
实在没想到刚硬霸道的陈垦居然也会道歉,厉泰铭呆住。
终于回过神来,唯一的表情,也只剩下苦笑,淡淡谦逊一句:“垦哥太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身手厉害,找我打架的话,小弟一定死得很难看。”
听见厉泰铭随口恢复了往日称呼,陈垦笑:“你不在这段时间,我自己撑着公司,很累,业绩也就那么回事——我一向认为自己是资金运作天才,你走了才发现,少了专业金融人才,是来莱克投资的损失。少了厉泰铭这么个朋友,更是陈垦的损失。”
前老板已经折节这么说话,想到又可以驰骋那个会议桌、办公文件和各方算计交错的战场,血液不由热起来。可一转念,顶着凌虐色魔兼垂涎同性肉身的恶名,怎么见同行?
又犹豫起来。
“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只要你够强势,谁也不敢多说废话,顶多羡慕你比人家多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看穿厉泰铭的彷徨,陈垦纵声大笑,“当初你来的时候,想必也知道陈垦喜欢找男人上床,也没见你敢当面笑话我?”
职业生涯本就像一群爬高树的猴子,从下往上看,全是屁股;从上往下看,全是笑脸。厉泰铭何尝不明白,只要自己身处的位子够高,并不太有机会需要欣赏人们的卑劣嘴脸?
“问题是,我有资格足够强势吗?”曲折表达对权势的向往,厉泰铭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