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休眠 ————IAP
IAP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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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而已,又懂什么?他常常会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没法回应。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我骨子里的乖张和血液里的反复无常一定会毁了他。有时再想想,他似乎早就已经毁在我手里了......蓦地,我的心里会浮过一些扭曲的快感。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没有什么可讲。

 


=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我的抑郁症和神经衰弱已经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最上限,我无休止的逃课,在没人的家里放声嚎哭,用拳头擂墙,一连可以持续好几个小时。在学校里不再乱走,只是不停的睡着。因为无可依靠不想依靠,已经变得什么都不想要。只有施蔚石,有时会定定然的望着我充血的眼睛出神,我也不再回避,因为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脑袋空白,无法用过去和将来时进行思考,只有不顾一切的放纵残留。

 


我的脑袋要爆炸了。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我从此躺下不再醒来。我经常发呆,同学说那样看来我简直像具没有呼吸的尸体。我周围的空气是凝滞的,时间是冻结的,我的整个人已经被灰色浸透,没有丝毫的生气。

 


其实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的对不对。我的精神之所以如此容易被摧毁,只是因为我太过敏感。

 


在奶奶家里我重新变得喜欢发脾气。就算是爷爷的收音机声音稍微大了些,我也会暴戾的吼上几句。我看起来惹人厌,心里却没有再涌上来的活气,它已经被沉到了欲底,被一层黑痂深深的裹住,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爸爸发现我经常撒谎骗他的钱,又旧话重提。先打我,然后又说他的九千块钱是白花了的,养了一个废物。我表情空洞的看他,不哭不笑也从不还嘴。他跺脚说完了,连孩子恐怕真的要成神经病了!
你知道神经病事什么吗?我在心里笑。
就是你现在的样子,爸爸。

 


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

 


=一个星期前=

 


一个星期前,我已经没法再这样活下去。我的软弱让我找到了李悠然。他的家世大得惊人,人也干脆俐落。我说我睡不着让他帮我去弄一些安眠药。

 


没问题,你要多少?
你能弄到哪一种?
二十五颗就死人的那种呗!现在都吃这种的!
......那好吧,我要66颗。图个吉利。

 


六月六日。某人的生日。

 


第二天他就把药片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像珍宝一样揣在怀里。这些东西可以带我回到天堂的,不是么。

 


这一切没让施蔚石知道。我把吃药的时间定在第二次八校联考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没课,有充足的时间让我死亡。

 


=今天之前=

 


今天之前,回光返照般的,我的精神出奇的好。我把初一时候买的两本厚厚的《追忆逝水年华》搬到学校慢慢的啃着。M·普鲁斯特也是个同性恋,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却让他的回忆如此悠长。

 


=今天=

 


今天早上睁开眼睛,脑子里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朝读的时候,我扔了一个纸团给施蔚石。上面写的着;我喜欢你......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你^____^。

 


他猛的转过头,眼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继而浓密的睫毛垂下,象是思考着什么。

 


--初三时我做梦,看见自己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它很喜欢我,不断舔着我的下巴。我开玩笑的告诉了一个自称能够解梦的朋友。她说狗自古便代表忠诚,小狗喜欢你,代表你心中已经有了爱情和信任的萌芽。她笑得欣喜,我却听得心中有急流涌过。
我没有告诉她那只小狗在梦里时便死掉了。它细弱的叫着,被我,亲手捏死。

 


我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能和爱扯得上关系的只有那个叫施蔚石的、有着春日一样笑容的孩子了。所以,我总得做些什么,不对么。我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三个多月,又写了张纸团叫他一起去我家。他犹豫了小会,答应了。

 


我和他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对碰着整瓶的啤酒。妈妈早就走了,爸爸也走了。我嘻嘻哈哈的和他讲些有的没的,他说我醉了。

 


醉就醉了吧。我笑咪咪的看着他,说要问他一个私人问题。他说随便。于是我说,施蔚石,你和别人上过床没?他皱眉,说没有。我说没有就好,今个儿我们两个试试吧。

 


没等他答话我就把他压倒在了床上。......酒是乱性的,没多久他就开始兴奋。

 


我的整个身子在燃烧,我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冷却。意料之中的疼痛如期而至,却像干柴遇到烈火让我红得像炭,灼热异常,柔和异常。
时间滴答的流过,世界只剩下喘息。

 


后庭裂开了。有血流出来。汩汩的声音动听极了,就象儿时常见的那条小溪。

 


我呆了小会,冷冷笑着,对着凝望着我的施蔚石说:
......已经八点钟,你,可以滚了。

 


他白皙的脸上荡一片惨淡的神色,杂糅着痛惜和悔恨。我在他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泪流满面没有停歇的脸。

 


=现在=

 


现在施蔚石走了。他歪斜着跨出我家的房门,在他后脚放下的瞬间我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

 


我和着啤酒一把一把的吞下安眠药,那样可以增加药性。
闭上眼睛,我的脸紧贴着枕头,想起了童年时候有白猫洗洁精香味的木床。我沉沉的睡了,眼中奇异的浮现出两岁时候新年里屋子里挂着彩灯的影像。我和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人都沉浸在屋外焰火和屋内迷幻的梦里,仿佛,那就是我一直渴望的天堂。

--END--

休眠
  
他很习惯在每天睡觉的时候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说这样感觉比较安全一些。否则,他总会在诸如身在难民营之类莫名的梦里惊醒。尽管父母经常说这样对身体不好,晚上应该呼吸新鲜空气,否则会导致智商降低性功能障碍的不良后果......他听得胆战心惊,但仍旧我行我素。
小时候在家里,母亲的脾气不好,经常絮絮叨叨的骂他。他是典型的容易敏感伤心但是又习惯扮得坚强的孩子,所以就在睡觉的时候用被子捂住脸,防止在梦里抽泣的时候被母亲看见、听见。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他还怕黑。小时候风评不怎么好的邻居大哥经常跟他说他自己在睡觉时候常常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蓬、十分可怕的人在床边踱来踱去。他听了害怕极了,万一那个黑衣人也去他的房间怎么办?所以他仍旧在睡觉的时候用被子捂住脸,这样的话就算那个人进了他的屋子,他也可以装作看不见。他想,掩耳盗铃的方法虽然无效,但运用得够宽广,譬如鸵鸟。
他脱下衣服,倒在了床上,头发湿漉且一片冰凉。通常不到非睡不可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触床的。他的失眠症状很严重,如果临睡前还保持一点点清醒的话,就绝对无法入眠。
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个多梦者。

他也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接连不断的梦境,脑中充斥着绚丽的光影和凌乱的声音,还有不断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归宿感。有段时间他经常梦见猫,在令人迷惑、幽暗的环境里,一只猫常常就这样站着,细细地凝望着他,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是他梦境里出奇的宁静的一隅。梦醒之后,他记得最清楚的,当然就是猫的那对浅紫色的眸子。
他没有怀疑自己看见一只有着浅紫色眸子的猫有什么坏处,虽然他从小就听奶奶讲看见那样猫的人,不出三天便会死去。他宁愿让自己相信这缘于是童年深处的记忆被唤起罢了。而且,仅仅只是在梦里。
今天他没有看见猫,反而梦见自己站在一座悬崖上。前方的峭壁上开满了美丽毒辣的花朵也缠绕着青绿流淌的藤蔓,但他不知道身后有什么。他没有想到要往回看。他只知道再往前一步,就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天,还有无底无路的深渊。明明辽阔得要命,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风动不在,空气凝结。他往前一踏,纵身从悬崖跳了下去,没有一点恐惧。他在冥冥中满怀期待,想慢慢体味感觉落地时候那一瞬间,死亡的触感。
  
也没什么特别的。当自己轻薄的身躯跌落到万丈深渊之时,他在梦中嘀咕着。
  
他有规律的在六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感觉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一阵难言的恐慌过后,他伸手摸摸床单,摸摸枕头,再摸摸自己的软绵的头发,他终于在恍惚中确定了自己的所在。
他有点遗憾,是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躺在一片空旷的野地上,就是刚才,梦里的那个谷底。就算它没有床铺温暖,但也比这个家、这个城市,让人觉得安全。但是很快他又笑了,他忽然间想起来今天公司放假,可以不这么早就起床的。
蜷起身子,感觉些许无处可去的茫然之后,他开始无缘无故的发呆。他无事可做,也没有什么值得去操心的,生活很好家庭很好,什么都好,只是时间太多。他觉得唯有发呆是最不浪费脑细胞,又最容易打发时间的方法。
他回想那个荒唐的梦,忆起了以前有段时间似乎很苦恼多梦的日子......对,就是在近年几年吧,由于梦很多,睡眠不好,让他成天没法打起精神,所以他试着去吃安眠药,没想到吃多了,居然没有了效用。如今他倒是非常贪恋做梦的感觉,五光十色,绚烂多姿,比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都有意思得多。
--他奶奶的,怎么又想起了这些无聊的事情呢?他有些恼恨的扯了一把散乱的头发,摸出藏在床单下面的烟,有些哆嗦的抽了起来。烟雾居然湿湿的,果然就是秋天的感觉。
算了,恶狠狠掐灭烟头,他套上同事说过的很不得体的长衫,头发没梳,牙齿没刷,脸也没洗。他想出去转一转。悄声走到父母的房间里,他母亲的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等发了工资还你吧,他贼贼一笑说。
  
一个人的感觉真好。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在这个深秋的早晨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惬意至极的感觉。再用冰冷的手抚摩自己的脸颊,很温暖很温暖。街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清冷的空气荡漾。
走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他靠着一根电线杆蹲下,强烈的疲惫感侵袭着全身。
--他妈的,昨天不是睡得挺好吗,怎么还是跟上了一夜床似的??!
把头埋在膝盖里,紧紧闭上臃肿的眼睛,他大口大口吸着气。地上枯黄的叶子刺激着他的视觉。他呆呆看着水泥地上或许是脚印或许是车痕又或许是自然侵蚀的痕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感觉和这片黄叶这块地面的感觉很相象,同样孤独,同样纯粹,无可救药。那个人抽烟的时候很喜欢笑,把烟一含在口里就咯咯的露出白色的牙,好象抽烟跟中了五百万跟和喜欢的女人上床是一个感觉。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那个人笑并不是因为抽烟的感觉惬意,而是真正觉得抽烟十分可笑罢了。他们机关是禁止抽烟的而那个人在办公室里抽烟抽到把人熏死却也不会有人来管。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居然想不起来了。
他沮丧的看着地面,心情有些烦躁。
  
回忆时常是会就象这样中断的。他为此相当苦恼。他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小做梦做得多了,如今连醒着的时候也象是在梦游。这样不好的。他捏起拳头,自言自语说。他向地上重重的打上了几拳,皮肉似乎已经掀开了,流血了。
  
半晌之后,他似乎又记起了什么......他高兴的把头一扬,一不小心碰到了电线杆上,很疼。但他不在乎,他欣喜的透过空气看着某个不确定的支点,紧紧追随自己倏忽而来重现的记忆。那个人抽烟没人管,不就是因为他和女上司的关系好吗?对,就是因为和女上司的关系好。怎么好法?他又问自己说,抓紧头发死死蹂着......对了......似乎,似乎两个人就是夫妻关系吧......
......
他仍旧一无所顾的蹲在街面上,行人渐多,有些人斜瞥着他,露出惊异的神情。他想着想着想着,头疼欲裂。他是个同性恋者,他喜欢男人,但是他也已经记不起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他努力回想如今在他心中梦一样存在的那个人,从头发到脸颊,从眼睛到鼻子,从呼吸到心跳。不行,记不得了,完全没有印象。他哆哆嗦嗦抬头看天,希望有个面孔像幻影一样出现在天上,默默的、默默的,对着他念出自己的名字。他期盼着、期待着,时间在他身旁静静流过。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一个灰色的梦境里,他的母亲身着一身艳丽的旗袍,在阳台上抽烟。阳台上的花草美得触目惊心,绿树红花的搭配让自己所在的灰暗颓败的屋子黯然失色。蓦地,他看见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纠缠在床上,而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少年时代。他定睛观望着,仔细窥视着,很久很久之后认出那个喘息的女人就是母亲。这大概只是一个梦,仿佛也只是一个梦而已。他看见身边的小三又忽然变得很惊恐了。它不许他睡觉。在这么一个阴暗的房间里,他躺在一张发热的凉席上,旁边是一堆盖满灰尘的书。电扇发出坚硬的噪声,而小三却不断吐着舌头,从喉底发出充塞着恐惧的呻吟。他发现小三现在没有笑,而通常它在向他撒娇的时候都会笑的。
灯光昏暗,照射着他的脸,阴影在他赤裸的身体上若隐若现。他抚摩着小三接近裸露的背脊,那张透着单薄粉色的背上已经长出了一块块黑斑。它老了,它已经知道自己快死了。他觉得它在恐惧自己的死亡会倏忽而来、疏忽而去,所以它要赢得一切时间和他在一起。
他直起身子,把它抱到了床上。它的瘸腿碰到了床沿,眼睛因为疼痛而突然张大,里面似乎冒着一些意味之外的东西。小三无言的看着他。他知道如果它能说话,它一定会告诉他此时这个房间里正满溢着某种东西,满溢着某种可能忽然降临的危险。

他在空中的光影迷梦中观察着自己所在的楼房,他发现它是孤立着的。它就像一个忧伤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醒来。他喜欢它的孤独,这让他很安心。他承认,他在心底的确一直在害怕着什么。
小三还在闹着。它呼哧呼哧喘着气,不断在床上围着他绕圈。房间里的阴郁浓重起来,他被它压得再次蜷起身子。

风渐渐大了,地上枯黄刺目的叶子飞旋起来,他拈起一片,仔仔细细看着它叶身的脉络。他看着,看着,表情迷惑而僵硬。

梦还在继续。房间的门响动起来,小三发出一声低哑的叫喊,身子瑟瑟发抖。它好象忽然之间变得很绝望。他的身子开始发凉,他搂过它,抱孩子一样把它圈在怀里。它的嘴里散发的腐食的味道,不断涌进他的鼻孔。
推开门的是他的父亲。父亲没有走进他的屋子,只是在昏黄的光丝里看着他。父亲在这个时间只有三十三岁,还很年轻,有着一张好看的脸。他盯着他,眼睛的睫毛很长。仿佛曾经在很长一段日子里,父亲会天天把他抱在怀里,紧紧、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看见自己在对着父亲摇头,只是摇头而已。尽管他颤抖的身体告诉他他此时正极度恐惧。小三在他的怀里挣扎着,而他却不想让它离开自己奔到父亲身边,他讨厌自己一个人度过黑夜。他把它狠狠压在胸口,手指深深刺进小三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反正只是一个梦而已,他想,他拼尽了全力。他看见血在流淌,在蔓延,腥臭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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