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飞砖
飞砖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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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又有谁知道?
司徒扬羽一边和长歌悠然共处,一边又在仔细盘查著凤家灭门一案。还要分心注意各方的动静以免有所疏忽而酿成大错......凤长歌则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之前司徒扬羽提到的那本《天宫引》上。
现在仔细回想,他对自己家的状况竟不是特别清楚。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一些事情,如今却怎麽想怎麽奇怪,就仿佛......以前全家联合起来欺骗他一般。
长歌不愿意这样想,因为怀疑的对象不光是自己的家人,更是一群已经死去的人,於情於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但是,如果不是有心瞒他,为什麽从来不让他接触与家族有关的帐目?也不愿意让他专心於自己喜爱的绘画,而要强行送他远行习武?
尤其是灭门前的一两年,父母竟然屡屡不许他回家......虽然都是用"应该专心向学"为理由,可是难道他们就不曾思念过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吧?
这全部一结合起来,假设他家真有拿到那本《天宫引》的话,也许就是在两年前父母开始不许他随便回家的那个时候,他们发现那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不许他回去。
可能吗?如果这是原因,司徒扬羽为什麽要来问自己?难道......难道他是为了那书而派人去凤家,灭了满门却没有找到书,所以现在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如此,就不难解释司徒扬羽为什麽不杀自己这个刺客了。因为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
长歌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然後再回忆到司徒未央曾经对他说过,终有一日,他会恨他......也许指的就是等长歌发现自己被司徒扬羽利用後,会恨曾救自己一命的司徒未央吧......这样一来,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就都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凤长歌忽然觉得好冷。
一种寒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那是,绝望的寒意──他一想到自己还曾怀疑过是否误会了司徒扬羽,就觉得好後悔......皇家中人,谁不是踩著别人爬上显赫的位置?他居然只因为对方表面上对自己好些,就相信对方对自己真有善意!
忍不住抱紧双臂,天地之间,长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如此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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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扬羽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长歌不对劲的地方──先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後目光变得愤怒,直到绝望。现在又做出这种似乎要保护自己的动作......他可是想到了什麽不太好的东西?
轻声走过去,抬手搭上对方的肩。
"怎麽了?你很冷麽?"头顶那麽大的太阳,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吧?
听见身边传来的询问,长歌慢慢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著扬羽,直到看得对方心里也开始发毛起来。
那眼神仿佛在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些天不是都处得很好的吗?他为什麽会忽然用这种受伤一般的眼神看自己?
扬羽虽然不明白长歌心里究竟在想什麽,还是随手倒来一杯热茶塞到对方手里──好凉的温度!
感觉到接触的手上传来的冰冷,扬羽皱起眉。
虽然已是秋天,但是气温依旧很高,怎麽凤长歌好端端的手会冷成这样?难道是生病了?
心念转了几圈,扬羽转身就要叫人传太医,忽然被长歌拉住。
他回头,猛地撞上一双脆弱的眼,那双眼睛像一把利箭,直直地插进他心里,回避不及。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吸引住他的就是凤长歌这双眼睛。司徒扬羽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这样一双魅惑的凤眼,若长在女子的脸上,会是何等的倾城绝色;但是相处的日子愈久,当初遗憾凤长歌不是女儿身的心情就愈淡,连司徒扬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大脑究竟是出了什麽问题。
有时候,他竟会对凤长歌感到一种......怜惜。这不像是他该有的情绪。他一向是傲视天下,毫无感觉地利用别人的人,但是遇到凤长歌,对方不但不会给他带来好处,反而後患无穷......他却就这样,不惜以打赌的手段,也要把对方留下。
为何?
心绪恍惚间,司徒扬羽仿佛听见了彼此心跳的声音。
长歌拉起他的手,缓缓写道:我有话问你。
这个动作也打断了那一瞬间的意乱情迷。扬羽正色,仿佛什麽也不曾发生在他们之间。
"什麽事?"
长歌的表情有些犹豫──要直接摊牌麽,会有什麽样的结果?而且,他为什麽会想要问司徒扬羽,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否正确?难道他还希望,司徒扬羽告诉自己"没这回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何等古怪,长歌猛地甩开司徒扬羽的手。
"凤长歌?"他这是做什麽?主动接近自己的是他,如今避自己如蛇蝎的也是他。
努力吸进几口气稳住呼吸,长歌迟疑了片刻,终於重新在对方伸出的手掌上写道:我能不能出宫走走?
本来想问的话被强行遏制在心底,他的灵魂告诉他,有些事一旦问出来,一定,会引起巨变。
"当然可以。"还以为他要问什麽大事,确定只是举手之劳以後,司徒扬羽展眉一笑。
想了片刻,他提议──
"趁著这个机会,我就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好了。"刚巧他这些日子也累了,放松一下未必不可。而且有什麽情绪弄不清楚时,与其逃避,还不如面对能够更快掌握情况。
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提出要陪自己一起去,长歌黑了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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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离开寿君山,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在凤长歌面前出现了一个陡峭山壁。如同被天将的斧头劈开一般,山壁中间唯有容一人进出宽度的缝隙。
随著司徒扬羽走下马来,只见对方驾轻就熟的就往山壁里面走去。
分开了有一段距离,感觉到长歌没有跟上,扬羽回头对他张扬一笑:"跟上来,你不会後悔的。"
看他自信十足的样子,让心情不佳的长歌都多了几分好奇。
紧跟在司徒扬羽身後前进,他比对方矮半个头,只能望起项背而无法事先看到前方是怎麽样的景象,等出得谷口,眼前豁然开朗之时,长歌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目瞪口呆──
传闻仙境四季长春,百花齐放,将它搬到人间来的景象,怕也不过如此。
这个地方,在外面初看时以为只是从一道山壁穿过而已,进来才发现,原来山的内部竟自成一个山谷!阳光从顶部的裂缝当中洒进谷里,照得一地繁花都仿佛在原本的颜色之上更镀了一层金光,姿态妖娆而雍容华贵。
外面已是秋风落叶时节,这里却不分季节的开满了各种花朵,红的豔丽似火,粉的柔和如纱,白的遗世而独立,黄的温暖如朝阳,衬著遍地芳草,格外妖娆多情,绝美得如同一幅画。
风乍起,片片飞花飘散,迷茫了观者的眼,更使之犹疑在梦中。
长歌张开的唇,良久都无法合拢。
"像假的一般,不是麽?"扬羽看他的表情已知道他心里所想,因为他自己初次来到这里时,表现并没有比长歌冷静到哪去,甚至,他原比长歌还要兴奋──自己自幼年年来狩猎的地方不远处,竟有这麽一个所在一直没被人发现,叫他如何不吃惊?
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公好意施予人间的一个法术般......
岂止是像假的一般!如果自己能出声,他简直想高喊几声以抒发自己此刻的情绪──自幼长歌就有一个梦想,便是游遍五湖四海一切风景秀丽之地,把它们都绘入自己的画中,如今见了这片奇景,只恨自己出门时未曾携带有任何的画具。
"有没有,什麽要问的?"看他一脸扼腕的表情就觉得有趣,扬羽对他伸出手,示意写在自己手上。
(你怎麽会知道这个地方?)
等受到的冲击恢复,他不禁要问,繁忙如司徒扬羽,怎麽会有时间来寻这样的地方?
"十二岁那年出走时偶尔发现的。"扬羽说得云淡风清,好像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啊?!出走?司徒扬羽他?!
不敢想象地看著对方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脸,长歌不禁疑惑像司徒扬羽这样的天之骄子,怎麽也会有逃避的时候。
看他一脸想问缘由的表情,扬羽索性一掀衣摆,席地而坐,顺便把呆呆站著的人也拉下水,一起让露水染湿衣襟。
"别把我过的日子想象得太好,你能忍受一年到头,无时无刻都有人跟在身边,不断对你耳提面命你根本还不能理解的‘责任',要你为了这个责任去学习一堆超过你年龄接受程度的东西麽?"说到那段日子,扬羽直到如今也还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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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生来就注定了将来要继承天子之位的命运,可是在他的计划中,却没有任何一项是要彻底的失去自由──当太子,以後当天子......天子不是该是天下间最伟大的人麽?既然这样,为何他要被人限制在小小的框框里,告诉他这个你要这麽做,那个你要那样做呢?他又不是谁的扯线木偶!
长期压抑著自己狂傲的性子也是有个极限,终於有一天,司徒扬羽趁著司徒未央陪他来离宫学习的机会,两个人一起溜了出来,也不管会惊动宫里多少人。
夜里山野寂寥,而且本就是狩猎之地,野兽自然不少,之前只听见声音还不觉可怕,等後来两个人看见那树丛之间隐约闪现著绿光的眼,少年轻狂的心才知可怕,便匆匆找寻安身之地,偶然看到这个缝隙,就钻了进来。
谁曾料想内部别有洞天。
等他们看习惯了这谷中景象,不禁相视一笑,问对方看了这样的人间仙境後得到的是何种感想。
"当时未央说,将来如有机会,他要亲自把这天下的奇景都给找出来,然後在一个最人烟罕至的地方隐居。"七岁的小孩却说出这种离世的话,扬羽到现在也还想不通自己的兄弟当时心里装的是什麽。
"而我,你可猜得到,我说了什麽?"
长歌摇头:他不能想象,像司徒扬羽这样的人也有游历天下的想法。
扬羽淡然一笑,那笑容极轻极浅,却也极傲。
"我说,我要执掌天下,让其他人去把我脚下土地上的每一道风景都给我找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日荣登九五,如何还需要亲自劳神去找?
一句话,已足够表现出司徒扬羽自幼就不受拘束,傲然张狂的性子。
(你们兄弟......都不正常。)
看了长歌给出这样的评价,司徒扬羽大笑。
"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不过是寻常人拿来限制特异之人的借口而已。天下即我,我亦天下,我若不正常,岂非整个天下都不正常?那麽到时候又要用什麽来判断是否正常?"
被他的诡辩驳倒,长歌的确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扬羽的这种问题。
这个男人很出色,,所以他有狂妄的资本,因为他是迟早要统领四方的人。
听到司徒扬羽气吞山河般的豪言壮语,长歌不禁想问,反观同为男子的自己,这麽久以来,年近二十,又有何建树?
一比之下,平日里不曾觉察的自卑就这样隐约冒了出来。
在遇到司徒扬羽之前,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任何关於天下的事。如今看来,那样的眼光与坐井观天何异?直叫人感觉到自己的悲哀。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迷惑了。
能够这样傲视天下的司徒扬羽,当真会是让自己全家灭门的仇人?以他的才华,想要一本书,何需用杀人全家这种费力,又狠毒的办法?
虽然这种疑问的念头以前也曾出现在长歌的脑海中,但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强烈。
这时,一直放眼於广袤花海的司徒扬羽,忽然转而凝视长歌的眼睛,一脸庄重地说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或许你暂时无法接受,但是,一定要仔细听好。"
受他的气势所震慑,长歌无意识地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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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你家灭门一事与我无关,你可信?"蹲在一簇豔红的花旁,司徒扬羽貌似边观赏边无心询问。
长歌的目光变冷,但是理智却告诉他现在不是急著激动的时候。
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他知道司徒扬羽不是个会推卸责任的男人,所以在以前那麽多次冲动之後,他现在终於学会了冷静地听对方说完。
扬羽满意地看了一眼对方握紧的手和沈默的眼神。
什麽时候开始,这个动不动就会拿剑拿刀追著自己砍的少年也学会了去分析,去等待呢?对於他的变化,扬羽的心情有喜悦也有担忧,再继续把长歌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会不会慢慢变得和自己身边的人们一样,冷静,却也虚伪?
撇开暂时没有必要考虑的问题,扬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刚刚提出来的话题上。
"之前一直没有说,是因为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收起以前睥睨众生的态度,扬羽眼神认真地说著。"毕竟要杀我的人很多,所以我并不在意。但是朔月去调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时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再加上司徒未央临走前所提醒的事,这一切让扬羽改变了原本只打算借著暧昧不明的形势把长歌留在身边消遣时间的打算......当然,他自己对长歌的态度改变了也是一个原因。
"我怀疑你家灭门一事,与朝局纷争有关。所以你是否能够老实告诉我,你家究竟有没有《天宫引》?"
(那本什麽《天宫引》......究竟是什麽东西?)
轻轻将草地拨出一块空白,长歌以花枝在地上划出心里的疑问──司徒扬羽的眼神是那麽严肃,就连用语都格外谨慎。这种种的表现,让长歌无法把自己之前那些不好的猜想套在对方身上。他现在只想知道,那本他听都没听过名字的书,究竟有什麽魔力让人如此关注,甚至有可能关系到他全家人的死亡?
扬羽沈默了一刻,似乎在考虑著直接告诉长歌。
这是一个彼此考验自己能够信任对方到什麽地步,对方又能够回应自己的信任到什麽程度的过程。
终於,扬羽选择相信长歌的那颗纯净的赤子之心。
"这本书本身没有什麽了不起,只不过是本游记罢了。但是它如果和写有兵法阵术的《地门阵》结合到一起的话......足以亡国。"
长歌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区区两本书,能有那样的威力?
似是看出了他的惊疑,扬羽潇洒一笑。
"我当然也不相信区区两本书有那麽大的影响,但是......有人却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而像这种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做法是谁的风格,他已经大致猜出。
"《地门阵》一直是供奉在太庙中,由我们六兄弟分别保管钥匙,只有每年祭典那天才会开启。如果你的家人不小心拿到了那本《天宫引》的话......有心的人当然会先把目标定在较容易得手的《天宫引》上。
"但是我却想不出,他要灭你一门的理由。本来可以通过很多方法拿到那东西的。"
扬羽说完,似在询问般看向长歌。
事实上,长歌尚在努力接受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根本无力再去注意他的眼神。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他的家人们就是在无谓的宫廷纷争中被无辜连累了?这样的结果,同样让他无法接受。
"总之......"以温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扬羽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关切。"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家是否有那本书,如果能够确定的话......我保证,会让真正的犯人给你一个交代。又或者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我们的赌约......依然有效。"
长歌慢慢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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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司徒扬羽带凤长歌离开後,天色渐晚之时,离宫旁的太庙里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骚动。
玉照皇朝最重要的建筑之一──天宇太庙一直静静地矗立於寿君山顶的神殿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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